“哎,你別這麽看著我。”林嶼洲說,“朋友妻不可欺,更何況,我都有陸哲明了。”“你想太多了。”倪星橋說,“我才不可能喜歡你。”他說完,下意識歎氣,趴在了桌子上。幾天的時間,倪星橋的世界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突然很懷念風平浪靜的過去,那時候他可以每天跟姚敘在一起,每天在對方身邊為所欲為。倪星橋把臉埋在手臂裏,繼續想姚敘。而姚敘,他自己也沒想到有一天會踏上完全不同的一條路。不再去學校,每天睜眼看到的是轉個身都覺得擁擠的小隔斷間。早早出門去幹活,晚上下班早的話就去學校附近等倪星橋,兩人見個麵再回家。戚美玲暫時還沒有找上門來,他每天提心吊膽,生怕遇見那個人。誰能想到,這世界上有人躲避自己的親媽就像躲避尋仇的敵人。姚敘覺得這很悲哀,他跟戚美玲都很悲哀。倪星橋告訴姚敘,曹軍找過他幾次,問他姚敘發生了什麽事。倪星橋忍不住當著曹軍的麵哭了,但咬死沒說姚敘現在躲在哪裏。其實,倪星橋並不確定自己這麽做到底對不對,因為曹軍說“隻剩下半年多了,他隻要堅持下來,以後有大好的人生。”倪星橋腦子裏總是會不停地想象那所謂的大好人生,他想象姚敘意氣風發地走在大學校園,他們兩個一起上課一起出去玩,然後在沒人的角落偷偷接吻。他還想跟姚敘做那件事,就是被戚美玲打斷再沒繼續做完的事。可是倪星橋最近發現自己身體出了狀況,他怎麽都勃起不了了。這件事他不敢告訴任何人,連姚敘他都沒說。半個多月,日子就這麽過著。倪星橋心裏盛滿了苦水,每天在學校像是行屍走肉。他來上學的動力變成了每晚放學後跟姚敘短暫的相見,兩個人在“青睞”碰麵,有時候簡單聊幾句,有時候什麽都不說,就那麽看著對方。倪星橋看得出姚敘瘦了,還有黑眼圈了。他心疼得不行,好幾次甚至想開口求姚敘回來吧。可是看著姚敘對他笑著說自己現在心裏有多輕鬆,又把到了嘴邊的話給咽了下去。倪星橋從來都不是心裏裝得住事的人,可是現在,好多事情一股腦壓給他,他一件都不能說給別人聽。他覺得自己變成了一個氣球,吹得鼓鼓脹脹的,不知道哪天會爆掉。一個月過去,戚美玲還沒找到姚敘。她已經從之前的著了魔似的發瘋變成了另一種極端。她每天打扮得很精致,一條街道一條街道地走,她覺得隻要自己走的地方足夠多,就一定能找到姚敘。她的包裏放著水果刀,她想好了,既然姚敘那麽想逃脫她的管製,那就去死吧。她生的孩子,理應由她來做了斷。她反複地想象自己殺掉姚敘再自殺的場景,覺得興奮又刺激。遲遲找不到姚敘讓她很著急,但有一件事讓她覺得心頭大恨得到了相當程度的緩解。翁瑤終於還是把姚振海踢出了家門。幾天前,姚振海過來踹門,逼她交出姚敘名下那兩套房子的鑰匙。戚美玲跟他大打出手,後來才知道,翁瑤兩年前就在外麵有了別人,當初姚振海為了翁瑤拋棄了戚美玲跟姚敘,如今翁瑤為了別的男人讓姚振海淨身出戶了。這就是報應。戚美玲心裏終於痛快了些,口水直接吐到了姚振海臉上。戚美玲說“你活該,我現在就等著翁瑤也遭報應了”姚振海打了戚美玲一巴掌,戚美玲用刀劃傷了他的胳膊。兩個人永遠都是這樣,誰也撈不著好。那天姚振海把這個已經隻剩下空殼的家翻了個底朝天,在戚美玲刺耳的笑聲中,憤恨地空手離開了。他怎麽都找不到鑰匙。姚敘到底還是聰明人,他很清楚自己離開之後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並不會過得那麽好,於是走時,除了拿走了自己的證件,還帶走了房產證和鑰匙。那兩個住處是不能去了,但房子還是他的。他想過,以後他會每年想辦法給他媽贍養費,但房子他必須拿走。有時候躺在床上姚敘也會想自己是不是對他媽太殘忍了,畢竟她落得今天這樣,一家人誰都不無辜。可是他翻個身,對自己說我隻是想活下去。生存的壓力讓姚敘沒有太多的精力關注到倪星橋的變化,兩個人隻有每天晚上短暫的相聚。他能感覺得到倪星橋因為自己的事情也很有壓力,於是想盡辦法讓對方相信自己現在的生活比以前好得多。他自由自在,掌握著自己的人生也可以盡情跟倪星橋相愛。他們在無人的巷子裏擁抱,在昏暗的路燈下接吻。姚敘對倪星橋許諾,等他高考完,兩人一起去山城。倪星橋死死地抓著他的衣角,不知道為什麽,這幾天總覺得心神不寧。姚敘在他耳邊說“你是我的全部了。”倪星橋抱住對方,看著前方,猛然間又想起那天戚美玲打自己的一巴掌。這件事他沒告訴姚敘,怕對方生氣。“姚敘。”倪星橋說,“你會永遠愛我嗎”“會。”姚敘說得堅定,沒有一絲遲疑。“不管我什麽樣都愛我嗎”哪怕我不再可愛,也不再能讓你快樂。哪怕,你親吻我、愛撫我的時候,我甚至沒辦法勃起……倪星橋知道自己可能出問題了,但他不知道應該怎麽辦。他像過去的姚敘那樣,一遍一遍地問“你會一直愛我嗎會一直在我身邊嗎”姚敘的回答永遠都是肯定的,可倪星橋卻越來越覺得不安。他覺得好像有什麽在吞噬自己,很可怕,也很無力。第八十三章 姚敘離開之後的月考,倪星橋成績大幅下滑,直接從年級前三掉到了二百多名。路裏看到成績單後,嚇得趕緊來找倪星橋,一進教室就看見倪星橋趴在桌子上,不知道是不是睡著了。“我的橋哥啊!”路裏跑過來,發現這人沒睡,就隻是趴著發呆呢。他說“親哥,你咋了嘛”倪星橋懶洋洋地看他,有些遲鈍地問“我怎麽了”路裏掏出手機,給他看自己拍的成績單。倪星橋掃了一眼,一副意料之中的樣子。這一個月,倪星橋根本無心學習,每天光是喘氣就夠他消耗掉所有能量了。路裏說“是因為敘哥的事嗎”倪星橋沒啃聲。林嶼洲從外麵回來,見他倆在這兒說話,也湊了過來。“聊什麽小姐妹的悄悄話呢”“誰跟誰是小姐妹啊!”路裏不樂意了,“我可是你姐夫”“這話你敢當著我姐的麵兒說嗎”路裏瞪了他一眼,嫌棄得要死。林嶼洲看向沒精打采趴著的倪星橋,問路裏“這位又是怎麽了”“這不最近一直這樣麽。”路裏說,“自從敘哥走了,他魂兒就丟了。”路裏偷偷告訴了林嶼洲這次的排名,林嶼洲看向倪星橋,多多少少有點擔心了。上課了,路裏跟林嶼洲都回了自己的座位,倪星橋一直到老師進了教室開始講課才慢慢悠悠地坐起來。熬到體育課,倪星橋像往常一樣,坐到體育館看台上,眼睛望著籃球場。隻可惜,那裏再沒有帥氣的姚敘了。倪星橋不再看那些不著調的小說,就隻是坐在那裏發呆。林嶼洲拿著飲料過來找他“聊聊嗎”倪星橋看了他一眼“聊什麽你跟陸哲明睡了”林嶼洲笑了“我倒是想。”倪星橋沒什麽生機,像是一棵枯了的小樹。他喃喃地說“我跟姚敘差點就睡了。”林嶼洲看向了他。說起這個,倪星橋又想起那天,他意識到,那天,姚敘的親吻和戚美玲的尖叫可能會成為他一生都過不去的坎。隻要想起那個場麵,倪星橋就無法自拔地陷入進去,就好像整個人被吸入沼澤,掙脫不出來。林嶼洲安靜地觀察著他,過了會兒,打了個響指把人從困境中喚醒了。“怎麽了你”林嶼洲擔憂地問,“每天行屍走肉似的,魂兒丟了吧?倪星橋低下頭,擰開飲料喝了起來。林嶼洲說∶“有些事你不跟我們說,我們就不問。但要是你什麽時候想找個人說說了,我或者路裏,隨時都等你。”倪星橋看向了他。“還有啊,不是隻有你一個人擔心姚敘。”林嶼洲對他說,“我們也是姚敘的好朋友,你們倆有什麽事,別隻想著自己扛。”倪星橋才不是喜歡扛事的人,他最扛不了事了。可是事情發展到今天,根本沒人告訴他,究竟應該怎麽辦。一切都亂套了,失控了,他很自責,覺得全都是自己的錯。“如果能重來的話,你還會那麽魯莽地向陸哲明告白嗎”倪星橋問林嶼洲。林嶼洲回答∶“當然了。而且我不覺得自己魯莽。”倪星橋突然有些羨慕他。“你後悔了”倪星橋遲疑了。1“姚敘要是知道了,可能會挺難過的。”“可是我覺得是我害了他。”倪星橋快被那種愧疚感殺死了,“要不是我,起碼他可以不用退學。”說到這裏,林嶼洲也沉默了。是啊,誰能想到事情會鬧成這樣呢兩個十八歲的男生坐在體育館的看台上,四周是同學們吵吵嚷嚷的聲音,青春無敵。然而他們並沒有心思享受這樣的青春。尤其是倪星橋,他猛然間覺得,他跟姚敘的青春已經在那天戚美玲聲嘶力竭的叫喊聲中結束了。倪星橋跟姚敘見麵的時候並沒有告訴對方自己成績下滑的事情,他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和以前沒什麽兩樣。坐在“青睞”甜品店,一切都好像跟過去沒什麽區別,但世界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姚敘再沒有穿過校服,再沒有進過校園。但是倪星橋看得出來,姚敘很開心。”臉上怎麽弄的?”倪星橋發現他左臉似乎劃破了。“幹活的時候不小心弄的。”姚敘說這句話的時候都神采奕奕,讓倪星橋心疼又羨慕。倪星橋從書包裏翻出創可貼,這是自從姚敘告訴他自己開始打工賺錢他就放在書包裏的。他笨拙地給姚敘的傷口貼上卡通創可貼,突然就笑了。這是最近一個多月以來,倪星橋少有的發自內心的笑。姚敘拉住他的手,問他是不是有心事。有很多心事,但是不想說。倪星橋說“其實是沒考好。”他知道自己要是說沒有,姚敘一定不信,於是隻好找了個相對沒什麽殺傷力的煩惱糊弄姚敘。倪星橋說“你不在學校,我學習都沒動力了。”姚敘笑著捏了捏他的手“那可不行,你還得考山城大學呢。”倪星橋嗓子眼發緊,覺得心口悶悶的。是啊,他跟姚敘約好了的。“嗯,我調整一下狀態,下次一定考第一。”他這個永遠被姚敘壓一頭的萬年老二,是時候幫姚敘把第一的位置占穩了。“姚敘。”倪星橋問他,“你真的沒後悔過嗎”姚敘把自己麵前的雙皮奶往他麵前推了推“我要是後悔,現在就不會坐在這裏了。”倪星橋看著他,過了一會兒終於點了頭。“對了。”姚敘說,“領班給我調了上班時間,以後三班倒,就不能每天晚上都來找你了。”倪星橋一下就皺起了眉。“不過你放心,我還是會每天晚上在這裏等你。”一開始倪星橋不明白他的意思,可是當他第二天晚上來到“青睞”甜品店,店長姐姐笑著遞給他一封信時,他才明白過來。姚敘來不了,但他的情書如期而至。之後的每天都是這樣,“青睞”甜品店像是成了他們倆的郵件中轉站,姚敘每天上班前都會把寫好的情書送過來,再買一份雙皮奶,讓店長姐姐在倪星橋來的時候交給他。而倪星橋也開始給姚敘寫起信來,有時候還會跑去附近的花店買朵花。姚敘換班之後,兩人見麵的時間就隻有周日的白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