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大少爺，放手一戰
實境網遊VRMMO的課金無雙 作者：鰤/牙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眾人在驚疑不定的情況下，看著銅人王在轉眼之間，完成了消滅巨大怪物喪屍雷基恩的偉業。
倒在地上的苫小牧、拿著聖劍的提拉米蘇。若要保護兩人，王的身軀過於瘦小，可是卻完全不會讓人覺得他處於危機之中。他以一記「痛擊」迎戰好幾隻轉動著車輪、有如滑車般正麵衝來的骷髏戰車。獨特的衍生劍法造成廣範圍的傷害判定，骸骨粉碎，化為光之粒子消失。
「銅人王……！」
在前線苦撐的斯德洛格諾夫聲音中帶著不悅：
「你來這裏想做什麽……！」
「不，沒什麽大不了的。」
對於斯德洛格諾夫帶著敵意的話語，王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我隻是來找我想見的人而已。沒有打算要搶走你的獵物。」
那句話有多少可信度？斯德洛格諾夫無法確定。
銅人王闖來的時機太剛好了。如果說他打算把好處全部搶走，應該也不算說錯。但是，前衛的加斯巴丘、後衛的帕爾米加諾都已精疲力竭，再加上失去了提拉米蘇與苫小牧，在這種山窮水盡的情況下，王的確是能夠化解危機的救星。
討伐大型boss的榮譽。對於一路走來始終以此為目標的斯德洛格諾夫來說，王的意圖難以解讀。憑王的實力，看中時機硬是加入戰場給予boss致命一擊是很有可能做到的事。既然銅人王是高等玩家之一，就很難認為他對討伐大型boss沒有興趣。
也許是發現了斯德洛格諾夫難掩動搖與混亂的眼神，王小聲地歎了口氣：
「沒關係。如果你們還想繼續打boss的話就去吧，後麵這些全部交給我收拾。」
「什麽……」
數隻喪屍雷基恩、十幾隻雙輪戰車骷髏。麵對這種數量的怪物部隊，那句話可不是能在此時悠哉說出來的狂言妄語。
王究竟在想什麽？妖魔喪屍不斷襲來的猛攻讓人無法繼續猜想下去。斯德洛格諾夫好不容易以「武器抗禦」擋下又重又快的一記攻擊後，單手叫出了恢複藥水一口氣飲盡。
一連串的混亂讓組成攻咯部隊的精英少了大半。包含前衛、後衛在內，幾乎所有的玩家都受了不少傷害。如果以務實的態度擬定戰略，應該把一部分攻略部隊的人調去打嘍囉怪物，請王幫忙討伐boss才是有效率的做法。
但是——
「感謝襄助！」
他僅僅對銅人王說了這句話，接著將其他玩家集合起來。總數不到二十人，要以這些成員擊倒大型boss。這些人也是赤紅斜陽騎士團。若論意誌力的話，是有的。
提拉米蘇與苫小牧幫大家施展恢複魔法，以及加強各種能力值的buff。眾人立即做好準備，前衛玩家一齊朝著妖魔喪屍殺去。
「……苫小牧，為何你在前衛裏？」
「嗬嗬……這就是我隱藏的真本事哦……」
不知不覺間複活並重新站起的高等精靈哲學家，臉上掛著帶有一絲瘋狂的笑容，與斯德洛格諾夫並肩而進。雖然沒來由地感到一陣涼意，但畢竟沒時間多想，也隻好算了。既然本人想當前衛就隨便他吧。
首先是斯德洛格諾夫打頭陣的攻擊。以抵消係技藝「反擊斬」強行對應妖魔喪屍的「摧甲毀胄」，迅速地發出二連擊。無視疲勞值的急遽累積，繼續使出「技藝抵消」來消除僵直時間以防敵人攻擊。
「唧耶耶耶——————————！！」
重裝戰士緊接其後、連續不斷地施展攻擊。苫小牧也混在其中，發出響遍戰場的奇怪叫聲。美麗的金發淩亂，眼中帶著血絲，以手刀、腳刀亂打亂踢。也許是多虧哲學家的能力上升技藝，又或者單純是因為格鬥家的技能或技藝練得很高段，跳起的損血數字並不亞於其他前衛戰士。
提拉米蘇配合著從後方施放的魔法與射擊，也加入攻擊行列。聖騎士專用的武器攻擊技藝「製裁」，應該可以對這隻身兼妖魔與不死屬性的大型boss造成相當大的傷害。
四隻手臂動了起來。
前衛戰士們一齊做出防禦準備。
隨後，如暴風般的四連擊降落在他們頭上。提拉米蘇向前跨出一步，將天界聖劍挺在正前方。衝擊與傷害特效迎麵而來，她咬緊牙關，拚命忍耐hp減損的感覺。
體力剩下三十％，提拉米蘇終於堅守下來了。苫小牧立刻將她帶離前線，對她施展恢複魔法。雖然雙眼充血，不過理性似乎還在，還是能完成身為哲學家的最低限度工作。
可行。
斯德洛格諾夫充滿信心地揚起嘴角。這樣的循環可以維持下去。接著隻要抓對buff用完的時機，注意能力上升技藝的使用及警戒來自後方的奇襲就行了。銅人王不知道怎麽了？他有辦法一個人對付那麽多怪物嗎？
移動視線後，斯德洛格諾夫明白那擔心是杞人憂天。
最強的獨行玩家——這到底是誰封給他的稱號呢？
就算這個遊戲的平衡設定很差，可是在mmo類型的遊戲裏，一個人幹掉連一群高等玩家都覺得棘手的怪物集團，這也未免太……就連喀啦喀啦地咬著牙齒突擊過來的骷髏戰車，在他麵前也像是可悲的積木一般不堪一擊。王不是以「武器抗禦」來減少傷害的程度，而是趁著係統做出傷害判定前，就以一招「痛擊」砍碎骷髏戰車。
雙輪戰車骷髏被打得粉碎後，王踹著地麵，以子彈般的初速躍起，再次成為黑色旋風，穿透呆立不動的喪屍雷基恩，在它身上挖出一個大洞。
「好厲害……」
提拉米蘇不禁歎道。沒錯，的確是——非常厲害。
被人稱為鬼神的紅發巨漢，想起以前鬆永曾經說過的話。「喂，斯德洛格諾夫，你不覺得想在任何情況下都一直維持最強，是件很勉強的事嗎？」「就算如此，你還是想成為最強的玩家集團嗎？」
強度並非恒久不變的東西。斯德洛格諾夫也很清楚。即使是這個遊戲中的世界，隻要存在著「升級」的概念，強度的標準就會隨時更動。
雖然如此，斯德洛格諾夫還是一直努力維持最強至今。挖掘厲害的玩家、讓自己也一直是最強玩家之一，建立起在戰鬥、攻略方麵最強的玩家集團。
而他培養出來的集團，現在正麵對前所未有的強敵，並找出了導向勝利的線索。
但是，光靠一個人，就把魔物軍團砍瓜切菜似地全部料理完畢的銅人王，強烈地動搖了斯德洛格諾夫的自尊心。也許，鬆永以前也曾有過這種心情？麵對危及「自己是最強的」這種價值觀的存在。
斯德洛格諾夫用力搖頭。現在正在戰鬥，得集中精神在作戰上才行。
做完恢複治療的提拉米蘇與其他坦克要員已經回到前線，部隊再次對妖魔喪屍進行猛攻。在攻擊妖魔喪屍時出乎意料地有貢獻的人是苫小牧。雖然剛才被喪屍雷基恩打得十分淒慘，但他還是口吐白沫、嘴中發出怪聲，把雙手雙腳像鞭子似地甩著攻向妖魔喪屍。那模樣看起來雖然有點詭異，但每秒造成的傷害效率在前線成員中還是特別出眾的。
當然，斯德洛格諾夫的單發招式的攻擊火力也是他人無法望其項背的。無視疲勞累積度地連續使用「反擊斬」、「技藝抵消」，滴水不漏地進行攻擊；提拉米蘇雖然必須偶爾停下來防禦妖魔喪屍的攻擊，但以天界聖劍重複發出的「製裁」，可說是最適合對付妖魔喪屍的技藝。
過去，赤紅斜陽騎士團曾經三次成功討伐了大型boss。看到了嗎？他們在遊戲一周年的前夕，創造豐功偉績的瞬間。巨大的歡呼聲響起，就在這時——
「那個……是什麽東西……？」
一名騎士團的團員仰望上
空自語著。
被沙塵與瘴氣覆蓋的??朦朧天空，一個光點急速接近。應該是在相當高的高度飛行吧。從得爾費深處的迷宮方向朝著這裏筆直飛來。
在這款遊戲裏，玩家能夠使用的飛行方式有限。魔術師使用的「飄浮術」、「飛翔術」，龍人或機人才能學會的「龍翼??」、「噴射組件」。但不論如何，有許多玩家都因為無法控製好飛行時的三次元式平衡，所以放棄了天空。
那麽，那個光點究竟是玩家？怪物？還是其他的特效？
有些玩家使出「遠視」技能來看清光點的真相。其他旁觀的鄉民也紛紛抬起頭，以數值還不夠的「知覺」來努力辨識。但就算使出了局部聚焦，在這個距離下也還是……
不，說到距離，就算是現在這一瞬間，那光點也正以高速朝著這裏接近。
「那是啥啊！？」
「是鳥嗎！？」
「飛機！？」
「不……」
光點帶著豪華特效，在主要幹道的中央，也就是銅人王正在清怪的怪物大軍正中間落下。波狀的衝擊力朝四周擴散，也許因其伴隨著物理性傷害的效果，落地之處附近的雙輪戰車骷髏在瞬間化為粉末，與躥升的瓦礫沙塵一起消失了。其中似乎還聽得見少女的高聲尖叫。
煙塵輕飄飄地膨脹了一大圈後，在刹那之間炸開。
喪屍雷基恩的巨大身軀被猛地炸飛，成為帶著巨大質量的凶器，朝著妖魔喪屍飛撞而去。係統做出傷害判定，而且是沉重的一擊。兩道損血數字的特效閃過，妖魔喪屍與喪屍雷基恩碎裂為肉片，發出光芒消失了。
不合時宜的小號音樂輕快地響起，宣告大型boss的討伐，以及大型任務就此結束。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斯德洛格諾夫的腦子拒絕理解整件事情。原本應該矗立於前方、力量強大無比的妖魔喪屍，現在不留痕跡地消失不見了。隻剩下寶物仿佛在炫耀似地掉落一地。
難道說，結束了嗎？全部？
沒有絕望，沒有空虛，甚至連驚訝都無暇感受。這種情況就是所謂的「呆若木雞」嗎？腦中有個部分冷靜地將雙手交叉在胸前，點頭讚歎著。
「嗨，是我。」
青年笑容滿麵地站在爆炸的中心點說道。
伸展於背後的巨大龍翼和他身上的西裝一點也不搭調。人們雖然啞口無言，但也模模糊糊地理解到發生了什麽事。從空中落下、炸飛了喪屍雷基恩的就是這個男人。他的手上抱著一名全身癱軟的少女。
「石、石蕗……」
斯德洛格諾夫好不容易才從喉頭擠出沙啞的聲音。銅人王以手扶額說：
「大叔啊……虧我還特地那麽配合他們的說……」
「嗯？我做了什麽失禮的事了嗎？哦……好像做了呢。對不起啊，斯德洛格諾夫。」
見到散落地麵的妖魔喪屍殘骸，以及傻眼的騎士團員們，一朗神清氣爽地說道。
石蕗一朗是地下攻略組的人，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離妖魔喪屍出現還沒超過一小時不是嗎？當然，就算身為地下攻略組，如果趕得上地麵戰鬥的話自然也能參加，這是不成文的共識。可是，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到底要怎麽做，才能從最底層及時趕過來啊？
接著，斯德洛格諾夫明白，所有疑問都微不足道。
雖然不知道是怎麽辦到的，但石蕗一朗在觸發地下事件後就直接趕來這裏了。順便一提，他懷中的少女就是之前和他一起進入迷宮、名為菲莉西亞的女孩。
「呀呼，桐……銅人。」
看來菲莉西亞的意識還是清醒的。她舉起一隻手向王打招呼。就連見慣大風大浪的這名少年角色，麵對這種情況，除了「哦，嗯」之外也做不出其他回應。
「石蕗……你是來……做什麽的……？」
一朗舉手打斷了斯德洛格諾夫的問題，而且身體和臉全都不朝向他。一朗的興趣隻集中在和他麵對麵的一名玩家身上。
「我不是故意要搶走你們獵物的。我對那種事沒興趣。」
——那種事。
隻是那種事嗎？斯德洛格諾夫等人賭上尊嚴也要競爭、挑戰的東西，在這男人眼中隻是「那種事」而已嗎？既然如此，他飛來這裏的目的，到底是什麽？
一朗神清氣爽的視線，與銅人王回望的視線交纏在一起。兩人互相對上眼了。
與先前完全不同的竊竊私語傳開。
「那男人……是那個吧……鬆永的部落格裏提到的……」
「聽說是一個人進入迷宮的……」
「他打算和王對打嗎？」
「不會吧？」
但是，這些喧囂有什麽意義嗎？對現在的石蕗一朗而言，世界上的一切肯定全是毫無意義的。
除了站在他眼前的一名男子之外。
那是常人難以理解的思考模式。在想到這裏時，斯德洛格諾夫察覺，自己也隻不過是常人之一罷了。不論是那可怕的大型boss，或是因討伐大型boss而得到的榮譽，對那兩人來說都不過隻是路邊的小石頭而已。他們無法在其中找出任何價值。
什麽是有價值的事物？
很簡單。就是自己很強大——這個事實本身就有價值。
斯德洛格諾夫原本也認為，自己理解那種事的本質。但是次元不同，過去鬆永曾說過——對了，他想起那些話的後續：「喂，斯德洛格諾夫。強度的價值標準啊，是絕對的哦。」「不論再怎麽掙紮還是會分出優劣，就是這麽絕對的東西呢。」「誰是最強這種事，隻要稍微發生一點事就會被顛覆的爛遊戲啊——」「還是隻能快點離開不玩了。」
那是事實。但，那真的是鬆永的真心話嗎？
互瞪的兩人似乎完全不管那種世間真理，他們都對自己是最強的這件事深信不疑。恐怕四周看熱鬧的人們也都有同樣的想法吧。隻要見過他們展露的實力，就沒有理由懷疑這兩人是這遊戲裏最強的玩家。
但是，兩人並不滿足於此。外人認為「最強」的判斷標準，一點價值也沒有。「自己是最強的」這個絕對的標準才有意義。不論周圍的人如何讚美，眼前還是有個和自己差不多強的男人。因此浮現的當然是「我和他哪個強？」的疑問。甚至連這樣的疑問，都不允許存在於心中。真是太傲慢了??，不是嗎？
但是，在這場決鬥的最後，將會分出勝敗、分出高下。會有決定性的結果出現。其中一方將不再是最強。如果不挑釁，如果不應戰，兩人就可以同時是最強了。
斯德洛格諾夫無法理解那點。
正因為無法理解，所以他才會深深覺得那兩人的背影很遙遠。龍人魔法劍士與人類戰士，正互相把對方看成獵物般地互瞪。為了得到雙方所描繪的、理所當然的結果。
但，兩人所描繪的結果中，有一方終究隻能是幻影。
「呃——」
桐生世良抓著頭。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石蕗明日葉。在感到尷尬或狼狽之前，先感到的是困惑。
「石蕗同學……」
「應該不是我吧？」
也許是因三半規管嚴重受創，石蕗明日葉（菲莉西亞）的身體搖搖晃晃，無法平衡。但她還是對不小心露出真實自我的世良（銅人），果斷地說道：
「現在桐生該問候的，不是我……」
明日葉（菲莉西亞）的食指指向龍人族的青年。他就像等待介紹似地舉起一隻手。
果然——是這樣嗎？
見到立於眼前的男人神清氣爽的態度，銅人王唯有點頭。這男人也想和自己做個了斷。
「唷，大叔。」
銅人王浮起略帶羞赧的笑容說道。
「嗨，王。」
一朗以和平常無異的輕鬆笑容道。
對話隻有這樣而已。但是，光憑這兩句話，雙方便像是理解一切似地擺出備戰動作。銅人王舉起愛用的直劍，一朗則是空著雙手。
到底怎麽回事？兩人無視圍觀者們的疑問，達成了共識。
石蕗一朗。石蕗明日葉的堂哥。聽說是真實世界的自己完全無法相提並論的、完美的人類。但是，在這遊戲裏，自己和他是同等的。假如銅人王能擊敗石薛一朗，證明自己是最強的人，那麽桐生世良一定能把王的強大變成自己的東西。
不能輸。
握著愛劍的手，用力了起來。
一直以來，銅人王都不曾以「會輸」的想法進行決鬥。至少在遊戲裏是這樣。為了讓自己相信自己永遠是最強的人。現在，出現於眼前的這男人，第一次在世良的世界中，動搖了那堅如磐石的常識。
不是勝利。而是不能輸。銅人王對首度萌生於自己心中的情感，感到不知該如何消化。
「啊，對了。」
雖然現在氣氛依然緊張得一觸即發，但銅人王突然想起一件事，出聲說道。他從主視窗打開道具欄，將好幾件物品實體化。接著把高十公分左右的小瓶子丟給一朗。
那是疲勞恢複劑。
「之前在迷宮時用掉的份。」
「哦，不用還也沒關係啊。」
真是耿直啊。一朗邊說邊將那些疲勞恢複劑收到自己的道具欄裏。
「大叔你要怎麽想都行，我是想還所以才還你的。」
「原來如此。」
在遊戲的世界裏，隻有勝利才是正義。為了保護那正義，必須用盡全力讓雙方條件公平才行。這是教桐生玩電玩的人說過的話。
「那個啊，大叔。」
對於即將交鋒的對象，銅人王有件事想先問清楚。
「什麽？」
「你已經從石蕗同學那邊，聽說過我現實裏的事了嗎？」
「嗯。」
果然被他知道了。王有種奇妙的尷尬感。
不管自己在遊戲的世界裏多強，在現實世界中石蕗一朗都是自己無法勝過的對象。可以的話，這個事實隻要存在於自己心中就好。不過這種想法，因為一朗的下一句話而變成微不足道的事了。
「來做個了斷吧。」
在這一瞬間，桐生世良明白了。
對於現在立於自己眼前的這男人來說，現實世界中的世良什麽的完全沒有意義。無論是些微的憐憫、輕蔑、譏嘲，他完全沒有這些想法。他所具有的，就隻是對銅人王的強大，純粹的關心而已。
此時此刻，銅人王之中的桐生世良完全消失了，也可以說是同化了。世良極為自然地，覺得那強大就在自己手中。最後，那感覺與其他的信心連結在一起。
可以贏。
不是想贏、不是不能輸。
而是可以贏。
「好啊，放馬過來。」
孕育出沙塵與瘴氣特效的風咻咻地吹著。不能隻是一直互瞪而已，均衡的氣場應該會因某些契機而崩解吧。
而這次的關鍵契機，就是菲莉西亞逐漸遠離兩人的腳步聲。等到兩人確認她走遠到幾乎不會被卷入戰鬥的距離之外時，就是比試開始的暗號。
霎時間，最強的兩名玩家，像彈起來似地從地麵跳起。
果然是強敵呢，一朗心想。
銅人使出的「痛擊」，不論速度或傷害判定、僵直時間全都千變萬化。雖然是同一個技藝，但由於靈活運用了不同技巧與衍生動作，因此劍路不隻一種。若要以「急擊」來迎戰，就會變成傷害判定快上零點一秒的一方得勝。
在現實世界裏，隻要花點工夫就能任意縮短時機，但在電腦係統中，時機的限製卻是絕對的。如此一來，這場戰鬥就不是單純地以兵刃交鋒決勝負，而是高段數猜拳般的對決。一朗將手緊握成拳，強行使出「武器抗禦」。就算借著「龍爪」的補正提升了強度，但還是隻能勉強接下王的直劍。不過總比被直接砍中來得好。
一朗擋下直劍，以空著的另一隻手使出「急擊」。
光芒閃過。但是，在看出電腦的傷害判定時機這點上，王的能力可說是天才。他立刻閃身緊急跳躍，避開了攻擊。兩人間的距離再次拉遠，難以向他進攻。
要改變攻擊方式嗎？
打算維持住最佳距離的王，在這種情況下不會笨到隨便攻來，一朗因而有時間操作主視窗畫麵。他從環境設定進入付費選單，像是要在畫麵上留下指痕似地，不斷選擇付費項目。
兩人曾經在迷宮內並肩戰鬥過一次??，所以銅人王應該很明白，一朗手上那把課金劍亞隆戴特的使用方式。但無法理解一朗企圖的圍觀者則開始議論紛紛，不過在意那種事是沒有意義的反應。
「我覺得，大叔你的這點很沒品味。」
「這話毫無意義。」
從輕鬆的說笑發展成數次的劇烈衝突。對於一朗高舉課金劍使出的「破壞者」，銅人以「痛擊」來對應。不以「武器抗禦」來防禦，而是選擇完全偏重攻擊的做法。趁著傷害判定還沒出來之前，逼上去摧毀「破壞者」的發動。武器耐久值很高的課金劍雖然沒有因此碎裂，但傷害還是從手腕傳來，成為數字，從一朗頭上躍起。
但武器耐久值很高的亞隆戴特並沒有粉碎。銅人的僵直時間以極短的時間差發生。有隙可趁，一朗在貼身的情況下放出「螺旋火焰」，就算是銅人，也無法即時在這種極近距離下做出反應。
地獄之火的漩渦，以及放射狀的傷害判定。既然來不及回避，就隻能硬是吃下攻擊了。銅人王出現明確的損血數字。觀眾發出「哦哦！」的喝采聲。
終於打中一次了嗎？
戰況有些吃緊。沒想到居然會有這麽一天——一朗對自己所處的情況做出這種分析與結論，嘴角自然地浮起微笑。
這是遊戲內的世界，是虛擬實境的空間。沒有任何東西於現實中真正存在，一切全是電子訊號所引發的幻影，是由伺服器建立的微小世界。
但是那又如何？在這個幻想世界中可能發生的一切邂逅，對一朗來說都很刺激。特別是現在眼前拿著劍的人。就算那隻是零與一組成的資料團塊，但卻是由某人所建立、操作的。而那個人物現在正和自己勢均力敵地較勁。
隻有這件事不能說是毫無意義呢。
自己曾經如此渴求過勝利嗎？不管祭出什麽手段都要獲勝，現在的石蕗一朗對這件事沒有任何的猶豫。
「大叔，你在笑什麽？」
「和你笑的理由一樣吧。」
對於「我是最強、最厲害的人」一事的自信。從來不曾懷疑過這件事的自己，竟然能有必須全力相拚的對手。
不，化為言語就顯得毫無意義了，會變得相當廉價呢。
戰到現在，一朗的某種假設漸漸成為確信。銅人的身手與反射神經的一致性——並非全無打破兩者之間連結的方法，但現在應該沒有時間慢慢證實吧。隻好伺機而動、見機行事了。
「啊——啊——開始了……」
「你不希望他們打起來嗎？」
回應菲莉西亞自語的人，是不知何時來到她附近的the 銅人＇s的銅人(首領)。
「嗯……我不希望他們打起來。因為，一定會有一邊輸……」
「是這樣啊，你是王現實中的朋友嘛。」
也許是想到前天迷宮裏發生的事，銅人(首領)點頭道。
「在遊戲裏被現實中認識的人發現
時的那種尷尬，真的是非比尋常呢。我啊，以前玩某款mmo時，和某個女性玩家很要好，結果那個人其實是我媽……」
「首領，那種故事沒人聽了之後會覺得幸福，你還是別說了吧。」
「對、對喔。」
一名銅人隊員冷靜地說道。菲莉西亞因此得以不必聽更多銅人(首領)的悲慘經驗談。
以銅人（首領）為首，許多鄉民前來圍觀一朗與銅人王的戰鬥。就連在剛才的戰鬥中陣亡的騎士團員，也在裝備掉光的情況下回到這裏觀戰。
「不愧是石蕗一朗，居然可以擊中那個王一次。」
「不過情勢是6：4，對王比較有利吧。」
「就讓我們看看……他接下來要怎麽挽回劣勢??吧。」
「難不成會在戰鬥中成長嗎……」
以斯德洛格諾夫為首的騎士團一眾雙手抱胸、煞有介事地說著。他們已經改成鄉民圍觀模式，開始享受起扮演解說型角色的樂趣了。不過他們連句像樣的解說都沒有，隻是自顧自地點頭，偶爾吐露「唔，那招是！」「果然是這樣！！」「真不賴啊。」之類的話。即使如此還能滲出強角的威嚴，應該是托了至今為止努力打造的履曆之福吧。
在這種情況下有種不成文的習慣，就是會以稍嫌不利的那一方作為解說主體。眾人從剛才起就一直說著「石蕗他石蕗他……」。私底下開的賭盤也是認為銅人王的勝算要高一點。
沒錯，王是驍勇善戰的。
菲莉西亞手上冒著冷汗，注視著那光景。
銅人王一麵閃躲一朗放出的魔法彈，一麵在這種時候使出「痛擊」。一朗還是不拔劍，以空手使出「武器抗禦」來阻擋。經過傷害計算之後，他的頭上跳起了三位數的數字，血條再次減少。
就在這個瞬間，第二、第三次的「痛擊」依然紛至遝來。銅人的愛劍具有高度的攻擊補正，被直接擊中的傷害非同小可。一朗放棄了「武器抗禦」，改成徹底躲開攻擊。他一麵閃躲一麵打開道具欄，再次叫出課金劍，打算反守為攻。
雖然菲莉西亞看不出來，不過一朗是在「痛擊」的判定消失之後立刻趁虛而入。意思就是，他也在模仿銅人王。就在銅人抽回劍，發出第四次「痛擊」的瞬間，一朗也使出「破壞者」，仿佛要削去王的身驅般，朝著他的腰側攻去。這是他第二次擊中王。
龍人專用技能「風卷殘雲」的效果發動，銅人王被猛地打飛，滾到一旁。
「……！」
菲莉西亞不禁屏住呼吸。銅人(首領)側眼看著她，呼了一口氣道：
「菲莉西亞小姐，我想你不用擔心哦。」
「呃……因為王占優勢嗎？」
「不是那個意思。」
其他六名銅人也對銅人(首領)的話點頭表示同意。
「你一定是在擔心，怕王輸了之後會失去自信對吧？」
「嗯……」
沒錯。明日葉（菲莉西亞）知道世良（王）的脆弱。也知道世良之所以和一朗對決，是為了讓自己變強而采取的手段。假如王在眾目睽睽之下吃了難看的敗仗，會不會從此一蹶不振呢？因為，這裏是世良最後的疆土啊。
可是銅人(首領)卻說不必擔心。
「菲莉西亞小姐，你看，王和石蕗先生看起來都很快樂不是嗎？」
「呿……」
銅人旋即起身。一朗對重新握緊武器、謹慎地縮短距離的他說道：
「很好。」
一朗說完，以空著的手重新擺出架勢。
「我決定好要怎麽做了。你呢？」
「別問啊。」
王笑了起來。一朗踏著大地躍起，手中的課金劍使出的既不是「破壞者」，也不是「急擊」。空出來的另一隻手上迸出魔力，放出火屬性的攻擊魔法「史爾特爾之劍」。
那是保衛炎之王國的武火之劍。其規模是中級或低級魔法難以望其項背的。一招就能燒死大量不死係怪物的魔法，其火焰特效的誇張程度，當然也遠遠超過其他高級魔法。
不久之前使出的這招，目的非常明顯。
一朗發出的這火焰魔法，絕不是為了對王造成傷害，而是讓人眼花繚亂。大場麵的爆炸特效占掉了大部分ipu的影像處理能力。雖然因為這種原因導致戰力降低會很掃興，可是能成為讓王反應速度變慢的手段。
隔了一拍之後發出「破壞者」！
但銅人卻從火焰特效中竄出，固執地以「痛擊」接招！
傷害判定同時發生。數字不相上下。兩個人的手都麻痹了。一朗在落地前的短暫時間裏操作著環境設定，召喚出另一把課金劍。
「又是這個喔……」
「要多少有多少喔。」
對於銅人帶著些許厭煩音色的發言，一朗神清氣爽地回道。兩人再次踹著大地激烈衝突起來。
空氣激迸、光線寸斷、音聲綻裂、火焰破碎、雷電交錯。對於相互衝突的兩道斬擊而言，介於它們之間的一切物體全是不被容許的存在。這幅光景過於脫離現實、超乎常理。沒錯，這些絕對不是真實的景象。
但是，目擊了於這種情況下還能露出愉快笑容的那兩名角色後，人們真的能夠認為這一切全是虛假的嗎？說到底，這光景不過是電子訊號所引發的錯覺而已。可是，人們的感情能輕易地同意這個事實嗎？
阿斯嘉德大陸上，最強的兩名代表性玩家之間的激烈戰鬥。所有人都以各懷心事的表情注視著他們。
一方是人類戰士·銅人。
一方是龍人族的魔法劍士·石蕗一朗。
從戰鬥開始到現在，已經過了相當長的時間，hp不斷地被削減著，兩人的體力都快見底了。累積的疲勞度化為細微的雜訊，對動作模式做出負麵效果。雖然如此，雙方依然氣勢如虹。
銅人王的一記攻擊將一朗手中的課金劍打飛，所有人都屏氣凝神地看著他們。不意外地，一朗再次打開主選單視窗，以熟練的動作再次召喚出課金劍。一如往常的作風，是名把花錢當吃飯喝水的男人。四周傳來的歎息聲之中的真正心情，應該是羨慕吧。
「真有錢啊……」
把心聲誠實說出來的，是名為銅人的玩家。
來親切仔細地說明一下，從剛才起，他除了「痛擊」外不使用其他招式的原因吧。因為龍人族的青年一直毫不猶豫地施放「史爾特爾之劍」那種大場麵的華麗招式。但是一朗所使用的co的ipu，處理起那種程度的特效不過是小菜一碟。真是的，所作所為全都帶著有錢人的惡心感。
「這話毫無意義。我的確稍微比你有錢一點，但是，這有什麽問題嗎？」
銅人揚了揚眉：
「不，沒有。」
「我想也是。」
從一開始就達成共識了。
一朗是將以自己能力賺來的錢投資在遊戲裏。
銅人王投資的則是與生俱來的才能及經年累月的時間。
兩人都得到了遊戲中的「強大」。雖然表麵上看來是完全不同的東西，但實際上是一模一樣的。投資自己的才能。過程雖然不同，但他們都是延伸了自身的才能與??實力，在這塊阿斯嘉德大陸上爭奪「最強」的寶座。
男子依舊開著主選單視窗裏環境設定的選單。他以熟練的動作選擇了付費項目，買下了一般人看到會昏倒的大量道具。
超過道具欄位上限、無法完全收納的消耗類道具嘩啦啦地掉落在一朗身邊。恢複藥水的瓶身就算碰撞在一起也不會出現裂痕，隻是不斷發出尖銳的聲音、堆疊成一座座小山。就連銅人王也不禁傻眼：
「喂
大叔，沒人這樣用恢複藥水的吧？不要亂浪費東西好嗎？」
「這話毫無意義。這個行為算不算浪費是由我決定的。這些像座小山般的恢複藥水可不會被白白浪費哦。因為我要贏過你。」
「再怎麽說，都沒有人會這樣用錢的吧……」
「是啊。」
雖然菲莉西亞已經看過無數次一朗浪費錢的樣子，但還是不禁咂舌。銅人（首領）也點頭同意。
這是相當廉價的挑釁，可是實際上花費的金錢卻一點也不廉價。恢複藥水依舊不斷地在一朗身後咚咚咚咚地積成小山。如果被日夜不懈地付出努力煉出藥水的煉金術師看到這光景，說不定會氣到吐血發狂吧。
「石蕗先生和王，應該都在用他們的方式表示敬意吧。畢竟是和自己位於正反兩極的人。不過……召喚出那麽多的恢複藥水，到底有什麽意義……」
銅人(首領)煞有其事地說著有點複雜的話題。
不過，也許真的就是那樣吧——菲莉西亞心想。
和石蕗一朗比起來，桐生世良是先天不足的孩子。和手上原本就有許多牌，而且可以補充一堆牌的一朗不同，世良努力以自己手上僅有的牌做最大程度的戰鬥。正因為石蕗一朗是得天獨厚的人，所以才絕對無法模仿世良的做法。如果說一朗對??他抱持著敬意，應該就是在這方麵吧。
可是，沒有人會用現在這種方法表示敬意的。
包含菲莉西亞與銅人（首領）兩人在內，在許多觀眾的注目之下，銅人與一朗之間的氣氛依舊有點緊繃。銅人以雙手重新握住直劍，劍尖對準一朗、瞪視著他。看著銅人的樣子，斯德洛格諾夫喃喃地說道：
「看來他打算做出了結了。」
那也是當然的。雙方的hp與疲勞度都快到達極限了。如果讓戰鬥進入拖拖拉拉地不斷互擊的混戰，那麽就很難明確地分出勝敗了。所以銅人是打算以這一擊來結束一切吧。
一朗似乎也表示同意。他將魔力充填在一隻手上，另一隻手反握著課金劍。單就威力而言，是哪邊會贏呢？從剛才課金劍使出的破壞者一直被擋下來的情況看來，一朗可能稍微不利了一點。
但是，大少爺的笑容當然沒有消失。
所有人全都屏息以待。
瞬間，空氣激迸。先動起來的是銅人。急遽地加速。一朗的動作慢了。是因為他在這時操作起了道具欄嗎？都這種時候了他到底在幹嘛？就在所有人這麽想的瞬間，道具接連不斷地化為實體，出現在一朗周圍。
除了現在依然增加個不停的基本道具包之外，大量的課金劍從空中落下。一朗隨即以充填好的魔力朝地麵做出猛然的一擊，碎片紛飛四散的特效出現。
銅人的動作慢下來了。
不隻銅人，幾乎所有周圍的觀戰者也全是如此。在場者中恐怕沒有玩家正確地掌握住現在發生了什麽事吧？但是菲莉西亞想起在地下迷宮時，美短喵說過的話——
「vrmmo果然也是網路遊戲呢——真不想在虛擬實境裏體g或處理速度變慢之類的事喵——」
處理速度變慢。
沒錯。處理速度變慢。
大量道具的出現、誇張的特效、必須計算大量圖像的碎片紛飛四散。增加的資料匯流排、對伺服器造成的負荷。雖然動作不至於完全停止，但已經足以製造g了。
碎片與沙塵飛濺。在爆炸的特效中，兩人的攻防變得如何了呢？
劍鋒突破沙塵，在空中飛舞、碎裂、四散。
當對方將無數的道具具體化時，銅人就已經察覺到對方的意圖了。所以在某種程度上他能預測到會是這種情況，因為自己能力的構成被對方看穿了相當大的一部分。既然缺點被發現，就有可能被對方從該處突破。不過，對方的做法很亂來。
以大量增加的道具來耗盡所有ipu的演算空間。如潮水般湧出的恢複藥水多到荒謬的程度。隻要再針對背景圖像的部分多製造點負擔，或是增加匯流排的傳輸資料，就無法避g發生了。雖然認為對方的戰術有點耍小聰明，但卻不覺得焦躁。這樣很好，多餘的感情會增加匯流排的傳輸量。就像鑽過針縫似地，穿梭於bps與flops之間。
握緊了能力完全解放的直劍劍柄，為了能更快出招地向前踏出一步。就在這瞬間，一朗以魔力團塊擊向大地。
飛濺四散的碎片與沙塵。為了處理大規模爆炸的特效圖像，所剩不多的計算空間被一口氣用盡了。從係統傳到腦髓的電子訊號出現了致命性g。四周景象的畫麵更新率變得遲緩笨重，難以正確掌握對方所在之處。
雖然對方的動作因我方g，看起來變得很緩慢，但實際上對方的動作卻不是真的變慢。戰鬥是即時發生的，對方的網路環境相當完美，所以動作相對停滯的隻有自己這邊。也就是說，眼中所見的，從施展魔法到使出「破壞者」招數的一朗身影，已經是零點幾秒前的事了。就算相信自家量子網路的實力，繼續把意念資料傳送出去，可是想趁著傷害判定出來之前以「痛擊」來打敗對方，已經是不可能的事了。
除了借著對手先前展現過的出招習慣來抓出套路，送出閃躲那劍路的意念資料之外，別無他法。演算速度現在依然處g的狀態，送出的閃躲動作究竟正確或否，可說是和賭博差不多。但銅人還是賭下去了。讓無法動彈的身體動起來的意念。躲開對方的劍路，以「痛擊」砍斷被判定損壞的課金劍。
銅人在緩慢流動的時間中，如此思考著。
接著，延遲的時間追上，體感急遽地加速，大量的電子訊號流入銅人的腦中。
沙塵與閃光。穿過那些特效出現的一朗手上拿著新的課金劍使出「破壞者」。劍鋒擦過臉頰，銅人在腦中描繪的行動傳達到肉體上。一朗眯細眼睛。「痛擊」！仿佛打算結束一切地發出的那招，砍斷了一朗的劍、將其震飛。體感時間追上了現實。斷折的劍鋒穿透沙塵飛出。銅人重新以雙手握住劍柄。
賭博是——我贏了！
抽回劍身使出的第二次「痛擊」。隻要擊中對方頭部就全部結束了。就在銅人將意念與身體動作同步的這一瞬間——
「…………！」
一朗靈巧地轉身，將拳頭筆直伸出。
冷不防地停止在銅人喉嚨前方的，是借著高等級「龍爪」而化為凶器的龍人族拳頭。距離幾乎為零。如果銅人想繼續施展「痛擊」，咽喉與hp應該會先一步被取走吧。彌漫四周的沙塵被風卷走，仿佛雕像般動也不動的兩人出現在眾人眼中。
「這是——我輸了的意思嗎？」
在無法完全理解目前情況的觀眾麵前，銅人如此說道。
「沒錯，你輸了。是我贏了。」
沒有直接下殺手，是慈悲？表演？抑或是單純的興之所至呢？其他的道具先不說，能不因此失去武器和防具算是幫了大忙。一朗以與平常無異，神清氣爽的表情收起拳頭，將插在大地上的自己的道具收進道具欄中。
輸了嗎？
看著做那些事的一朗背影，銅人輕輕歎了一口氣。沒有淒慘的敗北感或屈辱感。雖然覺得對方用的手段有點幼稚，但銅人並不覺得那些行為會對自己的落敗造成眨損。看來接下來得努力修行，讓自己就算身g中也能取勝。
雖然輸了，但覺得很痛快——他一直以為這種運動家精神和自己是無緣的。
觀眾流露出來的感情各式各樣。在賭盤下了大把銀子的玩家怒吼著把紙片丟進場內，不過再怎麽樣，銅人也不會覺得他們可憐或是對不起他們。賭一朗獲勝的玩家興高采烈地去領取獎金了。銅人王在人
群中發現一名少女。他朝著那名喜歡多管閑事的少女稍微舉手，無聲地告訴絕自己沒問題。
「我本來以為可以更輕鬆地分出勝負呢。」
「大叔，你也太小看我了。」
銅人對一朗的牢騷話吐嘈道。雖然如此，輸的畢竟是自己，所以無法以太囂張的口氣說話。
「那，下次要什麽時候？」
「嗯？」
收拾完道具，將手插在口袋裏的一朗將散落一地的恢複藥水丟了過來。由於hp耗損嚴重，所以就心懷感謝地收下吧。
「不來約下次比試的時間嗎？」
「哦——你說那個啊——」
已經想到那裏去了嗎？真是性急的大叔啊。
「雖然我是想來場雪恥戰沒錯，不過特地做下約定——該怎麽說呢，等下次見麵時兩邊都有那種意思時再說吧。」
銅人直率地說出自己的想法。一朗也接納似地點點頭，不再說什麽。
很久沒輸給別人了。銅人拿著空了的藥水瓶仰望天空。對自己來說，電玩隻是長時間被利用來麵對現實的道具。不想再輸第二次的心情，讓他想追求純粹的強大。這個動機本身並沒有改變。本來應該是輸得很難看、摔得滿身泥的悲慘落魄樣，但很不可思議地並沒有那種感覺。要說不甘心的話的確是不甘心，如果下次還有機會，一定要好好把眼前這個龍人狠狠修理一頓。可是對他，銅人心中並沒有過去那種看待「敵人」時的，又晦暗又黏稠的灼熱感。
這表示，自己有稍微長大一點了嗎？
亡魔領的瘴氣散去，天空萬裏無雲。
倒在地上的苫小牧、拿著聖劍的提拉米蘇。若要保護兩人，王的身軀過於瘦小，可是卻完全不會讓人覺得他處於危機之中。他以一記「痛擊」迎戰好幾隻轉動著車輪、有如滑車般正麵衝來的骷髏戰車。獨特的衍生劍法造成廣範圍的傷害判定，骸骨粉碎，化為光之粒子消失。
「銅人王……！」
在前線苦撐的斯德洛格諾夫聲音中帶著不悅：
「你來這裏想做什麽……！」
「不，沒什麽大不了的。」
對於斯德洛格諾夫帶著敵意的話語，王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我隻是來找我想見的人而已。沒有打算要搶走你的獵物。」
那句話有多少可信度？斯德洛格諾夫無法確定。
銅人王闖來的時機太剛好了。如果說他打算把好處全部搶走，應該也不算說錯。但是，前衛的加斯巴丘、後衛的帕爾米加諾都已精疲力竭，再加上失去了提拉米蘇與苫小牧，在這種山窮水盡的情況下，王的確是能夠化解危機的救星。
討伐大型boss的榮譽。對於一路走來始終以此為目標的斯德洛格諾夫來說，王的意圖難以解讀。憑王的實力，看中時機硬是加入戰場給予boss致命一擊是很有可能做到的事。既然銅人王是高等玩家之一，就很難認為他對討伐大型boss沒有興趣。
也許是發現了斯德洛格諾夫難掩動搖與混亂的眼神，王小聲地歎了口氣：
「沒關係。如果你們還想繼續打boss的話就去吧，後麵這些全部交給我收拾。」
「什麽……」
數隻喪屍雷基恩、十幾隻雙輪戰車骷髏。麵對這種數量的怪物部隊，那句話可不是能在此時悠哉說出來的狂言妄語。
王究竟在想什麽？妖魔喪屍不斷襲來的猛攻讓人無法繼續猜想下去。斯德洛格諾夫好不容易以「武器抗禦」擋下又重又快的一記攻擊後，單手叫出了恢複藥水一口氣飲盡。
一連串的混亂讓組成攻咯部隊的精英少了大半。包含前衛、後衛在內，幾乎所有的玩家都受了不少傷害。如果以務實的態度擬定戰略，應該把一部分攻略部隊的人調去打嘍囉怪物，請王幫忙討伐boss才是有效率的做法。
但是——
「感謝襄助！」
他僅僅對銅人王說了這句話，接著將其他玩家集合起來。總數不到二十人，要以這些成員擊倒大型boss。這些人也是赤紅斜陽騎士團。若論意誌力的話，是有的。
提拉米蘇與苫小牧幫大家施展恢複魔法，以及加強各種能力值的buff。眾人立即做好準備，前衛玩家一齊朝著妖魔喪屍殺去。
「……苫小牧，為何你在前衛裏？」
「嗬嗬……這就是我隱藏的真本事哦……」
不知不覺間複活並重新站起的高等精靈哲學家，臉上掛著帶有一絲瘋狂的笑容，與斯德洛格諾夫並肩而進。雖然沒來由地感到一陣涼意，但畢竟沒時間多想，也隻好算了。既然本人想當前衛就隨便他吧。
首先是斯德洛格諾夫打頭陣的攻擊。以抵消係技藝「反擊斬」強行對應妖魔喪屍的「摧甲毀胄」，迅速地發出二連擊。無視疲勞值的急遽累積，繼續使出「技藝抵消」來消除僵直時間以防敵人攻擊。
「唧耶耶耶——————————！！」
重裝戰士緊接其後、連續不斷地施展攻擊。苫小牧也混在其中，發出響遍戰場的奇怪叫聲。美麗的金發淩亂，眼中帶著血絲，以手刀、腳刀亂打亂踢。也許是多虧哲學家的能力上升技藝，又或者單純是因為格鬥家的技能或技藝練得很高段，跳起的損血數字並不亞於其他前衛戰士。
提拉米蘇配合著從後方施放的魔法與射擊，也加入攻擊行列。聖騎士專用的武器攻擊技藝「製裁」，應該可以對這隻身兼妖魔與不死屬性的大型boss造成相當大的傷害。
四隻手臂動了起來。
前衛戰士們一齊做出防禦準備。
隨後，如暴風般的四連擊降落在他們頭上。提拉米蘇向前跨出一步，將天界聖劍挺在正前方。衝擊與傷害特效迎麵而來，她咬緊牙關，拚命忍耐hp減損的感覺。
體力剩下三十％，提拉米蘇終於堅守下來了。苫小牧立刻將她帶離前線，對她施展恢複魔法。雖然雙眼充血，不過理性似乎還在，還是能完成身為哲學家的最低限度工作。
可行。
斯德洛格諾夫充滿信心地揚起嘴角。這樣的循環可以維持下去。接著隻要抓對buff用完的時機，注意能力上升技藝的使用及警戒來自後方的奇襲就行了。銅人王不知道怎麽了？他有辦法一個人對付那麽多怪物嗎？
移動視線後，斯德洛格諾夫明白那擔心是杞人憂天。
最強的獨行玩家——這到底是誰封給他的稱號呢？
就算這個遊戲的平衡設定很差，可是在mmo類型的遊戲裏，一個人幹掉連一群高等玩家都覺得棘手的怪物集團，這也未免太……就連喀啦喀啦地咬著牙齒突擊過來的骷髏戰車，在他麵前也像是可悲的積木一般不堪一擊。王不是以「武器抗禦」來減少傷害的程度，而是趁著係統做出傷害判定前，就以一招「痛擊」砍碎骷髏戰車。
雙輪戰車骷髏被打得粉碎後，王踹著地麵，以子彈般的初速躍起，再次成為黑色旋風，穿透呆立不動的喪屍雷基恩，在它身上挖出一個大洞。
「好厲害……」
提拉米蘇不禁歎道。沒錯，的確是——非常厲害。
被人稱為鬼神的紅發巨漢，想起以前鬆永曾經說過的話。「喂，斯德洛格諾夫，你不覺得想在任何情況下都一直維持最強，是件很勉強的事嗎？」「就算如此，你還是想成為最強的玩家集團嗎？」
強度並非恒久不變的東西。斯德洛格諾夫也很清楚。即使是這個遊戲中的世界，隻要存在著「升級」的概念，強度的標準就會隨時更動。
雖然如此，斯德洛格諾夫還是一直努力維持最強至今。挖掘厲害的玩家、讓自己也一直是最強玩家之一，建立起在戰鬥、攻略方麵最強的玩家集團。
而他培養出來的集團，現在正麵對前所未有的強敵，並找出了導向勝利的線索。
但是，光靠一個人，就把魔物軍團砍瓜切菜似地全部料理完畢的銅人王，強烈地動搖了斯德洛格諾夫的自尊心。也許，鬆永以前也曾有過這種心情？麵對危及「自己是最強的」這種價值觀的存在。
斯德洛格諾夫用力搖頭。現在正在戰鬥，得集中精神在作戰上才行。
做完恢複治療的提拉米蘇與其他坦克要員已經回到前線，部隊再次對妖魔喪屍進行猛攻。在攻擊妖魔喪屍時出乎意料地有貢獻的人是苫小牧。雖然剛才被喪屍雷基恩打得十分淒慘，但他還是口吐白沫、嘴中發出怪聲，把雙手雙腳像鞭子似地甩著攻向妖魔喪屍。那模樣看起來雖然有點詭異，但每秒造成的傷害效率在前線成員中還是特別出眾的。
當然，斯德洛格諾夫的單發招式的攻擊火力也是他人無法望其項背的。無視疲勞累積度地連續使用「反擊斬」、「技藝抵消」，滴水不漏地進行攻擊；提拉米蘇雖然必須偶爾停下來防禦妖魔喪屍的攻擊，但以天界聖劍重複發出的「製裁」，可說是最適合對付妖魔喪屍的技藝。
過去，赤紅斜陽騎士團曾經三次成功討伐了大型boss。看到了嗎？他們在遊戲一周年的前夕，創造豐功偉績的瞬間。巨大的歡呼聲響起，就在這時——
「那個……是什麽東西……？」
一名騎士團的團員仰望上
空自語著。
被沙塵與瘴氣覆蓋的??朦朧天空，一個光點急速接近。應該是在相當高的高度飛行吧。從得爾費深處的迷宮方向朝著這裏筆直飛來。
在這款遊戲裏，玩家能夠使用的飛行方式有限。魔術師使用的「飄浮術」、「飛翔術」，龍人或機人才能學會的「龍翼??」、「噴射組件」。但不論如何，有許多玩家都因為無法控製好飛行時的三次元式平衡，所以放棄了天空。
那麽，那個光點究竟是玩家？怪物？還是其他的特效？
有些玩家使出「遠視」技能來看清光點的真相。其他旁觀的鄉民也紛紛抬起頭，以數值還不夠的「知覺」來努力辨識。但就算使出了局部聚焦，在這個距離下也還是……
不，說到距離，就算是現在這一瞬間，那光點也正以高速朝著這裏接近。
「那是啥啊！？」
「是鳥嗎！？」
「飛機！？」
「不……」
光點帶著豪華特效，在主要幹道的中央，也就是銅人王正在清怪的怪物大軍正中間落下。波狀的衝擊力朝四周擴散，也許因其伴隨著物理性傷害的效果，落地之處附近的雙輪戰車骷髏在瞬間化為粉末，與躥升的瓦礫沙塵一起消失了。其中似乎還聽得見少女的高聲尖叫。
煙塵輕飄飄地膨脹了一大圈後，在刹那之間炸開。
喪屍雷基恩的巨大身軀被猛地炸飛，成為帶著巨大質量的凶器，朝著妖魔喪屍飛撞而去。係統做出傷害判定，而且是沉重的一擊。兩道損血數字的特效閃過，妖魔喪屍與喪屍雷基恩碎裂為肉片，發出光芒消失了。
不合時宜的小號音樂輕快地響起，宣告大型boss的討伐，以及大型任務就此結束。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斯德洛格諾夫的腦子拒絕理解整件事情。原本應該矗立於前方、力量強大無比的妖魔喪屍，現在不留痕跡地消失不見了。隻剩下寶物仿佛在炫耀似地掉落一地。
難道說，結束了嗎？全部？
沒有絕望，沒有空虛，甚至連驚訝都無暇感受。這種情況就是所謂的「呆若木雞」嗎？腦中有個部分冷靜地將雙手交叉在胸前，點頭讚歎著。
「嗨，是我。」
青年笑容滿麵地站在爆炸的中心點說道。
伸展於背後的巨大龍翼和他身上的西裝一點也不搭調。人們雖然啞口無言，但也模模糊糊地理解到發生了什麽事。從空中落下、炸飛了喪屍雷基恩的就是這個男人。他的手上抱著一名全身癱軟的少女。
「石、石蕗……」
斯德洛格諾夫好不容易才從喉頭擠出沙啞的聲音。銅人王以手扶額說：
「大叔啊……虧我還特地那麽配合他們的說……」
「嗯？我做了什麽失禮的事了嗎？哦……好像做了呢。對不起啊，斯德洛格諾夫。」
見到散落地麵的妖魔喪屍殘骸，以及傻眼的騎士團員們，一朗神清氣爽地說道。
石蕗一朗是地下攻略組的人，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離妖魔喪屍出現還沒超過一小時不是嗎？當然，就算身為地下攻略組，如果趕得上地麵戰鬥的話自然也能參加，這是不成文的共識。可是，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到底要怎麽做，才能從最底層及時趕過來啊？
接著，斯德洛格諾夫明白，所有疑問都微不足道。
雖然不知道是怎麽辦到的，但石蕗一朗在觸發地下事件後就直接趕來這裏了。順便一提，他懷中的少女就是之前和他一起進入迷宮、名為菲莉西亞的女孩。
「呀呼，桐……銅人。」
看來菲莉西亞的意識還是清醒的。她舉起一隻手向王打招呼。就連見慣大風大浪的這名少年角色，麵對這種情況，除了「哦，嗯」之外也做不出其他回應。
「石蕗……你是來……做什麽的……？」
一朗舉手打斷了斯德洛格諾夫的問題，而且身體和臉全都不朝向他。一朗的興趣隻集中在和他麵對麵的一名玩家身上。
「我不是故意要搶走你們獵物的。我對那種事沒興趣。」
——那種事。
隻是那種事嗎？斯德洛格諾夫等人賭上尊嚴也要競爭、挑戰的東西，在這男人眼中隻是「那種事」而已嗎？既然如此，他飛來這裏的目的，到底是什麽？
一朗神清氣爽的視線，與銅人王回望的視線交纏在一起。兩人互相對上眼了。
與先前完全不同的竊竊私語傳開。
「那男人……是那個吧……鬆永的部落格裏提到的……」
「聽說是一個人進入迷宮的……」
「他打算和王對打嗎？」
「不會吧？」
但是，這些喧囂有什麽意義嗎？對現在的石蕗一朗而言，世界上的一切肯定全是毫無意義的。
除了站在他眼前的一名男子之外。
那是常人難以理解的思考模式。在想到這裏時，斯德洛格諾夫察覺，自己也隻不過是常人之一罷了。不論是那可怕的大型boss，或是因討伐大型boss而得到的榮譽，對那兩人來說都不過隻是路邊的小石頭而已。他們無法在其中找出任何價值。
什麽是有價值的事物？
很簡單。就是自己很強大——這個事實本身就有價值。
斯德洛格諾夫原本也認為，自己理解那種事的本質。但是次元不同，過去鬆永曾說過——對了，他想起那些話的後續：「喂，斯德洛格諾夫。強度的價值標準啊，是絕對的哦。」「不論再怎麽掙紮還是會分出優劣，就是這麽絕對的東西呢。」「誰是最強這種事，隻要稍微發生一點事就會被顛覆的爛遊戲啊——」「還是隻能快點離開不玩了。」
那是事實。但，那真的是鬆永的真心話嗎？
互瞪的兩人似乎完全不管那種世間真理，他們都對自己是最強的這件事深信不疑。恐怕四周看熱鬧的人們也都有同樣的想法吧。隻要見過他們展露的實力，就沒有理由懷疑這兩人是這遊戲裏最強的玩家。
但是，兩人並不滿足於此。外人認為「最強」的判斷標準，一點價值也沒有。「自己是最強的」這個絕對的標準才有意義。不論周圍的人如何讚美，眼前還是有個和自己差不多強的男人。因此浮現的當然是「我和他哪個強？」的疑問。甚至連這樣的疑問，都不允許存在於心中。真是太傲慢了??，不是嗎？
但是，在這場決鬥的最後，將會分出勝敗、分出高下。會有決定性的結果出現。其中一方將不再是最強。如果不挑釁，如果不應戰，兩人就可以同時是最強了。
斯德洛格諾夫無法理解那點。
正因為無法理解，所以他才會深深覺得那兩人的背影很遙遠。龍人魔法劍士與人類戰士，正互相把對方看成獵物般地互瞪。為了得到雙方所描繪的、理所當然的結果。
但，兩人所描繪的結果中，有一方終究隻能是幻影。
「呃——」
桐生世良抓著頭。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石蕗明日葉。在感到尷尬或狼狽之前，先感到的是困惑。
「石蕗同學……」
「應該不是我吧？」
也許是因三半規管嚴重受創，石蕗明日葉（菲莉西亞）的身體搖搖晃晃，無法平衡。但她還是對不小心露出真實自我的世良（銅人），果斷地說道：
「現在桐生該問候的，不是我……」
明日葉（菲莉西亞）的食指指向龍人族的青年。他就像等待介紹似地舉起一隻手。
果然——是這樣嗎？
見到立於眼前的男人神清氣爽的態度，銅人王唯有點頭。這男人也想和自己做個了斷。
「唷，大叔。」
銅人王浮起略帶羞赧的笑容說道。
「嗨，王。」
一朗以和平常無異的輕鬆笑容道。
對話隻有這樣而已。但是，光憑這兩句話，雙方便像是理解一切似地擺出備戰動作。銅人王舉起愛用的直劍，一朗則是空著雙手。
到底怎麽回事？兩人無視圍觀者們的疑問，達成了共識。
石蕗一朗。石蕗明日葉的堂哥。聽說是真實世界的自己完全無法相提並論的、完美的人類。但是，在這遊戲裏，自己和他是同等的。假如銅人王能擊敗石薛一朗，證明自己是最強的人，那麽桐生世良一定能把王的強大變成自己的東西。
不能輸。
握著愛劍的手，用力了起來。
一直以來，銅人王都不曾以「會輸」的想法進行決鬥。至少在遊戲裏是這樣。為了讓自己相信自己永遠是最強的人。現在，出現於眼前的這男人，第一次在世良的世界中，動搖了那堅如磐石的常識。
不是勝利。而是不能輸。銅人王對首度萌生於自己心中的情感，感到不知該如何消化。
「啊，對了。」
雖然現在氣氛依然緊張得一觸即發，但銅人王突然想起一件事，出聲說道。他從主視窗打開道具欄，將好幾件物品實體化。接著把高十公分左右的小瓶子丟給一朗。
那是疲勞恢複劑。
「之前在迷宮時用掉的份。」
「哦，不用還也沒關係啊。」
真是耿直啊。一朗邊說邊將那些疲勞恢複劑收到自己的道具欄裏。
「大叔你要怎麽想都行，我是想還所以才還你的。」
「原來如此。」
在遊戲的世界裏，隻有勝利才是正義。為了保護那正義，必須用盡全力讓雙方條件公平才行。這是教桐生玩電玩的人說過的話。
「那個啊，大叔。」
對於即將交鋒的對象，銅人王有件事想先問清楚。
「什麽？」
「你已經從石蕗同學那邊，聽說過我現實裏的事了嗎？」
「嗯。」
果然被他知道了。王有種奇妙的尷尬感。
不管自己在遊戲的世界裏多強，在現實世界中石蕗一朗都是自己無法勝過的對象。可以的話，這個事實隻要存在於自己心中就好。不過這種想法，因為一朗的下一句話而變成微不足道的事了。
「來做個了斷吧。」
在這一瞬間，桐生世良明白了。
對於現在立於自己眼前的這男人來說，現實世界中的世良什麽的完全沒有意義。無論是些微的憐憫、輕蔑、譏嘲，他完全沒有這些想法。他所具有的，就隻是對銅人王的強大，純粹的關心而已。
此時此刻，銅人王之中的桐生世良完全消失了，也可以說是同化了。世良極為自然地，覺得那強大就在自己手中。最後，那感覺與其他的信心連結在一起。
可以贏。
不是想贏、不是不能輸。
而是可以贏。
「好啊，放馬過來。」
孕育出沙塵與瘴氣特效的風咻咻地吹著。不能隻是一直互瞪而已，均衡的氣場應該會因某些契機而崩解吧。
而這次的關鍵契機，就是菲莉西亞逐漸遠離兩人的腳步聲。等到兩人確認她走遠到幾乎不會被卷入戰鬥的距離之外時，就是比試開始的暗號。
霎時間，最強的兩名玩家，像彈起來似地從地麵跳起。
果然是強敵呢，一朗心想。
銅人使出的「痛擊」，不論速度或傷害判定、僵直時間全都千變萬化。雖然是同一個技藝，但由於靈活運用了不同技巧與衍生動作，因此劍路不隻一種。若要以「急擊」來迎戰，就會變成傷害判定快上零點一秒的一方得勝。
在現實世界裏，隻要花點工夫就能任意縮短時機，但在電腦係統中，時機的限製卻是絕對的。如此一來，這場戰鬥就不是單純地以兵刃交鋒決勝負，而是高段數猜拳般的對決。一朗將手緊握成拳，強行使出「武器抗禦」。就算借著「龍爪」的補正提升了強度，但還是隻能勉強接下王的直劍。不過總比被直接砍中來得好。
一朗擋下直劍，以空著的另一隻手使出「急擊」。
光芒閃過。但是，在看出電腦的傷害判定時機這點上，王的能力可說是天才。他立刻閃身緊急跳躍，避開了攻擊。兩人間的距離再次拉遠，難以向他進攻。
要改變攻擊方式嗎？
打算維持住最佳距離的王，在這種情況下不會笨到隨便攻來，一朗因而有時間操作主視窗畫麵。他從環境設定進入付費選單，像是要在畫麵上留下指痕似地，不斷選擇付費項目。
兩人曾經在迷宮內並肩戰鬥過一次??，所以銅人王應該很明白，一朗手上那把課金劍亞隆戴特的使用方式。但無法理解一朗企圖的圍觀者則開始議論紛紛，不過在意那種事是沒有意義的反應。
「我覺得，大叔你的這點很沒品味。」
「這話毫無意義。」
從輕鬆的說笑發展成數次的劇烈衝突。對於一朗高舉課金劍使出的「破壞者」，銅人以「痛擊」來對應。不以「武器抗禦」來防禦，而是選擇完全偏重攻擊的做法。趁著傷害判定還沒出來之前，逼上去摧毀「破壞者」的發動。武器耐久值很高的課金劍雖然沒有因此碎裂，但傷害還是從手腕傳來，成為數字，從一朗頭上躍起。
但武器耐久值很高的亞隆戴特並沒有粉碎。銅人的僵直時間以極短的時間差發生。有隙可趁，一朗在貼身的情況下放出「螺旋火焰」，就算是銅人，也無法即時在這種極近距離下做出反應。
地獄之火的漩渦，以及放射狀的傷害判定。既然來不及回避，就隻能硬是吃下攻擊了。銅人王出現明確的損血數字。觀眾發出「哦哦！」的喝采聲。
終於打中一次了嗎？
戰況有些吃緊。沒想到居然會有這麽一天——一朗對自己所處的情況做出這種分析與結論，嘴角自然地浮起微笑。
這是遊戲內的世界，是虛擬實境的空間。沒有任何東西於現實中真正存在，一切全是電子訊號所引發的幻影，是由伺服器建立的微小世界。
但是那又如何？在這個幻想世界中可能發生的一切邂逅，對一朗來說都很刺激。特別是現在眼前拿著劍的人。就算那隻是零與一組成的資料團塊，但卻是由某人所建立、操作的。而那個人物現在正和自己勢均力敵地較勁。
隻有這件事不能說是毫無意義呢。
自己曾經如此渴求過勝利嗎？不管祭出什麽手段都要獲勝，現在的石蕗一朗對這件事沒有任何的猶豫。
「大叔，你在笑什麽？」
「和你笑的理由一樣吧。」
對於「我是最強、最厲害的人」一事的自信。從來不曾懷疑過這件事的自己，竟然能有必須全力相拚的對手。
不，化為言語就顯得毫無意義了，會變得相當廉價呢。
戰到現在，一朗的某種假設漸漸成為確信。銅人的身手與反射神經的一致性——並非全無打破兩者之間連結的方法，但現在應該沒有時間慢慢證實吧。隻好伺機而動、見機行事了。
「啊——啊——開始了……」
「你不希望他們打起來嗎？」
回應菲莉西亞自語的人，是不知何時來到她附近的the 銅人＇s的銅人(首領)。
「嗯……我不希望他們打起來。因為，一定會有一邊輸……」
「是這樣啊，你是王現實中的朋友嘛。」
也許是想到前天迷宮裏發生的事，銅人(首領)點頭道。
「在遊戲裏被現實中認識的人發現
時的那種尷尬，真的是非比尋常呢。我啊，以前玩某款mmo時，和某個女性玩家很要好，結果那個人其實是我媽……」
「首領，那種故事沒人聽了之後會覺得幸福，你還是別說了吧。」
「對、對喔。」
一名銅人隊員冷靜地說道。菲莉西亞因此得以不必聽更多銅人(首領)的悲慘經驗談。
以銅人（首領）為首，許多鄉民前來圍觀一朗與銅人王的戰鬥。就連在剛才的戰鬥中陣亡的騎士團員，也在裝備掉光的情況下回到這裏觀戰。
「不愧是石蕗一朗，居然可以擊中那個王一次。」
「不過情勢是6：4，對王比較有利吧。」
「就讓我們看看……他接下來要怎麽挽回劣勢??吧。」
「難不成會在戰鬥中成長嗎……」
以斯德洛格諾夫為首的騎士團一眾雙手抱胸、煞有介事地說著。他們已經改成鄉民圍觀模式，開始享受起扮演解說型角色的樂趣了。不過他們連句像樣的解說都沒有，隻是自顧自地點頭，偶爾吐露「唔，那招是！」「果然是這樣！！」「真不賴啊。」之類的話。即使如此還能滲出強角的威嚴，應該是托了至今為止努力打造的履曆之福吧。
在這種情況下有種不成文的習慣，就是會以稍嫌不利的那一方作為解說主體。眾人從剛才起就一直說著「石蕗他石蕗他……」。私底下開的賭盤也是認為銅人王的勝算要高一點。
沒錯，王是驍勇善戰的。
菲莉西亞手上冒著冷汗，注視著那光景。
銅人王一麵閃躲一朗放出的魔法彈，一麵在這種時候使出「痛擊」。一朗還是不拔劍，以空手使出「武器抗禦」來阻擋。經過傷害計算之後，他的頭上跳起了三位數的數字，血條再次減少。
就在這個瞬間，第二、第三次的「痛擊」依然紛至遝來。銅人的愛劍具有高度的攻擊補正，被直接擊中的傷害非同小可。一朗放棄了「武器抗禦」，改成徹底躲開攻擊。他一麵閃躲一麵打開道具欄，再次叫出課金劍，打算反守為攻。
雖然菲莉西亞看不出來，不過一朗是在「痛擊」的判定消失之後立刻趁虛而入。意思就是，他也在模仿銅人王。就在銅人抽回劍，發出第四次「痛擊」的瞬間，一朗也使出「破壞者」，仿佛要削去王的身驅般，朝著他的腰側攻去。這是他第二次擊中王。
龍人專用技能「風卷殘雲」的效果發動，銅人王被猛地打飛，滾到一旁。
「……！」
菲莉西亞不禁屏住呼吸。銅人(首領)側眼看著她，呼了一口氣道：
「菲莉西亞小姐，我想你不用擔心哦。」
「呃……因為王占優勢嗎？」
「不是那個意思。」
其他六名銅人也對銅人(首領)的話點頭表示同意。
「你一定是在擔心，怕王輸了之後會失去自信對吧？」
「嗯……」
沒錯。明日葉（菲莉西亞）知道世良（王）的脆弱。也知道世良之所以和一朗對決，是為了讓自己變強而采取的手段。假如王在眾目睽睽之下吃了難看的敗仗，會不會從此一蹶不振呢？因為，這裏是世良最後的疆土啊。
可是銅人(首領)卻說不必擔心。
「菲莉西亞小姐，你看，王和石蕗先生看起來都很快樂不是嗎？」
「呿……」
銅人旋即起身。一朗對重新握緊武器、謹慎地縮短距離的他說道：
「很好。」
一朗說完，以空著的手重新擺出架勢。
「我決定好要怎麽做了。你呢？」
「別問啊。」
王笑了起來。一朗踏著大地躍起，手中的課金劍使出的既不是「破壞者」，也不是「急擊」。空出來的另一隻手上迸出魔力，放出火屬性的攻擊魔法「史爾特爾之劍」。
那是保衛炎之王國的武火之劍。其規模是中級或低級魔法難以望其項背的。一招就能燒死大量不死係怪物的魔法，其火焰特效的誇張程度，當然也遠遠超過其他高級魔法。
不久之前使出的這招，目的非常明顯。
一朗發出的這火焰魔法，絕不是為了對王造成傷害，而是讓人眼花繚亂。大場麵的爆炸特效占掉了大部分ipu的影像處理能力。雖然因為這種原因導致戰力降低會很掃興，可是能成為讓王反應速度變慢的手段。
隔了一拍之後發出「破壞者」！
但銅人卻從火焰特效中竄出，固執地以「痛擊」接招！
傷害判定同時發生。數字不相上下。兩個人的手都麻痹了。一朗在落地前的短暫時間裏操作著環境設定，召喚出另一把課金劍。
「又是這個喔……」
「要多少有多少喔。」
對於銅人帶著些許厭煩音色的發言，一朗神清氣爽地回道。兩人再次踹著大地激烈衝突起來。
空氣激迸、光線寸斷、音聲綻裂、火焰破碎、雷電交錯。對於相互衝突的兩道斬擊而言，介於它們之間的一切物體全是不被容許的存在。這幅光景過於脫離現實、超乎常理。沒錯，這些絕對不是真實的景象。
但是，目擊了於這種情況下還能露出愉快笑容的那兩名角色後，人們真的能夠認為這一切全是虛假的嗎？說到底，這光景不過是電子訊號所引發的錯覺而已。可是，人們的感情能輕易地同意這個事實嗎？
阿斯嘉德大陸上，最強的兩名代表性玩家之間的激烈戰鬥。所有人都以各懷心事的表情注視著他們。
一方是人類戰士·銅人。
一方是龍人族的魔法劍士·石蕗一朗。
從戰鬥開始到現在，已經過了相當長的時間，hp不斷地被削減著，兩人的體力都快見底了。累積的疲勞度化為細微的雜訊，對動作模式做出負麵效果。雖然如此，雙方依然氣勢如虹。
銅人王的一記攻擊將一朗手中的課金劍打飛，所有人都屏氣凝神地看著他們。不意外地，一朗再次打開主選單視窗，以熟練的動作再次召喚出課金劍。一如往常的作風，是名把花錢當吃飯喝水的男人。四周傳來的歎息聲之中的真正心情，應該是羨慕吧。
「真有錢啊……」
把心聲誠實說出來的，是名為銅人的玩家。
來親切仔細地說明一下，從剛才起，他除了「痛擊」外不使用其他招式的原因吧。因為龍人族的青年一直毫不猶豫地施放「史爾特爾之劍」那種大場麵的華麗招式。但是一朗所使用的co的ipu，處理起那種程度的特效不過是小菜一碟。真是的，所作所為全都帶著有錢人的惡心感。
「這話毫無意義。我的確稍微比你有錢一點，但是，這有什麽問題嗎？」
銅人揚了揚眉：
「不，沒有。」
「我想也是。」
從一開始就達成共識了。
一朗是將以自己能力賺來的錢投資在遊戲裏。
銅人王投資的則是與生俱來的才能及經年累月的時間。
兩人都得到了遊戲中的「強大」。雖然表麵上看來是完全不同的東西，但實際上是一模一樣的。投資自己的才能。過程雖然不同，但他們都是延伸了自身的才能與??實力，在這塊阿斯嘉德大陸上爭奪「最強」的寶座。
男子依舊開著主選單視窗裏環境設定的選單。他以熟練的動作選擇了付費項目，買下了一般人看到會昏倒的大量道具。
超過道具欄位上限、無法完全收納的消耗類道具嘩啦啦地掉落在一朗身邊。恢複藥水的瓶身就算碰撞在一起也不會出現裂痕，隻是不斷發出尖銳的聲音、堆疊成一座座小山。就連銅人王也不禁傻眼：
「喂
大叔，沒人這樣用恢複藥水的吧？不要亂浪費東西好嗎？」
「這話毫無意義。這個行為算不算浪費是由我決定的。這些像座小山般的恢複藥水可不會被白白浪費哦。因為我要贏過你。」
「再怎麽說，都沒有人會這樣用錢的吧……」
「是啊。」
雖然菲莉西亞已經看過無數次一朗浪費錢的樣子，但還是不禁咂舌。銅人（首領）也點頭同意。
這是相當廉價的挑釁，可是實際上花費的金錢卻一點也不廉價。恢複藥水依舊不斷地在一朗身後咚咚咚咚地積成小山。如果被日夜不懈地付出努力煉出藥水的煉金術師看到這光景，說不定會氣到吐血發狂吧。
「石蕗先生和王，應該都在用他們的方式表示敬意吧。畢竟是和自己位於正反兩極的人。不過……召喚出那麽多的恢複藥水，到底有什麽意義……」
銅人(首領)煞有其事地說著有點複雜的話題。
不過，也許真的就是那樣吧——菲莉西亞心想。
和石蕗一朗比起來，桐生世良是先天不足的孩子。和手上原本就有許多牌，而且可以補充一堆牌的一朗不同，世良努力以自己手上僅有的牌做最大程度的戰鬥。正因為石蕗一朗是得天獨厚的人，所以才絕對無法模仿世良的做法。如果說一朗對??他抱持著敬意，應該就是在這方麵吧。
可是，沒有人會用現在這種方法表示敬意的。
包含菲莉西亞與銅人（首領）兩人在內，在許多觀眾的注目之下，銅人與一朗之間的氣氛依舊有點緊繃。銅人以雙手重新握住直劍，劍尖對準一朗、瞪視著他。看著銅人的樣子，斯德洛格諾夫喃喃地說道：
「看來他打算做出了結了。」
那也是當然的。雙方的hp與疲勞度都快到達極限了。如果讓戰鬥進入拖拖拉拉地不斷互擊的混戰，那麽就很難明確地分出勝敗了。所以銅人是打算以這一擊來結束一切吧。
一朗似乎也表示同意。他將魔力充填在一隻手上，另一隻手反握著課金劍。單就威力而言，是哪邊會贏呢？從剛才課金劍使出的破壞者一直被擋下來的情況看來，一朗可能稍微不利了一點。
但是，大少爺的笑容當然沒有消失。
所有人全都屏息以待。
瞬間，空氣激迸。先動起來的是銅人。急遽地加速。一朗的動作慢了。是因為他在這時操作起了道具欄嗎？都這種時候了他到底在幹嘛？就在所有人這麽想的瞬間，道具接連不斷地化為實體，出現在一朗周圍。
除了現在依然增加個不停的基本道具包之外，大量的課金劍從空中落下。一朗隨即以充填好的魔力朝地麵做出猛然的一擊，碎片紛飛四散的特效出現。
銅人的動作慢下來了。
不隻銅人，幾乎所有周圍的觀戰者也全是如此。在場者中恐怕沒有玩家正確地掌握住現在發生了什麽事吧？但是菲莉西亞想起在地下迷宮時，美短喵說過的話——
「vrmmo果然也是網路遊戲呢——真不想在虛擬實境裏體g或處理速度變慢之類的事喵——」
處理速度變慢。
沒錯。處理速度變慢。
大量道具的出現、誇張的特效、必須計算大量圖像的碎片紛飛四散。增加的資料匯流排、對伺服器造成的負荷。雖然動作不至於完全停止，但已經足以製造g了。
碎片與沙塵飛濺。在爆炸的特效中，兩人的攻防變得如何了呢？
劍鋒突破沙塵，在空中飛舞、碎裂、四散。
當對方將無數的道具具體化時，銅人就已經察覺到對方的意圖了。所以在某種程度上他能預測到會是這種情況，因為自己能力的構成被對方看穿了相當大的一部分。既然缺點被發現，就有可能被對方從該處突破。不過，對方的做法很亂來。
以大量增加的道具來耗盡所有ipu的演算空間。如潮水般湧出的恢複藥水多到荒謬的程度。隻要再針對背景圖像的部分多製造點負擔，或是增加匯流排的傳輸資料，就無法避g發生了。雖然認為對方的戰術有點耍小聰明，但卻不覺得焦躁。這樣很好，多餘的感情會增加匯流排的傳輸量。就像鑽過針縫似地，穿梭於bps與flops之間。
握緊了能力完全解放的直劍劍柄，為了能更快出招地向前踏出一步。就在這瞬間，一朗以魔力團塊擊向大地。
飛濺四散的碎片與沙塵。為了處理大規模爆炸的特效圖像，所剩不多的計算空間被一口氣用盡了。從係統傳到腦髓的電子訊號出現了致命性g。四周景象的畫麵更新率變得遲緩笨重，難以正確掌握對方所在之處。
雖然對方的動作因我方g，看起來變得很緩慢，但實際上對方的動作卻不是真的變慢。戰鬥是即時發生的，對方的網路環境相當完美，所以動作相對停滯的隻有自己這邊。也就是說，眼中所見的，從施展魔法到使出「破壞者」招數的一朗身影，已經是零點幾秒前的事了。就算相信自家量子網路的實力，繼續把意念資料傳送出去，可是想趁著傷害判定出來之前以「痛擊」來打敗對方，已經是不可能的事了。
除了借著對手先前展現過的出招習慣來抓出套路，送出閃躲那劍路的意念資料之外，別無他法。演算速度現在依然處g的狀態，送出的閃躲動作究竟正確或否，可說是和賭博差不多。但銅人還是賭下去了。讓無法動彈的身體動起來的意念。躲開對方的劍路，以「痛擊」砍斷被判定損壞的課金劍。
銅人在緩慢流動的時間中，如此思考著。
接著，延遲的時間追上，體感急遽地加速，大量的電子訊號流入銅人的腦中。
沙塵與閃光。穿過那些特效出現的一朗手上拿著新的課金劍使出「破壞者」。劍鋒擦過臉頰，銅人在腦中描繪的行動傳達到肉體上。一朗眯細眼睛。「痛擊」！仿佛打算結束一切地發出的那招，砍斷了一朗的劍、將其震飛。體感時間追上了現實。斷折的劍鋒穿透沙塵飛出。銅人重新以雙手握住劍柄。
賭博是——我贏了！
抽回劍身使出的第二次「痛擊」。隻要擊中對方頭部就全部結束了。就在銅人將意念與身體動作同步的這一瞬間——
「…………！」
一朗靈巧地轉身，將拳頭筆直伸出。
冷不防地停止在銅人喉嚨前方的，是借著高等級「龍爪」而化為凶器的龍人族拳頭。距離幾乎為零。如果銅人想繼續施展「痛擊」，咽喉與hp應該會先一步被取走吧。彌漫四周的沙塵被風卷走，仿佛雕像般動也不動的兩人出現在眾人眼中。
「這是——我輸了的意思嗎？」
在無法完全理解目前情況的觀眾麵前，銅人如此說道。
「沒錯，你輸了。是我贏了。」
沒有直接下殺手，是慈悲？表演？抑或是單純的興之所至呢？其他的道具先不說，能不因此失去武器和防具算是幫了大忙。一朗以與平常無異，神清氣爽的表情收起拳頭，將插在大地上的自己的道具收進道具欄中。
輸了嗎？
看著做那些事的一朗背影，銅人輕輕歎了一口氣。沒有淒慘的敗北感或屈辱感。雖然覺得對方用的手段有點幼稚，但銅人並不覺得那些行為會對自己的落敗造成眨損。看來接下來得努力修行，讓自己就算身g中也能取勝。
雖然輸了，但覺得很痛快——他一直以為這種運動家精神和自己是無緣的。
觀眾流露出來的感情各式各樣。在賭盤下了大把銀子的玩家怒吼著把紙片丟進場內，不過再怎麽樣，銅人也不會覺得他們可憐或是對不起他們。賭一朗獲勝的玩家興高采烈地去領取獎金了。銅人王在人
群中發現一名少女。他朝著那名喜歡多管閑事的少女稍微舉手，無聲地告訴絕自己沒問題。
「我本來以為可以更輕鬆地分出勝負呢。」
「大叔，你也太小看我了。」
銅人對一朗的牢騷話吐嘈道。雖然如此，輸的畢竟是自己，所以無法以太囂張的口氣說話。
「那，下次要什麽時候？」
「嗯？」
收拾完道具，將手插在口袋裏的一朗將散落一地的恢複藥水丟了過來。由於hp耗損嚴重，所以就心懷感謝地收下吧。
「不來約下次比試的時間嗎？」
「哦——你說那個啊——」
已經想到那裏去了嗎？真是性急的大叔啊。
「雖然我是想來場雪恥戰沒錯，不過特地做下約定——該怎麽說呢，等下次見麵時兩邊都有那種意思時再說吧。」
銅人直率地說出自己的想法。一朗也接納似地點點頭，不再說什麽。
很久沒輸給別人了。銅人拿著空了的藥水瓶仰望天空。對自己來說，電玩隻是長時間被利用來麵對現實的道具。不想再輸第二次的心情，讓他想追求純粹的強大。這個動機本身並沒有改變。本來應該是輸得很難看、摔得滿身泥的悲慘落魄樣，但很不可思議地並沒有那種感覺。要說不甘心的話的確是不甘心，如果下次還有機會，一定要好好把眼前這個龍人狠狠修理一頓。可是對他，銅人心中並沒有過去那種看待「敵人」時的，又晦暗又黏稠的灼熱感。
這表示，自己有稍微長大一點了嗎？
亡魔領的瘴氣散去，天空萬裏無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