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肉吃嗎?”“吃。”“鴨舌吃嗎?”“除了木耳和豆芽我都吃,我不挑食。”阮芳雨迎著冰箱涼氣,拉扯堆在最底下的東西。“那來個豬腦花。”仉星航:“還是不要了。”阮芳雨極輕笑了下。氣氛終於鬆動。.阮芳雨把他家嶄新的廚具都開了封,撕掉菜刀上方的防氧化薄膜,起鍋燒水。這間缺少溫度的房子,在仉星航接手後第一次有了熱度與煙火氣息。阮芳雨起鍋燒水,圍著料理台忙碌,雖然很多東西都用著比較生疏,但切菜炒菜像模像樣。仉星航站在油煙刺啦的天然氣灶台旁,從校醫室到現在,每次他要睡覺總會發生些事情驚醒,若即若離的擔憂讓他睡不安穩。身上困乏不解,沒精打采。“咳咳……”阮芳雨炸辣椒,被嗆死前終於想起開油煙機,在最大風力的呼呼聲中咳嗽著喊:“點滴裏有讓人犯困的成分,你再睡會吧,飯好了我叫你,咳咳……”仉星航在旁邊被殃及,辣煙熏紅了眼角,泛起細微水漬,他沒拒絕,但也沒有挪步,依舊杵在原地。阮芳雨首當其衝,鼻涕眼淚都流出來了。“???辣傻了不是,還不快跑!”仉星航輕抬起眼皮,眼角泛紅,看著他說:“我一覺睡醒,你會不會扔下我走了?”說完,又平靜補了下半句。“很多拋棄,都是從睡著開始的。”因為睡著,他對外界失去感知,所以周圍人做出什麽都不會被發覺,一切都是那麽悄無聲息,就連拋棄也是。沒有撕心裂肺的哭喊,連挽留的目光都沒有,如此,減去離開之人的負罪感。而他,一覺醒來發覺隻有自己孤獨站在原地,又要再等多久?第35章 特別疼阮芳雨一怔,恍然間明白仉星航為什麽要一直牽著他手睡覺。他咬了下唇,發覺自己總是不經意間,能看對方脆弱的那麵。阮芳雨將冒嗆人黑煙的鍋蓋上鍋蓋,擦了下手帶著仉星航出了煙熏火燎的廚房。.“這下行了吧。”阮芳雨和仉星航站在房間中央,擎著手,紅繩糾纏疊在格子地攤上編織成雲,繩頭兩端,各綁著一隻手腕。從廚房到仉星航臥室是一條暢通無阻的斜線,隻要兩邊門都敞開著,紅線能夠徑直穿過臥室,連接兩人。等繩子抻緊後,隨著一方活動,另一方就會感到鬆弛與細顫,隻要繩子不斷變化,就表示人還在。阮芳雨恍惚有種將自己心甘情願綁給對方的錯覺,拽了拽繩頭,說:“你在房間裏好好睡覺,我去廚房裏做飯。”仉星航怔愣看他,隨即垂下長睫,不知道是不是生病緣故,眼皮看起來前所未有的沉,沉默半晌,他抬起頭,看著阮芳雨問:“哥,我可以給你一個輕柔的吻嗎?”不知道為何,也無關乎情欲,他就想在此刻,送給對方一個輕柔甘甜的吻。他過往發了太多次瘋,阮芳雨條件反射後退,詫異又警惕。“你別做夢,躺床上去!”.仉星航沒有像以前一樣逼迫就範,他說過自己要改變,變成對方喜歡的模樣。於是如人所願上了床躺好,手腕搭在枕邊,乖巧看著他笑。在阮芳雨出門前,他說:“哥,你對我這麽好,又不想讓我纏你,是不是太強人所難了?”“我不是對你好。”阮芳雨隨意抬了抬係繩的手。“我在栓狗。”仉星航配合。“汪。”阮芳雨對仉星航的好他自己也說不出來由,大概就像三年前雨夜中伸出手時一樣,他在對方身上看到了自己曾經的影子像隻被遺棄的小貓。.阮芳雨離開後,仉星航躺在床上,困意也不知為何消散大半。風從紗窗吹來,枕邊的紅線亮眼,打結的小疙瘩一直在有規律顫動,仉星航猜阮芳雨在切菜。過了一會兒,紅線緩慢抻緊。他用指尖勾住又倏地鬆開,細線在半空震動發出嗡鳴。劃開心湖蕩起細癢漣漪……曾幾何時,仉星航還沒有在虛偽中麻木。他在仉懷安家裏,在莫城家裏。無視謾罵和冷眼,壓抑情緒,竭力笑臉迎人,乖巧又卑微的討好……妄圖能夠有個長久的容身之處,可以不再經曆拋棄。可後來他發現,無論自己怎麽努力,都影響不了既定的結局。經年累月,他在壓抑的反噬中,逼瘋了自己。仉星航想,那個瘋子死在了昨夜,現在的他,能夠正常的去生活愛人。阮芳雨是第一個在意他情緒的人。他給他係上紅線,好似婚禮上新人交換戒指,完成雙方互相專屬的儀式,這種感覺讓仉星航迷戀,alpha的占有欲讓他愈發想把人牢牢攥緊在手中,血與骨都融在一起,誰也不能分開。接下來就算是裝,也要裝成阮芳雨喜歡的模樣。.阮芳雨進來喊他吃飯時察覺空氣裏帶了濕氣,見他仉星航赤腳從房間的小浴室出來,手裏拿著毛巾在擦濕漉漉的發梢。“哥。”仉星航見他站在門口,張開手臂就去攬他。阮芳雨後退避開,翻了個白眼,繞過去把對麵透風窗戶關好。他給窗戶上鎖,還不忘叭叭數落:“仉星航,你感冒了還濕著頭發吹風,是嫌自己燒得不夠重嗎?你透個底,要不然下次直接衝40c去,我提前給你聯係火葬場。”“那倒不用,哥又不陪我一起死。”仉星航手裏拿著毛巾,逼上前來,從後用胸膛將阮芳雨禁錮在窗前。由後而來的濕氣,夾雜淡淡信息素。阮芳雨兩腿肌肉倏地緊繃,汗毛緊接立起來了,他麵上不顯露,隻冷冷道:“起開。”“哥。”仉星航跟他貼著,薄薄衣衫分享著二人體溫。阮芳雨借由麵前玻璃上的影子,看到仉星航深沉的目光落在自己後頸。他咬的牙齒嘎嘣一聲,不知道是氣的還是打顫。他像是被摁在砧板上烘烤,渾身上下無一不焦灼,卻又不能急躁把人推開,恐怕適得其反。“我想……”仉星航舉起右手,將毛巾蓋到自己頭頂,遮住了眼睛和愈發恐怖的視線,後退半步,小腿肚磕著床沿順勢坐下,悶悶說:“我想讓你幫我擦頭發。”“……”阮芳雨本來覺著自己是死裏逃生,現在又覺著是自作多情,火氣一發不可收拾往上躥。“你手呢?你是剁了嗎!”.阮芳雨最終還是妥協了,半跪在床上狠命揉搓仉星航那一頭濕漉漉的發,毛巾蹭過額頭傷痕,勾到結好的痂。血痂經水一泡本來就軟,被他這粗暴動作一刮,直接蹭掉。血順著額頭流下,仉星航被迫閉起一隻眼睛。半轉過身仰頭看向阮芳雨。“對不……”柔軟毛巾上沾了血花,阮芳雨正要道歉卻怔住了。這一瞬間的對視,讓他心中好似被紮進了一根刺。仉星航的瞳孔很漂亮,烏黑瞳仁邊緣有圈神秘莫測的紫羅蘭色,像是不存在這個世界上的一樣。隻是這眼睛越漂亮,裏邊空洞又麻木目光就越刺人。血順著傷口蜿蜒流到下巴,他卻連一絲痛楚都沒有,平靜望著阮芳雨。這樣的目光,阮芳雨今天看到了兩次,一次是在樹下,另一次就是現在。他恍惚想:仉星航的眼睛一直都是這樣嗎?仉星航喉結滾動了下,不知道阮芳雨為什麽突然失神,如果不是怕臉上的血弄會髒了對方的臉頰,他很想湊近去親吻將他喚醒。但現在,隻能嚐試說:“哥,能幫我擦一下嗎?”“對不起。”阮芳雨道完這句延遲的歉,回過神,把毛巾摁在他下巴上,轉身下床尋找藥箱。“就在旁邊那個衣櫃的最上層。”仉星航用毛巾捂住傷口,抬手指了指。阮芳雨根據指示打開櫃子,匆匆一眼發現裏邊排山倒海的衣服都還沒拆塑封和標簽。他來不及過多關注,摘下藥箱摁在床上,翻找出裏邊的消毒劑和繃帶創可貼。仉星航朝裏轉身,一條屈橫在床上,另一條腿搭在床沿,腳尖踩著床邊地毯,腕骨清晰裸露在外。阮芳雨半跪在床上直著身給他上藥。傷口不淺,邊緣本來已經長好,現在因為剛才創傷花白的肉往外翻,仉星航不喊疼,他卻一直皺眉。阮芳雨低著頭,不覺間連呼吸都放輕了。“是不是很疼?”仉星航眼皮張了張,看他這麽小心翼翼,極輕笑了,他喜歡這種能牽動自己所在意人心神的感覺,眉頭一皺,裝模作樣。“特別疼。”--------------------最近有點忙,明天請允許我請個假,後天一定更。另外,新文,嘴硬心軟爹係攻x早熟吊係少爺受,直掰彎的養成年上文《朱砂聆訴堂前語》,求預收~~~mua! (*3)感謝~~~第36章 竹馬兩人對視,阮芳雨訥訥啞然,詢問隻是順口,他根本不知道仉星航應了以後自己該說什麽。於他而言,安慰的話太矯情,他自己都不會走心。不知道是誰說,生活在幸福中的人才有柔軟心肝掏給旁人,阮芳雨本身就是悲劇的代名詞。在他眼中,除了生死攸關的大事,小傷小痛的呻吟都顯做作。這麽多年,他不需要安慰也不會安慰別人。但仉星航就是巴巴注視著,等著他哄。阮芳雨錯開目光,拎起床單上沾血的濕毛巾,收拾好藥箱,膝行後退了兩步,甕聲喃喃。“疼就好好吃飯,吃什麽補什麽,剛才要給你做豬腦花你還不吃。”仉星航聽他一套峰回路轉的甩鍋,嗆笑倒在床上,頗為失望說:“哥還真不會心疼人呢。”幽怨歎了口氣。“所以才需要我多疼疼你呀。”.阮芳雨不知道這前後邏輯,心說你快拉到吧。他沉默著把藥箱歸位,出去房間,再回來時手中多了雙拖鞋。“古話說寒從腳入,你總光腳跑來跑去,不著涼才怪。”他將拖鞋扔在仉星航腳邊,用膝蓋碰了碰他膝蓋。“穿上鞋,去吃飯。”仉星航眼梢笑了,但他裝作不情願抬起兩隻手,意思要阮芳雨拉。阮芳雨冷笑。“你愛吃不吃。”.阮芳雨的廚藝僅限家常菜,涼拌皮蛋和素炒卷心菜還不錯,排骨湯上浮著一層厚厚豬油,燉的差強人意。仉星航夾了一筷子卷心菜,剛入口,辣味直接頂頭,他捂著嘴狂咳,感覺舌頭針紮一樣,口腔內壁都要燒熟了。林秋萍準備的是進口魔鬼辣,阮芳雨當成家常小米辣炸了兩根,全拌菜裏了。這樣一筷子下去,能直接給人送走。阮芳雨不明就裏,問:“你不吃辣?”說著伸筷去夾。仉星航捂著嘴,抬手格住筷子防止他自殘,紅著眼眶說:“別動,太辣了。”阮芳雨不信邪,覺著仉星航又在裝,把礙事的手推開,還不忘嘲諷:“你就是個弱雞。”他自稱吃辣小王子,從小到大就沒被什麽辣哭過,夾起一筷子爽利往嘴裏塞。“我靠!”菜剛碰到舌尖他就有失體麵地吐了,眼淚鼻涕瞬下。仉星航隻是被辣紅了眼,他直接哭了出來,剛才那句弱雞反彈到了身上,他臉疼,舌頭更疼。阮芳雨的手化身小蒲扇,好一通吸溜後才嗚嗚說:“這是辣椒嗎?這確定不是刀?”那盤子菜終究進了垃圾桶。.吃過午飯後,仉星航站在水池邊洗碗,阮芳雨坐在客廳沙發上翻看手機裏黃洋發的消息。午後的小區靜匿,時光的齒輪在此刻緩慢滴答,一切都是那麽靜好。仉星航低著頭,碗沿在滿是泡沫的手上緩慢轉動,他突然說:“哥,我不吃辣。”阮芳雨正在教訓黃洋這個逆子,思路沒跟上。“嗯?”“沒什麽。”仉星航說:“就是想告訴你而已。”阮芳雨恍恍惚惚點頭,手機上突然彈出一條消息。羊羊羊:【林軒回來了。】還配了個擠眉弄眼的表情。阮芳雨瞳孔一顫,可見蕩起星光明媚,抑製不住地笑了,甚至沒有去計較黃洋的後半句話。【我是否有幸見證,“親爹”的誕生?】他抓起攤在膝蓋上的卷子匆匆塞回書包,往肩膀一甩,衝廚房喊:“仉星航,我有事,先回學校了。”“哥……”沒等仉星航拎著濕漉漉的手踏出廚房,阮芳雨已經掀開門跑了。.樓道的風從大門口灌入,吹開仉星航額前發絲,他看著門鎖上泛著金屬光澤的鑰匙,怔愣在了原地他不知道阮芳雨什麽時候從他身上摸走的鑰匙。仉星航垂下眼,風停了,頭發落下將雙目遮蔽在陰暗中,心中升騰的淒涼驅使他發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