仉星航說:“因為我燒傻了啊。”阮芳雨:“……”“我覺著你想坑我的邏輯十分清晰。”.吃飯的校醫半晌後終於回來。阮芳雨如釋重負解脫,不顧仉星航挽留,將毛巾糊在對方臉上甩手就走。“哥”仉星航揚手去抓他指尖,卻差了毫裏沒抓住,軟著音問:“你能留下來,陪陪我嗎?”“不能。”阮芳雨連頭都沒回,認認真真說:“我要好好學習,我要考上大學。”“……”三班趁病偷懶的beta感覺自己收到了暴擊,心想這難道就是學霸的世界。他想跟仉星航多呆一會兒,畢竟這是現在學校熾手可熱的學霸alpha。但阮芳雨一走,仉星航就躺在床上,閉了眼睛。beta滿腔春水沒等蕩漾就枯竭了,上完藥一瘸一拐走了。.39度是嚴重的高燒,仉星航表麵精確偽裝自己不受影響,實際整個人都昏沉疲累。阮芳語一走,他便懶得控製自己,成為病號該有的樣子,平靜躺在床上,指尖都不想抬。他對周圍感知變弱,但腦海中的記憶和畫麵卻變態清晰。一張張閃過,交織著光怪陸離。醫生拿了粒退燒藥給他。轉頭倒水再轉回來,這孩子已經幹吞了。醫生扶了扶自己老花鏡腿。“不苦嗎?”仉星航帶著濃重鼻音,半死不活回:“還行。”他喪失了剛才的精神和活力,臉上浮現出濃重病態,主動往被子裏縮,為自己做好保暖。醫生兌完藥,拉著他手背紮針,一邊找血管一邊隨口念叨。“你血管真細,又細又淺,經常打針?”仉星航從喉嚨中“唔”了聲。“最近天氣變化也不大,你怎麽就能感冒了。”病床旁邊就是校醫的辦公桌,大概是沒什麽人能說話,老校醫鼻梁上架著老花鏡,開始跟他念念絮叨。“按理說你們這個年紀正是體質好的時候,十七八,我像你這麽大時候好幾年都沒生過病。”“你們現在孩子啊,有空就在家打遊戲,也不運動。寫個作業跟要你們命一樣。”話題就這麽從體能過渡到了學習。“快期末考了是吧,準備的怎麽樣了?”仉星航最大的優點就是從來不讓人冷場,無論喜不喜歡,無論他願不願意,出於本能,隻要跟他說話他都會接。“挺好的。”校醫聽他還不謙虛,問:“平時在班裏都考第幾?”“第一。”校醫樂了。“送你來的那個,就是一直考市第一的阮芳雨是不是。”“我早就聽說這孩子了,你們關係挺好的?跟著他,好好學,以後也考個……”仉星航聽不清校醫在說什麽,冰冷的液體順著針管點滴流入血管,他的手漸漸喪失溫度。他害怕自己會在寒冷包圍同時又陷入黑暗,對周圍失去感知的流失麻痹感會讓他恐懼。仉星航緊著眉頭艱難睜開眼睛,像是溺水者在拚命掙紮,他強迫自己必須醒著,盡管不知道這麽做有什麽意義。他雙目散漫盯著上方打了蜘蛛網的髒舊天花板。心中逐漸湧動出不安彷徨阮芳語為什麽還不回來?他什麽時候才能回來?仉星航厭惡等待,因為這是一件沒有盡頭的事。永遠都不知道所等待的東西會不會出現,幾時出現又或者是永遠都不會出現,他能做的,就是無休止的困在原地…….阮芳雨回班的時候講台上沒有人,整個班裏的氣氛有些詭異,每個人都埋著頭奮筆疾書,連黃洋都埋頭苦學。風從打開的窗戶吹來,翻動卷子嘩啦啦阮芳雨確定班主任沒有坐在空座上,後門玻璃上也沒有扒“午夜凶鈴”。這群人搞什麽勤奮?他回了座位,沒等開口問,黃洋臉滿臉苦大仇深,魂兒一樣轉頭來為他解惑。“就在你和我爸去醫務室這段時間,我們得到了一條消息,督導明天來學校檢查。”阮芳雨在腦子裏過了兩遍才反應過來這兒子口中的“爸”是在喊仉星航。“……查什麽?”“全都查。”“老大老二還有公主們都在辦公室忙著補材料。讓我們自習,做卷子,懂?”他大概是被手裏的微積分大體折騰瘋了,指著仉星航桌上橫七豎八的一摞新卷子,嚶嚶說:“媽媽,爸爸是拋下我們和作業,躲在醫務室不回來了嗎?”阮芳雨:“……”他覺著黃洋不僅弱智還皮緊,一個梗橫豎玩不膩。自習課沒法動手,他隻好誅心,臉上擠出一抹毛骨悚然的笑,在黃洋疑惑目光中嘩啦嘩啦把滿桌卷子收了對折塞進書包,掌心往下一擺。“我去陪床了,再見兒子。”黃洋瞪大眼睛,什麽?我成孤兒了?!.阮芳雨出現在校醫室時候,仉星航無休止地等待戛然而止,他的燒隨著點滴打進去消退,臉頰因散熱緋紅,側過臉,笑的心滿意足又曖昧不明。“哥舍不得我。”他的表情實在太引人遐想。校醫嘖了下嘴,恍然大悟後唏噓搖頭。“現在的小年輕啊……”他說著,提起腳邊暖水壺,從床尾溜達著出門了。話沒後續,但不影響留下的兩人聽出意思現在的小年輕,不學好,曠課跑出來早戀。阮芳雨翻了個大白眼,覺著自己比竇娥還冤。他會來,僅僅是心中愧疚作祟罷了。仉星航感冒發燒,他今早蓋了兩床被子在暖和的被窩裏醒來……阮芳雨雖然表麵裝作什麽都不在乎,但心思細膩又易軟,剛才仉星航軟著音的央求還是管用了。阮芳雨頂著仉星航揶揄的目光,拖出凳子在床邊坐下,指尖夾了根筆,低頭從包裏往外翻卷子。“今下午督導來檢查,全都查,中層領導和各科老師都在補材料,全校上自習。”按照局裏要求,各科老師每周都有教案和聽課記錄任務,但這任務比一班的周末作業出勤率都拉。一到檢查老師們集體拿不出材料,隻能奮筆疾書狂補,感受學生們平日的痛。“哦。”仉星航後背靠在床頭,紮針的手搭在支起膝蓋上,應了聲。“所以呢?”“所以我沒有翹課。”阮芳雨把姿勢危險的手從膝蓋上拿下來平放。瞪他毫不收斂的眼梢,不信仉星航沒明白這是什麽意思。“我不是自己想來,我隻是怕你燒傻了沒人管,這校醫又是個瞎的。”朝陽阮郎,睚眥必報,轉著彎把誤會他們的校醫也給罵進去了。“不,我不聽。”仉星航一歪頭,耳邊略長的發絲垂到頸窩裏,剛發了燒,渾身上下連帶聲音都是懶的。“哥就是關心我,關心我是因為喜歡我,喜歡我想成為我的omega。哥……”“仉星航同學。”阮芳雨譏諷笑了下。“你燒傻了,大白天的,做什麽夢。”短短幾句話,就給他勾畫了一場無無與倫比的噩夢。第32章 回憶春光明媚,兩隻麻雀在校醫室門口發白的路上反複橫跳,嘰嘰喳喳。阮芳雨坐在床邊,墊起膝蓋寫卷子。理科容易上頭沉浸其中,阮芳雨一連解出三道相同題型的附加題,低頭時間久了,頸椎疼,捂住後頸仰了仰,不小心撞進仉星航眸裏。醫務室的門開著,清風卷著紫丁香的味道吹進來,可能是光線原因,那一瞬間他覺著,仉星航的眼眸是漂亮的紫羅蘭色。阮芳雨不知道對方看了多久,放下手。“你看什麽?”仉星航說:“看你。”阮芳雨錯開臉,心說真他媽說的兩句廢話。藥裏有催眠成分,仉星航越來越困,意識逐漸喪失。他翻過身,蠕動躺下。今天陽光明媚,門口那片白色水泥地被照的亮眼,開著門,光不遺餘力往室內湧。他紮針的手垂在身側,另一隻剛搭在額頭避光,門就吱嘎被關上了。刺目的光係數被擋住。仉星航勾起唇邊笑了,他翻過身,用撒嬌腔調說:“哥,我手冷。”關完門的阮芳雨從床尾繞回,冷冰冰說:“忍著。”吊架上的輸液袋裏還剩下一半的藥,輸液管就在阮芳雨落下話音時大幅度晃了下,仉星航突然欠身,準確無誤抓住阮芳雨垂在身側的手摁到枕邊。阮芳雨被拉的一個趔趄,差點撞倒掛吊瓶的架子,單手扶穩,盯著緊相牽的手又驚又氣。“你有病是不是,不知道亂動會走針!”針尖刺破血管,造成局部皮下出血,嚴重的話整隻手都會腫起來。這常識三歲孩子都清楚。“那哥別亂動。”仉星航側躺著聽他訓,閉著眼睛假寐輕笑。將緊握的兩隻手拉在眼前。阮芳雨小幅度掙了下,仉星航抓太緊沒掙脫,輸液管又晃了兩下。他徹底沒了法子,消極地在床邊坐下,頹唐說:“我真是無語了。你就是塊狗皮膏藥,粘上了就拉扯不掉。”仉星航依舊隻是笑,嗓音混著鼻音聽起來懶散愜意。“哥這麽慣我,我當然扯不掉。”他對他,幾乎做到了有求必應,仉星航又怎麽能不得寸進尺。.阮芳雨坐在床邊椅子上,單手操作寫卷子效率慢了不少。周圍異常安靜,門口那兩隻麻雀也在剛才關門時驚飛。有時候環境太安靜也不適合學習,容易走神,思緒會飄。阮芳雨握著筆,筆尖摩擦卷麵的沙沙聲逐漸消失。腦中憶起和仉星航剛認識的那夜。這些年,那段記憶一直被他關在密不透氣的匣子,埋在心底最陰暗處,每每觸碰都悔不當初。因為那夜發生的事情太讓人反感惡心,以至於扭曲了他今後的性格。此刻萬籟俱寂,心中長出無數細小觸角,糾結著靠近盒子,掀開一個縫隙,試探打開……阮芳雨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能保持心平氣和了,勉強將自己置身站在局外人的角度,發現那天本身就是晦氣的。.那夜大雨瓢潑,電閃雷鳴,手臂粗的電光撕裂天邊,末梢炸開一片。風很大,雨很冷。阮芳雨渾然不覺傘已經被吹翻麵,僵硬撐在頭頂,在大雨衝刷的街上踽踽獨行。那時候他隻有十四歲,剛從醫院出來。醫生告訴他,阿嬤的眼睛耽誤了,這輩子都不會複明。這句話無論是向前還是向後,都意味的太多。暴雨如注,模糊了兩側房屋街道,看不清周圍景致,隻聽到雷點連著雨點嘩啦。昔日熟悉的街巷變得模糊,他甚至連回家的路都分不清。.在這種情況他下,他遇到了仉星航。雨點被狂風卷著拍在臉上,阮芳雨原本什麽都看不見,但抬手抹臉的瞬間,睜開了眼,一道閃電正從頭頂劃過。兩個巧合,一瞬光明,他在天塌地陷間看到蜷縮在垃圾桶旁的仉星航。像隻被遺棄的小貓。阮芳雨從懂事就知道自己是被撿回來的,許建三每每形容他都會說像隻被遺棄的貓兒,蜷縮在巷口那棵老槐樹下。或許是這一點共鳴,也或許是走投無路的阮芳雨想找份寄托,茫然地抓住點東西,什麽都行。他知道很危險,可他還是不受控製走過去,伸出手,沙啞問對方要不要跟自己回家。.他們並肩走過了漫長的黑暗,但阮芳雨還沒看清對方長相就被摁在了地上。他們滾過半間屋子,鋪天蓋地的木質信息素將他充斥包圍,順著呼吸灌進胃裏,攪弄的他作嘔。他們渾身濕透,緊密相貼,撕咬、啃噬、骨骼碰撞骨骼,鮮血混在一起……阮芳雨被強迫給了標記,盡管隻是個臨時的,但也是他在強製中被迫屈從的恥辱。.一聲細微鼻音將阮芳雨拉回現實,記憶從昏暗血腥深夜回到明亮的校醫室,消毒酒精的味道浮在半空中。他盯著手裏卷子訥訥眨了下眼,才恍然發現自己翻完了那段從不敢觸碰的記憶。睡夢中的仉星航緊蹙眉頭,無意識勾起手指更緊握住阮芳雨的手。點滴打久了,他的指腹帶著絲絲涼意,連以前溫熱的掌心都涼了。阮芳雨放下卷子,回憶牽動下他恍惚了,目光觸到如今的仉星航,有一瞬間難以遏製的厭惡從心底流出。但他大概已經習慣去照顧別人,用溫熱的手握住仉星航指尖,小幅度揉搓,將體溫傳遞過去,替他暖熱。在沒遇到仉星航以前。他想:如果有一天再相遇,無論何時何地,他一定會瘋狂報複,不惜代價,要讓那人知道被迫的屈辱是什麽滋味。他原以為這份恨濃烈地刻在骨子裏。可再次相遇那天,竟然是仉星航先認出了他。阮芳雨的恨意不知道在何時泄氣。而那段記憶,也可以從緊閉的匣子中敞開,曬曬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