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芳雨心說你快寫吧,怎麽這麽多問題。他心急又害怕待會兒有熟人進來,恨不得拿過店員慢悠悠的手替她登記。.大概是越怕什麽越來什麽,身後的門突然傳來一聲響,門口掛著的玩具發出一聲機械的“你好,歡迎光臨。”阮芳雨驚恐回身,心差點涼了。仉星航站在門口,可能是剛跑過,風把留海都掀到了頭頂,因為朝著光,臉色格外白,白到下頜線和臉龐輪廓都有些繃緊的淩厲。阮芳雨動了下嘴唇,“怎麽了?”“沒什麽。”仉星航別過臉,視線落在了櫃台的藥上。阮芳雨察覺到他有一點不開心。旁邊慢悠悠店員終於登記完,打破了店裏的沉默,“登記好了,你可以拿走。”“不過還是要提醒你,不要經常吃這個藥,副作用很大。”阮芳雨點了點頭,接過藥塞進書包,拐上仉星航手臂出了門。.出門後,仉星航問:“哥買了避孕藥。”校門口的人已經走光了,明黃色路燈光掩映遠方夜色如沉,像是籠了層透明的薄紗。阮芳雨把書包甩回肩上,牽動肩胛骨疼得皺眉,“嗯。”“一定要吃嗎?”“嗯。”他怕仉星航不懂,補充說:“終身標記的懷孕率是百分之百……”“我知道。”仉星航垂了下眼,“我隻是問問。”阮芳雨掀開眼皮斜瞟他,“你因為這個不開心?”仉星航一直流露出對於孩子的喜歡,阮芳雨下意識以為,他是因為自己吃藥所以難過。.“不是。”仉星航回答的很幹脆,短暫沉默,他自我消化那些多餘的情緒,駐足轉身把阮芳雨摟在懷裏,趴在他耳邊悶著聲說:“哥不乖。”“不是說好在校門口等我嗎?為什麽自己走了?”他的語氣詢問,卻又帶著一絲讓人能夠察覺的委屈。自從上次在校門出事以後,仉星航對於阮芳雨的失蹤已經形成了條件反射。剛才在校門口要不是有熟悉的同學說看見他進了藥店,仉星航可能就瘋了。阮芳雨終於明白他在進藥店門時身上的淩冽是因為什麽,眼皮下闔,輕輕拍了拍他後背。“我覺著你跟我一起去買這種東西會比較尷尬。”他飛速上道:“以後我不亂跑了,做什麽都帶著你行嗎?”仉星航說:“好,你記得這是你說的。”.他們沿著馬路走了一會,兩側華燈漸歇,走到南北主幹路上仉星航掏出手機打車,阮芳雨看著手機明滅的光投在臉上,突然想起來,“你既然你找不到我,為什麽不打電話呢?”仉星航臉上有一瞬間凝滯,低下頭指尖在屏幕上點了兩下。“哥我們要不要跟別人拚車,便宜一點。”他避而不答的態度過於明顯,阮芳雨心說神他媽的拚車,以前怎麽就沒見你這麽省錢呢?他盯著仉星航低頭看手機的測臉,薄光浸染,又重複了一遍,“為什麽不打電話?”阮芳雨心裏知道答案,可他就是想聽對方說出來,因為這兩種感覺是不一樣的。.仉星航掀開眼皮瞥他,眼前不斷有夜車駛過,帶起一陣風,兩人對視了半晌,他終於投降認栽。“我忘了,我忘了可以嗎?”他當時心急,滿腔熱血淋頭,根本不記得有手機。“我們南嘉市第一還有忘記的事啊。”阮芳雨偏頭,笑著揶揄,“真稀奇。”“早不是第一了。”仉星航看著他眼中閃爍的亮光,“碰上某人,甘拜下風。”.一輛滿載鮮花的三輪車從前方慢悠悠駛來,騎車的老人滿臉笑紋,還沒走近,就有花香襲來。“哥,我給你買束花吧。”仉星航似乎想到什麽,對老人招手,阮芳雨從紛繁的車後挑了一束梔子。他們付了錢,又目送老人離開,不約而同的想到了阿嬤。仉星航看著阮芳雨眼底的光淡了些,隨口起話題問:“哥為什麽要買梔子?”阮芳雨垂了下眼,目光掃過手裏的花再掀開時就笑了。“我也想買龍舌蘭,可是沒有。梔子花粗粗大大,又香得撣都撣不開,濃烈張揚,最像你。”仉星航似乎是觸動了什麽,目光又一瞬間的複雜,他低下頭,很輕很輕說:“我種了一盆龍舌蘭,但又怕你不要所以不敢拿到你身邊。”“什麽?”“沒什麽。”那都是過去的事了,那是仉星航剛開始動心,偏執又謹慎時候做的事。“哥你知道龍舌蘭的花語嗎?”“???”“無悔的等待,是我對你最瘋狂的愛。”--------------------梔子花粗粗大大,又香得撣都撣不開,於是為文雅人不取,以為品格不高。梔子花說:“去你媽的,我就是要這樣香,香的痛痛快快,你們他媽的管得著嗎!”汪曾祺《人間草木》第120章 給個名分唄一場秋雨帶來涼爽,漸漸滿城梧桐落葉紛飛。早晨阮芳雨坐在單車後座上,單手攬著仉星航腰迷糊聽著車輪碾過落葉的咯吱聲,趁機睡個回籠覺。夏季校服早就換成了衛衣,秋季校服敞著拉鏈套在外邊,仉星航停好車後給阮芳雨拉上,搓了搓手在他額頭冰了下。“哥,該醒啦。”白晝變短,黑夜漸長,步入高三沒多久他們就步入了“雙加”早晚自習各延長半小時。早自習五點二十到校,天還蒙蒙亮。同學們迎著漸起的冷風從車棚鑽出,匆匆往教室跑,黃洋經過兩人時看阮芳雨還在打盹,掏出早餐沒吃完的茶葉蛋砸過去。“媽,接著!”阮芳雨沒反應過來,仉星航趕在砸臉上之前握住,反手又丟了回去,用老一輩的語氣教訓說:“挑食長不高。”黃洋又把雞蛋揣回兜裏,步伐匆匆和他們並肩朝教學樓走。“昨晚理綜化學寫完了嗎?最後一個大題太他媽變態了,我淩晨兩點還在磕!”“你淩晨兩點明明在遊戲上。”黃雷躍從後拍了下他肩膀,毫不留情戳破。“你胡說!你汙蔑我!我就上去簽了個到,根本沒玩!”“你沒玩,你沒玩。”“我就是沒玩,哎你要是不在線,怎麽知道我上去簽到了。”黃雷躍一噎,“我也上去簽個到,周年慶獎勵,誰會不要。”“那你還好意思說我”黃洋追著加快腳步的黃雷躍走了。.已經進了大廳,燈光從上方投下,阮芳雨雙眼皮因為犯困更加厚重,耳邊都是黃洋那個大嗓門的回聲,他睜開一條縫隙,懶散的眸光朝昏暗的樓梯投過去。“黃洋那傻子什麽時候能開竅?”仉星航說:“讓他自由生長這輩子都夠懸。”“分析別人頭頭是道,一張嘴就叭叭叭,輪到自己,遲鈍三年。”阮芳雨下巴一半沒在衛衣領裏,扭頭看著仉星航,薄光下他的側臉很溫柔,閑聊一樣,“都說畢業季是分手季。”兩人踏上樓梯,並肩往上。仉星航下唇極輕往裏抿了下,語氣可聞的冷淡了點,“我們家都在一起,怎麽分?”阮芳雨試探,“那我們考一樣的大學?”他知道仉星航的心,可就是忍不住想看這人臉上流露出多一點的情緒。“不然呢?哥想離開我去哪?”阮芳雨覺著這題送命,模糊說:“那好好學習吧。”.踏上最後一節樓梯,仉星航站在原地拉了穿太多喘息阮芳雨一把。他保持著抓阮芳雨手臂的動作,沒有鬆開。阮芳雨:“???”仉星航垂下眼。“哥,我從不給自己留退路。”阮芳雨以為他又要說什麽諸如“我想殺了你”之類驚世駭俗的發言,結果仉星航揉了揉他頭頂,“所以別胡思亂想,我們不會分開。”他從不給自己留退路,就連喜歡一個人也是,必定是付出自己所擁有的全部。.連續幾天降溫,終於迎來了冬日的第一場雪。天冷無風,鵝毛大雪紛紛揚揚自空中落下,站在高層往下看,滿目皆是銀裝素裹,一片靜匿。仉南星坐在飄窗上,譚曜州為他鋪了厚厚的毛絨毯子。他穿的很休閑,纖長頸線從兩側滑下收進淺灰色寬鬆毛衣裏,指尖夾著燃了一半的煙,長睫低垂,靜靜看著窗外雪落無聲。譚曜州走來,給他把煙掐了,換成一杯熱氣騰騰的巧克力塞進手裏,靠著窗框站在他旁邊。“說很多遍了,少抽煙。”經過幾個月配合治療,仉南星的情緒逐漸穩定,今天從治療室回來,醫生說可以嚐試減少用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