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神造艦斯基德普拉特尼順利在海邊靠岸了。


    ……舵房空無一人,船隻沒人操舵,陸地上應該也沒人引導,但船就這樣自己靠上了海岸。沒錯,就像用來把大量人員與車輛運送上岸的兩棲戰艦。上條本來擔心船隻會變得像擱淺的鯨魚,不過看那個叫做瓦爾特洛緹的金發碧眼大姊並不慌張,這艘船應該不是觸礁,而是本來用途就是這樣,大概另有辦法可以回到海上吧。


    而且現在也不是擔心那種事的時候。


    「呼……呼……籲……籲……」


    上條就像在沙漠裏迷路的人那樣,氣喘籲籲。


    總之先下了這莫名其妙的船,到陸地上去吧。


    ……說得簡單,但這裏可是神造艦斯基德普拉特尼。由於全長四十五公裏以上,再加上采取了三體船構造使得橫寬也很大,寬度好像也有將近十七公裏。這麽一來,光隻是想從船隻下到陸地上,都得走完一段相當長的距離。


    連基本上還算軍方人士的庫溫瑟都精疲力竭。


    「……可……可惡,咳咳咳呼……這絕對有問題的啦,我是覺得不能說出口,但是不是大就一定好,好嗎!這種船光是來回就能當成每周更新的部落格題材了吧,真的能實際拿來運用嗎?」


    「嗚欸……是……是說,先告訴我『三體船』是啥好嗎?」


    「根本無關緊要吧!又不是每解開一題,周圍這一大群正妹就會把衣服一件件脫掉,想知道的人自己去搜!」


    上條單純的疑問被賀維亞自暴自棄的吼叫蓋過。


    瓦爾特洛緹用瞧不起窩囊男人們的眼神睥睨他們:


    「不過是在甲板上移動就唉唉叫……平常都是怎麽走在大路上的?」


    「光這艘船就有首都圈那麽大好嗎!真要說起來,我覺得騎馬的家夥沒資格對我們說三道四吧!」


    大學生東川守鬼吼鬼叫時,身旁的七淨京一郎輕聲說道:


    「……不過對於『金發碧眼大姊』加上『馬』的組合,竟然讓我感覺到某種邪惡至極的要素,我的腦子已經汙穢到這種程度了……?」


    「想投胎轉世隨時找我。」


    天下無敵,八字犯衝的殺人妃說得乾脆,讓他下定決心舍棄欲望。


    即使如此,一行人總算是吃力地抵達了神造艦斯基德普拉特尼的邊緣。上條從沒有欄杆的船邊探頭往正下方一看,少說也有六~七樓高。這比學校校舍的屋頂平台還高,高低差十分足以令人卻步,不過從整艘船的尺寸來看,這已經能算是「薄型」了。


    在魔法光照耀下被外星人綁架by火焰戰鬥機的方式降落地麵……當然並沒有這種機關,船側理所當然地疊著舷梯。剛才閃過腦海的話題「少說也有六~七樓高」再度擊垮了上條等人。


    「……這該不會是新式塑身法,要減掉規定體重才能回去之類的吧。」


    「哎呀,那樣就傷腦筋了。妖怪基本上不會瘦也不會胖,這樣肯定會變成無限循環的。」


    紅色浴衣的座敷童子厭煩地說著時,一旁雪女跨在陣內忍in冰棺上,一邊發出尖聲怪叫一邊滑行而去。感覺就像哪個深山的居民跨坐在圓木上從陡坡滑下的不要命奇怪祭典。


    「真可惡……要不是船身是木製的,就能用磁力走捷徑了……」


    美琴發出詛咒般的聲音,不過還是勉強踏上了沙灘。


    大海!沙灘!豔陽!曆經一番曲折後全員泳裝集合!當然並沒有這種發展,除了體力無限大的妖怪之外,所有人當場累趴。現在他們要是被扔進海裏,很可能直接昏倒溺死。


    眼看著遠方「貝比麥格農」從甲板跳上沙灘,大量沙塵像牆壁一樣直逼而來,茵蒂克絲如此問道:


    「我……我整個人已經餓扁了……接下來到底該怎麽辦,要做什麽……哇噗?」


    在被沙塵遮蔽的視野當中,隻有瓦爾特洛緹平靜自若的聲音回答她:


    「得做的事多得是,不過首先,我想汝等都很想念人類村落吧,我建議汝等應先前往人界米德加爾特。」


    「咳咳!咳咳!」


    美琴咳個不停,一邊用磁力與靜電力撢掉黏在頭發與衣服上的沙子,一邊問:


    「人界?什麽東西啊,米德加爾特?」


    「米德加爾特就是米德加爾特,依傍世界樹的樹根,人族居住的世界。」


    瓦爾特洛緹講得乾脆,但庫溫瑟與賀維亞卻像這樣交頭接耳:


    「(……你怎麽看,整個給人感覺就算去了那裏,也隻有滿村子的武器店與道具店耶。我覺得跟芙蘿蕾緹雅小姐還有嗬嗬嗬一年到頭打仗的『原本的世界』好像不一樣。)」


    「(……隻要話是美女說的,我都無所謂啦。隻是這番簡直像『信心組織』微笑大放送地講出來的精神電波談話,要是換成個大老粗來講,我會賞他鼻梁一拳,問他還敢不敢再講一遍就是了。)」


    至於美琴與瓦爾特洛緹還在繼續問答:


    「人界?那是什麽啊,又要叫我們長途跋涉?」


    「汝等想留在這裏也行,不過這塊土地分類上屬於巨人國約頓海姆。巨人有很多種,基本上都是諸神與人類的敵人。想在哪過夜是汝等的自由,不過要是一不小心被巨人踩扁,或是被撿走當點心,可是怪不得別人喔。」


    「唉惡……」兔女郎稍微呻吟了一聲。


    東川守一邊仰望著正上方……自己下來的舷梯,一邊說:


    「……如果真的那麽危險,其實沒必要到外麵來吧。我覺得躲在船裏好像比較安全。」


    「那也行,我方隻要能明確掌握全體『異邦人』的所在地點,汝等可以自由行動。隻不過,我會跟前往人界米德加爾特的人員同行,不管是所有人還是一個人。順便一提,眼下神造艦斯基德普拉特尼除了陷阱以外,沒有裝載其他食物。當務之急是籌措清水與糧食,如果汝等有辦法從海水當中獲得這一切物資,悉聽尊便。」


    可以說完全沒轍了。


    關於糧食,可以用釣竿或撒網的方式捕魚……不能說腦中沒閃過這種樂觀想法,但清水就完全無望了。光靠小石頭與沙子的過濾裝置,實在不覺得能從那些海水中去除所有鹽分。


    就這樣,結果行動的主導權還是全握在瓦爾特洛緹手上。明明來到海邊,女性陣容卻沒換成泳裝,沙子都跑進衣服裏了,女性陣容卻連個澡都不衝,茵蒂克絲、座敷童子與兔女郎等人邁步踏向綠油油的草原。


    ……但是。


    「喂,我說啊。」


    上條趴著倒在路旁,出聲說道。


    一屁股癱坐在地,呼呼籲籲地喘氣的美琴回話:


    「怎……怎樣啦……」


    「你記得今天是第幾天嗎?」


    「不記得,我想一定已經過了三四天了。」


    明明是自己愛問,上條聽到具體的數字,卻為了世間的荒謬而氣憤。


    「啊──我受夠啦!為什麽啊,到底是為什麽啊!自從那番感覺隻是去個鄰近村莊的談話以來,已經過了幾百萬年了好嗎!況且真要說起來,一個事件應該是『早上發生晚上結束』吧!光是移動就花了長達四天,有沒有道理啊!」


    「這……這次一定是豪華版啦,當麻。」


    茵蒂克絲講了些什麽,但雜音太多聽不清楚。


    東川守眼睛望向遙遠的那一方。


    「貝比麥格農」就在那裏。


    「……實在沒有一個選項是讓那個載大家移動,對吧。」


    「那可是用靜電讓二十萬噸的鐵塊飄浮喔,活生生的人隨便靠近,可是會被炸個粉碎的。」


    庫溫瑟回答。


    「如果能像剛才那樣爬上主炮或什麽的,那還另當別論,可是你們確定嗎,那個可是能用時速五百公裏到處跑喔,隻要我們的公主殿下一不小心打個噴嚏,把操縱杆壓倒了,所有人搞不好都會摔個四腳朝天,被甩落地麵喔。」


    在場精神飽滿的隻有妖怪座敷童子與雪女,再來就是搭乘「貝比麥格農」的公主殿下,連屬於軍方人士的庫溫瑟與賀維亞,都背靠著大樹樹幹癱坐在地,上氣不接下氣。


    「天啊,糟透了糟透了……走這麽多路會瘦下來的。世界級大帥哥變得更帥,變成新一場戰爭的導火線我可不管喔,該死……」


    「哎呀……這該不會是嚴苛到連職業阿兵哥都叫苦的強行軍吧,難怪穿高跟鞋的小兔兔會累壞了……」


    「其實就算是我們,基本上也都是當天往返啦。戰爭都是交給object,我們隻要在最近的位置看到結果,政府就會用稅金付薪水給我們了。這種行軍除非『北歐禁獵區』的那些怪物,否則誰看了都要棄權好嗎!王八蛋。」


    「聽到了嗎~所以請你背我吧,東川同學~!」


    「住手不要黏著我追根究柢我們啥時變成好朋友了之前明明還在殺個你死我活吧──?」


    一行人吵吵鬧鬧,就這樣今天又要在外露營了。話雖如此,其實也就是在大樹下簡單生個火堆,連帳篷都沒有。


    七淨京一郎側躺著癱在地上,用死魚般的眼睛碎碎念著些什麽:


    「……可是啊,一般講到在奇幻異世界跟女生旅行,照理來想應該會發生很多狀況吧,你看嘛,比方說,用氣味來說就是酸酸甜甜的某些狀況!因為這裏既沒浴室也沒隔板,說到洗澡就是在河裏或水池裏沐浴!睡覺時也是不分男女睡在一塊!發生點什麽事又不會怎樣,給點這種維係明天動力的精神糧食或者說活下去的希望也不會怎樣吧!」


    「京一郎,你又想自殺了嗎?」


    「不是的啦!我抱怨是為了追求更美好的生活的啦!」


    少年自暴自棄,講話方式已經崩壞了。


    旁觀的大學生安西恭介如此插嘴:


    「不行啦,沒辦法,奇幻世界哪有什麽夢想可言。你的想像是來自中世紀歐洲吧!十世紀?十五世紀?地點在英國,還是法國或德國附近?不管是哪裏,隻要學過當時實際的世俗文化,包你再也作不了美夢。」


    「喂,別再說了,大學生,不要破壞高中生的夢──」


    「因為啊……」


    安西恭介一邊聞聞自己的袖子附近,一邊說:


    「實際的奇幻世界基本上體臭都很重


    「哼嗯!」


    話之所以講到一半中斷,是因為瓦爾特洛緹踢了白馬的肚子,讓它的後腳把一名大學生的質量踢上了空中。


    啪砰──!伴隨著字麵看起來很有喜感,實際上卻是激烈無比的破壞聲,觸犯了特大號禁忌的愚者慘遭封口。


    瓦爾特洛緹一臉若無其事地說道:


    「奇幻就是奇幻,所以奇幻世界沒有臭味。隻有奇幻『氣味』,而沒有所謂的奇幻『臭味』。」


    「是,是……」


    「因此我雖然平常都騎著白馬,但身上完全沒沾到奇幻的動物腥味,因為一切都是奇幻……這樣汝明白嗎?」


    「是的!小弟明白了!」


    七淨京一郎不想壯烈地轉生為一顆星星,奇幻地成為大學生的同伴,因此聽從與生俱來的求生本能,老實地點頭稱是。


    莎霏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人渣,不久她重新轉向瓦爾特洛緹。


    「之後還有多少路程?」


    「已經走完一半了,還剩三天就可抵達人界米德加爾特。」


    偷聽的上條當麻發出呻吟。


    一手按摩自己小腿的庫溫瑟對他喊道:


    「欸,我說啊,就一點也好,你覺得這之後會有什麽好康等著我們嗎?像是在水池裏沐浴,撞見女生換衣服,或是互相用肌膚溫暖受凍的身子,要是能來個躺大腿或嘴對嘴喂食,我可是寧願生點小病也在所不辭喔。」


    「你問我我問誰。後麵如果有什麽發展,會加上精華版的插畫啦,沒有就是沒事發生。」


    「啊,可惡,結果到頭來還是隻能請老天保佑嘛。我啊──!相信一定會出現『樹葉泳裝』啦──!」


    伴隨著這種悲歎,一行人撐過了剩餘的漫長路程。


    本來應該是這樣的。


    然而。


    2


    有氣無力地走到第五天,事情發生了。


    這天晚上。


    在火堆燒得嗶剝嗶剝作響的營地裏,上條當麻、茵蒂克絲、禦阪美琴、庫溫瑟?柏波特吉、賀維亞?溫切爾、座敷童子、雪女、安西恭介、東川守、兔女郎、七淨京一郎與殺人妃終於爆發了致命性衝突,鬧內哄了。


    內容歸納如左:


    「啊,說要烤蘋果是什麽意思?原來你是糖醋排骨裏放鳳梨的那一派嗎!」(賀維亞)


    「因為這裏沒冰箱,蘋果整個是溫的啊!既然如此乾脆烤了比較好吃啦!」(禦阪美琴)


    ……也許有人會覺得幹麽為了這點小事吵起來,但隻能說是至今累積的不滿爆發了吧。被迫連續走了五天,想休息也隻能在草地或黑土上擠在一起睡,誰都會心浮氣躁。


    「我就是不能理解把水果拿來烤的想法,想想看嘛,水果應該會比較想拿來配刨冰或冰淇淋吧,怎麽會變成反其道而行?」(七淨京一郎)


    「果醬也好蘋果派也好,都是用加熱過的水果做的啊!還有巧克力香蕉、杏子糖以及其他好多好多也是啊……!」(茵蒂克絲)


    「再說把水果加熱的做法,在歐洲應該不算稀奇吧。比方說英國地區,就會用雞肉搭配加熱過的香瓜一起上桌啊。」(座敷童子)


    「喂,別提那些南不列顛地區的鄉土料理!我尊敬他們的音樂、博物館與美女,但隻有那裏的料理我實在無法苟同!」(庫溫瑟)


    「欸,我說啊,聽我說!與其這樣吵得不可開交,乾脆別吃蘋果了吧!反正這是甜點又不是主菜,有沒有都沒差吧!」(上條當麻)


    同一時間,在「貝比麥格農」的駕駛艙,「叮──」響起了輕巧的電子音。


    公主殿下身體仍然沉進座椅,隻扭動腰肢轉向背後。她打開用螺栓固定在那裏的微波爐爐門,從中取出起司漢堡。


    一拉開冰涼金屬罐的拉環,可能是因為至今連同整個機體搖來晃去,裏麵的碳酸形成大量氣泡湧了出來。她將嘴唇湊到差點火山大爆發的冰涼金屬罐上,將泡沫灌進喉嚨。


    公主殿下用平靜下來的金屬罐貼在額頭上,一口咬下從包裝紙露出來的起司漢堡,邊嚼邊喃喃自語:


    「好吃好吃。」(公主殿下)


    而拯救世界的英雄們爆發了嚴重衝突。


    啪滋!火堆的樹枝爆開了。


    「啊……這種時候要是有司掌『凍殺死』的殺人魔徘徊經過就好了……」(殺人妃)


    「……」(冰封陣內忍)


    「啊!對了,我們不是有雪女嗎!隻要拜托她,要把蘋果變冰還是做成雪酪,不是都隨便我們……」(安西恭介)


    「……開玩笑,你以為除了追求陣內忍的幸福之外,我會使用這份力量嗎……?」(雪女)


    「好了啦,想吃蘋果的人就吃,不想吃的就算了嘛!是說我對蘋果其實沒那麽大興趣……」(上條當麻)


    在「貝比麥格農」機內,除了微波爐,還隨時配備有掌上型遊戲機,以及醫院與飯店的那種小型冰箱等等。這是因為整個戰爭都是由object這單一武器所支撐,操縱它的駕駛員elite的身心狀況造成的影響可不是開玩笑的。


    因此……


    「……嗯──為什麽都偏香草口味呢,我現在比較想吃的是巧克力脆片或薄荷耶。」(公主殿下)


    推開成了障礙物的冷凍食品,公主殿下細細挑選著高級品牌的杯裝冰淇淋。最後,她從中選出了一款,用拇指與食指慢慢把小杯子拿出來。


    「季節限定,櫻花花瓣冰淇淋。今天的甜點就選它吧。」(公主殿下)


    然後,哈米吉多頓開打了。


    「我不行啦!我跟這家夥一輩子不可能互相了解!應該說仔細一想,從一開始我就看這家夥不順眼!」(東川守)


    「是喔是這樣啊很好你應該沒忘記現在的狀況因果關係扭曲連我這種的都複活了吧!可別以為『常勝的挑戰者』能永遠通用喔!」(兔女郎)


    「等等,等等,等等!你們幹麽趁亂想認真廝殺起來啊!要……要不然把蘋果分兩半,一半生吃一半烤來吃,不就解決了……」(上條當麻)


    「「「「「「「「「「「「少囉嗦滾一邊去死牆頭草!」」」」」」」」」」」」(其餘所有人)


    特殊駕駛服雖然緊密包覆著駕駛員elite的全身上下,其實從喉嚨到肚臍底下設計了拉煉,能一直線拉開。


    在「貝比麥格農」的駕駛艙當中,公主殿下拿出了軍用洗澡方巾,簡而言之就是抗菌設計的濕巾搭配溫和不刺激的皂粉。


    這些用品雖然進行了研發,但從未發給前線的士兵們,可謂夢幻製品。因為在沒有任何人工物的沙漠或叢林內,有時候隔了五百公尺,都會被精銳聞出刮胡膠的味道,軍用犬的話精確度就更高了。在這種地點輕易使用肥皂或洗發精,可是攸關生死的問題。


    話雖如此,如果是在連核彈都擋得了的重裝甲當中,就不用考慮這種問題了。


    就這樣,洗澡方巾在軍方人士當中,有時還被揶揄為「攜帶浴室」、「歐元鈔巾」、「高級將校的奢侈品」等等。


    雖然沒有好好泡澡鬆弛全身肌肉那麽好的效果,但能否讓身體隨時保持清潔,對身心狀況還是會造成很大影響。


    公主殿下順便將座椅的按摩功能設定得較小,把手伸進特殊駕駛服中擦汗。


    她眼神迷蒙地低喃:


    「入浴萬歲。」(公主殿下)


    轟隆喀沙嘰嘎咕啊──!嚇人的轟鳴炸裂開來。


    上條、庫溫瑟、安西恭介與七淨京一郎等男性陣容,有的呈現大字形倒在地上,有的像是放棄當人肉椅子那樣翹著屁股趴在地上。


    「……烤……烤蘋果讚成派的那些女的,整體火力會不會太強了啊……?」(賀維亞)


    「某超電磁炮與殺人妃把平均值提高太多了啦,而……而且還有物理攻擊無效的妖怪。」(庫溫瑟)


    「麻……麻煩等一下。惡呼,為什麽連我都受到波及……?」(上條當麻)


    真要追究的話,連徹底保持沉默的「冰封忍」都倒栽蔥地插在地上了。


    至於張開腿站立的禦阪美琴,則是好像完成了一件大工程般拍拍雙手撢掉灰塵……


    「勝負分曉了呢。」(禦阪美琴)


    「我們去洗涼水澡,在我們回來之前把蘋果烤好,輸家們。」(座敷童子)


    發生了這樣的一件事。


    男人們被打得落花流水。


    於是拯救世界的英雄們追求黑暗的複仇機會!


    就在這時,一位女神騎著白馬來看看情形。


    「一會兒不見,汝等是怎麽了,大胡子主神又在讓人族爭戰了?」(瓦爾特洛緹)


    「跟你們說喔──行商叔叔他們來到附近,說不定可以買到稀奇的糖果餅乾!」(少年)


    然而男人們可不會因為這種和平的話題就讓心情變得祥和。


    「(那種事根本不重要!看我怎麽發泄這份沸騰的怒火……真是夠了,乾脆今天就去偷看她們洗涼水澡吧。)」(安西恭介)


    「(不,等等!稍安勿躁,同誌!)」(庫溫瑟)


    「(幹麽啦,應該沒有理由到了這節骨眼上還裝乖吧!)」(東川守)


    「(我不是這個意思,就為了一時的『呀──色狼──滋滋滋──』到頭來我們還是得電到燒焦,劃算嗎!現在先忍忍,然後暗中行事!不能老是玩老哏,要複仇就應該達到效果永久持續的絕對勝利,這樣才對吧!)」(庫溫瑟)


    「(你是怎樣啊,庫溫瑟,又是被迫立於困境而發揮了極限靈感嗎?)」(賀維亞)


    「(哎,總之看著吧,首先是那些行商。依據他們的商品品項,我們搞不好能來場革命起義。)」(庫溫瑟)


    「(絕對行,我幹了!我方光是現在能行動的,就湊到了六名拯救世界的主角級。有這麽多強角,在肯定能從『一成不變的結局』踏出一步!)」(七淨京一郎)


    「(咦,什麽時候把我也扯進去了?)」(上條當麻)


    就這樣,烤蘋果反對派的輸家們先去找行商。那裏有好幾輛四匹馬拉的大馬車排成幾排,他們比手劃腳地溝通,得知行商似乎剛結束大筆交易,正要回城鎮。馬車裏剩下的,盡是破布與壞掉的金屬零件等不能賣的東西。看起來頂多也隻能當柴燒,沒其他用途了。


    「沒錢耶,怎麽辦?」(安西恭介)


    「把蘋果賣了吧,那是萬惡根源。」(賀維亞)


    就這樣,全體男生以物易物,弄到了破布與壞掉的金屬零件。


    這些能拿來做什麽?


    對於這個疑問,專攻技術的少年庫溫瑟?柏波特吉如此宣言:


    「喂,賀維亞,現在開始,我們要徹底運用潛行技術。要憑著潛入敵國object修護基地的心態,接近那些女生洗涼水澡的地點。」(庫溫瑟)


    「啊,搞了半天不就是偷窺?」(賀維亞)


    「不對,我們要把那些家夥的衣服藏起來!」(庫溫瑟)


    「來了個特大級的啊,喂!」(七淨京一郎)


    「不過這麽一來,那些家夥就隻能穿我們準備的衣服。這裏雖然隻有破布與壞掉的金屬零件,但隻要用點巧思,還是有可能重獲新生。沒錯,比方說這一路上完全不夠的奇幻要素,也就是比基尼鎧甲或貝殼泳裝之類的款式!」(庫溫瑟)


    喀!雷光般的特效四處飛竄。


    rpg當中每次最熟悉的調合事件似乎即將發生。


    但隻有上條當麻冷靜地倒退兩步。


    「不不不,沒辦法的啦!要是做出這種事來,這次真的會沒命……」(上條當麻)


    「……」(其餘所有人)


    「咦,就我一個!還保有理智的就剩我一個!算了啦,這樣絕對會很慘啦,會被電到差不多五分熟啦──!」(上條當麻)


    然而拯救世界的英雄們偏偏就隻有在這種沒意義的時刻戮力同心了。他們用大約第四章後半的亢奮情緒從正麵把刺蝟頭打飛,開始進入作戰行動。


    然後有人注意到了異狀。


    「嗯,奇怪,我放在這裏的製服不見了?」(禦阪美琴)


    「我的也是……」(茵蒂克絲)


    「剛才應該沒看到『泡溫泉的猴子』之類的動物吧。這麽一來,我看嫌疑犯頂多也就那幾個吧。」(座敷童子)


    取而代之地,在較遠的位置放了摺好的別款替換衣物。


    攤開一看,是一塊很適合標上「請不要用手碰舞娘」的布塊。


    「那些家夥……!」(殺人妃)


    就在殺人專家怒火中燒時,從樹叢另一頭飛來臭男人的聲音:


    「是啊,是啊。你們衣服也沾滿了泥巴,心情差不多開始煩躁了吧。剛才有行商過來,所以我們幫你們弄到了衣服。你們看嘛,這個世界一整個奇幻,所以比基尼鎧甲或裸體披風什麽的好像都算正常喔。」(庫溫瑟)


    「聽你在裝蒜!」(禦阪美琴)


    「……可是,他們都說這裏就是那種世界了,我們也找不到話回嘴。說起來,我們都還沒看過這個世界的人類聚落呢……」(雪女)


    「反……反正不管怎樣,出局就是出局了啦!再說,用不著入境隨俗,穿原本的衣服不就好了……」(茵蒂克絲)


    「哎呀──今天的火堆不知是怎麽了,燒得好旺啊……」(賀維亞)


    女生們全體的臉色變得鐵青。


    的確,就算從被樹叢遮住的這個位置,也能看到火勢變強了。看起來簡直像營火晚會,那麽燒的到底是什麽呢?


    提示:現在這裏沒有的東西。


    「嗚哇啊──!這樣看起來,燒的該不會是我們的衣服吧?」(兔女郎)


    「我很想現在就送他們上西天,可是就這樣走出去又便宜了他們。」(座敷童子)


    「看來也顧不了那麽多了……嗎?」(禦阪美琴)


    女性陣容重新將男生們準備的衣服在地上攤開,確認它們慘不忍睹的構造。


    不知道他們是怎麽量的,尺寸剛好合身。也就是說沒有選擇權,隻能看他們準備什麽就穿什麽。


    概要如下所示:


    茵蒂克絲 → 裝備「裸體披風(藍)」


    禦阪美琴 → 裝備「比基尼鎧甲(紅)」


    座敷童子 → 裝備「南洋風樹葉泳裝(綠)」


    雪女   → 裝備「小惡魔風緊縛比基尼(黑)」


    兔女郎  → 裝備「兔女郎套裝(白)」


    殺人妃  → 裝備「舞娘(金)」


    穿起來後,被衣服的白癡程度弄到滿臉通紅的禦阪美琴,從瀏海迸散出藍白火花。


    「好~看我把那些家夥全燒成焦炭……!」(禦阪美琴)


    「奇怪,是說為什麽隻有我還是兔女郎套裝……?」(兔女郎)


    「大概是因為你完成度已經太高了,沒得玩了吧。」(座敷童子)


    而收到了報複成功的消息,庫溫瑟?柏波特吉抱著肚子用力拍打地麵。


    「啊──哈哈哈哈哈!成功成功,這下總算出了口惡氣咚啪咕沙?」(庫溫瑟)


    「扔進火堆!把你們所有人!統統扔進去!」(禦阪美琴)


    「等等,等等禦阪妹妹等等!那樣別說五分熟,根本會變得像全熟的失敗作一樣啦!真要說起來我可是有賣命阻止耶──!」(上條當麻)


    「是說為什麽隻有我變成這種智障戰士係裝備啊,給我解釋清楚!」(禦阪美琴)


    「所以我說了不是我嘛,而且你隻要回顧一下自己平常的言行,自然就會知道分配到的職業絕對是mp0的大猩猩係……不要啊等一下──!先不要把我丟進火堆裏啦──!」(上條當麻)


    ……順便一提,茵蒂克絲的修女服「移動教會」因為是世上絕無僅有,因此這時被燒掉之後可能會有麻煩,不過總會有辦法的吧。隻要說因果關係或時間序列歪曲了,愛怎麽硬拗都行。


    3


    就這樣發生了很多事。


    然而結束卻來得突然。


    從一條橫線的地平線這一頭到那一頭,覆蓋了密密麻麻的「白色柵欄」,成了終點。


    給人的印象不是金屬,有點像「非常長的魚骨頭」。


    「國境線,或者應該稱為異界線吧。無論如何,前方就是人界米德加爾特了……」


    「瓦爾特洛緹小姐,你為什麽講話吞吞吐吐的?」


    上條當麻不安地一問,本應全身用「女武神」符號防護得滴水不漏的女神,一邊用看到某種可怕東西的眼神回頭偷瞄背後,一邊說:


    「沒……沒有,我無意對『異邦人』的行為舉止置喙,但汝等真打算用那身寡廉鮮恥的打扮在人類村落裏大遊行嗎……?」


    她如此說著,自從茵蒂克絲她們實行了「換衣服」指令之後,她立刻用驚人的反應速度,以自己的背部持續防護隨時跟在身邊的小個頭少年的視野。


    「瓦爾特洛緹──這樣我什麽都看不到了……」


    「不用看沒關係!那種東西是『異邦人』限定,真是,真是太可怕了!我發誓今後無論技術多麽進步,隻有『異界』說什麽也不去!」


    「看吧,我就說嘛!當麻,這件衣服有點太跳脫合理性了啦!比照我十萬三千冊的知識就可以知道,根本一點理論根據都沒有!」


    「就──說──了──!我有阻止他們啦──!」


    茵蒂克絲之所以掄拳痛扁上條,也許已經有點像巴夫洛夫的狗吧。若是如此,上條造成這種「習慣」的日常行徑,或許也是遠因之一?


    至於準確無誤地讓人背黑鍋,偷偷摸摸躲到死角裏去的賀維亞,則用懷疑的目光看向各處。


    「……本來還在期待會是什麽地方,竟然就隻有個柵欄。既沒有大到誇張的正門,也沒有熱烈歡迎的遊行隊伍啊?」


    不良士兵之所以這樣說,大概是希望至少能有這麽點樂趣吧。連續走了幾天,心靈在追求著滋潤。


    隻能祈求前方的人界能有具有人性的滋潤成分。


    所有人跨越柵欄,往前踏出腳步。


    往米德加爾特。


    4


    也許是因為一開始就受到全長超過四十五公裏的巨大軍艦歡迎,上條聽到人類居住的城鎮,還在想像什麽「一切由ai整合管理,車輛在透明管子裏奔馳的遙遠未來城市」,但這種想法完全落空了。


    圓木組成的小木屋還算高級的了,如果用上磚瓦與石牆,那更是君王與領主才能居住的城堡。其中一大堆人家是泥土堆成的半圓形圓蓋,上麵再放上草皮代替屋頂。


    石版道路也隻有一條,從城鎮出入口直達鎮上最有錢有勢之人的住處,剩下的盡是未鋪整的分岔泥土路。


    而茵蒂克絲與座敷童子她們果不其然,被人不斷投以奇異的目光。


    就算是國王,好歹也會給個木棍與布衣。那些人的目光當中,包含著「不明白怎麽會從那些變成裸體披風或南洋風樹葉泳裝」的心情。


    「看吧──!看吧當麻──!」


    「我……我覺得你偶爾可以逼問一下別人吧!沒必要學會同樣哏重複兩次的高段搞笑啦茵蒂克絲!」


    裸體披風,痛扁學生服少年之圖。也許是錯當成什麽街頭表演了,路上行人給了他們兩顆核桃與一顆蘋果。


    以喂食的方式試圖平息怒火的當麻,總算是逃離了茵蒂克絲的猛攻。他重新四處張望,看看人類村落的景觀。


    然後低聲說:


    「具現實感的奇幻……」


    「好了啦,你想跟我落入同一個下場嗎,小夥子。」


    大學生安西恭介目光飄向遠方,留下感言。


    一行人在瓦爾特洛緹的帶領下,被帶到了鎮上的一間旅店。這在rpg是與武器店同樣為人熟知的服務,但實際上,旅店似乎是相當稀奇的存在。理由很簡單,在小規模村落社會的延長線上發展至今的社群,壓根兒就沒有整頓出接納外人的基礎。


    賀維亞喉嚨發出咕嘟一聲:


    「……又是比基尼鎧甲又是兔女郎套裝的,一堆奇裝異服的人擠上門來,竟然還能笑臉迎人,這裏該不會是窩藏逃犯的溫床之類嘎吧嗚?」


    多嘴講了廢話之後,賀維亞慘遭美琴的「雷擊之槍」刺穿屁股,滿地打滾。


    至於大學生安西恭介,倒挺嚴肅地說:


    「不過呢,不知道語言通不通,完全不過問宗教,又不需要證明我們的身分與來曆,這樣的確很幸運。這要是換成『真實的中世紀歐洲』可就不知道會怎樣了。」


    社群擁有能接納「異邦人」的土壤,是一大強項。


    因為這樣有機會吸收自己沒有的技術與文化。


    當然前提是,在過程當中不能喪失獨特性。


    「這個城鎮終有一天,會形成國家吧。」


    瓦爾特洛緹擁有非關利害與情感的「眼光」,如此呢喃。


    順便一提,最重要的旅店本身是木造的兩層樓建築。整個充滿了居家感,光是上條等人就把房間都占滿了。內部裝潢方麵,床鋪……或者該說隻放了一張沒有彈簧,有如長方形木箱的床。別說廁所或淋浴間,就連桌子椅子都沒有,整體結構要求房客發揮創意巧思。


    檢查了房間,賀維亞走到走廊上,厭煩地說:


    「哇喔~!看這房間,搞不好草地還比較好睡呢,這樣真的還敢收錢?」


    「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今天開始,就讓我與冰封的你一同打造愛的冰窖吧。這樣就能永遠和你在一起了。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


    「……不好,我搞錯講話的對象了。」


    就算是賀維亞,遇上對自己不屑一顧的重度病嬌,似乎也無從出手。至於雪女好像已經興奮到最高點,每次吸氣吐氣,周圍都有鑽石塵閃閃發亮。


    上條等人在瓦爾特洛緹的提議下,被召集到一樓的酒館兼食堂。


    刺蝟頭硬是吞下了「多嘴的一句話」,但身旁的七淨京一郎卻說溜了嘴:


    「不過所有人集合起來一看,這畫麵還真夠勁爆,尤其是女性陣容的暴露程度咕嘎啊!」


    「嘟噗呼!所……所以我說我明明吞回去了,為什麽還連帶被揍……?」


    比基尼鎧甲的「雷擊之槍」交相飛舞,南洋風樹葉泳裝的剛強手臂發出怒吼,造成嚴重慘禍。


    大夥兒都已經累到不行,但想到要在那個木箱般的床上睡覺,仍然感到強烈不安。


    「是說!你那件襯衫不能拿來給我嗎?」


    「咦……你那件比基尼鎧甲外麵再套上襯衫……整個已經亂搭到我無法理解了,如果真的就這樣穿,看起來會像裸體隻穿襯衫逛大街的變態,要是看得到底下的鎧甲那也很咯咕嘎啊!」


    無視於烤得金黃香脆的物體,瓦爾特洛緹開口如此說道:


    「神造艦斯基德普拉特尼原本就是諸神的軍艦,而諸神的主要敵人在天界阿斯嘉特的『外麵』。所以直截了當地說,那艘船是用來承載諸神前往其他世界,就是這麽回事。」


    她語氣平淡,但是用自己的身體確實遮蔽著小個頭少年的視線。


    而藏在她背後的少年發出了疑問:


    「唔──欸欸,瓦爾特洛緹──」


    「怎……怎麽,別跟我說汝被我擋到看不見,我可不理!」


    「不是啦,瓦爾特洛緹的屁股從剛才就一直抵在我身上耶……」


    「噗呼?」


    女武神一邊噴出滿口口水,一邊修正成正確的距離感。


    看來這女神也一樣,有很多事讓她煩心。


    「話雖如此,我這番話的意思,隻是說那艘船穿梭於世界樹所支撐的九個世界。船艦並未製造成能真正跳脫『北歐神話』的範疇。然而實際上的問題是,你們似乎是從其他的範疇被拉到這裏來的。」


    庫溫瑟與賀維亞麵麵相覷,聳聳肩。


    兩人早早就舉手投降,至於茵蒂克絲則是催她說下去:


    「所以是什麽意思呢?」


    「我等的世界全都是受到世界樹所支撐,有的是樹枝,有的是樹根。」


    瓦爾特洛緹指向窗外。


    那裏可以看到一棵直指天際的巨大樹木,光是樹幹的規模,好像就能蓋過一個小村子。


    「這些樹枝與樹根的成長,會硬是往無視於歐幾裏得幾何學的方向伸展。這麽一來,就不會與九個世界的任何一個聯係,而成長為連向新世界的『道路』。」


    「嗯,這麽一說我想起來了,世界樹是以智慧之泉的泉水灌溉的嘛。」


    「就像三女神諾倫以泉水灑水灌溉,暗黑龍尼德霍格咬著樹根想讓世界樹枯萎一樣。具體方法尚且不明,不過有個假說是某人利用『泉水』幹預世界樹的生長方針,讓樹枝與樹根長向本來絕不可能生長的方向……這個說法大致上應該沒錯。」


    「可是,光隻有這樣的話,我覺得一定會變得不安定。」


    「所以才需要神造艦斯基德普拉特尼,或許可以說某人以強大力量吸引不安定地穿越世界的汝等,防止汝等迷失在世界之間的狹縫。」


    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美琴岔了進來。


    「你們從剛才到現在講太快了啦!我可是從一開始就撞牆了耶!」


    大學生安西恭介本來還使出渾身解數維持著「哦,原來如此」的表情,聽到她這句話差點沒哭倒在地。也許人就是在停止逞強的時候,才能變得成熟。


    茵蒂克絲歎口氣,說:


    「……總之這都是神明的理論,我們無能為力啦。」


    「抱歉,你這次又講得太白,讓我喪失希望了。」


    「但事實就是事實,應該說就連我等諸神要查明原委,建構方法讓汝等回到原本的世界,都得費些時間。不過嘛,關於這種愛耍陰的家夥,我心裏有底,所以與其自己調查,不如一個個抓起來逼供似乎比較快。」


    瓦爾特洛緹用「鬥爭與掠奪的神話」味十足的北歐神話式論調做總結:


    「因此,汝等在我們調查結束前,就先在此『待機』吧。哎,我是覺得人類村落總比露宿野外好,所以才把汝等帶來就是。」


    「聽起來還真麻煩……」


    庫溫瑟雖然嘀咕著,內心卻鬆了口氣。


    比起哪裏的跑腿任務那樣,要回到原本的世界需要七件寶物,必須靠個人力量一個個稱霸大陸~之類強人所難的要求,這已經算很好了。


    兔女郎邊用指尖玩弄著假兔耳的尖端,邊說:


    「那麽我們真的沒事可以做嘍?」


    「真的沒有,應該說汝等恣意行動反而會造成多餘混亂,所以坦白說,我希望汝等能乖乖待著別動。」


    瓦爾特洛緹如此回答。


    「因此在我聯絡汝等之前,汝等就在旅館隨意歇息吧。」


    「什麽嘛,那麽總算可以休……」


    「隻不過,你們當然得先自己賺取每天的住宿費與餐費。」


    ──嗯?


    5


    「不妙,整個很不妙啊!」


    賀維亞一屁股坐在食堂的樸素椅子上,吐出一口氣。


    「不妙的是活潑開朗如賀維亞大哥我,自從來到這裏卻成天歎氣耶!先是探索迷宮與強行軍,這次又換成金錢問題。究竟要到什麽時候,才會有飄逸金發長耳精靈妹或一手拿著豎琴的人魚小姐來歡迎我啦,不然被巨大章魚囚禁的半裸公主什麽的也不錯啊。」


    身穿樹葉泳裝的座敷童子不是坐座位,而是直接坐在圓桌上,說:


    「好吧,反正戶籍登錄很曖昧,也沒用什麽社會安全號碼管理身分,潛入人群之中找工作應該不會太難吧,不過我不想工作就是。」


    「恐怕沒那麽簡單喔。」


    美琴又接著插嘴。


    「我跟旅館的大叔問過了,就連洗盤子或打掃樓層,好像都不會讓我們做。」


    「怎麽回事?」


    見庫溫瑟皺起眉頭,美琴聳聳肩:


    「也就是說,這裏的工作基本上都是一代傳一代的世襲製,不然就是師傅傳給徒弟的師徒相傳製,沒有其他求職方法了。換句話說,沒有血緣或鄰居之間的門路,別想找到工作。村落社會的延長,這個說法講得可真好,這樣下去外人連買個東西都不行,隻能等死了啦。」


    比照起勞動基準法或工作平等法,會覺得這種情況很離譜,然而「文化不成熟」指的就是這種不完備之處竟然能通用的社會。


    回想起為了填補排課空檔而隨便選修的政經課,大學生東川守發出呻吟聲。


    「真的假的……所以在找工作之前,得先完成村落社會的入教禮就對了?」


    「嘻嘻,如果進行入教禮還得奉上大量供品,那可就原地兜圈子了呢~」


    自己明明被迫處於困境,兔女郎的語氣卻開朗得有失體統。


    這時,上條與茵蒂克絲加入了談話。


    他們將幾張紙……更正確來說,是用類似動物皮的某種東西以墨水寫成,像是傳單的物體放到桌上。


    「照茵蒂克絲的說法,這似乎是我們這些外人也能做的工作喔。」


    然而,七淨京一郎蹙起了眉頭。


    「……這是啥啊,這傳單好像隻要用血簽上名字,就能叫出惡魔似的。上麵寫什麽?」


    「基本上是盧恩文字,不過該說是方言嗎。細微部分相當特殊,在標準弗薩克文二十四字當中,還散布了從未看過的七種符號。不過就我看得懂的部分來說……」


    茵蒂克絲一邊用纖細食指在「魔法文字」上遊走,一邊公開徵人啟事的內容:


    『上山打石頭吧。每天平均十三噸!(每周平均死亡率三十%)』


    『成為槳帆船的劃船手吧。親手劃動一等軍艦渡海!(每周平均死亡率八十%)』


    『在海邊製鹽吧。極晝期間二十四小時就能曬乾海水!(每周平均死亡率五十%)』


    『開拓北端的嚴寒地帶吧。如果中途倒地那裏就是你的墳場!(每周平均死亡率四十%)』


    (※單位等由茵蒂克絲換算為現代版數值)


    安西恭介想把桌子當矮飯桌一樣翻倒,被坐在上麵的座敷童子全力拒絕。


    他一再妥協,飽受挫折地吼叫:


    「重勞動!應該說有些根本是某些時代或地區的罪人在做的社會公益活動吧?」


    「嗯──不愧是村落社會。以使用中世紀水準的不成熟技術與設備來說,盡是些認真做隻會因過勞終結人生的工作呢,這是某種無形的新殺人魔還是什麽嗎?」


    殺人妃用食指搓揉著自己的太陽穴說。


    「……是說,與其做這些工作,還不如到處尋找通緝犯的張貼廣告,或許比較有效率又安全喔。」


    「那個,那樣豈不是變成外人狩獵另一個外人的死亡遊戲……?」


    上條為了安全起見,提出了問題。


    庫溫瑟與賀維亞交頭接耳:


    「不過,隻要交給公主殿下,通緝犯什麽的一發就炸碎了吧?」


    「可是不知道炮彈還剩多少耶!更何況要是把人炸碎了,不就拿不到賞金了,那架怪物武器可沒有手下留情的功能喔?」


    話雖如此,不賺取住宿費與餐費,就無法在鎮上生活。偏偏生活水準又有點發達,想捕魚或采果子生活恐怕也很難。


    不對,追根究柢來說,強行軍的時候這方麵都是瓦爾特洛緹在設法。上條等人光靠自己要在大自然當中隨時確保生活基準的糧食與睡床,恐怕是相當非現實的一件事。


    「啊,可惡,總之這些是張貼在旅店裏的對吧。」


    庫溫瑟低聲說,像要把問題擱一邊。


    「照這樣下去大概沒啥希望,不過其他地方的廣告說不定會好一點點。在絕望之前,不如先把鎮上所有徵人啟事都收集起來看看吧。」


    沒人有異議,更正確來說,或許沒人有膽從這種死亡率當中做選擇。


    就這樣,上條等人連喘口氣的閑暇也沒有,就打算走出旅店。


    「等一下啦!當麻,我又得穿成這樣逛大街嗎?」


    「不要緊的,茵蒂克絲,對這個世界的人們來說,我們的裝扮也很奇怪啊。」


    「……那當麻,你要不要試著跟我交換看看?」


    「男人穿裸體披風?你打算將無底黑暗召喚到這世界上嗎!」


    但其他能選的選項就隻有「拆除全部裝備」,所以茵蒂克絲與美琴她們完全無計可施了。


    就這樣,大家來到外頭。


    然而一出建築物,狀況馬上變了。


    「呼哈──哈──!那邊的『異邦人』們,你們一臉村子周圍怪獸強到爆炸卻沒錢上武器店那種的傷透腦筋表情呢。不過天無絕人之路!」


    忽然有個「怪家夥」叫住了他們。


    那個「怪家夥」是個年約二十歲的高挑女性,一頭長長的縱卷銀發,肌膚一半白皙一半蒼白。服裝像是結婚禮服,但全都如寒冰一般清澈透明。因此穿在裏麵當襯衣的「細煉、鞣製皮革與貴金屬做成的比基尼鎧甲風的那個」一覽無遺。


    上條轉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一時僵在原地。


    真要說起來,看到茵蒂克絲的裸體披風與莎霏的舞娘裝卻反應平平,就能清楚知道眼前的女人屬於變態一類。


    沒錯,就連女神瓦爾特洛緹不是都退避三舍嗎?


    他綜合判斷了整個狀況。


    然後上條當麻的眼角泛出大顆淚珠。


    「大家對不起!接下來八成會發生大事,因為有個『怪家夥』而且還是女性版出現在平凡的高中生上條當麻麵前啦!」


    「不要緊的boy,那個年紀在二十歲上下,不能稱為『美少女』。所以還沒搭上平常那條線,對吧?」


    庫溫瑟安慰著他,一旁的賀維亞低聲說出更危險的事:


    「(……別開玩笑了,換成軍人,超過二十歲的關鍵人物根本不稀奇。照這樣來想,這該不會是我們這邊的法則吧,難道說差不多要爆發特大戰爭,正麵對抗怪物武器了嗎……)」


    然而,寒冰禮服的女性毫不介意。


    「怪家夥」將拇指與食指擺成直角,用手槍手勢對著他們,如此說道:


    「你們苦於沒工作可做,對吧?我就是為了解決這種困境而存在的。我如果在『異邦人』取向的旅館裏待太久,連我都會被村落社會的體係排斥在外,所以才會像這樣在旅館外麵等你們。」


    「……也就是說,你的立場就像交涉人或仲介人?」


    「標準答案,樹葉泳裝女郎!其實戰士階級與農民階級當中,很多人根本看不懂張貼廣告的文章。所以說像代筆、代讀這類工作,最適合我這種森林魔女賴以糊口了。這叫互相幫助,你們了解了嗎?」


    「森林……魔女?」


    見美琴皺起眉頭,「怪家夥」毫無意義地兩手插腰,說:


    「我是承繼了吟遊詩人之類的係統,所以衣服穿得比較花俏就是了。衣服看起來之所以像舞台裝,就是因為這樣。不過其實真正的理由是怕藥品什麽的飛濺,所以才用這種雨衣般的衣服把身體整個覆蓋住啦。」


    也許這個世界還沒有所謂的白袍吧。


    更重要的是,對方是有正當理由的!


    「嗚……還以為找到了同類,正鬆了口氣的說……」


    身穿比基尼鎧甲的國中妹似乎一陣暈眩,身體搖搖晃晃。


    至於「怪家夥」也就是舞台裝魔女啪地打了個響指,說:


    「我就明說了,不管是哪裏張貼的廣告,都隻剩下能讓人盡情過勞死的繁重工作喔。想正常吃飯正常睡覺,我建議你們老老實實讓專家照顧,如何?」


    滋溜滋溜滋溜,白皙肌膚與蒼白肌膚開始交相混雜成大理石狀。


    上條等人稍微麵麵相覷。


    「狀況好像開始有進展了,怎麽辦,要隨波逐流嗎?」(七淨)


    「我可不要,看這發展絕對會越陷越深。而且這次還沒有青蛙臉醫生,掛掉的時候好像真的會掛掉!是說我會不會太常跑醫院了,次數已經多到就算不知不覺間身體一點一滴被做成改造人都不奇怪喔!」(上條)


    「可是不覺得這發展好像是強製性的嗎?感覺選了『否』八成也會進入選項無限回圈。」(賀維亞)


    「要不就是拒絕後忽然跳離正確路線,被扔進趕盡殺絕任務或是外星人來襲任務下地獄那一型。也許你們會覺得不可能,但是這如果不是單一路線而是完全自由的開放世界,偏偏就是有可能,所以別小看『悖謬』了。」(東川)


    他們謹慎行事,卻看漏了一點。


    身穿寒冰般禮服的魔女「啪啪」拍拍雙手說:


    「噗噗──!好啦,時間到,就決定照我的路線走──!」


    「啊,可惡!沒有顯示數字害我大意了!」


    安西恭介雙手在頭上亂抓一通,但似乎已經不能重來了。


    人生隻有一次。隻要沒剩殘機。


    「好好好,之後就交給大姊姊我吧。各位『異邦人』,你們目前能做的工作就是這個!」


    啪啪!舞台服魔女公開了徵才資訊。


    『搬運屍體吧!』(每周平均死亡率〇%)


    『啃咬世界樹的樹根吧!』(每周平均死亡率〇%)


    『鞭打病人與老人吧!』(每周平均死亡率〇%)


    『收集大量死者的指甲,打造大船吧!』(每周平均死亡率〇%)


    (※單位等由舞台服魔女換算為現代版數值)


    「你等一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怎麽忽然就混雜了死亡係,而且還兩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喔,原來洗屍體的打工或撿鮪魚之類的傳聞,在這種奇幻世界一樣橫行啊。」


    上條的吶喊與美琴的陰沉呢喃混在一起,安西恭介心想「幸好沒帶春海那家夥來……」臉色由衷變得陰暗。


    至於庫溫瑟與賀維亞……


    「喂,啃咬樹根這條我好像在哪聽過耶,是什麽來著?」


    「應該是那個吧,說是很久以前在『島國』一帶會強迫俘虜吃加了樹根的湯,真是駭人聽聞啊。」


    「……那個叫做牛蒡啦,歐美人。」


    南洋風樹葉泳裝的座敷童子語氣平淡地吐槽時,一旁的兔女郎與莎霏嘰嘰咕咕地交談:


    「可是可是,如果死亡係與樹根都不行~那就隻剩一個了耶。」


    「但就某種意義來說,我覺得這個反而更沉重。不過是為了每天的少許收入,搞不好會一輩子作惡夢喔……」


    至於提出的每項工作都被拒絕的舞台裝魔女,嘟起嘴發起牢騷:


    「呿~怎樣啦,人家特地為你們準備工作,卻每個都說不適合不適合,還挺悠哉的嘛──」


    「下次麻煩把精神衛生的數值也寫上去。怎麽想都是些san值狂降的玩意好嗎!」


    「嗯~可是除了這些之外,正常的工作隻剩一個了耶!怎麽想都缺乏挑戰性,不好玩嘛。san值下降我可不管喔。」


    「開開心心地列出這種品項的人說什麽『正常的工作』,就夠讓我不安的了……」


    見茵蒂克絲一臉厭膩,該名魔女豎起食指如此說道:


    「那麽最後隻剩這個嘍!」


    『從公路旁的懸崖下撿拾掉落物品』(每周平均死亡率九十%)


    「有不少商人會請人回收從馬車上滑落的商品,尤其是懸崖底下等等一些對外行人來說很困難的地點。隻不過,以這裏北歐的文化來說,把撿來的東西占為己有會被視為娘娘腔的行為,所以要小心別被人看見。畢竟這個國家的風氣,就是寶物不是挖出來的,而是跟怪物戰鬥硬搶才是正常作法。」


    魔女看起來不太情願,但上條終於有了幹勁。


    「很好啊,這個很好啊!既不是死亡係,精神也不會受到嚴重打擊。既不會給任何人添麻煩,又能讓對方高興。對啊,嗯,終於有工作的感覺了!」


    「啊,是喔。那麽我隻把公路相關的地圖給你們,請便吧。委托人會直接支付你們拾得貨物的一半金額,所以如果沒收獲,就一毛錢也拿不到喔。」


    「(……我說啊,庫溫瑟,既然這樣乾脆把貨吞了,不是比較賺?)」


    「(……在我們了解這裏的法律前,最好別太招搖,我可不想在廣場上受火刑。)」


    就這樣,一行人為了賺取每天收入,前往崖邊公路。


    不過……


    「可是……」


    「?怎麽啦?」


    聽身穿樹葉泳裝的座敷童子這樣說,美琴一臉納悶。


    「……明明隻是打工撿貨物,每周平均死亡率怎麽會設定成九十%呢?(不過反正妖怪基本上不會死,所以跟我無關就是)」


    6


    嘰咿──嗚──有如驅動聲的巨響在森林裏轟然響起。


    聳立在庫溫瑟與賀維亞這兩個笨蛋麵前的,用一句話形容就是「全長二十公尺上下的軍用機器人」。造型似乎加入了冰或雪的設計元素,整體呈半透明,背部背負的東西不知道是巨大翅膀還是冰雪結晶,手肘與膝蓋上都裝了多到讓人討厭的尖銳零件。


    胸部中心部位,有著一邊散發藍白光芒一邊搖曳,宛如鬼火的物體。


    其表麵浮現出因明確憎惡與憤怒而怒吼的男人臉孔。


    「啊,可惡,那個與奇幻完全不搭調的家夥是啥啦!」


    「看吧,今天這世界上仍然充滿惡意!」


    7


    砰砰砰!砰砰!聽著連續響起的槍聲,上條也奔跑穿梭於森林的樹木之間。


    半透明機器人掉轉攻勢,對著地麵從胸部解放了藍白帶狀閃光。以彈著點為中心,將近二十棵針葉樹被一次掃倒,黑土地麵被炸碎,飛上半空。


    明明是軍人,卻好像完全沒考慮到靜音性,兩個笨蛋的大嗓門好幾次在山坡上回蕩,傳進上條的耳朵裏。


    『可惡,彈匣隻剩五個了。如果可以,最好至少能保存一份飛彈。你那邊怎麽樣了,騎士閣下?』


    『就隻有很一般的「hand axe」十公斤。現在是小氣的時候嗎,隻要有心,用小便都能做出火藥啦!』


    『你把那種東西裝進武器裏看看,到頭來隻會用你自己的小便炸飛你自己的手指!』


    他們受到敵人狙擊,狀況似乎不是很樂觀。


    為了不被流彈波及,上條隻專心避開半透明巨大機器人的「正後方」,並將身體躲到粗樹幹後麵。


    在他的身旁,茵蒂克絲為了不讓爆炸波把披風吹掀起來,正雙手全力護著衣服。刺蝟頭如此問她:


    「搞了半天,那個究竟是啥?」


    「我沒看過那種設計,不過……如果這裏是以北歐神話為基礎的世界,收納在胸口的是怨念或邪念一類的話,那應該是尼福爾海姆的軍隊吧。就是罪人們的靈魂,依從冰之國的女王赫爾。」


    「隨便啦,用超電磁炮這個幹掉它。」


    就在附近,緊貼著另一棵樹藏身的美琴低喃。


    她手上拿著遊戲場的代幣。


    「要拖住它的腳步就往前,不然就抱頭趴在地上吧。無論如何,隻要不讓那家夥突然往旁邊移動就好……」


    咕嚕!半透明機器人冷不防轉向她。


    從胸部放射出的藍白閃光,把美琴藏身的整根樹幹像紙屑一樣炸飛。


    「不會吧,該死!」


    上條不禁瞠目而視,不過情況有點怪怪的。


    在閃光直接命中之前,七淨京一郎撞飛了美琴的身體。大量的尖銳木片以駭人速度四處飛散,其中就有好幾根刺進了七淨的背,但不可思議的是,他一滴血也沒流。


    美琴差點沒翻白眼,說:


    「這,怎……」


    「喔,你說這個嗎,別擔心,不管是與十公噸卡車正麵衝撞,還是手榴彈在鼻尖爆炸,不知道為什麽都不會傷到我的要害,讓我撿回一條命。隻能說世界上的道理本來就是這樣。」


    「哦,那可真巧。」


    這時傳來了踩踏草地的窸窣聲。


    半透明機器人想接連著再來一發藍白閃光,但理應隻是個普通大學生的東川守,卻手無寸鐵地擋在它麵前。


    「這話讓我感同身受呢,這種不知道為什麽總是能成為勝利組的體質原來不光我一個人?」


    並不是說他做了什麽。


    然而就在必殺一擊即將出手之際,機器人腳下的黑土因為負荷過重而自己崩坍了。機器人失去平衡,藍白閃光射向完全不對的方向。


    簡直就像所有偶然都站在他那一邊。


    取而代之地,兔女郎差點成了閃光的犧牲品,但她在樹枝上輕鬆地吹口哨。


    「咻~!能力還是一樣精湛呢,『常勝的挑戰者』……不過這種現象本來不是為了那種目的開發的就是了。」


    咻!揮鞭的聲音從別處響起。


    是殺人妃,司掌壓殺死的「死亡集合體」少女,咕溜溜地轉動身體,彷佛要與一身舞娘衣裳相襯。但手中的不是緞帶,軍用特殊橡膠製成的繩索在樹木上,樹木枝椏上、樹幹上複雜交錯,營造出形成莫大壓力的殺意牢籠。她用這些環圈束縛巨大機器人的胴體、手腳與頸項,以虎頭鉗般的力量猛力勒緊。


    啪嘰啪嘰咯嘰!內部傳出某物碎裂的聲響。


    但它仍沒停下來。


    半透明機器人拉開強化橡膠……應該說硬是拔掉了支撐橡膠帶的周圍樹木,開始繼續進軍。


    「嘖!」


    美琴維持倒地姿勢,把遊戲場代幣放在拇指上。


    (煩死了,白癡軍隊待在射線上!害我不能從這裏直接瞄準!)


    她一口氣放射出電磁波,掃描周圍一帶的地形與條件,徹底找出有什麽可供利用。


    結果發現了想偷偷逃到安全地點的座敷童子。


    「那邊,轟──!」


    美琴毫不猶豫地以音速的三倍彈起代幣,伴隨著驚人強風,森林樹木被一一掃倒,橙色光線一直線飛去。


    座敷童子雖然一臉驚愕,但為時已晚。


    咯──嘰!伴隨著驚人聲響,直接擊中座敷童子的超電磁炮反彈了。黑發妖怪毫發無傷,還遊刃有餘地按住樹葉泳裝。


    至於軌道彎成銳角的跳彈,這次終於準確無誤地射穿了半透明的巨大機器人。


    一隻腳連根被打斷彈飛。


    巨大機器人姿勢整個一歪,跪了下去,但還沒停止動作。


    「可惡!」


    七淨京一郎與東川守擋在美琴麵前,上條當麻也將右手舉到眼前。


    然而……


    咚砰!


    緊接著,森林外飛來的另一發軌道炮以帶狀方式將一切連同地形統統燒毀。


    那是有如巨龍吐出強烈吐息的大破壞,這就是所謂的「不留痕跡」,廣大森林裏完成了一條既長且大的「野戰機場跑道」,本來待在路徑上的半透明機器人化為齏粉,連找尋殘骸都有困難。


    即使周邊有十名以上的人散開,這一擊卻精準地穿過自己人之間,隻打中敵人。


    上條一屁股跌坐在地,有個熟悉的聲音飛來:


    「喂~」


    是大學生安西恭介。


    他好像用樹枝與手帕做了臨時「手旗」,啪啪揮動著兩麵極為原始的號誌,說:


    「我試著向那個叫object的求助了,你們沒事吧?」


    「……ok,我們扁他一拳吧。」


    賀維亞的低沉聲音宣布戰鬥繼續。


    8


    「煩耶,真是。」


    一回到破爛旅館,禦阪美琴低聲如此說。


    她跟茵蒂克絲還有莎霏等人,聚在女生專用的一個房間裏。


    美琴扭著腰確認背部,想做什麽不用說也知道。


    「希望身上沒留下一堆瘀痕……真是,拿金屬做護胸根本就是亂來。隻不過內側還貼了布料,作工莫名其妙地細就是了。」


    「看起來金屬零件好像也沒壞,沒問題。」


    「是喔,謝謝。不過啊,我還是覺得差不多該想想辦法解決這身打扮了。」


    「隻希望外出的人士們能帶回佳音就是。」


    莎霏看向窗簾拉緊的窗戶那一邊。


    她們雖然因為男性陣容的陰謀,而被迫收下這種離譜的衣服,不過反應可大致分為兩種,就是「丟臉到想撞牆組」跟「完全不在意組」。


    不在意的有事前事後沒多大變化的兔女郎,以及紅色浴衣換成南洋風樹葉泳裝也麵不改色的座敷童子等等。


    順便一提,雪女也屬於「完全不在意組」,不過她對周遭世界本來就沒興趣。現在應該還在某個地方,依偎著冰封的陣內忍吧。


    這時,有人從外麵敲了敲房門。


    美琴轉動門把,剛才提到的座敷童子與兔女郎走進來。


    「不行呢~」


    兔女郎一開口,就用沒什麽緊張感的語氣說:


    「完全找不到能輕鬆入手的衣服,不隻價格不親民,而且大量生產的基礎設施好像根本沒整頓好,大家統~統都是訂作的。感覺就算現在下訂單,好像也要等一個星期以上才能拿到商品喔。」


    「路邊看到的人們,好像都是把舊衣服拆開,再重新一次又一次地縫成衣服,這方麵大概就像和服與布匹的關係吧。真的要『從零開始』買到衣服,可能要有心理準備大失血喔。」


    ……這樣說來,隻是拿跟行商買來的廢料加工一番,就能作出這麽多衣服的庫溫瑟與賀維亞等人,搞不好光靠一雙巧手就能吃飯了……但他們大概不會有效運用吧。縱然使用的技術相同,個性陰沉的跟蹤狂也無法成為捍衛世界的型男特務。笨蛋就隻能在笨蛋的領域戰鬥。


    「世間的規範真是扭曲呢。」


    「因為當麻常常白忙一場嘛。」


    看茵蒂克絲講得毫不猶豫,刺蝟頭給人感覺差不多該為了洗刷冤屈而進入推理情節了。


    座敷童子百無聊賴地靠著牆說:


    「……不過啊,這件事沒跟小忍扯上關係,或許算是僥幸喔。他要是把他那顆惡魔般的頭腦限定用在這種地方上,一動起腦來,就算看起來是普通比基尼,其實中央也可能隱藏了一條縫,這種下流事他做得出來。」


    無論如何,看來今後還得暫時用這身惡搞打扮繼續大冒險了。


    「真是,如果把他們的衣服剝下來分解成布條,不知道能不能做出像樣點的衣服?」


    「可是這樣一來,就會變成率領著一群裸男遊街的亞馬遜人集團呢。我是覺得那樣做,又會被另一種羞恥的概念追著跑……」


    9


    「喔,這是很常見的事。如果是寒冰武裝的中心封入了死者靈魂,那八成是冥界女王赫爾的尖兵吧。」


    第二天。


    上條等人總算賺到了當天的收入,保住了睡床與糧食,睡了一晚之後正在吃早餐時,來看看情形的瓦爾特洛緹(對女性陣容的暴露程度退避三舍)一副理所當然的口氣這樣說。


    「因為北歐神話是鬥爭的神話,人們相信優秀人類的靈魂會成為諸神的士兵。同樣地,冥界女王赫爾為了招兵買馬而試圖獲得優秀靈魂,也不是什麽稀奇事。」


    聽了好像令人豁然開朗,但有一句話教人無法忽視。


    上條用手把太硬的麵包撕成小塊,說:


    「……等一下。什麽叫做『同樣地』?你是說這種強迫性徵兵方式,還不是那個叫赫爾的家夥限定?」


    雖然這裏是未受到科學技術與大規模工廠毒害的奇幻時空,但並不代表蔬菜與料理就特別好吃。食材整體來說形狀參差不齊,味道也很粗糙。


    尤其是座敷童子原本生活在農作物經過超高級品牌化的智慧村,她的臉色憂鬱到極點。


    瓦爾特洛緹理所當然地當作沒看到,繼續說:


    「更正確來說,這本來是諸神的專利,對方隻是模仿罷了。我們那個胡子主神更糟,會為了獲得優秀靈魂,就在人界米德加爾特挑起戰端呢。」


    「開什麽玩笑啊,隻有泳裝正妹才有資格當這種搶手貨好嗎!是說我已經決定要死也要死在女人身上了,哪能因為胡子一句話就被殺啊。」


    冥界女王很可怕,但立於相反地位的眾神也不能信任……這種殺氣騰騰的狀況,實在讓人懷疑住在這裏的人們生活中到底都向誰祈禱。


    「總之,既然是『異邦人』的靈魂,冥界女王赫爾會想弄到手,也沒什麽不可思議的。不過你們本來就不會久留,隻要早早回到原本的世界,應該就不會被卷進災禍了。」


    「……具體而論,您找到放我們回去的方法了嗎?」


    莎霏一邊用叉子戳著讓人有點煩惱「這到底是沙拉,還是雜草拚盤」的小碟子,一邊詢問。


    瓦爾特洛緹一手扠腰,說:


    「反正這類壞主意一定都是惡神洛基搞出來的,但他目前似乎故意要避風頭。不過落跑就表示心虛,幾天內我就把他揪出來海扁一頓。」


    看來她的方針還是一樣,不是「自己調查找出解決方案」而是「用拳頭讓知道情報的幕後黑手吐出來」,這件事簡單明瞭地顯示了諸神的處事態度。


    聽了這番話,座敷童子邊歎氣邊說:


    「……這麽說來,那種事最起碼還要再持續個幾天嘍?」


    「呼呼呼,我怎樣都無所謂,隻要能跟他像這樣在一起……」


    雪女則是自顧自的,把魚片硬是按在冰封陣內忍的嘴巴位置陰森森發笑,病嬌火力全開。她這種人就算人類全部滅亡了,鐵定也能過得幸福美滿。


    美琴刻意不去看那邊,又講出了一件擔心事:


    「話說那個……天神?我不知道是啥,不過最好考慮到今後他們也會來招惹我們喔,我可不希望被兩麵包夾。」


    「喔,這你不用擔心。」


    瓦爾特洛緹馬上乾脆地回答。


    「?」茵蒂克絲偏著頭,女武神接著對她說:


    「關於這個,哎,『上頭』也有很多問題的。」


    10


    「……」


    而在位於天界阿斯嘉特的諸神殿堂瓦爾哈拉,感覺像「大胡子主神為了扮裝而把胡蜂蜂巢戴在頭上,結果就變這樣了」似的,整張臉腫脹不堪的某人沉默地坐在王座上。


    11


    多虧昨天撿貨物的打工,上條等人暫時不用為了住宿費與餐費煩惱,沒特別理由需要外出。然而他們因為一不小心「一次付清」,造成女性陣容失去了為自己買衣服的資金。而一臉「如我所料……!」賤樣的賀維亞遭受比基尼鎧甲的雷擊洗禮,從裏到外被烤熟。


    在瓦爾特洛緹等人(用危險無比的手段)找到回去原本世界的方法前,他們隻要悠哉待在房間裏就行了,但這麽一來,當然有一個人會被拋下。


    庫溫瑟從旅館門口附近不安地望向遠方,說:


    「……公主殿下會不會開始生氣啦?」


    「誰管她啊!」


    伴隨著自暴自棄的「喝呀──」吆喝聲,庫溫瑟被踹飛了。跟在被一路踢著滾回來的庫溫瑟後麵,「她」一腳踏進酒館兼食堂的空間。


    是昨天的舞台裝魔女。


    她一邊急躁地揮動著白皙與蒼白混合的雙手,一邊說:


    「為什麽──為什麽啦──!我今天一樣準備了好多種工作耶,你們為什麽不出來啦──!基本上找到一個新服務就該頻繁檢查更新才叫正常作法吧。」


    「……我們又不是想過得多奢侈。」


    上條一邊對沒有牙簽的北歐文化感到有點煩,一邊說:


    「是說其實你就是冥界女王赫爾吧


    「咳呼咳呼!」


    她似乎想用乾咳蓋過台詞,但已經來不及了。


    上條忍不下去了,如此喊道:


    「沒辦法啦,照你這種方式,連被騙的人都無法好好被騙啦!因為中途冒出來的就隻有你一個人啊!如果發生案件,嫌犯又隻有一個人,那當然頭一個懷疑你啊!」


    「少……少說蠢話了!這裏是鎮上,你們有在路上跟別人擦身而過,或是跟旅店老板話過家常,還有你看嘛,搬運貨物的打工薪水是誰給你們的?有很多人好不好,不是隻有我啦!不要因為美少女之外統統不接受,就從風景之中把人刪掉啦!」


    茵蒂克絲與座敷童子悠哉地你看我,我看你。


    「可是,就很刻意啊。」


    「用那麽纏人的方式登場,怎麽可能會是毫無關係的一般人嘛。就像下午兩點左右,嫌疑重大的寡婦一手拿著時刻表出門,搞半天卻隻是去超市限時特賣,哪有這種的嘛。」


    啊嗚啊嗚啊嗚。舞台裝魔女……更正,冥界女王赫爾陷入嚴重混亂。


    她好像真的慌了,半透明禮服下隱約可見的白皙與蒼白肌膚滋溜滋溜地改變陣形,不知怎地變得像學校泳裝的日曬痕跡。


    「我……我說啊,你們注意到了嗎。至少有沒有注意到亡靈的鎧甲與我的禮服同樣是半透明的寒冰?就像冰與死者之國尼福爾海姆的風格!」


    藍色係學校泳裝日曬痕跡用滿布血絲的眼睛喊道:


    「一開始跟你們提的打工,像是搬運屍體或是啃咬樹根什麽的,也都有交雜尼福爾海姆相關的主題喔!我有好好在做喔!你們早就知道了吧,對吧!是經過這每一個線索,才得到結論的吧!」


    對於至少想求得精神救濟的冥界女王赫爾,兔女郎露出滿麵笑容(維持著惡意)回答:


    「嗯~很難說喔~我是不太清楚,不過某個瓦爾特洛緹小姐好像從一開始就說這是冥界女王赫爾的所作所為喔~」


    「嗚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原來不是天才級頭腦達成的臨場表演,根本就是泄漏劇情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冥界女王赫爾不支倒地,手腳著地用力捶打地板……如果不屢次使用這個名字,好像會在不知不覺間固定用毫不相關的「學校泳裝妹」稱呼她,真讓人害怕。直截了當地說,她的威嚴與尊嚴已經被剝奪到這種地步了。


    於是女王維持著手腳著地的姿勢,喊道:


    「不過!既然你們走了這麽多捷徑,那我隻能迅速說出結論了,『異邦人』!竟然自己舍棄了慢慢練等級的時間,隻能說你們真是不知死活!」


    「……女王啊,你除了介紹打工,還會做什麽?」


    上條發出了單純的疑問,赫爾似乎心靈傷得不輕,兩眼含淚地如此回答:


    「硬要舉例的話,大概就召喚暗黑龍尼德霍格之類的吧。」


    外頭掀起了爆發性暴風。


    旅店大門的門扉像手裏劍似的往室內猛烈飛來,所有窗戶都碎裂四散。那是過於龐大的質量在靠近地麵的位置拍打空氣般減速所造成的強烈下洗流。修女的裸體披風差點整個掀起來,殺人妃舞娘衣裳的金屬零件幾乎被吹飛。待在屋內的上條等人甚至已經無法確認整個狀況。不過隻要從外麵一看,想必就會一目了然,看到人類村落旅店的正麵降落了一頭長達二百公尺的巨龍。


    畫麵感覺就像暗黑龍尼德霍格張開的巨顎把整個門口淹沒,這時仍舊手腳著地的冥界女王赫爾一隻手揮啊揮的,喊出指示:


    「呼呼呼哈哈──!你們已經聽瓦爾特洛緹說過,優秀與稀有的人類靈魂能成為兵力了吧。既然如此,我就不用多解釋了!尼德霍格,把這些人的肉體容器全部磨碎,不留一點碎片!」


    反應很快。


    漆黑粒子開始在張開的巨顎中匯集,不斷累積龐大壓力。這一擊一旦得到釋放,將會形成能與「貝比麥格農」為敵的大火力,而它的矛頭冷酷無情地指向毫無防備的人類。


    「好了,就用如果是下載專賣一點一點推出的rpg的話,這時應該會插進『vol.xx下回待續』的劇情高潮感試試看吧!有請影片製作群的各位來個高畫質大轟炸!」


    ……就像這樣,冥界女王赫爾雖然好像感動萬分,但她犯了幾項失敗。


    其一:


    上條當麻的右手蘊藏了幻想殺手imagine-breaker,隻要他用右手擋住正麵,大半魔法攻擊都能抵消。


    其二:


    暗黑龍尼德霍格的巨顎位於旅店門口,而冥界女王赫爾手腳著地,待在上條當麻眼前的位置。


    其三:


    暗黑龍尼德霍格對冥界女王赫爾絕對服從到了不必要的地步,即使心裏覺得「這個相對位置不太妙呢~」也還是以主子的命令為優先。


    以上三點綜合起來,「那個」就發生了。


    「啊。」


    喀!漆黑吐息準確無誤地,隻打中了手腳著地的冥界女王赫爾的屁股。


    如果拿一個等同於人類身高的巨大飯勺朝著屁股全力揮棒,也許會爆發出這樣的巨響。


    上條一邊用右手的幻想殺手抹消狂風大作的漆黑奔流,一邊緊急把頭一轉,躲開了「那個」。


    「h噗rrgbh咦啊嚕喔ghb嚕喔gb嘍gbrb呼喔噗呼咿嗚耶fbjr?」


    一個身影以半吊子的抬屁股彎腰姿勢飛上空中,整顆頭刺進對麵牆壁。


    賀維亞忍不住看著她一路飛去,麵對隻剩圓臀、雙腳與長裙像朵巨大花卉般華麗綻放的結局,不禁如此低語:


    「……這真是人類造就的奇跡啊。」


    12


    一行人為了把人肉大王花……說錯,是冥界女王赫爾拔出牆壁,費了好大一番勁。首先好像有什麽勾到了,刺進牆壁裏的女性怎麽拉都拉不出來,再加上冥界女王赫爾本人對於藏頭不藏尾的目前狀況似乎覺得很丟臉,明顯用兩條手臂撐著,不肯在眾人麵前拋頭露麵,最後甚至還用她那雙纖細的腿,對勤於進行救援作戰的上條當麻等人的胴體使出剪刀腿,反過來想把他們拖進牆壁裏。


    綜合整個狀況,安西恭介喊道:


    「嗚哇啊好可怕啊!變得好像南洋地區的奇異食蟲植物!」


    「為了想要『優秀的靈魂』有必要做到這種地步嗎,真是的,每個神明做的事都充滿了『悖謬』呢。」


    話雖如此,畢竟寡不敵眾。大家像拔河一樣抓著赫爾的腳一直拉,最後她的身體就像繪本裏的大蕪菁一樣,啵──!拔出來了。


    所有人都因為反作用力而摔到地板上,又是比基尼鎧甲又是兔女郎套裝,不分男女亂七八糟地堆在一起,賀維亞的臉幾乎要因為無上幸福而染紅,然而仔細觀察,才發現是平常的損友壓在自己身上,讓賀維亞幾乎要認真起來給他狠揍幾下。


    南洋風樹葉泳裝的座敷童子搶先從層層人山中手腳著地爬出來,並且說:


    「所以,表演了恐怖色彩更勝性感魅力,不可思議的剪刀腿的冥界女王赫爾,接下來打算做什麽呢?」


    「呼哈──!」


    聽到聲音,赫爾也忽地一下爬起來,高亢(且無意義)地開始大笑。大概不這麽自暴自棄就玩不下去吧。


    「不屬於世界樹延伸出的九個世界,真正的『異邦人』稀有的靈魂,冥界女王赫爾妹妹當然要全部收下啊!要找理由放過你們還比較難咧,這種的就像在樹林裏撞見塞滿鈔票的鋁合金手提箱啦。咦,拿去警察局?是是是,教科書式回答辛苦了!」


    赫爾隨便找把椅子一屁股坐下,(還是一樣無意義地)翹著二郎腿說出這種話來。這似乎也是為了壓過內心的羞恥,想在精神上取回優勢。


    然而,上條等人卻跟不上了。


    茵蒂克絲一邊用食指搓揉著自己的太陽穴,一邊說:


    「嗯──……因為文化習俗本身跟我們大致上不太一樣,所以就算繼續講下去,可能也無法得到共識喔。在那之前,我覺得可能得先讓雙方的認知『接近一點』。」


    「啥,我也聽不懂你在說什麽耶,具體而言到底該怎麽做?」


    賀維亞納悶的語氣,讓兔女郎苦笑著提議:


    「我是覺得不太可能,但你不會是要我們把厚厚一本六法全書念給她聽吧?」


    「……對耶,六法全書明明是收錄了日本法律的工具書,卻沒有半個人知道詳細內容,還真誇張咧。」


    上條雖然這樣說卻提不起勁,座敷童子對他提供了另一個方向:


    「道德、倫理、規範……我想不管哪個世界或時代,應該都有將這些內容簡單統整成『小孩子也看得懂』的灌輸用書籍吧。」


    「聽起來怎麽像洗腦用資料……」


    「童話、繪本與傳說,這些不都是講給小孩子聽的『寓言故事』嗎?」


    聽到隨便數數也活了幾百年單位的妖怪所言,上條與美琴互相對視。


    或許……有一試的價值。


    寬容的社會講得真好,會談與交涉中最有效的,就是統一雙方的價值觀……隻不過大半場合來說,都不是試著理解對方的觀念,而是努力影響對方就是。


    上條下定了決心,說:


    「赫爾夫人!」


    「我還待字閨中好不好,你看我像是已婚嗎!幹麽啦!」


    「誰在乎rpg隱藏頭目型的角色幾歲啊,這不重要。」


    「不準你一句不重要就帶過!到底怎樣啦!」


    「……你有聽過桃太郎的故事嗎?」


    ……老實說《桃太郎》的細節上條也記得不是很清楚,印象中應該是從桃子裏爬出來的超人馴服了三隻畜牲,強襲鬼怪居住的島嶼,把金銀財寶統統搶走的故事。


    既然能統整成繪本或故事書,感覺本來應該是滿長的故事,然而實際上,上條重點式說明起來連十分鍾都沒用到。


    但是……


    「嗚咕,嗚咽……真是太好了,桃太郎。生為男兒就是要侵略外頭的世界,建造一國一城才叫英雄豪傑嘛。你真的成了個頂天立地的男人,不對,是『男子漢』呢,嗚哦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咦咦──她哭了,我從沒看過有人聽《桃太郎》聽到嚎啕大哭耶!」


    美琴驚訝地大叫,但身旁的七淨京一郎卻無法單純感到高興。


    「……那個,呃,我覺得雙方認知好像還是有落差,中間是不是夾雜了些危險的單字。《桃太郎》又不是侵略戰爭的故事……」


    而庫溫瑟與賀維亞這兩個笨蛋,驚嚇反應比他更大。


    「(……有夠可怕的,是怎樣,『島國』人從小都聽這種故事長大嗎,竟然拿殲滅食人巨人居住的島嶼當喜劇收場,難怪會變成一群恐怖士兵!)」


    「(看來得改變對他們的認識了,他們雖是有名的科技大國,但對短期培養鬥爭心的戰鬥教育也不遺餘力!)」


    就連一旁提出建議的座敷童子,以及隻顧依偎著冰封陣內忍的雪女,一時之間都想起了現實,身子打了個寒顫。


    「好吧,由『我們』的角度來看,這些故事的確不該講給小孩子聽就是了。真要說起來,桃太郎究竟是個什麽存在,也還是個謎……」


    「……那是個超乎常理的突變體,不開玩笑,要是有五個桃太郎,『我們』搞不好就已經絕種了……」


    不過,效果似乎比想像得更大。


    冥界女王赫爾雙手一抓住上條的前襟,前後猛搖一通,說:


    「沒有了嗎?我就在想你們的打扮好奇怪,要是早知道你們是吟遊詩人集團,我會更盛大歡迎你們的!總之快講異國的故事給我聽──!」


    「呃……等……會死……這……脖子?」


    不管是被喜歡還是討厭,上條都差點被送去冥界,但總算在快斷氣的前一刻得到釋放。


    等「狀態異常,混亂」自然恢複,上條咳惡地咳個不停,勉強繼續說下去。


    「《竹取公主》這個故事,是說……」


    「什麽嘛──什麽非得別離,別來那一套啦──!你想跟爺爺奶奶在一起對吧,既然如此就永遠在一起嘛竹取公主唔唔唔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有個故事叫做《浦島太郎》……」


    「嗚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講到這裏竟然給我來個悲戀!是說乙姬都這麽猛烈示愛了,你就接受會怎樣啊浦島太郎!那個情境下竟然還說想回陸地,你這主角也太遲鈍了吧!」


    ……雙方認知在很多地方上果然有落差,不過剛才冥界女王赫爾給人的那種「徹頭徹尾難以理解」的氛圍已經少掉很多了。雖然進度很慢,但一行人好像能掌握到她的心弦了。


    她好像喜歡主角打勝仗的故事。


    聽到人與人別離的故事,好像會哀傷。


    而且好像希望有情人能終成眷屬。


    這樣想來,就漸漸覺得她雖然頭銜很誇張,但感性跟普通人似乎沒什麽兩樣。


    講到這裏,庫溫瑟與賀維亞再度講起悄悄話。


    「(……這點程度都能嚎啕大哭,那要是讓她聽到莎士比亞什麽的,這家夥究竟會變成怎樣?)」


    「(……等等,等等,有點難度需要預備知識的故事,她說不定聽不懂。《龍龍與忠狗》怎麽樣?雖然我搞不太懂小孩子聽了那種故事能學到什麽,但也沒有比那個更清楚明瞭,令人絕望的故事了。)」


    「喂,兩個陰險臉。事情已經快有結論了,你們少來鬧。」


    美琴警告兩人一聲。


    不過,大家的目的是「希望赫爾不要為了暴力事件跑來招惹他們」。這樣想來,用直接提及人命或生死的童話做牽製,或許不是個壞主意。


    因此美琴說:


    「欸欸,你有聽過《賣火柴的少女》嗎?」


    「你這陰險臉!凍死的換成女生,對我們來說更沉痛好嗎!」


    冥界女王赫爾就連《桃太郎》與《竹取公主》都能聽到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央求著要聽更多了。那要是看到賣火柴的少女既沒有正義英雄也沒有魔法大逆轉,不知道會變成怎樣?


    一行人又好奇又害怕,越怕越想知道,然而……


    「啊,不為了求生存而努力,那死了活該啊。」


    ……奇怪?疑惑的氣氛籠罩整間旅店。


    冥界女王赫爾一下子就收起了滿臉的眼淚鼻涕。


    上條決定稍微確認一下。


    「不不不!這個是,那個,該怎麽說呢,你不明白嗎。這可以說是典型的悲劇,作品中賣火柴的少女雖然死了,但隻要任何一個人伸出援手,結局就會不同,所以是在告訴大家要成為善心人士……」


    「你在說啥,是因為這家夥隻會悶頭賣火柴,才會當個賣火柴的翹辮子吧。是說自己不努力突破狀況,卻把責任塞給別人?那才不是互相扶持,而是單方麵依賴別人,把對方壓垮而已吧。」


    說不上來。


    但好像能看出認知的落差,或者是話不投機的「核心」在哪了。


    上條想了想,試著投下另一張試紙。


    「看你好像不喜歡,那講個別的故事吧。」


    「哦哦,正合我意!我想聽消滅惡龍之類的故事!就是壯碩肌肉男大顯神威的那種!」


    「很遺憾,沒有惡龍也沒有肌肉男。這個故事叫《人魚公主》……」


    ………………………………………………………………………………………………………………………………………………………………………………………………………………………………………………………………………………………………………………………………………


    「啥,把心愛的男人讓給狐狸精,自己卻一個人翹辮子,這在鬼扯什麽?」


    上條與庫溫瑟等人心想:問題果然出在這裏。


    在這當中,不明白「落差」的冥界女王赫爾還繼續說:


    「是說,戀愛問題根本是世上最好懂的鬥爭主軸吧。愛上一個男人,就算殺了情敵也要獨占他!變啞巴,雙腳是魚尾?誰管你啊!既然愛上王子,能用的手段就盡管用啊!你的愛就隻有這點程度嗎,人魚公主?氣死我了!」


    「……這樣看來,終於弄清楚一些問題了呢。」


    殺人妃慎重地挑選著字眼說。


    冥界女王赫爾不管怎樣,都不會美化「人類之死」。


    冥界女王赫爾特別厭惡的,是拒絕戰鬥,「自我了斷」的行為。


    所以,她打從骨子裏就不能接受悲劇收場。她會憤憤不平地說,與其這樣倒不如殺了其他登場人物,讓結局喜劇收場。


    ……乍看之下好像很有道理,但在某些部分有所扭曲,也許是因為她將死者視為失敗者,加以輕視吧。她不會準備被害者或自我犧牲等特別名額,死者一律扔進失敗者的行列之中。


    不過,這是「赫爾特有」的思考模式嗎?


    或者是這北歐世界所有人的共通認知?


    「真要說起來,什麽死後的世界辛苦難熬,根本是血口噴人。」


    赫爾一副受不了的態度說。


    「冥界尼福爾海姆也有名叫冰殿埃琉德尼爾的宅邸啊。啊,這我家啦。派得上用場的人類靈魂,我都會叫到宅邸裏當成客人款待的。現在光神巴德爾之類的應該在我家休息吧,等我把你們拖進去,如果你們能力夠強,我也可以分配一間客房給你們。被帶去冥界尼福爾海姆的人們之所以永遠受苦,並不是因為我們很殘忍。是因為掉到我這邊的罪人們盡是些沒用的靈魂,沒機會接受款待,所以放眼望去才會一片殘忍表演,這就是最大的問題。」


    哎,品質優良的靈魂都被奧丁搶走了,所以我隻能拿到些剩貨,沒辦法。冥界女王歎口氣。


    「……罪人沒有機會?派得上用場的人類……?」


    上條納悶地說完,冥界女王赫爾把手放在臉旁邊揮了揮,說:


    「喔,我是說在最終戰爭諸神的黃昏『派得上用場的人類』。我不知道你們是以什麽標準把人分配到天堂與地獄,但我們這邊就是這種規則。強悍勇猛,死得轟轟烈烈的戰士;以及使用魔法幫助他們的魔女,統~統都被認為『派得上用場』,然後由主神奧丁之類的白癡趁還沒成熟就搶著挖走,送往天界啦。害得下來我們冥界的都是些死於疾病或衰老,沒戰鬥就翹辮子的人類靈魂。」


    用這種雜牌軍想打贏諸神的黃昏,簡直是強人所難嘛。赫爾一邊低語,又說:


    「所以啦,像你們這些搞得像重度玩家的奧丁沒碰過的人,可是令我們冥界的軍隊垂涎三尺呢。說什麽軍隊啊戰術的,到頭來諸神戰爭著重的仍然是每個靈魂的光輝,僅僅一名英傑或軍神常常就能左右戰局。哎,大概就像陷入劣勢的宇宙聯盟軍跑來偷個幾打敵軍的新型王牌機吧?」


    解釋是解釋了,但沒有一個能讓人接受。


    上條等人的疑問反而更大了。


    追根究柢,根本上來說。


    上條問道:


    「等等……麻煩等一下。你自稱冥界女王赫爾,這也就是說,你是惡魔王撒旦或是地獄閻魔王之類的角色嘍!抱歉我隻能拿rpg知識來舉例。」


    「這個嘛──比起邪惡的化身,我是覺得罪惡裁定者比較帥氣,希望你們能這樣稱呼啦。不過總而言之,把我當成地底女王,治理擠滿罪人靈魂的國度就沒錯了。」


    「對,就是這點。我不懂什麽地獄啊冥界的,總之你說那裏擠滿了『罪人』對吧?」


    「基本上是對的,不過也有例外,像是有等級上升太多的女巫靈魂,還蓋了別墅。說是在北歐這種男性社會,會擾亂秩序。」


    「……那麽,這個冥界又為什麽會滿是死於疾病或衰老的人……?」


    印象完全搭不起來。


    他們不明白努力想活下去,但仍然一輩子無法下床的小孩,以及努力不懈,助人無數的老人們,怎麽會被打入地底。


    假設地底或是冥界,就跟上條與庫溫瑟等人想像的一樣,他們應該會在那裏飽受折磨,也就是名符其實的鞭屍。


    如果他們是成了「罪人」的犧牲品而淪為被害者,那麽就算沒道理,也還是可以想像。


    然而他們卻直接成了「罪人」,被當成加害者,這已經沒道理到了超出想像的範圍。


    「咦,因為……」


    然而,冥界女王赫爾卻一臉呆愣。


    就像有人一本正經地跟她說「太陽沒從天上掉下來很奇怪,跟計算結果不合」時一樣的表情。


    然後她一秒也沒延遲,馬上如此回答:


    「一個人都沒殺就結束一生,社會怎麽可能縱容這種罪大惡極之人呢?」


    ………………………………………………………………………………………………………………………………………………………………………………………………………………………………………………………………………………………………………………………………………


    一陣沉默。


    好歹還冠上了「平凡」兩字的高中生上條當麻與七淨京一郎不用說,連拿殺人魔之間的戰鬥為業的殺人妃,為了世界和平而舍棄道德觀的兔女郎,以及「置身事外」旁觀人類社會的妖怪座敷童子,甚至是全年無休地打仗的庫溫瑟與賀維亞,一時之間,都把呼吸與思考忘到了九霄雲外。


    隻有赫爾一個人,如同暫停時間的支配者般,以流暢的表達方式繼續說道:


    「嗯,剛才那樣講好像有語病喔。我是說沒參加人類之間的戰爭就死……不對不對,沒為了諸神戰爭預先練習就死……不對不對不對……可是啊,反正不管怎樣,不能幫忙殺人的戰爭棄權者就是會被送進冥界啦。」


    這番話。


    如果內含特大號的惡意,就算不能理解,或許還能接受。


    如果這樣,他們可以認為冥界女王赫爾就是吞沒人類悲劇與不幸的極大終點,憑著她的不講理,扭曲人們想正常活完一輩子的道路。所以不能理解才是正確答案。


    然而,並非如此。


    赫爾的神情與語氣就跟坐在隔壁座位的同班女生沒有兩樣。


    而她所描述的,並非冥界居民特有的當地規則,而是概括了人類與眾神,世界通用的全域規則。


    這種荒謬情形,不是她一個人造成的。


    是就連自稱神明的人,都毫不懷疑地履行的世間真理。


    「哎,簡單來說,天堂或地獄的裁定就像排名製吧。更強悍,打倒了更多對手,殺死了更多敵人的人,會按照多寡順序排在名單上,名列前茅的人,天界阿斯嘉特的大門就會為他們而開。然後沒能擠上排行榜的呢,就會掉進冥界。你們看,這樣沒能賺到分數的病人或老人會怎麽樣,就不言自明了吧。人就是得多殺一點人,才能在天界幸福度日啦,真是傷腦筋的製度呢。」


    「……這……這話是……什麽意思?」


    賀維亞發出了呻吟。


    連全副武裝的軍服士兵,都幾乎被吞沒。


    「不,我知道我這種人沒資格說這種話。這我很清楚,但也太扭曲了吧。因為一般來說,應該正好相反吧。遭到殺害的人比殺人犯有救,這不是舉世通用的死後真理嗎?」


    「這種事你去問訂立這種規則的胡子主神他們啊,那家夥有預言恐懼症,一得知自己在最終戰爭諸神的黃昏會被巨狼芬裏爾吃掉,就變成那樣了。對那個胡子來說,善人就是殺了很多人的英傑,惡人就是沒能殺更多的和平主義者吧?」


    「你不覺得聽從這種人的命令,根本是錯的嗎……?」


    禦阪美琴啞然低語。


    「因為照你這樣說,最終戰爭諸神的黃昏究竟是什麽,你們是為了什麽而戰?戰勝對手並不是目的,那隻是手段而已。打贏戰爭,打倒對手,是為了獲得什麽?如果是為了保護人們而戰,我不知道冥界還是什麽的,但是把該保護的人們關在牢龍裏讓他們受苦,怎麽想都是錯的吧!」


    「嗯欸,什麽叫做保護人們而戰啊?」


    使盡力氣的吶喊,卻被缺乏理解拒之門外。


    就這麽簡單。


    「無論是贏了最終戰爭諸神的黃昏還是輸了,無論是哪邊得勝,不管怎麽做這種世界都會毀滅啦,設定就是如此啊。奧丁那個白癡也沒在想保護世界或追求救濟,他是不想要被吃掉,為了自己一個人在諸神的黃昏中存活,才會把世界拖下水,就隻是這樣而已吧。」


    「……這算……什麽啊……?」


    「按照預言,在最終戰爭諸神的黃昏當中,我們、諸神與人類全都會被趕盡殺絕。但是光神巴德爾與他的弟弟霍德爾之類的,會在瓦礫之中來個超展開大複活,從頭建立新世界與人類始祖。所以在最後的最後,『接下來』諸神將會覆蓋世界全域。將這些神判定為『戰爭的贏家』就是諸神的黃昏的存在意義。」


    冥界女王赫爾坐在椅子上揮動著食指,說:


    「所以像我們這種流氓,就會希望能擠進這個結果。『最後出現的人』隻要一或兩人就夠了。隻要能將『冥界的某人』組進那個名額,『接下來』的世界全域就會被我們所覆蓋。如此一來,在任性而為的諸神不存在的全新世界,我們就獲得了不受任何人打擾,逐步建立屬於我們自己的理想鄉的權利嘍。」


    無論是諸神,還是他們的敵對者。


    他們打從一開始,就沒想過保護世界,或是奪取世界。


    做為大前提,整個世界根本就會毀滅。大災禍的等級,大到諸神已經計算好毀滅後能獲得什麽。


    那麽。


    這個世界的人類夾在兩者之間,有什麽是留給他們的?


    他們的力量不足以獨自撐過行星碎裂的大災禍,縱然向神明祈禱,神明自己也希望世界毀滅。但就算改信神明的敵對者,那邊也同樣在心中描繪著世界的毀滅。


    這個世界的安寧如同畫餅,而且是畫在巨大蛋殼上的餅。


    做為前提,這個世界將會從內部破裂,爬出某種東西。


    受到母鳥孵育,為了自然毀壞而養大的理想鄉。


    「這根本大錯特錯吧……」


    「嗯欸?」


    聽到上條的低語,冥界女王赫爾悠哉地轉過頭來。


    接著,刺蝟頭說道:


    「倘若真有所謂的神明,世界應該也是按照那家夥的方便做出來的吧。就算出現個自稱敵對者的家夥,那家夥以為是自己的想法,其實八成也是掌握在神明的手掌心裏吧。」


    可是。


    「用這種想法跟神明開戰,贏得了什麽勝利,之後又會剩下什麽?」


    但是。


    「到頭來,不管是神明贏還是你們敵對者贏,結果不是都一樣嗎!你說能不受任何人打擾建立理想鄉,那也隻是對折磨病人與老人不抱持疑問的你做出的理想鄉吧!拿兩者來比較,跟好戰神明打造的理想鄉放在一起,能有什麽差別。既然如此,我說真的,你到底是為了什麽而戰?如果不管誰贏誰輸,之後等待著大家的,都是完全相同的『接下來』的世界,那豈不是從一開始到最後,都隻是走在什麽神明鋪好的軌道上而已嗎?」


    「對啊。」冥界女王赫爾答道。


    她語氣始終輕鬆。


    「但是所謂的世界,都是由當代的勝利者所決定。而世界樹統率的九個世界的兩大頂點,偏偏都是這種思維的家夥。哎,其他大眾被迫參與兩方的任性行為,或許會覺得是找麻煩。但是你們看嘛,我是冥界女王,招人怨恨也是早就安排好的。就這方麵來說,我倒覺得一麵散播恐懼與殺戮,一麵還擺個架子要人類信仰他的大胡子狠多了。」


    不管怎麽做都不會停止。


    經過短暫的逗留期間,上條等人將會離開這裏。之後,赫爾與其他人就會照他們的道理,嚴肅地打碎世界之卵。


    或許應該當這終究隻是一夜之夢,置之不理?


    還是……


    「……那麽,你們要住在這裏的人們怎麽辦?」


    「很簡單。」


    赫爾麵帶笑容地說。


    「默不吭聲地被殺,或是反過來殺死我們這些頂點就行了。」


    13


    冥界女王赫爾走出那些人類逗留的旅店。


    其實她大可在這裏再打一回合,但佇立門口的暗黑龍尼德霍格一副「我可以下手嗎,乾脆開打了吧,大姊頭!」的態度,把尾巴揮啊揮的,於是她決定暫且散會。縱使是統治冥界尼福爾海姆的真正女王,一天做出兩次壁麵大王花,還是會超出精神的致死量。能忍受這種屈辱的,大概隻有「擁有能彈開一切攻擊的無敵肉體」的光神巴德爾吧(再來就是茵蒂克絲與美琴她們也是,差不多該維修一下衣服了,否則搞不好會全部來個裝備破壞)。


    坐在漆黑飛龍身上的冰之女王……聽起來莫名滿載了中二病邪氣眼要素的赫爾……令人意外地,也許人類心中描繪的原初風景,從神話時代以來就沒什麽改變。


    就在這位邪氣眼女王即將起飛時。


    「咦──鮭魚三明治啦,這個絕對是第一!」


    「你在說什麽啊,獨一無二的絕對正義當然是漢堡排啊。」


    她聽到某種爭吵的聲音,轉頭往那邊一看,目擊到平常總是黏在瓦爾特洛緹腰部附近的小個頭少年,正在跟身高四公尺以上的巨人進行辯論。


    說得明白點,就是與冥界女王赫爾並肩指揮毀滅世界的大軍……本應如此的魔王蘇爾特。


    「你怎麽跑來人界米德加爾特打混啊!」


    「我覺得你沒資格說我吧。」


    「是說,炎之魔劍呢?」


    「喔,那個因為一些原因被我扔了。」


    看到對方一臉蠻不在乎地講出否定自己存在意義的話來,冥界女王赫爾一陣輕微暈眩。


    少年夾在魔王蘇爾特與冥界女王赫爾之間(有點神話規模地窮途末路),卻用完全不帶緊張感的語氣說:


    「我們在討論什麽是最強的便當菜,赫爾妹妹也覺得最棒的是鮭魚三明治,對吧。」


    「不,我承認鮭魚是很好吃,但做成三明治就不能當配菜了吧。況且小小漢堡排才是最強的,隻有這點我不能退讓。小小的!便當用的漢堡排不是給人一種豪華感嗎!」


    「鮭魚三明治可以當配菜,我可以用三明治配飯吃。」


    「唔唔,你這家夥,難道是章魚燒基本教義派的親戚嗎?」


    起初赫爾覺得他們很無聊,不想理會,但不知怎地聽到一半開始煩了。


    沒錯。


    為什麽在配菜最強排行榜上沒出現「那個」?


    「給我等一下──!遇到這種無法決定的時候應該都會選炸薯條吧,你們白癡嗎!炸薯條可以直接吃,可以跟三五好友分享,還可以交換其他配菜,簡直無可挑剔好不好!大家聊天時都是吃炸薯條,這是世間常理,這麽簡單的事你們怎麽不懂啊!」


    冥界女王雖然在不滿情緒的推動下試著叫了一番,然而,


    「咦咦──……?」


    「什麽炸薯條,這家夥是認真的嗎……」


    看到兩個男人情緒完全冷掉,赫爾大怒。


    「喂!你們聽到最強的配菜,應該誠惶誠恐地跪倒在地才對吧?」


    「不不,赫爾啊,你沒弄懂什麽叫做便當。炸薯條剛炸好是很好吃,但長時間放在便當盒裏會怎麽樣!優點不就消失了?」


    「可樂餅之類的也是,會變得軟軟的,不行呢,畢竟是便當嘛。」


    「咦,什……才沒有那種事呢,錯不在炸薯條!那是因為同一個便當盒裏放了含有很多水分的……對,是因為裝了魚或漢堡排才會這樣!所以便當才會潮濕,變得軟軟的!隻要油放少一點,把每個食物分開放,應該就不會那樣了……!」


    「我不會想為了薯條去掉鮭魚耶。」


    「竟然舍棄漢堡排,根本是對世間的褻瀆。」


    「你……」赫爾震動著嘴唇,說:


    「你們這些不講道理的家夥哦哦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啪沙──!冥界女王命令暗黑龍尼德霍格拍動翅膀,氣勢衝衝地飛走了。


    視野下方,少年正在使勁揮手。


    「啊,你要回去啦,赫爾妹妹掰掰──」


    「我再也不來了!誰要再來這種地方啊,笨蛋──笨蛋──!」


    蒙受炸薯條遭人全麵否定的打擊,赫爾幾乎是哭叫著,與尼德霍格一同飛越人界米德加爾特。女王回到了世界樹支撐的九個世界中最邊緣的地帶,陽光都照射不到的雪白絕望之地──冥界尼福爾海姆。


    那裏是萬物籠罩冰雪之地。


    是再怎麽挖掘地麵,也得不到水與糧食,光是佇立不動,就會被足以自內側撕裂柔軟肌膚的寒風淹沒,給人死後痛苦的地帶。


    那不是苦行,無論再怎麽累積,也得不到靈魂淨化的保障。


    這隻不過是個巨大係統,讓落入此地之人永劫受苦。


    有小型拖車那麽大的守門犬加姆,出來迎接冥界女王赫爾。


    「哦哦,等我很久了吧,加姆。看家大任辛苦你了──」


    赫爾稍微舉起手來,加姆似乎希望得到撫摸,特地把巨大的頭壓低到赫爾摸得到的位置。


    「乖喔乖喔──」赫爾馴服著守門犬,這時有某種東西閃過了她視野邊緣。


    整麵被白色所淹沒,猛烈雪暴簾幕的更深處。


    一群隻以破布纏身的人類,排成一排走在雪地上。他們的雙手雙腳都被鎖鏈束縛,而且還跟走在前後的其他人連結在一起。


    這些男女老幼無論年齡還是性別都不相同,不過他們來到冥界尼福爾海姆,就應該有一個共通點。


    他們並沒有犯下什麽罪。


    隻不過是統禦世界的主神奧丁不需要他們,所以被天界阿斯嘉特拒於門外。


    他們隻因為這樣就被送進冥界尼福爾海姆,沒有任何救濟措施,單方麵確定接受永劫磨難。


    「又~增加了呢,戰爭棄權者的靈魂。除了疾病與衰老之外,是不是還鬧了饑荒啊。」


    冥界女王赫爾如此低喃。管他那麽多,摸摸我的頭嘛!這麽冷我都沒叫苦,稱讚我稱讚我!暗黑龍尼德霍格也把巨大腦袋硬塞過來,與守門犬加姆之間差點爆發熾烈的占有率之爭。


    冥界女王赫爾苦笑著摸摸兩邊的頭,同時腦中卻彷佛紮了根刺。


    那隻是一根小小的刺。


    所以,連本人都沒察覺。


    「異邦人」帶來的,不足為道的小故事。


    「……」


    即使如此,刺仍然存在著。


    她不知道即使克服了心傷,之後還是會隱隱作痛。


    也不知道即使隻是一根小刺……不對,即使隻是個楔子,也能發揮阻止整組巨大齒輪的效力。


    再過不久。


    世界即將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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