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裏充滿了男人的體臭。


    伐功最先吃完麵包和濃湯後,來到了外麵。


    幹燥的風勢吹拂,四周是一大片荒野。離開都城時是夏天,現在天氣已經變冷了。從沒離開都城的伐功,終於知道這個國家的土地盡是紅土和枯草。


    米哈魯跑來磨蹭他的褲管,他摸摸米哈魯的腦袋,米哈魯開心地搖著尾巴。


    「喂——沒有多的麵包啊?」


    伐功對馬車裏叫喚,夥伴遞給他一小塊麵包。伐功拿麵包喂養米哈魯,米哈魯一口吞下後舔舔他的手掌。


    米哈魯純粹是隻笨狗,在比賽中也不會送新球給主審,伐功倒是很疼牠。伐功沒有特地養這隻狗,是這隻狗主動追上他,跟著巡回團的馬車隊。


    伐功幾乎和所有真教徒一樣,以前也很討厭狗。實際接觸後,他才發覺狗沒有那麽糟,狗的腦袋聰明,尤其忠心的性質深得他喜愛。


    吃完飯,夥伴們也走下馬車,當中有人蹲下來解手。


    「啊啊、超癢的啦,頭皮癢到受不了。」


    占卑取下頭巾用力抓頭。「我好想回都城喔,在那裏隨時都能洗澡。」


    「你在都城裏,也不喜歡洗澡的吧?」


    達延也開了個玩笑。


    「我不討厭巡回生活喔,反正有東西吃嘛。」


    回骨城摸摸大肚子,伐功和他相視而笑。


    「先知說過,人要懂得知足啊。」


    語畢,他雙手合十,祈求先知獲得神的祝福。腳邊的米哈魯趴在地上,似乎也在獻上祈禱一般。


    「喂、你們幾個過來。」


    跑江湖的土默特來了,還帶著巡回團的王牌投手,祖法兒。


    土默特是個五官像禿鷹的男子,有著狡猾的眼神和尖尖的鼻子。長年的舟車勞頓,在他臉上刻下了無數的黑斑。


    「今天的比賽是三局製。」


    跑江湖的伸出皮包骨的手指說「第一局是『仿徨獵人團』取勝,主要是在客人麵前亮相就夠了。第二局由『都城蜻蜓團』扳回一城,這下就勝負難料啦。最後一局,獵人團在上半局取下一分,維持最小的得分差距。最終祖法兒表現不俗,獵人團僥偉得勝。總之在比賽結束前,要讓觀眾保持緊張的氣氛。」


    「仿徨獵人團」是巡回圑的資深選手所屬的隊伍,伐功率領的小混混則被稱為「都城蜻蜓團」。這個名字聽起來很弱,伐功不太喜歡。他們被挖角到巡回團之前,在都城好歹也是被喻為「野武士集團」的精銳。


    土默特表示,客人希望獵人團勝利。大家喜歡替熟悉的球隊和選手加油,因此伐功他們一直是吞敗的角色。具體的打法交給球員發揮,比賽的主要流向則是土默特決定。


    「媽的,偶爾也讓我們贏一下吧。」


    占卑抓抓頭抱怨,祖法兒說。


    「閉嘴矮子,乖乖聽從土默特先生的指示。」


    祖法兒幹這一行二十年,飽經日曬的體格很厚實。伐功他們經常過著有一餐沒一餐的生活,身材消瘦苗條。雙方對立時,體格差距高下立判。


    不過,這一天占卑也不肯善罷幹休。


    「哭夭喔,不打假球就贏不了的廢物投手。」


    占卑推了祖法兒的胸口,祖法兒也還以顏色。一群小混混馬上圍住祖法兒和土默特。


    「幹!你在跟我們挑釁是吧。」


    「看我宰了你!」


    「囂張三小啊。」


    平日的不滿終於爆發了。


    被一群怒氣衝衝的混混圍住,土默特嚇得麵色鐵青。祖法兒不愧是見過世麵的,他麵不改色地雙手環胸。


    伐功站在包圍圈之外。


    「喂、要怎麽處理啦?」


    站在一旁的回骨城問道。他高大的體格充滿魄力,性情卻是所有人之中最溫和的。


    「啊啊、我想想喔……」


    伐功思考著,祖父雷光將軍遇到這種事會如何處理。祖父很久以前就死了,伐功漸漸遺忘了他的相貌,但始終用他的精神來做為行動方針。


    從義教徒手中奪取都城的英雄?雷光將軍,對敵人從來不會心慈手軟。雷光將軍被虜姆人視為惡魔,對自己屬下的兵將或百姓,則像慈父一樣和藹。所以,被誣陷謀反的罪名,都城的百姓私下還是很仰慕他。


    「喂、適可而止吧。」


    伐功跑去規勸同伴,他說「我們分成兩隊比賽,終究是同一個巡回團的夥伴,而不是敵人嘛。夥伴之間吵架沒意義啦。」


    身為老大的伐功出麵仲裁,才勉強解決了這場紛爭。混混們憤憤不平地回到馬車上。


    「那麽,比賽就麻煩你們了。」


    土默特臉上浮現了一個卑微的笑容,祖法兒冷笑一聲也揚長而去。


    伐功歎了一口氣。在都城裏時常三餐不繼,可至少不用操心這些麻煩事。想靠打棒球生存下去,看來不能隻擅長打棒球。


    荒野的強風吹拂伐功的背影,伐功衝動地邁步狂奔。他不是在練習跑壘技術,就隻是一股腦地奔馳。米哈魯吠了一聲後也追了上去。


    「怎麽了,太慢囉,快來這裏啊。」


    伐功在紅土飛揚中不斷奔走。


    比賽按照預定計劃進行。


    那是一場在村落祭典上舉辦的表演賽。比賽也有人在賭錢,金額比起都城的比賽要小得多了。


    場地外圍拉起繩索,就成了臨時的觀眾席。當中也設有婦女的席位,也許是鄉下的戒律較為鬆散吧。


    有人說棒球是男人在看的東西,伐功認為其實女人也喜歡棒球。年輕健壯的男子發揮全力比賽,在近距離觀賞的女人一定也會陶醉的。


    觀眾對祖法兒的歡呼聲特別熱烈。一局上獵人團打線大量得分,一局下蜻蜓團打線直接三上三下,觀眾報以熱烈的喝采。


    二局上,蜻蜓團的王牌?占卑壓製獵人團打線,二局下蜻蜓團猛攻搶下該局。


    三局上,蜻蜓團必需獻上一分。伐功從二壘走向投手丘,說服占卑放水。


    三局下,按照計畫祖法兒會恢複水準完封對手。不料一人出局後,第一棒的達延被保送上壘。


    第三棒的伐功從看台起身,準備前往預備打擊區。


    鄉下比賽輕鬆自在,觀眾還會請選手吃東西。


    「年輕人,喝一杯再上吧。」


    客人端來一杯咖啡,伐功一飲而盡。


    在區分球場和觀眾席的圍繩邊,有兩個少年。他們長相神似,可能是兄弟吧。看在伐功眼裏,他們就像自己和海功。


    少年們和伐功對上眼,他們揮手對伐功說。


    「打爆他們,大哥哥。」


    伐功走近二人,讓他們摸摸球棒。


    「你們等著瞧吧。真正的男子漢啊,在這種時候一定會立下大功。」


    伐功記得,他以前也對海功說過同樣的話。別忘了,好球必打——千萬不要錯失良機。


    現在,他也想對海功說這番話——不要錯失機會,絕對要一舉功成,活著回來。


    第二棒三振出局,伐功撫摸少年們的腦袋,走向打擊區。


    伐功進入右打區,對一壘上的跑者達延使了一個眼色。他們一起打棒球很多年了,不必打暗號也知道對方在想什麽。


    第一球,達延盜壘。伐功揮棒落空,捕手傳向二壘,達延輕鬆上壘。


    他們和祖法兒比過幾十場了,全隊都知道對付祖法兒的方法。當他望向一壘跑者時,如果下巴的胡須沒越過肩膀,就代表會投牽製球。反之,胡須越過肩膀時,就是投向打者。


    「喂喂、怎麽跟講好的不一樣啊,快點結束比賽好不好。」


    捕手抱怨後又蹲了下來,伐功用球棒敲敲本壘板。


    「有女人在看比賽,他才想表現一下啦。」


    第二球,高低落差頗大的變化球,伐功揮棒落空,這下是兩好球沒有壞球了。


    伐功在掌心吐口水,重新擺好打擊架勢。


    投手要把球投向打者嚴陣以待的地方,幾乎沒有自由可言。投手得小心翼翼,將小小的棒球,投入小小的好球帶裏。而打者則奮力揮棒,打回對手殫精竭力的一球,粉碎所有無聊的算計,讓球飛出去。


    被盜壘的祖法兒原本很不安——他擔心對方不照劇本打球。好在伐功第二球揮棒落空,他又安心了——對方果然會照劇本進行。


    安心的祖法兒,思考解決對手的球路——最後他打算用快速球,帥氣拿下三振出局。


    人一旦放鬆戒心,就會抱持輕慢的心態采取下一步行動,再也回不去了。


    第三球,祖法兒投出偏高的快速球。


    伐功等的就是這個機會。


    他瞄準來球使勁一揮,擊球的觸感不錯。他深具信心,用力拋開球棒。


    中堅手轉身追球,最後慢慢停下腳步。繩圈後方的觀眾張大嘴巴仰望天空,他們的腦袋依序望向正上方和後方。禮拜堂的尖塔是村中最高的建築物,黑色的球影越過了尖塔。


    場外的觀眾全數站起來,伐功張開雙臂走向一壘,接受眾人的喝采。


    那些少年也興高采烈,伐功指著他們,對他們擠眉弄眼。


    內野席和外野席中間的女性觀眾也站起來,高舉雙手歡呼。袖口隱約可見白晰的肌膚。伐功緩慢繞過各壘包,反正沒必要急,他走過本壘比賽就結束了。在此之前,他想多享受這一段時間。


    前麵的達延踩上本壘,比數追平。


    夥伴們聚在一起,擋住了本壘。伐功招手示意他們讓開一條路。他要先向神明祈禱,再踏上壘包得分,如此一來就贏得比賽了。


    夥伴們推擠伐功,輪流拍打他的腦袋。


    「幹得好啊。」


    「我就知道你會來這一招。」


    「總算給他們好看了。」


    脫離夥伴的歡喜祝賀,伐功對觀眾席揮手。現在回想起來,這是他們加入巡回團離開都城以來,第一次取下勝利。而這也是他第一次被隊友以外的人祝福。


    伐功覺得,自己第一次體會到棒球的美妙和樂趣。


    觀眾的拍手片刻不停,伐功帶領隊友環繞場地一圏,回應觀眾的掌聲。


    當天晚上,他們那群小混混被獵人團帶到荒野上圍毆毒打。


    「媽的死小鬼,看你們以後敢不敢囂張。」


    祖法兒罵完後,回到了馬車上。


    「啊啊、好痛……用球棒扁人也太卑鄙了吧。」


    占卑緩緩起身,用袖子擦掉鼻血。


    回骨城反複握拳。


    「好像沒有骨折呢。」


    「喂、伐功……你不要緊吧?」


    達延俯視伐功。


    伐功躺在地上,仰望著夜空。傷口在月光下隱隱作痛,伐功好想哭。


    他隻希望更單純地打棒球,享受單純的勝敗。


    海功所在的地方又怎麽樣呢?他認為送堂弟入宮,即可剌殺皇帝報仇雪恨、破除惡政,這樣的想法是不是也太單純了?


    這世上根本沒有一步登天的辦法啊。


    米哈魯走來舔著伐功的臉龐,發出了類似哀鳴的聲音。


    「不要發出丟臉的聲音,日後還有比賽,報仇的機會多得是呢。」


    伐功抱起米哈魯,摸摸它的腦袋。


    皇帝指名新人下臈的衝撃,到了隔天依然在後宮裏餘波蕩漾。


    每個人都亟欲知道,那個叫阿丹的下臈是何方神聖。各殿舍裏張貼壁報,來滿足大家的好奇心。


    淨鏡殿下臈?阿丹的衝擊告白!「香之君是我一手栽培出來的。」


    根據上麵的文章內容,阿丹的父親是帝國西部多瑪索爾市的旺族,權力大到連中央派去的代官都得敬他三分。相對的,香之君本為異教徒,父親則是貧窮的佃農。她自小被帶到大宅院裏,充當阿丹大小姐的玩伴,是阿丹教她打棒球的。


    香之君的弟弟以改宗奴隸的身份出仕宮庭,她靠著弟弟的關係進入後宮。其後她出人頭地的過程,後宮裏人盡皆知。


    另一方麵,阿丹也有進入後宮的夢想,但她的父親深知女性世界的可怕,反對她進入後宮之中。阿丹曾是被喻為「荒野珍珠」的美少女,有不少人前來提親。然而,阿丹拒絕了所有的婚事,下定決心當一個孤家寡人。直到父親死後,她自忖時機成熟,便一鼓作氣


    向中央了。


    讀了壁報的宮女們表示「盡管她穿著下臈寒酸的衣服,內在卻散發出高貴的氣質呢。」「我第一眼看到她,就相信她肯定有所作為。」「我就知道皇帝會寵幸她。」


    香之君這個人,是信奉「勝者為王」的勝利至上主義者,其他殿舍的宮女並不喜歡她,但這次的事件也有人深表同情。阿丹二十一歲,比香之君年長一歲,在地方上又是香之君的大姊,可在後宮裏純粹是一個新人,香之君則是地位穩固的大禦妻。她們認為阿丹該尊


    敬後宮的前輩才是。


    各殿舍也張貼了傳達香之君反應的壁報。


    香之君大人,對下臈的發言感到不悅!「搞清楚自己的身份。」


    從上麵的敬稱,不難想象畫報是出自香之君心腹的手筆。


    阿丹的晉升勢如破竹,有人唱衰「皇帝是想嚐鮮才指名她的,囂張不了多久啦。」「陛下對處女沒輒吧。」「她馬上就會遭受後宮的洗禮。」不料阿丹連續四夜榮獲指名,破除了反對的聲浪。


    關於這點,很快又有壁報張貼出來了。


    下臈阿丹立下創舉,連續四夜獲得指名!〔另外,鏡之君連續九十四夜無緣受寵。〕


    終於,阿丹搶下淨鏡殿更衣的寶座,被擠下的前任轉出後宮,嫁給了右大將。


    壁報上不可能漏掉這件大事。


    阿丹榮登新一代鏡之君!「上一代,安心上路。」


    旃葉殿也貼出了壁報。


    前所未聞!香之君大人對新任鏡之君放話「初次對戰等著接我的報複觸身球!」


    看樣子香之君還是很介意,阿丹害她在皇帝麵前顏麵盡失。


    在賽季途中替換更衣是很罕見的,宮女們讚歎這是「秋季的珍奇異事」。可是一部分自以為聰明的宮女說,從淨鏡殿的戰績來看,這根本是早晚的事情。


    其他殿舍開心起哄,淨鏡殿的宮女就沒這種雅興了。殿舍之長變更,也代表團隊構思有重大的轉變。過去的先發球員很擔心自身未來,開始思考轉移到其他殿舍的事宜。缺乏出場機會的宮女中,不少人也擔心被卷入編製的麻煩中,自願另尋高就。


    蜜芍正是其中之一。


    「我也不想一直拿著牛角學牛叫,不知道有哪個殿舍需要遊擊手的會來找我啊。」


    她還說出了這樣的感想。


    在一旁聆聽的香燻也點點頭,畢竟無法出賽等於斷送了出人頭地的機會。


    「事到如今,降到中臈也無所謂了,總之我想打球。」


    語畢,蜜芍做出投球的動作。


    香燻同意她的說法。有機會出賽比較重要,寧可降格也沒關係。從下臈直升上臈,或許太躁進了吧。反正在十八歲前,擠進七殿五舍聯盟就好,在此之前要先培養實力。


    蒔羅非常佩服新任的鏡之君。


    「從下臈變成更衣……好厲害喔。這就是白日國之夢吧,我也要加油了,俗話說『球場裏可以挖到任何東西』嘛。努力一定能獲得美好的生活。」


    「我可不想吃埋在球場裏的麵包或蛋糕。」


    蒔羅在地板上做柔軟體操,並不理會蜜芍胡說八道。


    據傳,新任鏡之君是個外向的人。當然,這是和深居簡出的前任相比。她時常到後宮各地,和香之君以外的女君交好。宮女們私下探討,以一個二十一歲才入宮的人來說,年紀較長可能也更懂人情世故。她會參觀各聯盟的比賽,和身邊的宮女討論棒球,毫不在意


    方所屬的殿舍,大家也說她很精通棒球。


    入浴時,香燻等人穿著浴袍和高木屐送上咖啡,新任鏡之君親自相迎,周圍的人都大吃一驚。


    裸體的新任鏡之君,堂堂展現出美麗的胴體。她的腰部纖細,臀部和大腿肉感飽滿,乳房大到捕手手套也無法掌握,一頭秀發烏黑亮麗,堪稱白日美女的典範,也有人稱讚皇帝的慧眼過人,竟有本事隔著衣服看穿她的身材。


    蜜芍端著盛裝冰品的盤子,使用貴重冰塊製成的冰品,隻有女君或女房有資格食用,上中下臈無不欣羨,蜜芍搶下搬運的工作,免不了偷吃一口。


    新任鏡之君拿起蜜芍端來的冰品,交給身旁的女房。她和顏悅色地尋問蜜芍。


    「你沒有偷吃吧?」


    蜜苟當場麵色鐵青。


    她一退出殿外,蹲在地上抱住腦袋說。


    「她果然記得我啊!我絕對沒機會出人頭地了!我要另謀出路!」


    香燻從她身後望去,裕袍裏透出被熱氣蒸紅的臀部,就好比一顆大桃子放在高木屐上。


    新任鏡之君獲得寵幸時,香燻等人也分到了祝賀的禮金。金幣十枚算不上多,但香燻沒機會出賽,這是一筆久違的收入。他拿著所有金錢,前去會見來到後宮的商人。


    靜寧殿上臈所前麵的走廊,擺放著各式商品。來行商的是唯教徒的女子,香燻將她找到一旁。宦官在附近監督,避免宮女們偷交信件給商人。於是香燻到稍遠的地方坐下,交出所有的金幣。


    ——幫我交給伐功。


    女商人背地裏也是聯絡人,和幫助香燻入宮的白帶魚店也有關係。


    對方數完金幣,放進了懷裏。


    ——伐功還好嗎?


    香燻寫在紙上問道,女商人笑著說。


    「是的,聽說他過得不錯,也很努力打棒球呢。」


    香燻聽到消息也安心了。過去伐功和夥伴們過著野狗一般的挨餓生活,像那種遊民何時橫死街頭都不意外。


    一想到堂兄的境遇,香燻想要轉移殿舍的念頭也更加強烈。他打算參加比賽賺更多錢,讓伐功和夥伴不必再挨餓。


    「香燻大人,不買點自己要用的東西嗎?」


    香燻聳肩回應女商人,他手頭已經沒有金錢了。


    宮女們喜歡衣物、化妝品、珠寶,香燻對那些東西沒興趣。他想買棒球用具名店精心製作的高級手套,可惜一個要價五百金幣,他實在買不起。商品中也有販賣高價的球棒,某殿舍的女房隨意挑選五支購買。


    「響、你們看。」


    蒔羅拿起版畫卡,棒球場附近的小店有賣那種東西,香燻也在路上撿過。不過蒔羅拿的版畫卡不太一樣,上麵畫的不是棒球選手,而是女人。


    「是『香之君大人投球圖』呢,想不到還有賣這種玩意。」


    「哈哈哈,醜死了,畫得真像。」


    蜜芍笑了。


    「這是目前都城很有人氣的商品。」


    女商人搓手介紹卡牌。


    畫上的香之君並不像本人。真正的香之君留著一頭沒有蜜芍明亮的金發,卡上畫的卻是滿頭黑發。從香燻的男性眼光來看,香之君非但不是醜女,更是足以在白日帝國名留青史的大美女。她的睫毛細長、嘴唇紅潤,四肢也纖細優美。那一幅畫的香之君,被畫成了嘴歪眼斜,手腳長滿肌肉的模樣。本尊的投球姿勢行雲流水,畫中的香之君上半身太過用力,動作平衡並不好。「這個,和我故鄉森林裏的罕見野獸『母猩猩』一個樣呢。」


    蒔羅說的動物大家都沒見過,仍被名稱的語感逗笑了。


    某天,淨鏡殿上臈所舉辦全體練習,一大群人莫名跑來參觀。


    其他殿舍的宮女們,坐在小球場周圍的回廊上,當中也有禦妻和更衣的身影。


    「這是怎麽回事啊,感覺好緊張喔。」


    時羅停止纏繞綁腿,抬頭環顧四周。


    「唔晦唔姆唔姆唔姆唔姆唔姆唔晦唔嗯。」


    蜜芍咬著帶子綁袖口,說話聽起來口齒不清。綁完後她重新說道「她們是不是誤以為我們要比賽啊?」


    香燻一拳打在手套上。新人在練習賽也沒出場機會,今天大概也是撿球的份吧。


    「不是的。」


    後方傳來幢幡的聲音,她站在看台後方,頭上戴著鬥笠遮掩日光。身為吸血鬼的她不喜歡太陽,這一點隻有香燻知道。


    她繞過看台,擠進蜜芍和香燻之間。


    「蜜芍,她們不是誤會有比賽才來的,而是特地來看你們的。」


    「來看我們?」


    蜜芍一臉訝異。


    「沒錯。現在,據說新任的鏡之君要大量釋出宮女,大家是來尋找值得挖角的對象。」


    「是喔。」


    蜜芍拉著陷進腋下的綁帶,她說「幢幡,你人麵很廣吧?替我介紹其他殿舍啦,青陽舍就不錯,我聽人家說青之君很溫柔呢。」


    「你怎麽不說自己想來靈螢殿,我好寂寞喔。」


    幢幡誇張地歎了一口氣。


    「我討厭靈螢殿,光之君和我同樣十六歲,也就是我的競爭對手。在競爭對手底下,永遠都超越不了對方吧。」


    「蜜芍,妳真是……了不起呢。」


    蒔羅儍眼到肅然起敬了。


    香燻也急了,蜜芍有在考慮自身的將來,他也必需考慮明年或十八歲以後的事。屆時,香燻和蜜芍又會在哪裏呢?


    到了自由擊球的練習時間,瑟摩栗穿上了捕手護具。


    「喔、你們在練習啦。」


    新任鏡之君沒有帶著女房,孤身來到現場,上臈們趕緊低頭致敬。


    「吶、護具借我,我想接幾球。」


    更衣提出要求,瑟摩栗隻好困惑地脫下防具。


    「鏡之君大人,您有擔任捕手的經驗嗎?」


    「這個嘛,各守備位置我都玩過喔。」


    誠如本人所述,戴上防具的新任鏡之君有模有樣。女君擔任捕手是很罕見的事情,看台和回廊的宮女,無不好奇地凝視她。


    新任鏡之君先轉動肩膀,目光移向看台。


    「好……那麽,先從香燻開始吧。」


    被點名的香燻飛也似地站起來,他沒想到一開始會被指名。應該說,他很意外對方知道他的名字。


    「香燻,加油喔。」


    「直接把球打回去給投手吧。」


    香燻點頭回應蒔羅和蜜芍的聲援。他抓起打擊之神給的紅色球棒,邁向打擊區。


    他一進右打區,先用腳尖踢開底下的土。投手丘上的王牌投手果下,狠狠瞪視香燻,空氣中彌漫著實戰的緊張感。


    新任鏡之君抱住他的肩膀說。


    「盡情打擊來提升自己的實力吧,淨鏡殿的未來全靠你們這些年輕人了。」


    說完,新任鏡之君蹲在本壘板的後麵。


    獲得新任女君的器重,感覺不壞。可是比起效忠殿舍,自己的出人頭地更為重要。香燻要在


    回廊的觀眾麵前大顯身手,榮獲更高的評價。他往掌心裏吐口水,擺出了打擊架勢。


    「首先是正中直球,讓我們看看你的力量吧。」


    新任鏡之君戴上麵罩說道。


    香燻緊盯投手丘上的果下,他沒有蜜芍剽悍,但也確實想回敬果下。打向中堅方向是他的信條,他要壓抑快速球,強勢回擊。


    果下用固定式動作投球,似乎是一記正中直球。


    香燻前腳踏地時,發現異狀了。果下投的不是正中直球,球路滑向外角。香燻放慢出棒時機,上半身的動作也偏掉了。


    揮棒落空的香燻,身體還順勢回轉一圈,引來回廊觀眾的訕笑。


    「喂!你投這什麽球啊!好好投啦!」


    新任鏡之君回傳投手,對著投手丘破口大罵。


    香燻顏麵盡失,臉頰都發燙了。


    「她看錯我打的手勢了吧,真沒辦法。好、下一球同樣是變化球,偏外角的,好好來一記推打吧。」


    新任鏡之君蹲了下來。


    香燻調適心情,擺出擊球架勢。


    第二球,偏外角。香燻踏地時又發現異狀——這一球不是變化球,是快速球。


    香燻加快出棒時機,無奈為時已晚。


    球都過去了才出棒,連球皮都沒有擦到。回廊下有人用專業術語「貨到付款」評論,大概是貿易商的女兒吧。


    「你夠了喔!不認真投我換人喔!」


    新任鏡之君嚴厲訓斥果下。


    香燻回頭瞪著她,該不會她是故意讓果下投不一樣的球吧?


    新任鏡之君注意到香燻的視線,笑著對他說。


    「新人更衣真辛苦呢,大家都看不起我,不肯乖乖聽我指示。」


    香燻再也不相信她了。


    「下一球是快速球,偏內角。知道嗎?偏內角喔?」


    香燻猶豫地擺出擊球架勢,第三次總不會騙人了吧?或者同樣是出乎意料的變化球?錯的到底是誰?新任鏡之君?投手丘上的果下?還是對捕手的指示反應過度的自己?


    心懷雜念而無法出手,一向是香燻的壞毛病。


    一記快速球殺向內角,香燻一度差點出棒,卻眼睜睜看著速球穿越。黑球的軌跡烙印在眼底,和痛覺頗為類似,那絕對是一記好球。


    香燻仰天長歎。


    回廊下議論紛紛,表現這麽差大家也笑不出來了,看台上還有人冷嘲熱諷。


    「不想打就快滾啦。」


    這句話出自吠舍之口。


    香燻丟臉到好想哭,他竟天真相信別人的指示。明明不久前他才發誓,要擠下蜜芍和其他人往上爬,他痛恨自己的天真和大意。


    「好、繼續練習吧。」


    新任鏡之君沉腰擺好接球架勢。「下一球是——」


    最後,香燻在這次打席沒有一次成功擊球。


    被換下場的香燻,在走回看台途中,和鏡之君指定的下一棒吠舍擦身而過。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自由擊球打得那麽差,真是沒天份。」


    香燻也沒心力反瞪對方了,完全打不到球的他,落寞地回到看台坐下。


    「香燻,你身體不舒服嗎?」


    蒔羅按住他的肩膀,他拿出紙筆寫下。


    ——我被鏡之君騙了,不可以相信她說的話。


    蒔羅看得目瞪口呆。


    「唉呀、不可以這樣講。人家是更衣,怎麽會做這種事呢?」


    的確,更衣陷害旗下的上臈是不合常理的。不過這件事真的發生了,香燻寫下自己是如何被新任鏡之君欺騙的。


    蒔羅念給蜜芍聽,蜜芍笑著說。


    「那是垃圾話戰術啦,聽她的做什麽?不要理她就好了。」


    蜜芍說得有道理,更衣也同樣是競爭對手,不該乖乖聽從對方的話。


    練習表現失利,這下更難獲得出場機會或轉移到其他殿舍了。香燻懷抱暗淡的心情眺望球場。


    投手換成了新人怩讓,她是新任鏡之君從下臈所提拔的十四歲少女。體型嬌小的怩讓在香燻眼中還是個小孩子,綁成兩束的黑發也很稚氣。她一進球場就膽戰心驚,和果下互換時還拚命道歉,膽小的模樣引來回廊觀眾的嘲笑。


    可是,怩讓開始熱身投球時,笑聲當場安靜下來了。


    左臂上投飆出一記速球,在接近本壘板時削進新任鏡之君的手套,發出了輕脆的聲音。讚歎聲取代了嘲笑聲。


    「好快……下臈所居然有那樣的孩子……」


    蒔羅難以置信地搖搖頭。


    「也隻是快啦,有辦法投出那種球的投手,上臈聯盟到處都是吧。」


    蜜芍將手伸進衣服底下抓抓肚皮。


    吠舍進入打擊區,新任鏡之君打出暗號、擺好球套。


    怩讓投出第一球,偏低的快速球。


    吠舍奮力回擊,強勁滾地球襲向怩讓。怩讓驚叫一聲跳了起來,球穿過腳邊滾向中外野區域。


    第二球,又是快速球。吠舍大棒一揮,高飛球越過左外野手頭頂,飛入回廊之中。


    回廊的觀眾竊竊私語地說,先發陣容就是不同凡響。


    在之後的三十球中,吠舍打出十五支越過欄杆的長打,盡展驚人的力量。前來看球的禦妻和更衣中,甚至有人讚賞她是優秀的第一棒和二壘手,也有人命令身旁的女房去調查她的弱點。


    香燻的心境很複雜。他不樂見同為二壘手的競爭者活躍,但來自下臈所的新人和自己一樣敗給上臈,看了多少有些解氣。無論如何,自己沒有留下成果的事實不會改變。一想到這點,香燻覺得自己好可悲。


    「下一個,蜜芍。」


    蜜芍站起來,回應新任鏡之君的呼喚。她戴上赤銅護手走向打擊區,香燻揮揮剛才寫下的紙條,提醒蜜芍留意更衣,蜜芍笑著不當一回事。


    投手又換回了果下。


    第一球,切入外角的急墜變化球。使用開放式站法的蜜芍,身體回轉一圈揮棒落空。回廊下的觀眾拍手嘲笑她豪邁揮空。


    新任鏡之君回傳投手,蜜芍接近她說了些什麽,再用球棒敲敲地麵。


    「啊啊……我有很不好的預感。」


    蒔羅的表情憂慮。


    蜜芍扭扭脖子回到打擊區,重新擺好架勢。


    第二球,又是變化球。蜜芍沒有抓準時機,揮棒落空。由於揮棒力道太強,整個人一屁股摔在地上,回廊下轟然大笑。


    這次的嘲笑同樣很快就停止了。新任鏡之君起身回傳給投手,蜜芍從下方一腳踹向她的脛骨。


    「看吧!我就知道會變成這樣!」


    蒔羅趕緊衝出去,香燻也跟在後頭。


    新任鏡之君取下麵罩,砸在蜜芍的身上。蜜芍飛快起身,衝去抓住新任鏡之君,二人互相拉扯衣帶扭打。


    雙方的體格相當,被喻為「薩卡波坦怪人」的蜜芍臂力稍占上風。可是,新任鏡之君用技巧破壞蜜芍重心,攻向蜜芍側麵的破綻,將她高高舉起砸向地麵。背部落地的蜜芍,倒在地上動彈不得。


    「臭小鬼!跟我單挑你還早十年啦!」


    新任鏡之君正想追擊,周圍的人拚命架開她。一開始大家是來阻止蜜芍對殿舍的更衣不敬,不料新任的鏡之君怒氣驚人,其餘人馬連忙改變勸阻的對象。


    蒔羅和香燻扶持蜜芍起身,蜜芍揉著腰部回到看台。


    「我要換頭家啦!這種殿舍我不想待了!」


    蜜芍故意大聲嚷嚷,喊完坐了下來。


    「你在胡說什麽啊,蜜芍。快點去向鏡之君大人道歉啊。」


    蜜芍脫下衣服,也不聽蒔羅的規勸。這個舉動,是她每次心情不好的例行公事「反穿衣服的日子」。


    「那家夥是怎樣啊?故意告訴我假的配球,害我揮棒落空,她到底想幹嘛?」


    怒氣未消的蜜芍,停下平時反穿纏胸帶、兜襠布、鞋子的動作,赤腳裸體在看台前麵走來走去。之後她回到看台盤腿坐下。香燻斜眼看到,她腳底沾到的塵土弄髒了大腿內側的白晰肌膚,以及閃爍日光的金色體毛。


    這次的練習,被其他殿舍的壁報寫得有趣又搞笑。


    新任鏡之君,視察新手毫無收獲!「每個都差不多爛。」


    新任鏡之君,抱怨新手球員!「沒實力、沒特色、沒藥救的三無主義。」


    新任鏡之君,大刀闊斧!「除了我以外,其他人統統釋出。」


    隔天是安息日,淨鏡殿上臈所被派去中庭割草。在安息日工作有違戒律,之所以這麽做的原因是,殿舍中庭相當於自家內部,在那裏割草算是做家事。


    接著,眾人接到「前往淨鏡殿球場集合」的號令。蒔羅、蜜芍、香燻對看一眼,不曉得發生了什麽事情。


    眾人在走廊下漫步,準備回到上臈所的大房間。


    上臈所的先發陣容和她們擦身而過。看那些人拿著棒球用具,香燻懷疑是否要在安息日進行比賽。可是仔細一看,先發球員還帶著地毯和日用品。


    當中有吠舍和果下的身影,二人用一種憐憫的眼神看著香燻等人。


    「船都快沉了還跑不掉,真可憐。這也是你們的命運吧。」


    「也罷,你們好好加油吧。」


    語畢,那些先發球員離開現場。


    「她們是怎樣啊。比賽輸太多,輸到發神經了是嗎?」


    蜜芍咬著在中庭拔下的樹葉說道。


    在球場上集合的不隻上臈,中下臈也來了。大夥臉上顯現不安的神情,不知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情。


    眾位女房站在回廊上俯視她們。


    新任鏡之君也現身了。也許是昨夜被皇帝寵幸,她的衣衫不整,隻在睡衣外披上一件薄外衣而已。


    「喔、大家都來啦。」


    她的雙手撐在欄杆上,環顧球場裏的上中下臈。可能是風太大的關係,她吩咐一旁的女房拿衣服過來。


    「好、今天是我們淨鏡殿浴火重生的日子。你們看一下周遭的成員就知道,我釋出了大量的先發球員。」


    香燻想起吠舍等人,他觀察周圍的麵孔,先發陣容中隻有捕手瑟摩栗被留下來。


    「吶、你們看那邊。」


    蒔羅指著後方,大夥回頭一看。那裏療立一位高大的黑發少女,肩上還扛著球棒。


    「她不是旃葉殿的布色羯嗎?」


    「啊啊、就是那個牽什麽亡豚的是嗎?」


    像在念繞口令的蜜芍,不小心弄掉了嘴上的葉片。


    「她會在這裏,代表她離開旃葉殿囉?竟然能挖到她啊。」


    「是不是她在旃葉殿闖禍了,例如跟香之君大打出手之類的。」


    香燻凝視布色羯。特地找來這個擁有「牽亡魂」名號的強打者,可見新任鏡之君真的有意加強隊伍實力。但棒球不是那麽簡單的運動,一個選手無法改變整支隊伍。一個高價的選手和九個便宜的選手,要實際比過才知道哪邊戰力比較高超。


    布色羯發現香燻的視線,也瞪了他一眼。香燻趕緊轉過頭。


    新任鏡之君披上女房拿來的衣服。


    「昨天練習,我故意讓先發陣容大顯神威,賣了一個好價位。也因此交易到了實力不俗的宮女。」


    香燻這才領悟,原來這就是新任鏡之君不給新人打擊機會的理由。看樣子新任鏡之君對新人有很高的期待,不希望她們被其他殿舍挖角。獲得重視固然是一件好事,但香燻不懂自己何以如此受到器重。


    「我釋出那些家夥,不光是為了錢。俗話說『狗跟人、貓跟戶』對吧,其實失敗也會伴隨一個人。習慣失敗的人,隻懂得在失敗中尋找小確幸。好比達成個人目標就歡天喜地,或是眨低他人來確立自己的地位。然而在棒球的規則上敗北,那終究算不上勝利。累積再多的小確幸,也無法顛覆失敗的事實。我不希望整個殿舍,被個人不長進的風氣影響。所以我才釋出她們,留下妳們這些不習慣失敗的人。」


    香燻反省自己過去的行徑。蜜芍沒機會登場,他在安心之餘,又滿足於雙方差距不會擴大的現狀。他對自己的想法感到可恥,這簡直和那些失敗者沒兩樣。


    「我要將你們訓練成戰鬥集團。沒鬥誌的人滾蛋——這就是我們的信條。」


    新任鏡之君揮手示意女房,女房來到球場上,發給上中下臈某樣東西。香燻觀察自己拿到的東西,是一條珍珠項鏈。


    「我們要徹底重生,首先要放棄『猛牛軍團』這種不會紅的鳥名字。猛牛般的女人,一聽就是隻會吃喝拉撒外加打嗝對吧?這樣的女人,你們覺得皇帝陛下會想要她嗎?」


    宮女們都被新任鏡之君逗笑了。


    「淨鏡殿的新隊名取叫『珍珠少女隊』如何?充滿華麗的感覺對吧?比賽的時候,務必要戴上珍珠項鏈喔。」


    「請問?」


    後方有一位下藤怯生生地舉手,新任鏡之君鼓勵她發言。


    「這項鏈很容易在比賽中斷掉吧,我舍不得戴耶。」


    「斷掉也沒差,我再發給你們新的,珍珠直接撒在球場上也無所謂。比賽中,我們是耀眼輝煌的存在。比賽結束以後,美麗的回憶和珍珠一起留在球場裏,這才是我們應該追尋的目標。」新任鏡之君環顧上中下臈說「我們的目標是勝利,但不光是比賽的勝利。當


    ,贏球是再好不過了。可惜棒球無絕對,比賽有贏有輸。不管結果如何,至少要常保華麗風采。這樣一來才能獲得皇帝陛下青睞,那是我們的最終目標,我們要獲得一切。各位,華麗奮戰吧,替自己的人生贏得勝利!」


    球場裏的上中下臈很自然地鼓掌致意。


    「鏡之君大人——」


    一位中臈少女舉手說「我也可以和鏡之君大人或其他女君一樣,成為陛下喜愛的女君嗎?」新任鏡之君微笑頷首說。


    「一定沒問題的。」


    「不過,我沒有自信。」


    「那就改變自己吧,沒有人一開始就有自信的。」


    「我能改變嗎?」


    「可以,我不就做到了嗎?」


    新任鏡之君開始講起信仰的力量。起先懷疑她演說內容的宮女們,再次感受到歸依在至高無上的真教是何等幸福,對神和先知獻上感謝的祈禱。


    新任鏡之君帶著女房離開後,上中下臈歡天喜地,內心期待更衣宣揚的殿舍改革,品嚐著拿到珍珠項鏈的喜悅。


    蜜芍冷眼看著同僚,徑自走向回廊。蒔羅和香燻也追了上去。


    「吶、你怎麽了?」


    「我有話要對鏡之君大人說。」


    蜜芍大步向前。每當她這麽做,肯定會闖下大禍。偏偏蜜芍這個人就是不聽勸,香燻也隻好默默跟著她。


    新任鏡之君伴隨女房走過廊下,蜜芍終於追上她了。


    「鏡之君大人!」


    蜜芍抓住欄杆的柱子,新任鏡之君停下腳步回過頭來。


    「怎麽了?」


    新任鏡之君探出欄杆俯視蜜芍,蜜芍也放開柱子,仰望著殿舍的更衣。


    「鏡之君大人,我沒辦法原諒你。你昨天那樣欺騙別人是不好的行為。」


    「唉呀、這孩子真是口無遮攔呢。」


    蒔羅衝上去搗住蜜芍的嘴巴,但話一出口覆水難收,就跟投手投球以後才喊暫停一樣沒意義。


    眾位女房要上前教訓態度囂張的上臈,新任鏡之君揮手製止她們。她俯視著蜜芍微笑說道。


    「我很喜歡你這種個性。要拉下那些自詡常勝而貪圖安逸的人,像你這種反骨精神強的孩子是不可或缺的,我期待你的表現喔。」


    正要離去的新任鏡之君,又轉頭對香燻和蒔羅說「你們幾個,從下一場比賽開始就是先發球員了,做好準備吧。」


    她和女房離開廊下走過渡橋,蜜芍目送她離去後轉身說。


    「鏡之君大人真是個好人呢。」


    「你實在……太善變了吧。我們看了都替你捏一把冷汗。」


    蒔羅傻眼地歎氣。


    蜜芍的心如同貓咪的眼睛變化無端,看上去有種獨特的美感。然而,現在吸引香燻的不是她,而是叛亂的預感。


    弒君和大敗常勝隊伍,都是叛亂和破壞秩序的行為。每個人都夢寐以求,卻又不敢付諸行動。


    真希望快點比賽。香燻渴望棒球,猶如一把渴求鮮血的利刃。


    盛柑殿和始萌舍打完十五局依舊沒有得分,局數也是零比零。又要進入延長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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