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星橋的眼淚又落了下來,他湊過去抱住了他爸,可是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他沒辦法。姚敘不在他身邊,他就是沒辦法開心起來。他的眼淚打濕了倪海明的衣服,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輕聲說“爸……我好想姚敘啊……”第八十五章 姚敘再沒聯係過倪星橋。很小的時候倪星橋就知道,這世界很大,而人很渺小。那時候他才剛會走路,爸媽把巨幅地圖鋪在地上,把他們生活的城市指給他看。安城在地圖上隻是一個圓圓的小點,可這裏承載了倪星橋和上千萬人的一生。長大以後,倪星橋總想著去很遠的地方看看,每逢假期就跟爸媽去旅行。他看過很多山川大河,也曾經坐在車裏穿梭在繁華都市。那個時候他向往未知的世界,可如今才意識到,真正的未知就在他身邊。姚敘突然之間不打一聲招呼地從倪星橋的生活裏銷聲匿跡,從前覺得安城很小的倪星橋瞬間覺得這城市望不到邊。安城一定大到讓他無法想象,否則為什麽他再怎麽找都找不到姚敘呢確認姚敘真的不會跟自己聯係之後,倪星橋生了一場大病,連續高燒不退,吃什麽吐什麽,半個月的時間,人瘦了一大圈,林嶼洲看見他都嚇得以為他得了絕症。倪星橋好不容易身體逐漸恢複,但又開始有了厭食症的症狀。沒有胃口,看見食物就覺得反胃,強行吃點東西,但很快就會惡心嘔吐。倪海明跟黃茜擔心得不行,帶著倪星橋輾轉幾個大醫院看病,結果卻是,厭食症沒好轉,抑鬱情緒還加重了。倪星橋覺得自己這樣很對不起爸媽,他開始刻意在他們麵前裝得像沒事人,然後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吐得昏天黑地。在那段時間裏,倪星橋經。。玉岩。。常覺得壓抑到無法順暢地shing呼吸,做什麽事情都覺得痛苦。更讓他覺得痛苦的是,戚美玲對他整日糾纏,就好像他才是一切的罪魁禍首。倪星橋覺得難受,一想起戚美玲這個人就開始渾身冒冷汗。他知道,目前的這種情況,就算姚敘想找他也被嚇得不敢出現了。他也開始恨起了戚美玲。倪星橋用了很多時間治療,幾乎每天都在吃藥。身體逐漸恢複,可其他的再也回不去了。高三最後的那幾個月,倪星橋一有空就騎著單車在城市裏打轉,他覺得姚敘一定就在他不遠處,隻是不方便出現。可是,姚敘為什麽連他都不見了倪星橋覺得委屈,覺得失落,覺得每天痛苦和思念都在疊加。他也有點生姚敘的氣,為什麽就不來見他呢!倪星橋也開始寫信給姚敘,每天一封,然後放到“青睞”甜品店。店長姐姐說“還沒找到他”倪星橋搖搖頭,再也沒笑過。他周末的時候偶爾也會去姚敘之前租的隔斷間,當初姚敘隻付了一個月的房租,但後來倪星橋用自己攢下的零花錢又多租了幾個月。他保留姚敘留在這裏的一切,趴在那張單人床上睡覺,總覺得還能聞到姚敘身上的味道。有時候他會做夢,夢見姚敘回來了,抱他、親他,說想他。可是醒過來的時候,卻空蕩蕩的,姚敘不知道在哪裏,不給他一丁點消息。倪星橋也偶然遇見過戚美玲,她被家人送去醫院,住了一段時間,又回來了。她看見倪星橋就打,倪星橋也不還手,隨她去了。路裏、林嶼洲、林蘇晨,幾個人擔心完姚敘擔心倪星橋。他們眼睜睜看著倪星橋越來越安靜,越來越消沉,覺得他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姚敘剛離開的那兩個月,倪星橋的成績一落千丈,他沒辦法專注精神,每天都在走神。可是後來他開始一門心思學習,再不用爸媽勸,每晚學到深夜。他答應過姚敘要幫對方守住年級第一,也答應過姚敘要去山城一起生活。不管姚敘是否會信守諾言,倪星橋都決定堅持到底,等以後有一天兩個人再見麵,他一定要質問對方為什麽要這樣欺負他。倪星橋咬緊牙關,姚敘成了他努力學習、努力生活的唯一動力。有時候他也想,或許姚敘是先一步去了山城,為了躲避戚美玲,他早早地過去等著自己了。於是他開始想象姚敘在那裏的生活,想象對方也像他這樣思念這麽重。高三的一整年,倪星橋性格大變,曹軍都有些擔憂,時常找他談心,讓他不要有太大的壓力。倪星橋再不跟老師鬥嘴,乖巧地聽著,走時還會老老實實道謝。林嶼洲說“姚敘要是看見你這樣,肯定心疼壞了。”倪星橋說“姚敘是誰啊”說完這話,他鼻子泛酸,扁扁嘴,想哭的時候才變回以前的那個小男孩。倪星橋問林嶼洲“你對《婚姻法》有了解嗎”“看過一點。”林嶼洲問,“怎麽了”“我跟姚敘小時候訂過娃娃親,他突然跑了,我是不是可以告他啊”倪星橋說,“我告他,讓法院找到他,我直接跟他法庭見。”林嶼洲無奈地看看他,歎了口氣什麽都沒說。姚敘走後,倪星橋再沒吃過雙皮奶。他隻是每天去“青睞”甜品店送信,也依舊能收到店長姐姐遞給他的來自姚敘的信。那些信都是姚敘走前留下的,幾十封,倪星橋不知道他寫這封信用了多少時間。店長姐姐問過倪星橋要不要把這些信一起拿走,倪星橋拒絕了。他說“每天給我一封吧,這樣我會覺得姚敘還在我身邊。”“青睞”甜品店的店長姐姐特意買了兩個收納盒,一個盒子放姚敘寫給倪星橋的信,一個盒子放倪星橋寫給姚敘的。日子一天天過去,一個摞得越來越高,另一個卻逐漸見底了。店長姐姐的心也跟著這兩個男孩揪了起來,她不知道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麽,但她看得出來,突如其來的巨變已經徹底顛覆了他們的人生。她看著倪星橋一個人坐在角落的位置發呆時,總能想起以前他們兩個人一起過來的場麵。一個愛笑愛鬧,另一個就眼含笑意地看著。所有關於青春的美好詞匯都可以用來形容他們倆。而如今,怕是兩人都站在絕望之巔了。這太殘忍了。高考那天,跟每年一樣,天降大雨。倪星橋坐在他爸的車裏,看著路上的行人。考場外,拉著紅色的條幅,緊張的學生、家長、老師,都堵在那裏,互相說著打氣的話。倪海明停好車,告訴他別有壓力。倪星橋點了點頭,下車時對他說“我要考上山城大學。”倪海明滿目憂慮,看著兒子撐著傘走進了考場。倪星橋還抱有最後一絲幻想,或不定姚敘會出現在人群中。他走得很慢,試圖從撐傘的人中尋找到那個他已經大半年沒見到的男生。那個高高帥帥,永遠讓他覺得可以依靠的姚敘。他緩緩站住,鞋子踩在了水坑裏。他望著人群,對著虛空,輕輕地叫出“姚敘”兩個字,讓他難過的不隻是姚敘並沒有出現,更重要的是,他突然發現,當他說出這兩個字時,這個名字竟然已經變得陌生了。倪星橋很難過,他不允許姚敘在他的世界裏陌生。他垂下眼睛,看自己的腳尖。鞋子已經濕了,姚敘不會再來背著他走進教室了。倪星橋轉身繼續往考場走,他值得,自己幻想的一切都不會出現了。但人生還沒走到盡頭,姚敘一定在山城等著他。高考的兩天,倪星橋心無旁騖,他答題狀態很好,最後一科考完走出考場的時候,他非常確信如果沒有意外,他一定能去山城大學。他覺得自己就要跟姚敘團聚了。說來也是奇怪,下了兩天的大雨在學生們走出考場的時候竟然停下了。倪星橋把考試用的東西交給等在外麵的他爸媽,跟著路裏他們玩去了。倪海明跟黃茜也沒阻止他,十年苦讀,今朝就此告一段落,他這些日子的壓抑和壓力做父母的都看在眼裏,難得孩子說要出去玩,那就讓他玩個痛快。倪星橋跟著路裏他們去吃飯,是路裏叔叔開的飯店,專門給他們幾個留了個包廂。倪星橋一直在笑,幾個人也刻意對姚敘避而不談,隻說輕鬆的話題。吃完飯,他們去ktv,五音不全的倪星橋當起了麥霸,拿著話筒唱歌不停,林嶼洲受不了了,把人按在沙發上,強行搶回了麥克風。天黑了,他們從ktv出來,林嶼洲提議去吃燒烤。夏天夜晚,微涼的風吹得人很舒服。倪星橋、路裏、林蘇晨和林嶼洲,四個人坐在路邊的燒烤攤口水橫流。倪星橋說∶“我們都畢業了,是不是可以喝酒了”幾個人互相看看,隨即興奮地招來老板,要了四瓶冰鎮啤酒。他們都是第一次喝酒,絲毫不覺得好喝。然而倪星橋卻停不下來,一杯接著一杯,喝到後來,涕泗橫流。大家都知道他為什麽哭,知道他為什麽不停地要酒喝。倪星橋喝得神情渙散,斜靠在林嶼洲的肩膀上繼續一杯杯地往嘴裏送。t恤弄濕了,褲子弄濕了。靈魂也濕了。倪星橋到後來已經不知道自己都說了些什麽,但是林嶼洲他們都記得。他們清楚地記得倪星橋哭著說“姚敘給我的信全都看完了……”高考前,姚敘留給倪星橋的信都已經看完了。每天一封,原來姚敘寫了這麽多。那些信的存在還能讓倪星橋騙一騙自己,騙自己姚敘其實一直都陪著他,可是如今,最後一封信了,他反反複複看了不知道多少遍,從此不會再有了。信不會再有,姚敘也不會回來。倪星橋想不明白,為什麽變成這樣了。支撐他的信念轟然倒塌,赤裸的真相就此擺在了眼前。姚敘不會回來了。姚敘不再愛他了。可是,為什麽第八十六章 酒入愁腸,解不了任何憂。倪星橋哭得肝腸寸斷,但無解的問題也始終沒人來給他答案。路裏他們見他喝成這樣,怕他爸媽擔心,索性打了電話回去,扯了個謊,把醉得走不了路的倪星橋帶到了林嶼洲家。林嶼洲他爸還記得倪星橋,這個當初被自己倒車直接倒進醫院的小子。“怎麽喝成這樣”林嶼洲他爸看見爛泥一樣的倪星橋,下意識想問這是沒考好但覺得這話實在不吉利,生生憋回去了。林嶼洲說“學霸釋放一下壓力,你們大人不懂的。”林嶼洲他爸嗤笑一聲,心說就你懂。幾個人把倪星橋安頓在了林嶼洲家的客房,路裏也沒走,留下陪著倪星橋。倪星橋在半夜醒過來,頭痛欲裂,還有些惡心想吐,他下意識想叫姚敘,然而睜眼之後,把那個名字吞了回去。在這個混混沌沌的夜晚,他依舊滿腦子都是姚敘。自從姚敘走後,倪星橋的世界好像就隻剩下這個人了。他一遍一遍地想他,生怕時間久了,那個清晰的、在他生命中留下濃墨重彩印記的人會變成一個模糊的影子。到時候,他真的會比現在更痛苦。無法忍受對方的離開,更無法忍受自己對他的遺忘。在安靜的房間裏,路裏趴在床邊呼呼大睡,而倪星橋看著天花板,想著他們曾經幻想的高考後的夏天,永遠不會實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