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自已培育的年輕人活躍,是指導者最幸福的事情。


    皇帝冥滅眺望在朝議中發言的宰相中將。


    他和冥滅同樣是十八歲,在參與朝議的臣工中是最年少的。不過他說話時,周圍的人無不專心聆聽、點頭稱是。鋪設地毯的朝堂,令人想起白日人四處遷徙的過往。達官貴人在朝堂上比鄰而坐,年輕的宰相中將位於他們的中心。


    有人侮蔑他年輕缺乏資曆,可是他通曉古今典籍,有本事當場引用兩百年前的先例,在知識上無人能出其右。也有人眨低他是改宗的教徒,但他熟悉聖典和當中的解釋,博學的程度連高位的法學專家也稱讚不已。


    另外,他所率領的改宗奴隸軍——人稱「常勝軍團」的部隊,也在旗印上注明「常保紳士風範」的標語,他本人也是一位體現紳士風範的理想紳士。他的衣著和身段,既高雅又完美無缺。和頭發同色的金色胡須,襯托形狀良好的嘴唇,深綠色的瞳孔彰顯出他穩重深沉的人品。列位老臣之中,也有人陶醉地凝視這位年輕軍政家的雄辯英姿。


    本來他是冥滅的侍從,陪伴被關在後宮裏的皇太子冥滅玩耍。他從那時候就深得宮女和宦官的喜愛,想必天生具有吸引他人的特質吧。


    冥滅即位後,身為皇帝青梅竹馬的他也當上了宰相中將。嘲笑他利用關係平步青雲的大有人在,他靠著自身的努力和才能消弭了那些雜音,也拿出了成果報答冥滅的重用。身為皇帝和好友,沒有比這更值得高興的事了。


    再來就看今後要如何栽培他了。冥滅心想——要不派遣他到邊境增廣見聞?把海軍交給他也不錯。或者賞賜他一個妻子,給他獨當一麵的自覺吧。後宮中有些女房快要十八歲了,叫香之君替他挑一個賢淑的女孩吧——


    「陛下、陛下——」


    聽到有人呼喚自己,冥滅回過神來。臣工的視線都集中在他身上。


    「陛下——」


    宰相中將稍微上前說「關於討伐盜賊一事,下官已指派平亂將領,懇請陛下裁決。」


    「唔嗯,照辦吧。」


    培養人才的秘訣在於,將一份職務交給對方後,試著給予他盡情發揮的空間。優秀的人才懂得主動思考和精進。無落帝也是用這種方式,付予雷光將軍兵權,打倒了義教徒。


    若說宰相中將有什麽美中不足的地方,大概就是缺乏對手了,冥滅想到了一個主意,幹脆在侍從中挑選優秀人才,和宰相中將互相較勁吧。至於會百尺竿頭或一敗塗地,就看他的真本事了。


    冥滅思考著帝國的人事編成方案,無心過問大臣研討的下一個議題。


    朝議結束後,列位臣工退出朝堂,宰相中將走近冥滅。


    「陛下,有件東西請您一觀。」


    「什麽啊,貝多。」


    當他們獨處時,冥滅和以前一樣稱呼他的漢名。


    宰相中將拿出一張板畫卡,上麵畫著女性投球的姿態。


    「唔唔……這……啊哈哈哈、這什麽東西啊!『香之君大人投球圖』?啊哈哈哈、畫得真是亂七八糟,根本一點也不像啊!啊哈哈哈,笑死我了!」


    冥滅捧腹大笑,宰相中將眉頭也不皺一下地說。


    「先知紀念禮拜堂附設的球場裏,有販賣這樣東西。」


    「我以前也有收集棒球選手的板畫卡,但這個我還是第一次見識。誰會買這東西啊?」


    宰相中將收起板畫卡說。


    「這就不清楚了……無論如何,這件事不能等閑視之。下官打算懲處相關人士,隻是有一個問題。」


    「什麽問題?」


    「製造板畫卡的,是吉阿烏市國的人。一不小心,恐怕會引發外交問題。」


    「唔嗯。」


    冥滅撚胡說道「住在都城的人,都受到皇帝的保護,外國人也不例外。那麽,他們也該同受皇帝的責罰。」


    「遵命。」


    宰相中將行禮後站起來,冥滅在他退下時說。


    「話說回來,那幅畫完全沒有畫出你姊姊的神韻呢,你也是這麽想的吧?」


    「這下官就不清楚了,下官好幾年沒見過香之君大人了。」


    冷淡回應的宰相中將離開朝堂。性格嚴謹是好事,但他的缺點是太過死板。冥滅認為他需要一點玩心。


    「是說,那幅畫……虧那些人想得出來啊,啊哈哈哈……」


    站在牆邊待命的侍從,好奇地看著獨自大笑的冥滅。


    當晚,冥滅指名香之君侍寢。自從白天提到香之君,他就有這個念頭了。


    女人要先脫光衣服,再由宦官扛進皇帝的寢宮。


    來到寢宮的香之君淚流滿麵,冥滅嚇得趕緊從床上爬起來。


    頭一次進入寢宮的女人,偶爾會有類似的情況,香之君過去也是如此。可是,事到如今還哭得跟處女一樣,這就不常見了。


    「你是怎麽了啊?」


    冥滅走近香之君,溫柔撫摸她赤裸的肩膀。冥滅開玩笑地輕彈她的乳頭,她也沒反應。香之君掩麵哭泣,始終不肯答話。


    「你在嫉妒其他女人嗎?」


    最近,冥滅一直指名鏡之君。鏡之君是兼具容貌、肉體、性技的大型新人,他很難相信那麽棒的女人之前受到埋沒。何況,她的談吐十分有趣。平常冥滅交合完就想甩開女人,然而和鏡之君在一起,完事後才是真正的樂趣。冥滅很喜歡她靠在自己的臂膀上,聽她談論棒球經。


    上一任鏡之君是個頑固的女人,升上更衣後也不肯敞開心房。所以冥滅漸漸疏遠她,自然也沒有關注她的近侍女房。冥滅借著這次更衣交替的機會,也找了幾個淨鏡殿的女房來,雖沒有新任鏡之君完美,感覺倒也不壞。


    連續幾夜品嚐處女後,冥滅又指名了曉之君。有別於清純的處女,曉之君是個無比淫蕩的女人,冥滅得以放空心思盡情享受。再來是青之君,青之君性情溫和爽朗,就像在母親的懷裏一樣。


    除此之外,冥滅也多有嚐試。後宮共有十二殿舍,宮女總計兩千餘人,皇帝玩起來也不輕鬆,因為這些理由,香之君近來備受冷落,另一部分的原因則是冥滅的有恃無恐。冥滅認為,她是自己的青梅竹馬,稍微冷落一下她也會原諒自己。


    「我沒有忘了你。乖啦,不要生氣了。對了,我送給你珍藏的首飾吧。上麵有很珍貴的寶石喔,那種東西全世界隻有我才有喔。」


    冥滅好說歹說,香之君還是不肯抬頭。他看了伽沒路一眼,宦官長精通後宮裏的一切大小事,連皇帝的夜生活也從頭關照到尾。不過,他也搖搖頭說不知情。


    「吶、棗椰。發生什麽事了,你不說我怎麽知道呢?」


    冥滅問完,香之君抬起頭。淚痕爬滿雙頰的她,瞪視著宦官長說。


    「伽沒路!」


    被傳喚的伽沒路怯生生走近,拿出了某樣東西。


    「陛下,請看——」


    看到伽沒路遞交的物品,冥滅驚叫一聲。是宰相中將白天時給他看的板畫卡。


    「你也有這東西啊?今天,貝多也拿給我看呢。姊弟倆做同樣的事情,也太巧了。」


    冥滅抱住香之君,撫摸她光滑的背脊。


    「別擔心,把你畫成醜八怪的人,一定會受到嚴懲的,作者是外國人,按朝律頂多是驅逐出境吧。你不滿意的話,要把他梟首示眾也行。」


    香之君在他懷裏搖搖頭,他先放開香之君,俯視香之君的臉龐說。


    「你還有不滿嗎?」


    香之君沒有答話,冥滅又問一次,她才說。


    「伽沒路!」


    她呼喚宦官長,替她說出心聲。


    「其實……香之君大人希望重新繪製自己的肖像。」


    「重新繪製?」


    冥滅皺起眉頭說「為何要這樣做?」


    香之君靠在他胸膛上說。


    「不這樣做,那些百姓會誤以為我是醜女啊。」


    「呃、可是……」


    「我不是在意自己的評價。真正的間題在於,大家會說你是『每晚擁抱醜女還自得其樂的男人』啊。大白日帝國的皇帝陛下,竟被鄉野莽夫汙辱,光想就令人氣憤。」


    「唔嗯嗯……」


    這的確蠻麻煩的,最麻煩的是被虜姆人瞧不起。帝國時常購入虜姆人的繪畫,上麵畫的女性都很漂亮。當然那純粹是繪畫,虜姆人不見得都是美女。可是,如果虜姆人看到那張板畫卡,大概會以為帝國無美女吧,這才是最無法忍受的事。那些混帳動不動就把真教徒


    野蠻人,況且製作板畫卡的是吉阿烏人,說不定內心懷有眨低我國的意圖,必需想個法子解決才行。


    「就算要找人把你畫得維妙維肖,畫師也不能進入後宮啊……」


    冥滅嘀咕完後。


    「伽沒路。」


    香之君又呼喚宦官長。


    「宦官中有擅長畫藝的人,這並不難辦。畫完後交給業者,應該就能如願以償了。」


    「唔嗯……那好吧。」


    冥滅俯視懷中的香之君,伸手拭去她臉上的淚痕。香之君的陰霾已不複見。


    「這樣處理好嗎?」


    「嗯嗯。」


    「遇上麻煩不要哭,盡管來找我商量。大白日帝國的皇帝,沒有辦不到的事情。」


    沒錯,沒有辦不到的事情。凡夫俗子無法平等疼愛雨千多名宮女,皇帝才辦得到。擁有無限權力的皇帝,能夠疼愛香之君、鏡之君、曉之君、年僅十六歲的光之君、以及那個叫蜜芍的金發上臈,乃至所有的女人和子民。


    冥滅溫柔推倒香之君。他決定今晚要用對待處女的方式,溫柔擁抱香之君。


    光是站在球場上,背上就流出了不少汗水。


    淨鏡殿上臈所對決紫景舍上臈所,秋季聯盟的公式三局戰。二壘手的香燻被起用為先發球員,擔任第二棒打者。


    這是自夏季聯盟最終戰以來,事隔兩個月的實戰。不安壓過了興奮的心情,他不曉得自己的身體夠不夠靈活、技術有沒有退步、能不能應付上臈聯盟的實力。


    香燻懷著尋求慰藉的心情,握住珍珠項鏈。


    遊擊手蜜芍,排在香燻的後麵擔任第三棒打者。新加入的布色羯是第四棒,負責右外野守備。原本的右外野手蒔羅,被替換到了左外野的位置,擔任第一棒打者。


    投捕搭擋分別是十四歲的怩讓,和十九歲的主將?瑟摩栗。


    一壘看台後方的回廊上紫煙繚繞,鏡之君抽著水煙管觀看比賽。三壘邊上的紫景舍拉拉隊熱鬧演奏樂器,舍棄牛角的淨鏡殿隻有拍手聲援,就是少了一點氣勢。


    主審宣告比賽開始。


    一局上,紫景舍先攻。


    麵對第一棒打者,怩讓的快速球控球不穩,投出了幾記壞球。最後又投了偏高的壞球,害瑟摩栗必需跳起來接,形成了四壞球保送。在上臈聯盟初登板,怩讓太過緊張了。


    這裏本該中斷一下比賽,瑟摩栗卻淡淡地回傳給怩讓。香燻向蜜芍比出手勢,請她鼓舞投手。


    「別在意啦,投給對方打也沒關係啊。」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怩讓回過頭鞠躬致歉。


    下一棒也進入了打擊區。


    怩讓仍然表現不佳,速球有失水平,第二棒也上壘了。這下就是一、二壘有人,無人出局的局麵。


    瑟摩栗不為所動,香燻代為要求暫停,內野守備集合到投手丘上。


    香燻用動作示意怩讓深呼吸。


    「是滴。」


    怩讓拱起小小的身體吸氣,表情似乎挺蒼白的。


    「你看回廊,鏡之君大人滿臉怒意喔。」


    三壘手祿迦笑著說道。


    「不要啦,很可怕耶。」


    怩讓搖搖頭。


    「等比賽結束,你會被說教吧。」


    一壘手急蘭說話時,調整自己的飾帶。


    瑟摩栗靜靜地站在一旁,不發一語。她身為主將卻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香燻難掩訝異的心情。


    「要有信心,妳可以投出好球的。」


    蜜芍拍拍怩讓的背,怩讓也點點頭。內野球員回到各自的守備位置。


    紫景舍的第三棒打者進入右打區。她的體格高大,和前麵的打者相比,實力顯然不同凡響。也許是蜜芍的鼓勵奏效,怩讓放膽投出一記正中快速球。


    重炮手不可能放過這種機會。對方大棒一揮,回擊的球直線飛向香燻的臉龐。


    香燻將手套伸到麵前——他心想這頂多是二壘方向的平飛球。不料,球竟在香燻的眼中飄上高空。


    右外野手布色羯和中外野手波棱,茫然目送球飛過空中。球越過回廊的屋頂,消失在遙遠的另一端。


    三分全壘打,三壘邊上的回廊撒落打賞的金幣。


    香燻看著自己的手套,他原以為自己接得到這一球。球不可能急速飄升,所以那是眼睛的錯覺吧。再者對方的擊球力道強勁,上臈的力道果真超乎想象。


    「別在意,三分很快就追得回來了。」


    蜜芍替怩讓加油打氣,怩讓低頭道歉,臉上已毫無血色。


    比賽繼續進行。


    第四棒打者登場,怩讓又投出了四壞球保送,快速球似乎也稍微變慢了。


    接著,偏高的配球被第五棒痛擊,形成一支左外野邊界的長打。左外野手的蒔羅沒有處理好彈跳球,給了打者和跑者回到本壘的機會,至此比數五比零。


    最後本局結束,紫景舍打者一輪猛攻,得下了七分。


    好不容易三人出局,淨鏡殿的隊員回到看台,大家像參加葬禮一樣沉默,也沒有人說出「馬上追平」的豪語了。七分的差距太沉重了。


    可是,一局結束後比數會重新歸零。哪怕這一局失利,下一局贏回來就好。中心打線在這裏不好好表現,也許下一局就沒有機會了,所以要鼓足幹勁才行。


    第一棒蒔羅走向打擊區,雙手戴上白色的長手套是她的一貫風格。她進入左打區壓低重心,雙腳踩出內八的架勢。嬌小的身體看上去更小了,投手應該蠻難投的。架在頭頂的球棒前端,對準投手的方向。這個動作看似不好出棒,其實在下臈聯盟時,蒔羅的揮棒技術是受好評的。投手是高挑的右投,消息靈通的幢幡說,對方擅長快速球和銳利的滑球。


    第一球,快速球被蒔羅擊中,是一記左邊方向的界外球。


    第二球,又是快速球。蒔羅沒有出棒,判定壞球。球數是一好一壞。


    第三球,投手不改速球戰術。蒔羅擊中偏低的速球,軟弱無力的球滾到反方向,被三壘手接到後輕鬆傳向一壘,淨鏡殿一人出局。


    看著蒔羅咬住嘴唇回到看台,香燻也進入了打擊區。


    他決意抓準對方的快速球,觀想自已打出一支中堅方向的長打。


    第一球,滑球。香燻目送球路切向外角。


    「好球。」


    主審舉手宣判。


    對方改變了對付蒔羅的配球,香燻還是決定等待快速球。


    第二球偏內角,香燻還是沒出棒,判定壞球。


    香燻先離開打擊區,甩手揮揮棒子。對方的投捕大概也看出他在等速球了,好在球數是一好一壞,香燻堅持等待快速球。


    第三球,是他等待的快速球。無奈揮棒慢了半拍,擊成右邊方向的界外球。


    香燻習慣了前兩球變化球的速度,才會來不及揮棒。這下是兩好一壞,沒有退路了。


    之前的配球以變化球居多,最後也是變化球吧。然而就心情上來說,香燻想等的是快速球。等待變化球而沒打到快速球,是一件蠻丟臉的事情。


    他試著思考第三球。剛才的球路可能是替下一球布局吧?先讓打者習慣速球,再用變化球擾亂打擊時機,那麽最後一球是變化球了。


    香燻決定打速球,心裏卻產生猶豫,他的老毛病又犯了。


    投手做出投球動作,香燻反複暗示自己「要打快速球」。


    變化球來了,和第一球同樣的配球。香燻身體緊繃,沒有退路的他必需揮棒,但他不敢放手一搏。


    球路比起第一球,好像更偏外角。


    「好球!打者出局!」


    主審無情宣告,香燻仰天長歎。


    又搞砸了。心懷猶豫而出不了棒,是最糟糕的出局形式。


    香燻走回看台,蜜芍從準備區走了過來。看到前麵的兩位隊友表現不佳,蜜芍隻會更加振作,不會妄自菲薄。這是她的一大優點。


    香燻坐上看台,用手掌揉搓自己的臉龐。他感受到背後傳來同僚的視線,大家一定在想「不出棒就換人打」。假設自己處於相同立場,肯定也是這麽想。


    蜜芍仔細辨別壞球,賺到了沒有好球三壞球的球數。奇怪的是,她後來打的球幾乎飛向正上方,被捕手在界外區接殺,攻守交換。


    紫景舍上臈所搶下了第一局。


    前往守備位置的香燻,開始懷疑自己的隊伍是不是非常弱。以前的先發陣容,或許真的是時運不濟,她們應該有辦法輕易打出安打。搞不好,自己的隊伍沒有上臈的實力吧。


    二局上,紫景舍攻擊。上一局紫景舍打完一輪,這一局的頭一棒是之前打出全壘打的第三棒打者。


    球數兩好兩壞,第六球的快速球被擊中了。


    強勁滾地球穿過三壘手和遊擊手之間。


    蜜芍上前追球,她滑向三壘和遊擊之間的後方,反手壓住滾地球。隨後跪地轉身,快傳一壘。球勢走弧形,勁道卻又快又猛。急蘭努力探出身子接球,打者慢一步才上壘。


    「出局!」


    一壘審舉手宣告,回廊落下打賞的金幣雨。


    被喻為「下臈聯盟最佳遊擊手」的蜜芍,終於在上藤聯盟發揮實力。回廊的掌聲此起彼落,怩讓在投手丘上手舞足蹈,替蜜芍感到開心。


    香燻急了,雙方的差距又被拉開了。他祈禱下一球飛到自己這邊來,好讓他快點消除方才打擊的失態。


    第四棒進人右打區,香燻靠近二壘守備。


    第二球打者揮出安打,球穿過怩讓的腳邊,滾向中外野方向。香燻在二壘後方蹲下來接到球,正想快速傳向一壘,不料腳跟沒踏穩,一屁股摔在地麵上。


    幸好還來得及,他趕緊起身準備快傳。


    「球拿來!」


    沒想到,蜜芍從後方跑來搶球,直接跳起來旋身回傳。等急蘭接到球,打者早就跑過一壘了。


    「啊?太可惜了。」


    蜜芍彈著手指回到守備位置,香燻擋住她的去路。


    香燻指著自己胸口和手套,示意她不該來搶。


    「還不是你拖拖拉拉的關係,不爽的話早點投不會喔。」


    蜜芍說完就要走人,憤怒的香燻撞向她的肩膀。


    「幹什麽啦!」


    蜜芍用戴手套的手揮拳,顏麵中拳的香燻還以一記撞擊。之後的場麵形同野貓打架,雙方在地麵上扭打互毆。


    其他同僚連忙趕來拉開二人。


    「香燻,冷靜點,目前還在比賽喔。」


    蒔羅抓住香燻的手臂,香燻這才恢複冷靜。


    怩讓和祿迦架住蜜芍,蜜芍拖著嬌小的二人亟欲上前再戰,整張臉氣得紅通通的。


    瑟摩栗和裁判團討論後,跑到她們中間說。


    「你們兩個都下場,回到看台上。」


    香燻看了抓住自己手臂的蒔羅和急蘭,獨自回到看台。從看台跑來的同僚,幫忙拖走暴怒的蜜芍,那模樣簡直是被人類捕捉的森林野獸。


    二人分別坐在看台的兩端。


    香燻吃著同僚給的葡萄,生氣地將果皮吐向遠方。看台另一端,衣服和飾帶滿天飛舞,看來今天又是「倒穿衣服的日子」了。


    香燻無法原諒蜜芍搶球的行為。球是大家的,雖說比賽是借著球的移動在進行,可是誰也沒有權力搶走別人的球。


    棒球選手擁有屬於自身的驕傲。


    過去白日人還沒建國時,曾在草原上打棒球,結果被該地區的宗教指導者騎馬穿越比賽中的球場。自覺比賽遭受褒瀆的眾人,將那個自以為了不起的家夥拖下馬匹,用球棒一陣痛毆猛打。這件事引起紛爭,白日人被趕出該地,也成為他們產生民族驕傲的契機。


    即便是區區一項棒球運動,也沒有人可以妨礙。不論是職業或業餘棒球,選手都秉持他人不可侵犯的驕傲奮戰。打者麵對任何配球,也不會逃離打擊區。守備球員死守崗位,絕不借助別人的力量。


    這些事沒人教導香燻,他也具有同樣的矜持。


    香燻突然想起項鏈,他伸手一摸脖子,項鏈已經不見了。


    剛才的打擊被記錄為內野安打。紫景舍先後再敲兩支安打,送該位跑者回來得分。


    二局下,淨鏡殿的頭一棒布色羯,打出了一支二壘安打。其他打者後繼無力,拿下一分的紫景舍贏了第二局。局數二比零,紫景舍贏了這場比賽。


    主審一宣布比賽結束,鏡之君衝下回廊。


    她打著赤腳跑到香燻麵前,氣得滿臉通紅。和當初侵擾帝國的叛軍「紅巾褸軍團」的頭巾一樣紅。


    「妳?這?個?家?夥?啊?」


    鏡之君用金雞獨立的架勢,猛力甩香燻一巴掌,香燻跌出看台。


    「有哪個白癡會在比賽中,和自己的隊友打架啊!」


    鏡之君大步一跨,也賞了蜜芍一巴掌。


    「今天出場的,都給我站出來排好!」


    語畢,大夥站在看台前麵。


    「全部給我咬緊牙關?!」


    每個人都被甩了一巴掌。


    「呃、不是嘛——」


    按住臉頰的祿迦說「今天輸也無可奈何啊,我們很久沒上場比賽了。」


    一旁的急蘭也點點頭。


    「比賽的直覺變遲鈍了啦。」


    「我要讓自己的狀態漸入佳境,好應付下半季的比賽。」


    被打到流鼻涕的怩讓,用袖子擦擦鼻涕。


    鏡之君再賞怩讓一記巴掌後,抱住腦袋蹲下來說道。


    「你們這群菜鳥,就隻會出一張嘴……」


    上臈們擔心更衣的腦袋不堪負荷,於是圍成一圈觀察她的表情。


    「好啦,我知道了!給你們看一樣好東西吧!」


    鏡之君起身走向回廊,順便招手叫大家過去。女房和前來加油的中下臈也跟在後頭。


    上臈們一路上竊竊私語,不知道再來會發生什麽事。有人擔心依照鏡之君的性格,她所說的好東西,該不會是自動打全員巴掌的拷問機吧?


    香燻和蜜芍走在蒔羅兩旁,二人在轉角處四目相交。蜜芍的臉頰紅腫,香燻也指向自己的臉頰,在麵前豎起兩根手指。


    全隊被打巴掌時,他和蜜芍也加入了隊伍之中。因此,二人總共吃了兩記巴掌。


    蜜芍笑著說。


    「真不該傻傻去排隊的。」


    香燻也笑了,他摸摸自己火熱的臉頰。


    淨鏡殿一行人走到殿舍深處,廣大的後宮構造和迷宮一樣複雜。宮女們平常也不會遠離自己的殿舍,所以看到陌生的中庭和樹木,還有鱗次櫛比的屋簷所產生的陰暗空間,不免心生怯意。


    終於,眾人來到明亮的場所,是殿舍球場的外圍回廊。


    在場上練習的宮女們,綁著黃綠色的飾帶。換言之,她們是旃葉殿的人。淨鏡殿的宮女深知雙方女君交惡,各個忐忑不安。上臈們手持剛才比賽用的球棒,她們以為鏡之君是來怒砸旃葉殿的設施泄忿,有些人還握緊手中的棍柄。


    球場裏的大概是中下臈,年輕的宮女正在進行守備練習。看台上有咖啡和切好的水果,服侍的宦官在一旁待命。另外有幾隻貓咪窩在看台上曬太陽,練習完的宮女坐過去摸摸貓咪的背部,撫慰疲憊的身心。看在淨鏡殿宮女眼中,有人羨慕一流殿舍的練習環境不同凡響,也有人嫉妒到想快點砸爛這個地方。


    在看台上的旃葉殿宮女,注意到淨鏡殿來訪。她們站上回廊,對率眾前來的鏡之君行禮說道。


    「鏡之君大人,不知您前來有何見教呢?」


    「我想讓這些孩子,看看皇太後的那樣東西。」


    鏡之君指著背後的宮女們。


    「原來如此。香之君大人有吩咐,要我們帶領前來參觀的訪客。各位,這邊請。」


    旃葉殿宮女們,帶著淨鏡殿的一行人到殿舍內部。走廊下有女房專用的個人房,大夥穿越走廊來到一座小型練習球場。裏麵有投手丘和打擊練習用的區域。


    建築物前方有一塊小石碑,上麵沒有雕刻文字的話,很類似係住馬匹用的石塊。


    「上麵寫『皇太後苦心孤詣之跡』。」


    鏡之君蹲下來拍拍石碑,她說「皇太後一夜之間,從下臈晉升為紅輝殿更衣,後來轉至旃葉殿成為禦妻,她曾經在這裏練習過。」


    這一點宮女們也知道。她們環顧四周,看不出來哪裏有苦心孤詣的地方了?


    「你們看那邊的草皮。」


    大夥按照鏡之君指示,發現場中長著罕見的紅草,中央有兩塊地方沒有草皮。


    「皇太後每天都在這裏練習揮棒,練到腳下的土地都長不出草皮。她每天的揮棒次數不下幾千幾萬次,揮到手掌和腳底滲血,底下的草皮吸收鮮血,最後這個地方就隻長出紅色的草皮了。」


    鏡之君闡述秘聞,眾宮女為之嘩然。


    「你們再看附近的樹木。」


    鏡之君指著練習場周圍種植的鬆樹,每一棵鬆樹都是彎曲的,背離宮女們的所在位置。


    「這裏的樹木,全是被皇太後揮棒的風壓給吹歪的。」


    眾人聞言,紛紛發出讚歎的聲音。


    「還有建築物的牆壁,有些地方顏色不一樣對吧?那是皇太後利用練習的閑暇,靠在上麵休息的痕跡,牆壁吸收汗水而變色了。據說皇太後一旦開始練揮棒,就會練一整晚。」


    宮女們聽了趕緊擠到牆邊。


    「皇太後從某個時期放棄了揮棒練習,隻練打擊姿勢。她認為能擺出理想的打擊姿勢,自然能做出理想的揮棒動作。她花了大把光陰一昧地架起球棒,尋找最理想的動作。有一次她發現球棒變重了,仔細一看發現上麵停了一隻小鳥。皇太後非常緩慢地揮棒,真的是非常緩慢,小鳥也沒有逃跑。她領悟到消除打擊意念和力道的最佳打法,隔天比賽甚至沒帶球棒進入打擊區,投手也直接保送她上壘。她達到了不需要球棒的打擊境地。」


    聽完故事的宮女們,受到棒球的真髓和皇太後的苦心感動,無不號啕大哭。


    對香燻來說,皇太後是誣陷雷光將軍入罪,害死自己父母和哥哥姊姊的仇人。但提到棒球就另當別論了,他也和其他同僚一起哭泣。


    鏡之君麵對宮女們說。


    「古人說過——勝而無常、敗也有常,懷孕也是有跡可尋的!換句話說,一切都是有因才有果啊。」


    宮女們都笑了。可是,過去曾為義教徒的人之中,有人並不樂見鏡之君用義教的聖母和神子開玩笑。


    「皇太後連續十年,在每年四十四場比賽中,創下了超越五十支安打的記錄,是個名副其實的天才打者。但她背地裏,也付出了無數的努力,我希望你們了解這一點。你們會輸是實力太弱的關係——首先要承認自己的缺失,然後奮發圖強。我們要不斷努力往上爬,摘輝煌的榮冠!」


    鏡之君鼓舞大家,宮女們跪地俯首。她們異口同聲地說,願意努力變強來取得勝利。鏡之君也滿意地點點頭。


    「好、那今晚開始特訓!我們要趁其他殿舍睡覺時追過她們!」


    宮女們振奮大吼。旃葉殿女房被吼叫聲嚇到,還以為有人偷偷跑來襲擊,每個都跑出房間觀察情況。


    夜晚的特訓,本來是要在皇帝遴選宮女後舉行的。然而,鏡之君被皇帝指名,正式的特訓直到深夜才開始。


    鏡之君來到球場時,一頭秀發濕漉漉,睡衣下的身體火熱滾燙。看樣子她是洗過澡才來的。


    「唉呀、我跟陛下說要先離開,來帶你們特訓。沒想到陛下反而興致高昂,還想延長加賽——呃、這就甭提了是吧。」


    她扛著球棒,站在球場上說「先來進行守備練習吧。」


    球場上點燃了篝火,照明還是不太充足。用來畫線的石灰也塗在棒球上,這樣配合月光照明,看上去比較清楚。


    鏡之君親自喂球,打擊區附近有擺放篝火,可以清楚看到球棒擊中球的瞬間。接著球在黑暗中不知去向,直到飛來手邊才看得到。大家必需在擊球瞬間看清球路,迅速去接住從黑暗中飛來的球。


    香燻接球失誤,好幾次被球砸中身體。他痛得好想大叫,卻又不得不咬緊牙關,以免自己的性別曝光。


    守備實力優異的蜜芍,胸部和肩膀也挨了好幾下。她每挨一球就喊痛,內野守備球員也跟著「不準埋怨!也不許說痛!」


    鏡之君在打擊區破口大罵。


    這時,有人把「痛」換成了「癢」。喊癢的聲音在內野此起彼落。


    「啊啊、癢死了啦!」


    蜜芍對著月亮大吼「好啊、再來啊!」


    破開地麵的強勁一球打向蜜芍。不規則的彈跳球擊中她的胸部,她撿起球傳向一壘,摸摸自己的胸部說好癢。


    擊球移向外野區域,內野守備回到看台休息。


    「身上都瘀青了啦,你們看。」


    祿迦拉開衣襟,給其他同僚觀看。


    「等我出人頭地,一定要把月亮買下來。


    蜜芍咬了一口梨子說「然後,禁止大家在月光下練球。」


    香燻用杓子舀水桶的水來喝。白天,他聽完皇太後的故事後幹勁十足,現在刻苦的訓練幾乎令他信心受挫。


    急蘭對坐在看台邊的布色羯說。


    「吶、你不參加練習嗎?」


    布色羯在大夥練習時,也坐在看台上抽水煙。


    「契約上沒注明我要練習。」


    語畢,布色羯吐了一大口煙霧。她在上臈所享有特別待遇,全上臈隻有她獲得了專用的起居房間。根據傳聞,她離開旃葉殿上臈所的原因,是香之君拒絕給她個人房的關係。盡管她的實力出眾,同僚們心裏很不是滋味。想當然,她也被周圍的宮女孤立了。


    沒想到蜜芍願意接近她,大家都嚇了一跳。蜜芍咬著梨子,坐到她的旁邊說。


    「小豚,你也來練習啊,會進步喔。」


    「小豚?」


    布色羯瞪了蜜芍一眼,蜜芍笑道。


    「對啊,你不是叫牽亡豚嗎?念起來挺別扭的,我就幫你縮短了,而且小豚聽起來很可愛對吧?」


    蜜芍大概是指「牽亡魂」這個稱號。周圍的人竊竊私語地說,念起來很別扭是蜜芍自己亂念造成的。


    布色羯往蜜芍臉上吐煙。


    「不要再這樣叫我。」


    說完她就走進回廊了。


    蜜芍將吃完的果核放在看台上。


    「是我太厚臉皮了,還是名字要取得更可愛比較好?」


    蜜芍尋問香燻,香燻不解地歪著頭,不懂厚臉皮的基準在哪裏。


    夜晚的練習結束,不代表白天的練習可以省略,殿舍的工作也同樣不得馬虎。


    隔天淨鏡殿的宮女們,疲憊地往來殿舍之中。


    深夜要練球,大夥都睡眠不足,被球打到的部位也疼痛難當。她們一邊工作練習,一邊抱怨自己又癢又困,其他殿舍的宮女聽了,懷疑她們是不是被奇怪的蚊蟲叮咬,得到了奇怪的疾病。夜間也有打擊練習。


    鏡之君細心觀察蒔羅的擊球動作。


    素有巧打者之稱的蒔羅,十分擅長推打的技術。不過升到上臈後,情況就不同了。每次她想打到中外野或用拉打,球就會軟弱無力地跑到反方向。


    「不用練了,我了解了。」


    鏡之君走向打擊區的蒔羅。蒔羅用手套擦拭額頭汗水,和鏡之君對談。


    「為什麽我不用練了……?」


    「妳啊,不要揮棒了。」


    鏡之君話一出口,蒔羅的臉色也變了。


    「呃……為什麽呢?」


    「嗯,我跟你說,你的力氣不夠,所以打不出安打。打不出強勁的安打,擊球技術再好投手也感受不到威脅。這就好比快速球是投手的生命線,擊球強勁也是打者的命根。妳要先有力量,才有辦法活用中堅長打或推打。」


    「我該怎麽做才好呢?」


    「這個嘛——」


    鏡之君環顧四周說「啊、那樣東西不錯。」


    她帶著蒔羅回到看台。


    「你在大家練打時,反複舉起這個裝水的桶子吧。」


    個性認真的蒔羅,默默地抱起水桶練習。知道她在下臈聯盟號稱安打製造機的人,看到她進行這種枯燥的練習,多少也替她覺得不舍。


    鏡之君走近打擊區上的蜜芍。蜜芍也知道鏡之君有話要說,表情已經不高興了。


    鏡之君拍拍她的肩膀說。


    「你選球的眼光不錯呢。」


    周圍的宮女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蜜芍自入宮以來,從來沒有四壞球保送的經驗,是個毫無選球眼光的打者。


    被稱讚的蜜芍心情大好,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就是啊,我對自己看球的眼光很有信心。」


    其他人聽了也很納悶。如果真是這樣,為何她要打超鳥的壞球,害自己揮棒落空或打出界外球?


    「你看球眼光雖好,但還稱不上最頂尖的打者。要成為最頂尖的打者,你知道應該怎麽做嗎?」


    「呃呃……死命擊球!」


    「可惜啊!正確答案是……『不要出局』就行了。」


    大家都傻眼了。這種話就跟「想長壽的秘訣就是不要死」的詭辯差不多。


    蜜芍的反應卻不一樣。


    「啊、對吼。」


    她很幹脆地接受了。


    「那你知道,怎樣做才不會出局嗎?」


    「呃呃……用力揮棒!」


    「萬一你用力揮棒,打出去的球遇到你這種守備高手呢?」


    「的確會出局呢。」


    「對吧?還有更好的辦法,就是不擊出安打直接上壘。」


    「呃呃……我懂了!等四壞球保送對吧!」


    「答對了!」


    鏡之君指著蜜芍的臉說「好、你來練習如何挑壞球吧。」


    說完,鏡之君從衣服裏抓出一把金幣,撒在無人的左打區上。


    「今後,你等一個壞球,就可以拿走一枚金幣,擊出安打也一樣。隻是,你出局的話,我就從你的報酬裏,抽走四枚給投捕,懂了嗎?」


    「隱了!」


    蜜芍陶醉俯視地麵的金幣,擺出了打擊姿勢。同僚們都笑了,練習不要打壞球,這種訓練也太奇怪了。


    鏡之君也對獨自練打的香燻說。


    「你隻有在練習時才出棒啊。」


    被說中痛處的香燻,放下球棒解除打擊姿勢。確實,他練習時出棒沒問題,一到正式比賽卻心生猶豫而無法出手。


    「說穿了,你沒有認真拚輸贏啦。」


    鏡之君撿起球放在掌上,她說「比賽沒有絕對,任何表現都有成功和失敗的可能,沒有實際比過是不會知道的。大家都相信自己的力量,賭在勝負之上,你沒有這樣的覺悟。」


    香燻瞪著眼前的更衣——他不但有覺悟,甚至有剌殺一國之君的強大野心。那是舍棄過去和未來,將一切賭在悲願上的覺悟。


    鏡之君凝視他的瞳孔笑道。


    「換個練習方法吧。」


    她抓住香燻的手臂,帶香燻前往本壘板。鏡之君命令練打的宮女退下,讓香燻站在打擊區上麵。


    「再來你每打一球,就跑到看台再跑回來,記住腦袋放空時揮棒的感覺。」


    香燻搞不懂這是什麽意思,總之他乖乖架起了球棒,回擊投手的球。他打出一記左外野前方的銳利長打。


    「好、快衝剌。」


    鏡之君一腳踢向他的屁股,他跑去觸摸看台又跑回來,同僚都在笑他。


    香燻來不及平複呼吸,直接麵對第二球。他的頭部晃動,姿勢也不安定,投手還是照投不誤。香燻一揮棒,球打向下麵的土地,彈到後麵的方向。


    香燻不斷揮棒、衝剌、揮棒、衝剌,雙腿的肌肉逐漸僵硬。反複的揮棒衝剌,害他再也打不出長打,他很在意自己的打擊姿勢到處都是毛病。


    「不錯喔,再打二十支吧。」


    香燻聽到鏡之君的指示,簡直快暈倒了。他擔心自己不知何時才會真正放空,繼續重複揮棒和衝剌練習。


    鏡之君也去視察牛棚的情況。


    怩讓和瑟摩栗在進行投捕練習,鏡之君熱切注視二人。


    「怩讓啊,你不會投變化球嗎?」


    鏡之君先喊暫停,並且踏上投手丘。


    「加減會投喔。」


    怩讓把玩著掌中的球。她的身體嬌小,手掌還蠻大的。


    「那妳投投看啊。你上一場比賽都投快速球,才會被對方打爆啦。」


    「了解了。」


    怩讓發出貓叫聲後,投了一記滑球。球路掠過好球帶,鑽入捕手的手套裏。


    「不錯啊,其他的球種呢?」


    「還有喔。」


    再來是變速球,怩讓喵喵叫,投出了飄搖的球路。接著是曲球,怩讓同樣喵喵叫,投出了急墜的球路。


    「都不錯,隻不過。」


    鏡之君搗住自己的臉頰說「你為什麽要學貓叫啊?」


    「我不發出聲音,就投不出變化球。」


    怩讓解釋完,鏡之君皺起眉頭。


    「啥?這怎麽可能啊。」


    「是真的。」


    「妳投一次我看看。」


    「了解。」


    這次怩讓閉嘴投球,投出了挖地瓜,再不然就是過高的球,瑟摩栗跳起來也接不到,球路奇差無比。


    鏡之君歎了一口氣說。


    「你實在……投變化球發出聲音,這不是等於告訴對手,你要投變化球了嗎?這樣不行啦。」


    「我也沒辦法啊,沒出聲我算不準出手時機和投球點。」


    怩讓低下頭來連聲致歉。


    鏡之君雙手環胸。


    「這下要特訓才行,你得學會閉嘴投出變化球。」


    「是滴。」


    怩讓答話時精神可佳,但練了好幾次還是控球不穩。


    鏡之君抱住腦袋。


    「這家夥不行啊……沒辦法,以後比賽你每投一球,我就在回廊上吹箭射你屁股,用痛覺來告訴你出手時機吧——」


    「不要啦!很痛耶!」


    她們討論到一半,瑟摩栗怯生生地跑過來說。


    「呃呃……我有一個建議……」


    「什麽啊,說來聽聽。」


    鏡之君下巴一抬,催促瑟摩栗發言。瑟摩栗摘下麵罩抱在腋下。


    「既然投變化球發出叫聲不可取,不如連投快速球也發出叫聲怎麽樣?」


    鏡之君和怩讓麵麵相覷。


    「有道理耶!」


    「好厲害!真是好主意!」


    鏡之君和怩讓興高采烈。瑟摩栗獨自走回本壘板,鏡之君跑過來找她。


    「你來一下——」


    鏡之君抱住瑟摩栗的肩膀說「你該不會一開始就注意到了吧?」


    「呃呃、這……是的……」


    瑟摩栗將抱在腋下的麵罩提在手上,鏡之君逼近她的臉龐問道。


    「那你為什麽不早點說呢?」


    「那個……我不好意思打擾鏡之君大人開示啊……」


    「妳喔 」


    鏡之君和瑟摩栗互撞額頭「幹嘛客套啊?你是上臈所的主將吧?上一場比賽也是,你都沒有鼓勵怩讓。那些年輕的孩子,反而比較有領袖氣質呢。」


    瑟摩栗後退一步說。


    「鏡之君大人,我不是當主將的料。」


    「啥?」


    「我長得很凶,大家都怕我,所以前任鏡之君才任命我當主將。其實,我是個很膽小的女人,根本不敢對別人表示意見。」


    「啥?這關我屁事啊。」


    鏡之君抓住瑟摩栗的護具,一把將她拉過來「你真正的本性如何,這非常重要嗎?我就是希望你帶領上臈所,才沒有把你交易出去。隊上年輕的孩子需要精神支柱,你要是覺得自己的本性,比回應大家的期待更重要,那就隨你高興吧。可是,我絕不會用這種人上場。」


    鏡之君推開瑟摩栗,氣憤地走向回廊。瑟摩栗低著頭,一動也不動。


    怩讓戰戰兢兢走近,從下方仰望她的臉龐。


    「呃呃……瑟摩栗姊姊,可以替我接球嗎?我會照你說的,每一球都發出叫聲。」


    瑟摩栗抬起頭,眼角泛出淚光。


    「我知道了。」


    簡短回應後,瑟摩栗回到了捕手的位置。


    怩讓搗住胸口深呼吸,站上了投手丘。她仰望著夜空,數著天上的星星。數到符合自己年齡的十四顆星辰,怩讓的視線移回地麵,做出了投球動作。


    布色羯沒有練習,其他人在苦練的時候,她沒有回房間並不是在觀摩,純粹是契約上的規定使然。


    重視團隊默契的蒔羅勸她參加,她的反應是。


    「練習是實力不佳的人在幹的事。」


    布色羯完全不聽勸。


    「這種貫徹自我風格的個性,也是我和小豚相似的地方呢。」


    蜜芍摸摸自己大腿上的貓咪。


    鏡之君透過後宮商人,買了幾隻貓咪,上臈所分到了一隻。


    蜜芍曾公開說她討厭貓咪,但上臈所分到的純白長毛貓,令她一見傾心。貓咪也很喜歡蜜芍,經常寸步不離。也許彼此的性情捉摸不定,所以特別契合吧。


    香燻一直進行實力差的人在做的練習。


    他日日夜夜重複擊球和衝剌,搞不懂自己為何要這麽做。他打一球的時間,別人可以打兩球,這樣真的會進步嗎?比起持續練習舉重的蒔羅,大概比較好一點吧。總之,不知什麽時候才能進行其他練習。


    在打擊區上的迷惘,又要何時才會消失呢?好球必打——這是香燻的信念,機會是稍縱即逝的。真正恐怖的是,連機會在眼前都沒發覺,白白浪費大好良機。假如當初沒有把握機會入宮,也就無緣認識蜜芍和蒔羅了,那麽自己又會是怎麽樣呢?他無法想象和她們擦身而過的人生,究竟會是什麽情況。


    可能是無法放空的關係,香燻沒打好內角的快速球。球敲中球棒的底部,反彈擊中他的跨下。


    他放下球棒,整個人跪倒在地。


    「天啊……你沒事吧?」


    戴著捕手麵罩的瑟摩栗,拍拍跪在地上的香燻背部。


    香燻當然有事,那是女人不了解的痛楚。強烈的疼痛在腹部擴散,香燻痛到好想吐,他甚至感受到性命的威脅。


    「喂、快來人啊。」


    看香燻動彈不得,瑟摩栗急忙向看台呼救。


    同僚們慌慌張張跑來了。


    「不要緊吧?」


    「站得起來嗎?」


    「是我不好!我不該投內角的!」


    怩讓嚇得麵色鐵青。


    「喔、怎麽啦?」


    注意到騷動的鏡之君,也從回廊跑來了。


    「香燻被自己擊中的球打到了。」


    瑟摩栗說明狀況。


    「被自己擊中的球打到?打到哪裏?」


    「呃呃……跨下。」


    「啊?那確實很痛呢。」


    鏡之君蹲下來,靠在香燻耳邊說「如何?還很痛嗎?」


    香燻跪在地上點點頭,鏡之君拍拍他的腰部。


    「好、你先到回廊休息吧,我叫人幫你準備貼布。你先解開兜襠布,貼在患部上就不會痛了。」


    香燻聞言連忙站起來。萬一解下兜襠布,他是男人的身份就曝光了。香燻拿起球棒,裝出若無其事的模樣。


    蹲在地上的鏡之君和瑟摩栗仰望著香燻。


    「你還有辦法練習嗎?」


    「真的沒事嗎?」


    「休息一下絕對比較好喔?對吧?」


    蜜芍尋問懷裏的貓咪,貓咪隻打了一個哈欠。


    香燻也不理會眾人,他指著投手丘,示意怩讓繼續投球。


    「咦、可是……」


    怩讓猶豫了,沒有乖乖照辦,香燻瞪了她一眼。那種眼神和忍耐疼痛的神色,使他的表情變得非常有魄力。


    怩讓看了用手遮住臉龐。


    「好感動!我好感動喔!這就是宮女的毅力啊!」


    怩讓誤會香燻的決心,感動到流下淚水。


    鏡之君也起身抱住香燻說。


    「了不起!香燻真是充滿女子氣慨!」


    香燻支開周圍的人,重新練習打擊。他痛得根本站不直,仍然努力回擊飛來的球。


    他似乎稍微理解,腦袋放空擊球是怎麽一回事了。


    等換人練習時,香燻回到看台,蒔羅替他端了一杯咖啡。


    「吶、你看那邊。」


    有人在外野的界外區練習揮棒,蒔羅俯視香燻的臉龐說。


    「那是布色羯喔。你被球打中也沒放棄練習對吧?她看到以後也站起來練揮棒了。」


    「全心全意的表現,有感動人心的力量呢。」


    蜜芍在貓咪的鼻子前麵搖晃指尖,貓咪慵懶拍掉她的手。


    對香燻來說,剛才的事情沒什麽了不起的。他隻是做了男人該做的事情,男人就該戰勝疼痛。男人比女人強焊,除了跨下多了一個超級大弱點以外。


    受不了疼痛引起的嘔吐感,香燻虛弱地走到回廊旁,把晚餐全都吐了出來。


    現在,後宮裏最為豪氣幹雲的女中豪傑,莫過於膽敢直呼香之君名諱的超級新人?鏡之君了。


    今天鏡之君初次先發,對手還是香之君,因此七殿五舍聯盟,旃葉殿對決淨鏡殿的夜間比賽觀眾爆滿。不隻宮女觀賽,連宦官和衛兵也擠到後宮中央的大型棒球場。想當然,皇帝也有來看球。


    在投手丘上練投的鏡之君,用的是右手側投架勢。快速球在捕手手套上轟出巨響,大家一致認定她的球速更勝香之君。


    一局上,旃葉殿的第一棒是香之君,同樣是無袖上衣外加黃綠色絲襪的奇特裝扮。


    進入打擊區前,香之君瞪視著投手丘。對著後方外野手下達指示的鏡之君,也回敬香之君一眼。凝重的緊張感壓得場內鴉雀無聲,宮女們還聽到篝火燃燒的聲音。


    擺出預備架勢的鏡之君,投出了第一球。


    銳利的速球飆向香之君胸口,香之君後仰躲開。


    三壘邊上的回廊,發出了詛咒的噓聲,譴責投手用內角球嚇人的攻勢。另一方麵,一壘邊上的回廊上,也發出噓聲譴責香之君太怕死。


    一壞球沒有好球,鏡之君第二球投出外角滑球。可能是第一球特別近身的關係,所以第二球看起來比較遠吧,香之君沒有出棒,主審判定是好球。


    第三球,外角偏低的精準速球。香之君揮棒落空,球數兩好一壞。


    第四球,下墜球。香之君沒有反應,判定壞球。


    第五球,銳利的內角速球,香之君縮回腰部。


    「好球,打者出局!」


    主審舉手大喊,回廊下頓時沸騰。


    香之君拿著球棒,在本壘板旁邊劃一條線,示意剛才的球掠過壞球的區域。主審搖頭拒絕改判,回廊的觀眾噓聲連連,叫她趕緊滾下場。


    香之君戀棧打擊,鏡之君離開投手丘兩、三步,報以一個銳利的視線。香之君見狀,露出了高傲的笑容回到看台。


    下兩棒也被鏡之君輕鬆解決,一局上沒有失分。


    香之君的實力也不遑多讓。她投出節奏絕佳的配球,不讓淨鏡殿的打線有發揮的機會,表現堪稱完美無缺。


    之後,雙方持續上演精妙的投技,比賽進入了延長賽。


    最後鏡之君用盡體力,在五局上被連續擊出安打,丟掉了一分。下半局旃葉殿沒有被得分,以一比零的局數獲勝。


    盡管比賽敗北,鏡之君的評價卻不降反升。號稱「一流投手和超一流打者」的香之君,竟然連續兩次打席被三振出局。最重要的是,鏡之君有受人歡迎的特質。


    隔周,和曉霞舍對戰的鏡之君,被曉霞舍禦妻?曉之君打出一記投手方向的滾地球。


    鏡之君接到球後,拿起手套裏的球猛啃,跑向一壘的曉之君也嚇得停下腳步。


    「鏡之君在吃棒球啊!」回廊的觀眾也驚訝大喊。


    事實上,鏡之君在懷裏偷偷藏了梨子,然後偷天換日拿起梨子來啃。這一招逗得観眾哈哈大笑,被騙的曉之君也哭笑不得。皇帝和伽沒路更是笑得前仰後合。


    再來,又有別的打者擊出投手方向的滾地球。打者早已放棄跑向一壘,鏡之君竟然先傳給捕手,捕手才傳向一壘封殺打者。


    對戰靜寧殿時,鏡之君一上壘就說。


    「吶、球借我看一下。」


    她攀談的對象,是靜寧殿更衣?白之君。


    白之君正打算把球丟過去,她又說。


    「等一下等一下,我沒有戴手套啊。」


    鏡之君要求對方用滾地球傳過來。


    白之君一把球丟出去,鏡之君飛快起跑,成功盜下二壘。


    鏡之君詭計多端,令人目不暇給。因此淨鏡殿的比賽總是熱鬧爆滿。


    對戰靈螢殿時也是如此。


    靈螢殿禦妻?光之君是後宮屈指可數的強投,擁有許多輝煌的傳說。例如,擦棒後被捕手接到的球,產生了燒焦的痕跡。打者鎖定的快速球,居然中途變速。等她進入投球動作再出棒就來不及了等等。


    對付光之君,鏡之君從一局上就告訴其他隊員。


    「第一球絕對不要出手,那樣隻是給對手撿便宜而已。」


    不料,頭一棒的女房第一球打出了二壘方向的滾地球,鏡之君氣得暴跳如雷。


    「你這個笨蛋!」


    鏡之君衝出看台,跑過球場直奔女房。女房穿一一壘後,鏡之君抓住她,用鍾擺打法的姿勢賞了她一巴掌。


    「我才叫你們第一球不要打,你就跟我唱反調啊!」


    鏡之君的反應太過暴烈,連靈螢殿的一壘手都上前架住鏡之君。


    被鏡之君抓住領子拖回看台的女房哭著說。


    「我當時人在待打區,沒有聽到你們討論戰術……」


    「咦咦?啊?是這樣喔……」


    知道自己理虧的鏡之君,說要請對方吃冰品和名店販賣的布丁,拚命賠不是。


    隔天,這件事的見解被刊登在壁報上。


    鏡之君大人,不容忍體罰!「打了就會乖的人,不打也會乖。」


    對此,宮女們則認為,那她一開始就不該動手打人。


    當天的比賽,淨鏡殿打爆光之君,兩局總共打下三十三分,獲得壓倒性的勝利。有一個說法是,光之君被鏡之君犀利的巴掌嚇到,投不出平常的水準。


    鏡之君一直備受矚目,香之君也不讓她專美於前。


    旃葉殿對戰青陽舍時,旃葉殿打者沒有出棒遭到三振,香之君跳下看台向主審抗議判決有問題。


    「禦妻和更衣對裁判抗議,要被罰錢喔,否則難以維持比賽秩序。」


    裁判勸告香之君。


    「是喔,這樣夠不夠啦?」


    香之君抓起一把金幣砸在裁判臉上,一拳將他撂倒在地。這麽做當然受到退場處分,場內也噓聲連連。


    最後,旃葉殿沒有禦妻也搶下了勝利。


    旃葉殿的下臈們,還故意跑到青陽舍的殿舍高喊三聲萬歲。這下青陽舍也不甘示弱,據說她們打算抄著球棒到旃葉殿尋仇,後宮裏劍拔弩張。有一段時間,衛兵們必需拿著火繩槍警戒雙方殿舍。


    青陽舍的青之君,號稱是一位人品敦厚的女性。她想召開茶會款待香之君,修複「三聲萬歲事件」造成的險惡關係。其他殿舍的宮女,都讚賞青之君為人寬宏大度。


    當天,青之君寫了一封信送給香之君,內容是「你幾點要過來?」當然,這純粹是問對方何時造訪而已。沒想到,香之君看了勃然大怒。


    「她敢問我幾點要去輸贏!」


    香之君命令手下宮女進行報複,宮女們化為暴徒殺入青陽舍,將青之君準備的茶會點心吃得一乾二淨。其他殿舍的宮女,認定香之君是故意找碴生事。


    對於旃葉殿蠻橫的行為,鏡之君表示:


    「那孩子啊,沒能力掌握天上掉下來的大權啦。這就好比窮光蛋一下變有錢人,也不知道該怎麽用錢一樣。」


    鏡之君將自己的感想,告訴周圍的人。


    隔天,壁報登出下麵的文字。


    鏡之君評判香之君,直言不諱!「棗椰根本窮光蛋!」


    盛怒的香之君,命令宮女撕破所有的壁報。


    香燻等人遠離後宮的紛擾,專心苦練球技。


    直至目前,他們的比賽還沒有勝望。


    秋季聯盟也快要結束了。


    盛柑殿和始萌舍的比賽,盛柑殿打出一支偏左外野邊柱的全壘打,始萌舍抗議那是一記界外球,比賽中斷了一個小時以上。到頭來裁判沒有改判,大家也以為雙方該分出勝負了,但始萌舍在下半局敲回一支同分的全壘打,比賽再度順延到下禮拜。打了三十五局,局數仍


    是零比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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