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柳鳴兒舒服地躺在老虎身上,轉眸瞅著老人。


    “嗯?”老人笑著回答。


    “我從小就喊你爺爺,是因為我覺得你的背駝得像烏殼兒,所以才喊你爺爺,但我知道你不叫這名字,告訴我,你原來叫什麽名字?”


    “名字嗎?這幾年來,我就隻是你的爺爺,而且我也覺得這名銜比本名順耳幾百倍,害我自個兒也忘記原來到底叫什麽名字了!”老人家說完,笑著拍拍腦袋,“人老了,不長記性囉!”


    “騙人,爺爺一定記得自己的名字,隻是不肯告訴我罷了!”


    “鳴兒小姐為什麽突然想要知道老奴姓什名啥呢?”說著,老人看似不怎麽精明的眼睛閃過一抹光芒。


    “因為我剛才看到爹的一本手記,發現裏麵記錄了好多形形色色的高手人物,他們個個都有一身好本事呢!所以我想知道,爺爺是不是也有一身好本事?”如果他真有好本事,她一定要他露個幾招,讓她瞧著解悶。


    “我一個老駝子哪來的好本事?好孩子別開老人家的玩笑,快來吃東西,填飽肚子快快長大比較要緊,對了,今天那個陣式你破解了嗎?”


    “當然。”柳鳴兒噘噘嫩唇,她最不愛被人當孩子看待,放開白銀,站起身走到桌案旁,隨手撚了一塊餅吃著,嚼了幾口,冷不防地問道:“你知道我爹究竟是去了哪裏嗎?我送了黑鴿子帶書信去找他,可是書信總是原封不動地回來,我想找到他,想告訴他,鳴兒想要他回來了!”


    聞言,老人沉默了半晌,再張口似乎有話想說,最後,隻是笑了笑,“這些話,等哪天鳴兒小姐能自個兒出穀去,見到主人再親自告訴他吧!”


    致鳴兒乖娃:


    當你看到這封手書時,爹已經不在百花穀裏,已然雲遊山水去也,你要好好與白銀和黃金作伴,待你將山穀內的陣式全部破解之日,穀門即會自動開啟,到時候你就能來找爹,爹先去替你探路,哪兒有好玩好吃的,都會先幫你試過一遍,所以爹不是獨自享樂,這可全都是為了我的鳴兒乖娃著想。


    切記,無論在任何地方都勿讓白銀離開你身邊,千萬切記,在爹無法相陪在鳴兒身邊時,白銀會替爹保護你,從今天起,別再打混不思上進,努力破解陣式,爹期待與心愛的鳴兒重逢之日。


    鳴兒的壞蛋爹爹書


    壞蛋爹爹!壞蛋爹爹!原來她的壞蛋爹爹也知道自己是個既不盡責,又貪玩的壞蛋爹爹嘛!


    柳鳴兒一路上做鬼臉,好像傅鳴生就在她的眼前,不過,如果他此時真的就站在她眼前,她才不會隻做鬼臉,而是衝上去打他罵他,控訴他害她明明很想念卻見不到人!


    而且,信裏說得好像隻要她能出得了穀,就能見得到他,難道她聰明過人的壞蛋爹爹沒考慮到她出穀的次數屈指可數,事情哪有他想得如此簡單?


    壞蛋爹爹,擺明了就是欺負她年紀小很好戲弄!


    驀地,柳鳴兒定住腳步,站在石洞的入口,說是石洞,其實是太輕描淡寫,那是山峻之間渾然天成的夾縫,必須很用力抬頭仰望,才可以看到最高的頂端,這個地方,她小時候來過幾次,知道林子裏那個女人所說的八卦陣,就在這個山洞之中,而“百花穀”通往外麵的通道,也要穿過這個山洞。


    自從她爹離開“百花穀”之後,她就帶著白銀和黃金來確認過好幾次,非常肯定出口是封閉的,那出口就跟這洞口一樣,是天然的山塹,可是她沒見過她爹開啟入口的過程,隻知道封閉的入口就像一麵渾然天成的石壁,而每來探看一次,她的心裏就更氣,氣她爹竟然把她撇下不管了,好幾次踢石壁泄憤,有一次還氣到哭了出來。


    白銀和黃金跟在小主子後麵,也跟著她一起停下腳步,這座山的另一端就是“惡鬼峽”,此刻他們仿佛能夠聽見峽裏的厲風疾呼,宛如百鬼淒喊。


    終於,一人二虎再度提起腳步,走進山洞之中,明明是不見天日的石洞,壁上卻自然嵌長著會發亮的藍綠色礦石,雖然不是十分明亮,但那亮度已經足夠讓他們看清楚前方的路途。


    驀然,他們的麵前一片豁然開朗,那是足以容納一座宮殿的空間,在中央有一池泉水,乳白色的泉水從上方不斷地滴落下來,在這裏發光的礦石密度比石徑中來得高,透過泉池的反射,讓他們就像置身在夢境般不切真實。


    柳鳴兒的腳步停在一座石刻的八卦陣上,看著不怎麽起眼,但她爹說這個方位是整座山脈的穴眼,他說所謂的奇門遁甲,其實就是天文地理以及機關的巧妙配合,隻要能夠適當運用,便可以化腐朽為神奇。


    “白銀,你說,要是有那麽簡單的方法可以打開穀門,那為什麽我壞蛋爹爹不告訴我?”


    說完,柳鳴兒心裏立刻有了答案,因為他是壞蛋爹爹,沒錯,她怎麽可以期待壞蛋爹爹對她老實坦白,完全不賣機關呢?


    可是,也有可能是樹海裏那名女子騙她,這個八卦陣是穴眼所在,隨便把血給滴上去,哪知道會出什麽差錯?!


    就在她這麽想的時候,白銀忽然發出一聲低吼,擋在小主子前方,朝著洞口擺出戒備的姿態,驀地,一道銀光淩空劃過,柳鳴兒感覺左手背劃過一道銳利的刺痛,下一刻,汨汨的鮮血已經流淌了下來……


    柳鳴兒看著自己的血滴在八卦陣上,不由得怔愣住了,好半晌忘了痛,看著滴落的血像是有生命般滲進了石刻裏,瞬間就不見蹤影。


    這時,泉池的水麵開始有了波紋,一陣陣地,越來越劇烈,然後,她聽見了石鳴聲從山的最深處傳來,接著,是仿佛要天崩地裂般的動搖,就像是地牛要將身上的負物給甩掉。


    她被搖得站不住腳,跪抱住一旁的黃金,被眼前的情景給駭住了,就在以為頭上的石頂會坍塌下來的時候,她看見另一端的石壁開始移動,漸漸地透進了不屬於礦石藍綠色的光亮……


    就在同時。


    在天候溫暖,土地肥沃的“揚州”,過五亭橋,可以見到長堤煙柳,到蜀岡,在參天古木之間,可以見到幾百年的古廟“大明寺”,悠久的曆史無損於它的香火鼎盛,香客來來往往,虔誠禮拜。


    然而,一道刺耳的鈴響聲劃破了這空靈的寂靜,而這鈴聲卻是從一位出家人身上傳來,他的麵目清秀,膚色黝黑,在參道旁擺了張搖搖晃晃的破桌子,細心地給人把脈看病。


    來“大明寺”的香客都知道這位和尚名叫蓮慶,雖然是一身僧衣已經陳舊褪色,擺的桌案搖晃得厲害,可是這幾個月來,他已經給很多人治好了頑疾舊病,從一開始大家對他的身分感到質疑,到現在爭著要給他看病。


    “鈴……”


    刺耳的鈴響聲依舊持續著,蓮慶拿出袖袋裏的土鈴,這麽多年來,這土鈴從未響過,他一直在猜測著它究竟何時會發出響聲。


    “老前輩,終究還是被你給料中了嗎?”蓮慶低頭凝視著土鈴,好半晌,他笑歎了口氣。


    “大師,你是在說什麽呢?”此時正坐在他麵前,挽起衣袖給他把脈的一名白胖員外好奇地問道。


    “不,沒什麽。”蓮慶笑著收起土鈴,“我隻是想到與故人有一個約定必須去完成,近日內將有遠行。”


    “遠行?大師要去哪裏?!如果大師有哪裏不滿意的地方,隻管說出來,無論是要吃要住要銀兩,我保證一定都給大師最好的!”白胖員外一時大驚失色,心想這位大師要是離開了“揚州”,以後誰給他們治疑難雜症?!


    隻是他也不反省一下,當初自己就是懷疑蓮慶來路不明的人之一,現在倒是痛如失怙了。


    “施主請放心。”蓮慶雙手合十,朝著白胖員外頷首,“因為施主的病根本不需要蓮慶施治,隻要每日山珍海味少吃上一頓,以粗茶淡飯取而代之,蓮慶保證施主的病便可不藥而愈。”


    說完,他站起身,取起一旁的鬥笠戴在頭上,合掌說了聲“阿彌陀佛”之後,就在眾人的愕視之中轉身,如同他來時一樣瀟灑,去時也毫無留戀,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大明寺”。


    風和日麗的“惡鬼峽”。


    這句形容本身並無差錯,而是在於“惡鬼峽”這個地方根本就不可能用“風和日麗”來形容。


    因為天然地形的關係,所以在這個地方終年刮著惡風,即便風停的日子,也都是陰霾不散,當地的人說,曾經“惡鬼峽”也有過天晴的日子,傳說,在那樣的日子裏,“百花穀”的山門就是開啟的,隻是沒有人敢一探究竟,所以傳說終究隻是傳說。


    鳳熾站在荒涼的林子裏,微風吹動他的白袍,在這地方因為終年吹著大風,也不怎麽下雨,所以樹木的葉子長得頗為零落,地上的草皮也顯得枯黃沒有生氣,與此刻晴朗的天色形成了極大的反差。


    “炎爺。”陳祈負責此次搜捕行動,他在得到手下的回報之後,過來向主子稟告道:“探子說嚴寬很肯定就是逃進了這座林子裏,不過,我們找不到當地人當向導,他們對於要來這個地方都非常害怕,出了重金勉強找到了兩個會上山來采藥的樵夫,不過,在剛才天色忽然大開時,嚇得跑回鎮上去了,現在無論如何都不肯再回來。


    “那倒稀奇了!”鳳熾銳眸微微瞇細,“原本還怕嚴寬以這裏惡劣的天候做為隱蔽的利器,現在雲開了,正好是找人的時候,他們到底在怕什麽?”


    陳祈頓了一頓,想到剛才手下的回報,不由得露出憂心的臉色,“他們說,因為『百花穀』的門開了!”


    在他們說話的時候,不遠處有一座小山崖,約莫有半丈高,在山崖上的草皮也是枯黃的,不過厚度就像是一床鋪被般,讓柳鳴兒和黃金白銀可以躺在在枯草皮上,她趴著以雙手支頷,一雙晶亮的美眸直瞅著鳳熾。


    “白銀,你快看那個穿白色衣服的男人。”說完,柳鳴兒發現一旁的大白老虎半點動靜都沒有,她轉頭瞥了它,看見它以顎枕在前腿上,一副慵懶閑散的樣子,根本沒將她的話當一回事。


    但她柳鳴兒也不是省油的燈,沒將它這大家夥當成會吃人的大凶獸,一雙纖手端住它不知比她大上幾倍的腦袋,硬是扳過來要它看。


    白銀發出抗議的低吼,但無奈的眼神看起來已經很習慣小主子喜歡強人所難的任性無理。


    “你看見了沒?那個穿白袍的男人。”因為要捧住白銀的腦袋,所以她整個人順勢地橫趴在它毛絨厚實的背上,輕偎在虎耳旁的明豔嬌顏噙懸著一抹淺笑,“我喜歡他穿在身上的服色,跟你的毛皮同一個顏色,也跟爹常穿的袍子同一個顏色,因為是一樣的,所以我很喜歡。”


    當然,也因為他穿起來好看,能將白袍穿出溫文爾雅,卻不流於書卷儒腐的男人,柳鳴兒生平隻見過她爹一個人而已。


    白銀聽到她喜歡男人身上白袍的原因,有一半是因為自己,雖然還是故作高傲的輕噴了口氣,但嘴角的弧度看起來卻像是笑咧了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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