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他是那個讓倪星橋可以放心依賴的人,也是讓對方毫無保留的信任著的人。八九年的時光,誰知道是多少個日夜和輪回。他們都不去計算了。那些熬過來的時光,在此刻都成了匆一瞥,重要的隻是,懷裏這個人如今為什麽而哭。姚敘輕撫他的背,輕吻他的耳朵。就像很多年前一樣,那時候他們還是兩小無猜。倪星橋哭了很久,他們就那樣狼狽地站在家門口,姚敘也耐心地陪著他。這些年裏,姚敘性格也變了很多,或者說,他其實隻是回歸了自己最本真的性格而已,不用像以前那樣壓抑克製,而沒有倪星橋在身邊,他也不需要表現得溫柔。可在倪星橋抱著他流淚的這二十幾分鍾,對方的溫度和眼淚似乎在幫他找回記憶,他的心又變得柔軟起來。說到底,他跟倪星橋就是注定的兩個人。二十幾年前那場玩笑一樣的娃娃親,或許是上天給父母們的指引,那緣分本來就該是他們的。倪星橋哭到沒有眼淚了,也徹底哭累了。他失魂落魄地趴在姚敘肩上,感受著被對方擁抱的踏實感。多少年了,他一直在等著這個懷抱。“姚敘。”“嗯。”倪星橋扁了扁嘴。那年姚敘離開之後,他也像變了一個人,而如今,姚敘終於回來,隻要一見了對方,倪星橋就好像還是從前那個快活的小神仙。他所有的情緒,都隻被這個人牽引著。連性格,都因為姚敘而定。倪星橋像是要確認什麽一樣,不停地叫姚敘的名字。姚敘耐著性子一遍遍回答,有些無可奈何。他能感受到倪星橋的毫無保留,對方越是這樣,他就越是覺得自己可恥。他在隱瞞自己醜陋的一麵去博取對方的愛,他生怕自己暴露,惹人厭煩。他最期待的就是再次擁抱倪星橋,那個住在城堡裏的可愛小王子,望眼欲穿等待著騎士從邪惡的黑森林中走出來。無欲無求了這些年,姚敘在此刻,心又活了過來。他想起自己當年向倪星橋告白時說過的那句話你看我一眼,我就活了。原來,不管多少年,一直是這樣。姚敘認命了。倪星橋確認完畢,閉上眼放鬆了下來。“褲子不先提上嗎”姚敘沒忍住,問了這句話。倪星橋突然就笑了“你給我拉下去的,你負責提上來。”姚敘歎了口氣,想要放開倪星橋,幫他提褲子,可倪星橋不放手,兩人就以一個別別扭扭的姿勢抱著,姚敘把他的家居褲給拽了上來。“說說吧。”姚敘問,“出什麽事了”他想起身去找紙巾給倪星橋擦汗,但倪星橋死死拽著他的衣服不讓他走。姚敘隻好疼惜地用自己的衣服慢慢幫他擦,心尖都被攥緊了。倪星橋咬了咬嘴唇。“你要是不說,我隻能理解為你不想跟我做愛。”倪星橋瞪了他一眼“你不要再用這招對付我,我不怕你了。”姚敘無可奈何,隻好換了態度說“那求求你,告訴我到底怎麽了”姚敘靜靜地等他坦白。倪星橋沉默了好一會兒,然後放開姚敘,進屋從冰箱拿了一罐啤酒出來。他站在那裏,一口氣喝完,喝得有些發暈。姚敘說∶“看起來很不一般,要借著酒勁才能說。”倪星橋眼睛通紅,手用力地把易拉罐捏扁了。“我不能勃起了。”“什麽”姚敘不可思議地看著他。“想什麽辦法都不行,看醫生也沒用。”倪星橋難過地扁扁嘴,”我是個廢人了。”姚敘站在那裏,眉頭緊鎖地看著他。倪星橋低頭,用力地咬著牙,他終於把這件事說了出來。壓在心底這麽多年,倪星橋真的快瘋了。因為這件事,他總是會跟自己吵架,會不停地貶低自己、痛斥自己,甚至還會傷害自己。理智告訴他,人活著不是為了勃起的,他還有很多重要的事情可以去關注。可人不都是這樣麽,越是失去了什麽就越是在意。倪星橋甚至因為這件事談性色變,他覺得自己是可恥的。“怎麽會這樣……”姚敘輕聲嘀咕,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問倪星橋,“是因為戚美玲嗎”倪星橋眼淚泄洪似的往外流,不用回答姚敘也知道答案了。那一幕,是他們彼此的噩夢。可是,姚敘沒想到,倪星橋承受的比他想象得還多。他走過去,緊緊地抱住對方。這一刻,懊悔和心痛吞噬了他。“對不起。”姚敘心如刀絞,他從沒想到,原來自己對倪星橋致命的傷害從那個時候就已經開始了。或者說,從他愛上倪星橋的那一刻就開始了。倪星橋再一次痛哭起來,他不想讓姚敘覺得自己是個愛哭鼻子的笨蛋,可是他真的忍不住。這些年,無數情緒壓在心裏,倪星橋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是能承擔得了這些的人。他不勇敢,不強大,不堅強。他就是想對姚敘撒嬌耍賴,想讓姚敘哄著自己寵著自己,想讓姚敘陪著他去麵對人生中的一切難題。他就是這麽沒出息的一個人。可是因為過去這些年姚敘不在,所以他一直忍著。那些情緒終於在今天全部都發泄出來,因為他的姚敘又抱他了。“姚敘……”倪星橋用姚敘的衣服蹭眼淚,“你對不起我。”“對不起。”“那你補償我,別再離開我了。”倪星橋哭著說,“可以嗎”第一百零五章 姚敘知道,自己這些年實在太虧待倪星橋,他在對方身上留下的這些傷害,其實根本彌補不了。他緊緊地抱著倪星橋,心都被攪碎了。倪星橋哭累了,魂兒都睡了三分。過去的這些年裏,他始終緊繃著神經,走到哪裏都想看看姚敘是不是也在。現在好了,不用恨不得自己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了,他可以踏踏實實地閉上眼睛,趴在姚敘的肩頭。真好啊。倪星橋想。兩人這麽站了一會兒,倪星橋困了。姚敘笑他“從小就愛睡覺。”“你不在的這幾年,我總失眠。”倪星橋說得認真,他也真的是這麽熬過來的。姚敘心尖被揪疼了,不知道說什麽好。“我有個問題。”“問吧。”倪星橋說∶“這麽多年,你是不是一直都知道我在幹什麽”不知道為什麽,倪星橋總覺得隻有自己看不到姚敘,但姚敘其實一直都望著他。他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但那種感覺很強烈。姚敘吞咽了一下口水,沒有回答。“問你什麽都不說。”倪星橋抱怨,“你跟我都有好多秘密了。”姚敘輕輕地放開他,目光落在他臉上。“這是什麽意思”姚敘的手指輕輕蹭了蹭倪星橋手臂內側的紋身。前些年他就看到了,那是個夏天,他遠遠地偷偷地跟著倪星橋,看見他手臂內側似乎是紋身,但又不敢確定。後來,每年的夏天,當倪星橋換上短袖,這段文字都會出現,隻是離得遠,看不清是什麽。姚敘做過很多假設,如今近距離看到,卻發現是法文。倪星橋說∶“為了你紋的。”他蹭蹭那幾行法文∶“翻譯過來的意思是‘我永恒的靈魂,注視著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他看向姚敘“你走的那年我就紋了。”姚敘盯著那段詩看,黑夜孤寂,白晝如焚,我始終注視你的心。“我好努力。”倪星橋說,“為了赴約,在高三成績下滑之後,拚了命學習考到了山城大學,你沒來。”姚敘沒出聲,隻是盯著他的紋身看。“大學本來應該很有意思的,但因為你不在,我覺得一切都沒勁。”倪星橋說,“其實有段時間我一直在吃藥,我覺得自己精神出了問題,亂買藥吃,其實就是因為找不到你,快把自己逼瘋了。”他攥住姚敘的一根手指,繼續說“好長一段時間,我得了厭食症,經常覺得自己要死了,後來我媽說,我得病好了你才能回來找我,我明知道不是那麽回事,但還是信了。可是你也沒回來。哦對了,我現在應該算是好了,很久沒任何症狀了。”說到這裏,倪星橋突然笑了“這麽一說,我媽好像也沒有騙我。”倪星橋訴了一會兒苦,問姚敘∶“你呢你這些年肯定過得比我還苦吧”倪星橋心疼姚敘,他知道自己就算受苦也隻是心理上的,最多生點病,但有家人照顧和關心。但姚敘不一樣,姚敘身體和心理一定都承受了很多痛苦,還一個人,無依無靠的。最疼姚敘的他沒能陪在身邊,倪星橋想想就覺得難過。“我還好。”姚敘終於開了口。“騙人。”“沒騙你。”姚敘想著報喜不報憂。他說“離開戚美玲之後,我過得從沒有過的好。我打工賺錢,養活自己,雖然起早貪黑,但那是我從來沒有體會過的自由。”姚敘刻意略過了自己精神出現嚴重問題不得不住進醫院的那段時間,他還沒想好應該怎麽向對方坦白。倪星橋想象著姚敘幹體力活的樣子,又想起當年拿到山城大學保送資格的那個他,對比鮮明得讓倪星橋心髒都泡在了苦水裏。真的過得好嗎倪星橋說∶“姚敘,你真的不要騙我。”“都這種時候了,我騙你沒有任何意義。”姚敘說,“你知道戚美玲什麽樣子,所以應該也明白為什麽我寧願在最底層掙紮也不願意在她的陰影下衣食無憂。”倪星橋不吭聲了。“後來我是挺累的,但那隻是單純的身體上的累。”姚敘說,“我給超市當過理貨員,去工地搬過水泥,在你學校附近的洗車店給人洗過車。”倪星橋驚訝地抬頭看姚敘。姚敘笑了“沒想到吧”倪星橋不可思議地看著姚敘,原來他們真的曾經離得那麽近。“我做過很多事,見過很多人,聽過很多故事。”姚敘說,“我感覺自己終於睜開眼睛看到了世界。雜亂無章,但每個人的生命力都很旺盛,包括我。”他告訴倪星橋∶“以前,除了和你在一起的時候,其他時間我就像是行屍走肉。我沒有理想的,沒有目標,要非說有的話,那就隻是和你在一起。我被逼著變得優秀,那是因為沒辦法,我不優秀就活不下去,戚美玲不會讓我好好活下去,而我那時候又想活著和你在一起,我沒辦法。”姚敘說“事實上,我一無所有。沒有理想,沒有信念,我甚至不溫柔不善良不想跟人交好。他停頓了一下說“我一直以為人生就這樣了,也就該這樣了。但是最近我發現,以為自己經曆了很多,但事實上我根本不會愛人。”在兩人重逢後,倪星橋對他說出那些話之後,姚敘突然意識到,他自以為有多愛倪星橋,但那不過是一場自我感動。他以為自己離得遠遠的是對倪星橋好,以為自己偷偷地跟著、看著那就是愛。但事實上,他從來沒有好好愛過倪星橋。他生在一個沒有愛的家庭裏,壓根就不知道應該怎麽去愛一個人。他從父母那裏繼承來的,隻有自私、無恥和精神病。姚敘對他說“所以你理所應當地恨我。”倪星橋被他步步緊逼,退到了冰箱旁邊的櫃門前,他往後一靠,櫃子晃了晃,上麵的書差點掉下來。姚敘抬手抓住那本書,看都沒看就重新放好了。他手抵在櫃子上,臉幾乎要貼到倪星橋的臉上了。他說“我一點都不溫柔,一點都不善良。知道我在想什麽嗎我想在你身上留下永遠都擦不去的痕跡,齒痕、掐痕。”他貼近倪星橋的耳朵,輕聲說“刀痕。”倪星橋被嚇到了,不經意抖了一下。“害怕了”姚敘說,“這還沒完。”他打量著倪星橋∶“我想把你綁起來、鎖起來,匍匐在我身下,為我叫,為我流淚,我想看你流血,看你意亂情迷。”倪星橋的呼吸變得有些急促起來,眼睛睜得老大,仿佛聽不懂姚敘在說什麽。姚敘笑得有些苦澀“你看,我跟以前一點都不一樣了。”倪星橋不知道姚敘這是故意的還是真的這麽想,但眼神他讀得懂,他從姚敘的眼神中看出了些許的偏執和瘋狂。這些都是姚敘不止一次幻想過的,他不知道自己想要這樣對待倪星橋究竟是因為發病還是他根本就是個虐待狂。他說完這些,等著倪星橋讓他滾,或者像看怪物一樣看他。但倪星橋的反應卻讓他很是意外。“sm啊”倪星橋故作淡定地笑著說,“姚敘你現在玩得很野啊”姚敘一愣,拄在櫃子上的手突然用力,那本書還是掉了下來。厚厚的精裝書落下來砸到了倪星橋的肩膀,他吃痛呻吟了一聲。他一邊抬手揉自己的肩膀一邊說“不過聽起來還挺刺激的。”姚敘皺著眉問他“刺激”“你可以把我綁起來鎖起來,咬我掐我都行。”倪星橋說,“沒準兒你這麽對我,我就勃起了呢”他說“沒事的,反正咱們倆都不是什麽正常人,這不正好麽”姚敘千算萬算,沒算到倪星橋會這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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