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鬱綿沒什麽感覺,那是他原本就要放掉的題……照這麽看,題超綱好像還便宜了他。 他們學校閱卷一向有效率,周五考完,周一成績單就已經印好,發到個人手上了。 為了保護學生的隱私和自尊心,不予張貼排名,但每個人的成績單上除了自己的各科分數,總分排名,還有年級第一的成績,以及每一科的平均分做參考。 發揮失常的人會立刻收起自己的成績單,喬鬱綿倒無所謂,前座的同學轉過頭:“考的怎麽樣?” “還行。”不值得誇耀,但也真的是正常發揮,沒什麽好過度謙虛的,惹人厭。 總分641,語文130,數學118,英語142,物理70,化學72,生物90,排理科十九。當然,頭名韓卓逸雷打不動,705。 期末考試徹底結束,高二的寒假就在前方,人心略顯浮躁。 午餐時間連食堂都較平日吵嚷幾分,他隨口問了安嘉魚一句:“考得怎麽樣?” “就那樣唄,573,該拿的差不多都拿了,沒寫的是真不會。”對方回答得很坦然,“你呢?” “沒寫的,也是真的不會……”他笑笑,“算還可以吧,641,進步了一點點。” “你管這叫還可以啊!”安嘉魚氣呼呼扔給他一隻表皮還沾了水珠的蘋果,掏出手機劃拉,“你們這些學霸,不真誠。” “我可不是。人家學霸沒到700都算是考砸了。” “……你是說……韓卓逸啊……”安嘉魚看著手機屏幕嘖一聲,遞給他。 學霸發了條泄憤的朋友圈,自嘲是豬腦子,上次錯過的題居然又錯一次,背景是考砸了的物理試卷,94分旁邊畫了個吐血小人。 下午要講期末試卷,喬鬱綿照例窩進直徑一米的懶人沙發包休養生息,安嘉魚卻忽然蹲到他身側:“我下周要走了,大概二月底才回,joe你帶回去照顧一段時間?” “去哪裏?”他掙紮著從軟乎乎的沙發中撐起身。 “放寒假了啊,要去一趟紐約,我的小提琴老師替我引薦,去拜訪他的老師,茱莉亞弦樂係的導師,也是前紐約愛樂的首席。”安嘉魚說完似乎打了個冷戰,“聽說很難纏……但是今年秋天要去參加比賽……還是需要大師指點的。” 雖說喬鬱綿對藝術院校不甚了解,但茱莉亞,紐約愛樂這種等級的title還是如雷貫耳的,古典樂的最高學府誰人不知。 他忽然意識到寒假這兩個字沒什麽特別,此刻讓他有些在意的是他至少一個月不能見到安嘉魚。他不能在困倦的時候像這樣藏到這裏小憩,自然也不會有人用柔和的旋律叫醒他。 平淡的日子混久了,他時常忽略眼前這個人有多優秀。 “你……以後要去哪裏繼續練琴?我是說,高考完之後。”他窩成一團,不客氣地從床角拽下常蓋的毯子,將自己蒙起來。 “就茱莉亞啊……”安嘉魚掀開他蓋在臉上的一角,“還遠著呢,所以joe你要不要帶回去啊。” “我倒是想……”喬鬱綿翻身蜷縮起來,重新將自己埋進毯子。 作者有話說: joe:他們分居,我要做一個月孤兒。第25章 “想就帶回去唄,它又不吵,偷偷關到房間裏未必會被發現。”安嘉魚跟被子裏那隻手較了一會兒勁,發現對方不肯退讓後主動鬆開手,“其實也可以找別人,可joe除了你誰都不喜歡,我怕它丟人家大便……” 喬鬱綿躲在被子裏笑笑,的確有可能。 可這件事他實在不能答應,他是個沒有隱私的人,李彗紜斷不會讓一隻龍貓進家門,隻會認為他玩物喪誌,氣急了說不定還會將joe直接丟掉或者送人:“對不起……我真的不能帶它回去,但如果寄養的地方方便,我盡力找機會去陪陪它。” 安嘉魚啪的一下輕輕拍在他肩頭:“神經病啊你,說什麽對不起。知道了,睡吧。” 周五放學,每個人都迫不及待離開校園。 最後這一周輪到喬鬱綿值日,他檢查過每一張課桌的桌肚,確認沒人粗心大意落下什麽貴重物品,又斷掉投影,空調一係列電器的電源,鎖上教室的前後門,爬上教學樓天台圍牆,俯瞰即將暫別的校園。 他期末成績不錯,可畢竟有個高他六十多分的韓卓逸在旁邊比對著,媽媽雖然沒批評責怪他,但滿意肯定也是遠遠談不上的。尤其是從於阿姨那裏得知韓卓逸要開始準備來年的全國奧數,物理競賽的時候,李彗紜欲言又止的表情說明一切。 高二下學期,十幾個數理化生物拔尖的被推選去參加競賽,如果能闖過預賽進入決賽,躋身全國前一百,那他們將會獲得超一流大學的降分錄取機會,若是能進入全國前五十進入國家集訓隊,更是可以一勞永逸,不再需要參加高考,作為保送生,獲得任意挑選學校與專業的資格。 “你要不要去報個補習班啊,假期把你的物理化學提高一下。”李彗紜把手機遞給她,懨懨的,“韓卓逸他媽介紹的,四周一共八堂課,也不算很貴。” 喬鬱綿知道,她既然問出這話,就沒給別人留什麽提出異議的餘地。如果他此刻拒絕了,那後麵還有成百上千個理由等著。既然結局是一樣的,不如痛快一點。 “好。我去報名。”他當機立斷,直接根著網站報名流程一步一步走下去,安排好了自己假期裏的每一個周末。 “下雪了!” 樓下拖著行李箱的學生紛紛停住腳步,“放假”這個詞給眼前的萬物蒙上了一層可愛的濾鏡,明明上周也下過雪,再上一周也下過,可大家依舊像迎接初雪那樣興奮,拍照,錄視頻,大概晚上會看到許多雷同的片段出現在朋友圈。 “我就知道你在這裏。”一瓶溫熱的奶茶貼到他臉上。 喬鬱綿轉過頭,安嘉魚輕裝上陣,校服換成寬大的衛衣,隻背了一隻白色小提琴盒站在他身後。傍晚尚未來臨,日光是一天裏最柔和的,輕輕吻過那雙未來可期的小提琴家的手,而那隻手正握著奶茶,指尖若有若無觸到他的臉頰。 喬鬱綿接過奶茶,蓋子已經旋開一半。 安嘉魚隨即坐到他身邊仰頭灌了一口自己那瓶,舉手投足都是無拘無束的恣意:“joe我寄放在劉老師那裏了,還好,挺老實的,沒發脾氣。” “我找時間過來看它。放心吧。” “嗯。那,下學期見了。”安嘉魚伸手揉亂了他的頭發,輕巧躍下圍牆,背身對他揮揮手,“好好睡覺!” 喬鬱綿沒反應過來,他單獨跑上來一趟就為了跟自己交代一句joe的去向嗎…… 直至校門口堵滿的私家車散去,喬鬱綿跳下圍牆才發現,書包上多了那把自己期末考之前就還回去的宿舍鑰匙。 他握緊鑰匙,裝進書包側袋,想著剛剛安嘉魚的背影心中陡然一空。 期末考的進步多多少少還是為他在李彗紜麵前賺回了一些話語權的。 他每周一二會去學校圖書館學習,午休時到舍管劉老師那裏陪joe玩一會兒,偶爾還會幫忙澆澆花鬆鬆土,兩人一起吃個簡單的午餐。 快過年了,她的紅山茶開得熱烈,讓這個冷冷清清的地方多了點暖意。 “小喬啊,幫我拿一下手機。”吃過午餐,劉老師在門外調和花肥,喬鬱綿將龍貓送回它自己的小房子裏,正準備離開。他順手拿過在桌角邊震動邊唱歌的手機,在遞給劉老師的前一刻,一眼瞄到了安嘉魚的視頻請求…… “哎!安嘉魚啊,看見了嗎?”劉老師調節著手機的距離。 延遲大概有兩秒鍾,安嘉魚的聲音才傳過來:“看到了。在弄花嗎?” “對啊!你那裏是幾點啊?吃飯了沒?”此刻的劉老師很像個普通家長,正在對自己的兒子寒暄。 “晚上十二點。”安嘉魚問,“小胖子呢?這幾天闖禍沒?方便我看它一眼不?” “沒闖禍,挺乖的,就是夜裏不愛睡覺,在籠子裏上躥下跳的。”劉老師站起身,看到旁邊的喬鬱綿一愣,猛地將手機一把塞給他,“差點忘了你也在,你跟他說,我弄花肥。” 猝不及防,喬鬱綿衝手機屏幕笑了笑:“嗨。”看到安嘉魚的臉,他恍然意識到,他們有半個月沒見了。 手機裏的畫麵忽然靜止了,卡頓在安嘉魚瞪圓眼睛的一刻。 喬鬱眠看了看右上角的信號,自言自語道:“卡了麽……” “沒……沒卡。”畫麵裏的人眨了眨眼睛,似乎又活了過來,“你怎麽在這裏。” “……來看看你家小胖子。”他拿著手機進屋,將攝像頭切換,對準那座自己親手搭建的小房子,“看到嗎,吃著吃著草睡著了……”他敲了敲籠門,joe被驚醒,警惕地環視一圈,發現沒有危險才爬回左上角的木格子團成一顆大雪球又睡過去。 “喬鬱綿。”安嘉魚看了一會兒,忽然喊他。 他將攝像頭轉回來:“嗯?” 對方目不轉睛地盯了他一會兒才開口:“你該剪頭發了。是不是又沒睡好?黑眼圈有點重。” …… “偶爾。”喬鬱綿切換畫麵,看了一眼前置攝像頭中的自己,屋子裏沒開燈,這樣昏暗的環境也能看清細節嗎? “你最近在忙什麽?”安嘉魚問。 “沒什麽,周末去補習班,偶爾來圖書館寫作業。沒了。你呢?”他又將畫麵切換回去。 “練琴,練琴,還有練琴……”那人哭喪著臉,“我想喝學校的奶茶……天天吃漢堡要吃吐了……” “回來喝唄。”喬鬱綿笑道,“沒幾天。” “嗯。沒幾天了。”安嘉魚展開扭曲的表情,緩緩歎了一口氣,“困的話,去宿舍睡一會兒吧,到點叫你。” 自此之後,每個周一,安嘉魚的視頻通話都會撥到喬鬱綿手機裏。 他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廢話,一邊在宿舍裏澆澆花,或是窩在沙發裏躺一會兒。 “明天過年了,你還是一個人呆在紐約嗎?”喬鬱綿問。 “我媽過來了,定了家中餐館。” “爸爸呢?”他隨口問。 安嘉魚一愣,繼而輕鬆地笑出聲:“我發現你真是不愛看八卦。我爸媽離婚七八年了。我爸在國內陪我爺爺奶奶呢……” 喬鬱綿怔住,大氣不敢出。一定是寫了一上午物理作業把腦子寫壞了,怎麽能問出這種問題……這個世界上又不是隻有自己一個人有秘密:“……抱歉。” “你抱什麽歉啊,說得好像是因為你造成的哈哈哈哈哈哈。”安嘉魚笑得非常敗壞藝術家氣質,看上去對父母離異這件事毫不在意。 爽朗的笑聲即刻瓦解了喬鬱綿的緊張不安,他重新閉上眼睛:“我爸媽也離婚了。” “那你過年跟誰過啊?” “我媽。”算一算,又是很久很久沒見過爸爸了,少說一年多了吧……他半夢半醒,追溯腦海中最近一次有父親的畫麵。 不想沒過幾天,畫麵就被刷新。 周末他照例收拾好物理講義和試卷,獨自坐地鐵去補習班,不想還沒上樓就接到了喬哲的電話。 十五分鍾後,久違的父親出現在他麵前:“走,帶你去釣魚。” 作者有話說: 異地。第26章 他們父子差不多要一般高了,喬哲年過不惑卻不怎麽見老,身材樣貌絲毫不走形,穿卡其褲和寬鬆白衛衣,好巧不巧跟兒子撞了衫,還是當初李彗紜給他們買的打折貨。 遺傳的高挑俊逸讓他們站在人群中格外惹眼,喬鬱綿內心掙紮了五分鍾,天平左側是枯燥無味的四小時補習和某種對母親的“背叛”,右側則是久違的父親和大自然的召喚。 見他舉棋不定,喬哲開口加碼:“兒子,陪爸爸玩一趟吧,有些話對你說,就這一次。” 天平驟然傾斜,他最終還是鑽進了父親那輛有些年頭的帕薩特。 當初離婚,兒子和房產他都不爭,除了自己的個人物品,其他通通留給了前妻,每月還要按時打給喬鬱綿撫養費,這輛半舊的車也是因為李彗紜嫌道路擁堵外加手動擋不好開才留給他。 數九寒天,風是割肉的薄刃,喬鬱綿破天荒圍了一條灰格子圍巾:“今天這麽冷,還有地方釣魚?”他係上安全帶,掃一眼車後座,漁具,保溫杯,折疊小板凳以及太陽鏡遮陽帽一應俱全。 “有啊,有的是,有室內的,也有冰釣,不過今天咱們就近去水庫,安靜,人也少,就是冷點。”喬哲對於周邊釣點輕車熟路,為了這點興趣愛好曾經沒少跟前妻吵架,如今總算不用偷偷摸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