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楚喻下樓, 一眼就望見夢哥人高馬大地杵樓梯口, 跟蹲守目標要保護費似的。


    如果手裏沒提拎著四個紅蘋果的話。


    一見楚喻, 夢哥就把手揮得跟雨刷似的,“校花,終於等到你!”


    對如此熱情,楚喻非常疑惑,走過去問, “等我幹什麽?”


    “交流觀影心得啊!”


    夢哥激動,“昨晚你手機是沒電了還是斷網了, 語音斷了之後,再打就打不通了。我自己又把電影從頭到尾看了一遍, 熱血沸騰!”


    楚喻心想,昨晚他把陸時壓床上吸血, 應該也算……挺熱血沸騰的吧?


    腦子裏全是陸時冷白的皮膚, 不穩的呼吸聲, 以及揉在他後頸的溫熱掌心。


    楚喻心不在焉地回話,“嗯, 那部電影確實非常好看。”


    “有眼光!特別是配樂, 太他媽激昂了,我恨不得大半夜奔籃球場,來他個七八十次單手扣籃!”


    楚喻連連點頭,又深刻反思,自己才十七八歲的年紀, 腦子裏竟然全是些xx鏡頭,跟夢哥比起來,自己真是太不純潔了!


    夢哥抒發完心情,又左右望望,“我就說有什麽不對,陸神呢,你們怎麽沒一起下來?”


    楚喻正反思,聞言順口答道,“他先去收快遞了,比我早出門,我賴了會兒床,睡了睡回籠覺。”


    “這樣啊。”


    轉念,夢哥又發現不對勁,“咦不對啊,那校花你怎麽知道陸神比你早出門去收快遞了?”


    我當然知道,他出門的時候,我還在床上努力朝他揮了揮手。


    但肯定不能這麽答,楚喻模仿陸時的語氣,淡定回道,“昨晚我睡的陸時宿舍。”


    “哦這樣啊。”


    夢哥全然沒察覺出有什麽不對來,還歡樂地回憶起來,“我上初三那會兒,學校停水,隔壁寢室的哥們忘關水龍頭了,結果大半夜的,水淹寢室,下鋪的隻能跟上鋪的擠一張床,然後哈哈哈床榻了!


    大半夜的,‘轟’的好大一聲巨響!我們嚇得褲子都沒穿,直接往外跑,還以為是他媽的有原子-彈炸了哈哈哈!”


    從宿舍樓出去,天色還沒亮,來來去去都是一樣的校服,分辨率十分低下。


    沒走多長一段路,楚喻一眼就看見站在花壇邊的陸時。


    路燈旁,少年的側影清瘦,仿佛沾著黎明前的冷霜。


    用手肘碰了碰夢哥,楚喻道,“你不是要去食堂嗎,我就不一起了,我直接去教室。”


    知道楚喻沒有吃早飯的習慣,夢哥大咧咧擺手,“行,那先走了啊,我這個時間點兒過去,說不定還能碰上班長他們!”


    夢哥走後,楚喻快步到了陸時旁邊。


    “快遞拿到了嗎?”


    “嗯。”


    陸時把手裏的文件紙袋遞給楚喻。


    接下文件袋時,兩人手指輕觸。


    楚喻被陸時指尖的涼意冰了一瞬。


    打開文件袋,裏麵是幾張a4紙,楚喻拿出來看,發現是幾份複印件。


    印下的字跡不太清晰,但還是能看清,是一份結婚登記聲明書,以及無血緣無配偶聲明書。


    最末尾的簽名,簽下的分別是“陸紹褚”和“江月慢”。


    “我手裏還有一份病曆,從一位老太太那裏要來的,她和他的丈夫,以前開診所,我媽就是在那個診所裏生下了我。病曆末尾,也有我媽媽的簽名,字跡是一樣的。”


    陸時淡薄的唇角勾起一絲諷意,“白紙黑字,這麽多年,卻沒有人知道,陸紹褚的第一任妻子,叫江月慢。她因為這個身份,死了也無人知曉。


    人命在他們眼裏,就是這麽的不值一提。”


    陸時想起,陸紹褚曾經打來電話,和他推心置腹。


    說誰都有年少輕狂的時候,當年他年輕時,也曾經叛逆過,做了不少出格的事情。


    但最後懸崖勒馬,回了頭。


    江月慢曾經將自己和陸紹褚的愛情與婚姻,當作幸福。


    而陸紹褚,卻把江月慢看做自己人生的汙點,以及年少輕狂時做的出格事,恨不得一輩子都不再提起。


    楚喻小心地將複印件重新裝好。


    他不知道陸時為了查到這些,到底耗費了多少的精力與心血。


    陸時想為自己的媽媽報仇,但他依然保留著理智。


    他從來想過,要憑借主觀的臆測,判下一個人的罪名。


    他不斷地去搜尋證據,不斷地從各種蛛絲馬跡,去複原當年事件的原貌。


    他把人命看得很重,他不願讓自己變成所憎惡的人的模樣。


    楚喻想,這就是自己喜歡的人吧。不會被仇恨蒙蔽雙眼,不會衝動,永遠留有理智。


    但楚喻覺得很難過。


    他握了陸時的手,將對方的掌心貼在了心口的位置。


    陸時任他動作,嗓音很輕,“怎麽了?”


    “難受。”


    楚喻看著蒙蒙亮的天光裏,陸時黑沉如夜色的雙眼,“就是……這裏很難過。”


    “心疼我?”


    陸時末尾的嗓音微微揚起,輕煙一樣,甚至帶著點兒愉悅。


    楚喻點頭,坦白,“嗯,很心疼。”


    怎麽可能不心疼。


    十七八歲的年紀,應該是像夢哥那樣,為一部漫改電影熱血沸騰。或者像祝知非,補習班顛來倒去,為了考一個好大學而努力。甚至像石頭,有空就玩手機奔網吧,在遊戲裏風生水起。


    而不是用盡辦法的,竭盡全力的,去查明自己的母親,當年到底是怎麽死去。


    楚喻明明語文知識積累貧瘠,卻在這時想到了一句——


    願君坐明堂,不染雪與霜。


    剛踏進教室,楚喻就發現教室裏氣氛有點奇怪。


    他問一臉怒氣的夢哥,“這是怎麽了,你怎麽跟要炸了似的?”


    夢哥挽起衣袖,露出肌肉結實的手臂,“我草他d班那群兔崽子,竟然敢跟我們班搶球場,還罵老子的兄弟!”


    換冷靜的方子期來說,楚喻才聽懂了。


    上次運動會,d班覺得自己班應該拿團體第一,a班名不副實,一直憋著氣,有事兒沒事兒在背後嗶嗶幾句。


    昨天晚上,班裏有人在籃球場打球,旁邊明明有空著的場子,d班的人過來,卻非要跟方子期他們搶。還說當時青茗山山體滑坡,楚喻和章月山被困,是因為上天看不過眼,覺得a班太嘚瑟了。


    一來一去的,兩邊差點打起來,順便還敲定了,今天中午兩個班打球賽的事情。


    夢哥一拍桌子,振臂高呼,“別人都踩臉上來了,我們不回擊,還是男人嗎?不是!走,中午去揍他們個落花流水!不對,我們是文明好學生,走,去打他們個落花流水!”


    旁邊楊雨潺附和,“你們盡管去,飲料姐姐我全包了!”


    夢哥說幹就幹,隨便撕了一張紙,拿狗爬字開始寫參賽名單,又望向陸時,“陸神,你參加一個嗎?”


    陸時點頭,“嗯。”


    整個上午,全班都有點躁動。下課鈴一打,夢哥就站到椅子上,“兄弟們,我們衝!”


    嗓門大的,把正收拾教案的英語老師驚愣了,感慨,“年輕好啊,嗓門大。”


    楚喻跟著到了籃球場。


    d班的人也到了,正一下一下拍著籃球。


    夢哥朝對方豎起中指,在對麵變臉出聲前,把籃球放了上去,表演起一根手指轉籃球的特技。


    他氣勢很足,“跟你們沒什麽好說的,浪費精力,打贏了比賽,你爸爸們好吃飯!”


    楚喻站在後麵,嘖嘖兩聲,拉了拉陸時的衣袖,“夢哥挑釁的水準,比你還差了一點。”


    陸時沒回話,脫了外套,扔給楚喻拿著。


    臨走前,還動作極為自然地摸了摸楚喻的耳朵,“認真看,隻能看我。”


    楚喻一聽這語氣,就知道,昨晚上自己看電影時,誇男主角打籃球帥這事情,還沒過。


    他揉了揉被摸癢了的耳朵,小聲回話,“是是是,隻看我男朋友!”


    楚喻以前見過陸時打籃球,還不止一次,所以才開場,他就發現,陸時的打法風格跟以前很不一樣,又凶又猛,帶球過人的時候,甚至還有點刻意炫技的意思。


    等在籃下躍起,單手扣籃,風掀起衣擺,露出一截勁瘦的腰線時,更是達到了頂峰。


    楚喻發誓,他聽見了無數女生低低尖叫的聲音。


    又有點憂愁。


    明天,他男朋友的課桌上,蘋果是不是會堆不下?


    一場打完,楚喻他們班贏了,夢哥朝d班的人,比了一個標標準準的中指,又拎著飲料瓶,吆喝著去食堂頂樓的自助餐廳吃飯慶祝。


    楚喻被陸時抵在了牆角。


    室內運動場的背後,根本就不會有人過來。安安靜靜的,隻有風聲。


    才打了球滿場跑,陸時體溫灼燙,身上的氣息更是鋪天蓋地一樣罩過來。


    汗水順著額頭,潤濕眉尾,讓這一刻的陸時,擁有難以形容的性感。


    楚喻覺得自己聞著味兒,就有點兒受不了了。


    偏偏陸時還湊近了問,“我打球好看嗎?”


    背後是冰冷的牆磚,楚喻卻覺得,一點降溫的效果都沒有。陸時嘴唇湊近的那邊耳朵,開始發燙,緊接著,這份熱度擴散、蔓延,麻了他半邊身子。


    楚喻喉口發幹,在陸時專注的視線下,勉強集中注意力,“好看。”


    “比電影裏的那個人,更好看?”


    這口醋是不是吃的太久了一點?


    楚喻回答,“你更好看,你扣籃的時候,特別帥。”


    他沒說假話。


    陸時打籃球,因為有練格鬥的底子,十分矯捷靈活,假動作一套一套的,對手完全摸不準下一秒他要幹什麽。


    身形瘦削,但比例極好,露出來的手臂上,覆著薄薄的一層肌肉,裏麵仿佛蘊含著無窮的爆發力。


    三步上籃時,少年腳下仿佛踏著風。


    真的很好看,也很厲害。


    陸時這才滿意,往後退了半步,“嗯。”


    等對方的氣息被冷風衝散,楚喻深吸一口涼氣,下意識地舔舔嘴唇,說不清自己剛剛是在期待什麽。


    下午有老葉的語文課。


    因為中午贏了球,班裏都有些躁動。


    馬上就是月考,老葉很緊張,特意拿了五分鍾出來,給他們灌雞湯。


    “同學們,月考嘛,不可怕的。少年人嘛,就應該有‘鳳凰上擊九千裏,絕雲霓,負蒼天’的氣概。這句話出自《宋玉對楚襄王問》,有興趣的同學可以記一下,放作文裏,閱卷老師看了肯定眼前一亮。”


    他把句子寫在黑板上,又擱下粉筆,“我繼續說。或者,少年俠氣,交結五都雄,肝膽洞,毛發聳。唔,這句話也可以記一下,好詞好句。


    反正啊,少年人,一次失敗,兩次失敗,都是不可怕的。你們有足夠的時間與精力,去翻盤……”


    楚喻也在聽。


    大概也就一個月前,他聽見“期中考”這三個字,還會煩躁,心裏堵得慌,央著陸時帶他出去隨便玩兒什麽,轉移轉移注意力。


    但現在,那種難受,好像也不剩多少了。


    他想,他可能就是天生父母緣薄,比如他還沒出生,他爸爸就出意外去世了。


    楚喻又想起小時候,特別想去一趟遊樂園。但蘭姨擔心不安全,不帶他去。


    他難過了幾天,也就算了。


    不是不想去了,也不是不喜歡遊樂園了,隻是算了。


    他努力過,他媽媽還是沒有多看他一眼,好像也不是什麽大事。


    人都是會習慣的,被放棄也是一樣,慢慢的,也就習慣了,也就算了。


    他學會了不再抱有任何期待。


    挺好的。


    楚喻拿出一張印花草稿紙,翻翻找找,沒找到筆,幹脆伸手從陸時桌上,撈了一支過來。


    鋪平了紙,開始畫畫。


    站講台上的老葉又板書了兩句詩詞名句,轉過身,視線忽的一定,“羅嘉軒。”


    夢哥低著腦袋,沒聽見。


    還是旁邊同桌給了他一肘子,夢哥才茫然抬頭,小聲問,“你戳我幹嘛?”


    急的同桌一個勁兒猛指老葉。


    老葉笑眯眯的,“羅嘉軒同學。”


    夢哥這才後知後覺地站了起來。


    “上課玩兒手機,看什麽呢這麽激動?你要是不給老師一個說法,你那手機的歸宿,就隻能是我那個帶鎖的抽屜了。”


    夢哥正第不知道多少遍地看那部漫改電影,手機是萬萬不能上交的。


    他摸摸後腦勺,“老師,其實吧,吾、吾自幼酷愛網上衝浪,隻因……隻因、隻因五行缺水!”


    楚喻正在草稿紙上畫畫,聽見夢哥這句,筆下的眼睫毛直接飛到了頭頂上。


    他朝夢哥投去瞻仰的目光,“我日,五行缺水?”


    楚喻憋笑憋得肩膀打顫,拽了拽陸時的衣服,小聲道,“夢哥簡直是金句boy!”


    老葉頷首,“不錯不錯,這位同學有急智,坐下吧,手機扔抽屜裏,就別拿出來了。我們剛剛講到哪兒了?來同學們,繼續繼續……”


    楚喻受到了夢哥的啟發,沒心思畫畫了。


    他擱下筆,托著腮想了一會兒,又提筆,在紙麵上寫,壹、貳、叁、肆、伍、柒。


    換一行,又寫,八、九、十一、十二。


    然後把紙推給陸時看。


    陸時正在解一道題,分心看楚喻寫在紙上的字。


    楚喻怕他看不懂,超小聲提醒,“快看快看,我命裏這些都有,唯獨缺了什麽?”


    一雙眼滿是期待地看著陸時,著急地想把答案塞進陸時腦子裏。


    陸時看完,搖頭,“缺了什麽?”


    楚喻好急啊!


    他快聲道,“再看看,再多看兩眼,找找規律!看看,缺什麽?拿出你考年級第一、拿競賽一等獎的智商來,我相信你的洞察力!肯定可以——”


    說到這兒,楚喻突然收聲。


    他抬頭,對上陸時的眼睛,看出了裏麵清淺的笑意,


    日,逗我!


    楚喻瞬間炸毛。


    陸時抬手,捏了捏他的臉,嗓音輕啞帶笑,“嗯,你命裏缺我。”


    作者有話要說:  比一個籃球在半空劃出的弧度也是愛你的形狀的心~


    ---


    謝謝小仙女們灌溉的純淨水~


    感謝 柚子巧克力、鱷魚 的火箭炮呀~


    感謝 呇泠、蕭念卿、落墨淺萱 的手榴彈呀~


    感謝 清涼一夏x2、今天放哥彎了嗎x2、隻途徑了盛開x2、土撥鼠、溺水、尚均言言、於澀啊、26978527、木木木子、細酌、江晚行、莫女、從之.、南·執、37597618、奧西裏斯、兔子不吃糖、吸一大口巫氣、儒雅的一點點、lyricheese、時間的郵差、我怎麽能現在才注冊!、阿眠不好酒、楚煙明、黑黑、吳陳琦、かおる、二諾兒、莫問清書、tufted-、37148856、隻會亂跑、今晚隻吃一點酒、可兒、薇爾莉特、少莊主快醒醒、俞哥他老婆、想吃四川桔子、步漁、索隆的小嬌妻、琦琦、微淺、兀自 的地雷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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