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敘笑著幫他穿上外套,想了想,問“要係個圍巾嗎”倪星橋突然想起了什麽,直接跑進了衣帽間。他拿出兩條圍巾,跟當年他在聖誕節時送給姚敘的那條一模一樣。“我後來重新買的。”倪星橋說,“那時候你離開家,什麽都沒帶,我也不敢去你家拿你的東西。”他把一條給了姚敘,另一條自己戴上了。“還好,還有賣的。”姚敘的心髒又被戳了一下,強忍著,沒抱著人不放手。兩人一起離開倪星橋家,出門前倪星橋把備份鑰匙給了姚敘。“你不會又不和我聯係了吧”姚敘想了想,拿過倪星橋的手機,往自己的手機裏打了個電話。存好電話,他把自己現在的地址發給了倪星橋。倪星橋終於放心,兩個人在小區門口分開,準備各自去上班。出租車載著倪星橋離開,他一直往後看。姚敘就那麽站在路邊看著,直到車拐彎不見,他才離開。送水遲到了,老板抱怨,說他最近怪怪的。姚敘也不多解釋,答應他今天一定會送完這些貨,明天會早點過來。倪星橋春風滿麵地到了公司,給林嶼洲發了條消息,就兩個字睡了。林嶼洲正在複印材料,看見他的消息,笑出了鬼叫。好像一切都在姚敘回來之後變好了,但隻有姚敘自己清楚,他還有最重要的危機沒有解決。下午,姚敘送完最後一桶水剛好五點半,他習慣性去旁邊的便利店買了個麵包,坐在車裏吃了一口,打算就這麽混完晚飯。可是他剛咬了一口,突然想起,還有倪星橋。他趕緊從羽絨服的口袋裏摸出手機,這才發現,倪星橋打了好幾通電話來,他因為在幹活沒聽到。姚敘有些抱歉,卻不知道現在打回去會不會影響到對方的工作。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先發了條信息。倪星橋還沒下班,但匯報結束之後今天就沒什麽事了。他一直坐在電腦前想姚敘,想晚上他們在哪裏見麵、吃點什麽、去誰家睡覺。倪星橋有好多好多話想對姚敘說,也有好多好多的事情想跟姚敘講。他甚至開始打腹稿,因為他很擔心到時候過於激動,語無倫次。他隔一會兒就給姚敘打個電話,隔一會兒就打一個,可是對方一通都沒接,這讓他又緊張了起來。就在倪星橋有些擔憂的時候,姚敘的信息過來了。他立刻拿著手機去了樓梯間,把電話撥通了回去。“姚敘”倪星橋太喜歡叫姚敘的名字了,好像這兩個字就是這個世界上最美妙的詩。“對不起。”姚敘說,“我在幹活,沒聽到手機響。”“你嚇到我了。”倪星橋靠在牆角,手指輕輕地戳牆上的開關,“我還以為你又不告而別了。”姚敘明白他為什麽緊張,於是隻能不停地道歉。“唉,你不用這樣,‘對不起’說一次就好了。”倪星橋其實也不是故意想讓姚敘對自己感到抱歉,他隻是太不安了,需要不停地確認對方的存在,“你現在忙完了”“嗯,今天的工作都結束了。”“那你來找我吧!”倪星橋說,“我六點半下班,今天應該不會加班。”姚敘低頭看了看自己,然後說“行,我先回去換身衣服收拾一下,然後過去找你。”倪星橋的眼睛亮了起來,開始滿心期待姚敘的到來。他開心地回到工位,難掩眼角眉梢的笑意。坐在旁邊的同事問他“中彩票了嗎今天格外開心啊”倪星橋笑著回應∶“發生了比中彩票還開心的事。”彩票可比不過姚敘。倪星橋開始琢磨晚上兩人去哪裏吃什麽,一瞬間,好像生活終於回到了正軌上。然而,他下班後在樓下等了很久也沒等到姚敘。倪星橋打電話打不通,覺得奇怪,眼看著要七點,索性打車去了姚敘家。他從來沒去過姚敘現在的住處,一路上,不解、不安,全部在他身體裏打轉。姚敘住的地方離市中心很遠,下班高峰期有些堵車,快八點倪星橋才到了他樓下。三單元301。倪星橋跑上樓,不停地敲門。他沒想過萬一姚敘是騙自己的怎麽辦,他相信,已經見麵了,該說的也都說過了,姚敘絕對不會再騙他了。他可以確定,這就是姚敘的家。可是,對方卻一直都不來開門。倪星橋在外麵敲了很久,手都紅了,終於有個年輕男人上樓來,問他要找誰。“我找姚敘。”“姚敘”倪星橋這才反應過來,趕忙說∶“喬嶺。他說他住在這裏。”對方戒備地看著他“你找喬嶺幹嘛”倪星橋盯著對方看,突然腦子裏冒出一個念頭這個人跟姚敘是什麽關係“我是他男朋友。”倪星橋的占有欲占了上風,才不管那麽多,就是要直截了當地告訴對方,他跟姚敘的關係。對方明顯一愣,倪星橋質問道“你是誰”眼前的人尷尬地撓撓頭,嘀咕了一句“男朋友”“男朋友”倪星橋急了。“不是不是,我是說,沒想到他竟然有男朋友。”那個人走上台階,掏出鑰匙,“你別誤會啊,我就是他室友,合租的,一人一個房間,也不是很熟。”倪星橋盯著他看,看得對方開了門趕緊鑽進了自己的房間裏。倪星橋注意到另一個房間的房門緊閉著,他問那個合租的男生“喬嶺是住在那個房間吧”對方點了點頭,有些緊張地問“你不會是來討債的吧”倪星橋一心惦記姚敘,沒心思和他多說。他來到姚敘房門前,敲門“姚敘你在家嗎”房間裏沒有聲音。倪星橋覺得口幹舌燥嗓子發緊,繼續敲門。“姚敘!你在嗎?”幾秒鍾後,房門突然打開,倪星橋猝不及防被拉進了屋。渾身是汗的姚敘緊緊地抱著倪星橋,他整個人都在發抖。倪星橋察覺到他的異常,緊張地問“姚敘,發生什麽事了”姚敘把臉埋在他頸間,過了好久才緩緩開口道“現在沒事了。”第一百一十章 倪星橋能明顯感覺到並不是沒事,姚敘身上一定在發生著什麽。他輕輕地拍對方的背,柔聲安撫,不管發生了什麽,倪星橋現在首先要做的是讓姚敘平靜下來。他從前也幾乎沒怎麽見過這樣的姚敘。在倪星橋的記憶中,姚敘永遠像是一個提前生長的大樹,明明和他年齡相當,卻可以為他遮風避雨。姚敘有他所沒有的厚實根基,他可以像小鳥一樣在對方的枝葉上快活地撒嬌,也可以像藤蔓懶洋洋地攀附對方生長。他總是習慣依賴對方,也習慣了姚敘像神一樣披荊斬棘。可是他忘了,姚敘也是血肉之軀,也會受傷的。倪星橋抱著他,眼睛紅了。門外,姚敘的室友偷偷地從房間裏探出頭來,他剛剛緊張又懊惱,想著萬一不是什麽男朋友,而是上門討債的,他豈不是給喬嶺添麻煩了又或者,就算是男朋友,倆人搞不好在鬧分手,他把這人放進來,也是麻煩事。現在看來,自己的擔心應該多餘了,那倆人抱在一起,可親熱。室友扒拉了一下頭發,怎麽都沒想到這喬嶺是個同性戀。不過跟他倒也沒什麽關係,他收拾了一下,自己煮麵吃去了。房間裏,倪星橋終於讓情緒有些躁動的姚敘逐漸平靜了下來。倪星橋能感覺到姚敘心跳很快,像是受到了嚴重的驚嚇。他輕聲安撫,希望姚敘感覺好一些。“對不起。”姚敘說。“幹嘛又道歉嘛。”“說好了去找你。”姚敘趴在他肩頭歎氣。“所以,要和我解釋一下嗎”倪星橋拍拍姚敘的背,“你好多汗,我給你拿紙巾擦一下。”倪星橋要放開姚敘去拿紙巾,但對方卻把他抱得更緊。“讓我再抱一會兒。”倪星橋乖乖讓他抱,也不再繼續追問,等姚敘什麽時候想說了自然就告訴他了。今天姚敘在出門前又接到了殯儀館的電話。戚美玲火化之後一直沒人去領骨灰,殯儀館那邊不知道從哪拿到了姚敘的聯係方式,一直給他打電話。姚敘一點都不想管,說他不孝那就說吧,他就是不孝。戚美玲活著的時候,別人都不管她,他每年攢錢給她付所有費用,算是報答了她的養育之恩,到了現在,雖說就隻是領個骨灰的事,再隨便立個牌,沒多麻煩,但姚敘就是不願意。今天殯儀館那邊打電話來,不停地催他過去,他煩到極點,受不了對方一直“戚美玲戚美玲”地說,沒控製住,和對方吵了起來。那邊的人倒也隻是公事公辦,但對於姚敘來說,戚美玲的名字就是個魔咒,足以觸發他全部的恐懼和厭惡。吵到一半,姚敘覺得自己快要失控了,趕緊掛斷電話,卻恍惚間聽見戚美玲在自己耳邊尖叫。他知道發生了什麽,立刻關好門,吃藥。他想著應該提前告訴倪星橋自己沒辦法出門了,可那種恐慌感襲來的時候,他什麽都做不了了。還是倪星橋的聲音把他喚回現實的。當時他吃完藥,縮在被子裏,明明已經好長時間沒這樣了,怎麽突然又來了姚敘一直在一個人對抗,直到他聽見了倪星橋的聲音。一開始還以為又是幻覺,直到對方開始敲臥室的門。姚敘不管那麽多了,無論是不是幻覺,他都要放倪星橋進來。好在,真的是他。當他抱住倪星橋,似乎所有的驚恐都被驅散了,隻剩下一身的冷汗。姚敘不知道應該怎麽向倪星橋解釋這件事,直接告訴他自己也是個精神病嗎他趴在倪星橋肩上,感受著來自對方的溫度。如果是倪星橋的話,會包容他的吧姚敘用了很長時間才慢慢恢複了往日的狀態,他放開倪星橋,輕輕親了對方一下。剛煮好麵條的室友原本是想問問他們要不要一起吃,結果剛過來就看見兩人在接吻,嚇得趕緊回了臥室。男人和男人接吻。室友覺得那畫麵有點怪,但好像也挺溫馨。撞見人家親熱,室友覺得不好意思,給姚敘發了條消息我多煮了麵,你們可以吃。姚敘收到室友的消息時,倪星橋正拿著紙巾給他擦額頭的冷汗。他把信息拿給倪星橋看,倪星橋笑著說“我剛才差點誤會你室友呢。”“怎麽了”“我以為你跟他在同居。”倪星橋說,“背著我找了別人。”姚敘笑了,看著他沒說話。這個晚上姚敘一直都有些恍惚,倪星橋也沒拉著他再往外跑。兩個人吃了姚敘室友煮的麵,為了答謝,倪星橋吃完飯下樓去買了兩個烤紅薯,回來給姚敘的室友送了一個。姚敘跟倪星橋窩在那個小出租屋的桌邊吃香噴噴的烤紅薯,外麵不知道什麽時候又下起了大雪來。“今年冬天的雪可真多。”倪星橋嘀咕。姚敘點了點頭。倪星橋看向姚敘,很想問他今天到底怎麽了,卻又有些問不出口。姚敘當然明白他的欲言又止,抽出紙巾擦了擦手,沉默了一會兒,選擇向對方坦白。“你昨天和我說,你不正常。”姚敘說,“但其實,真正不正常的是我。”倪星橋知道,姚敘終於要把長大成人後的自己剖給他看了。他也擦幹淨了手,坐直身子,看向了對方。姚敘起身,走到衣櫃前麵。他打開衣櫃,壓在一堆衣服下麵的一個文件袋,那裏麵裝著的是他全部的病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