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裏乒乒乓乓鬧一場,幾名太監宮女不死心,從前院找到後院,把每寸地都給翻了,娟娟暗歎好險,要不是燕靜,自己肯定被當場逮獲。


    五皇子果然深謀遠慮,不愧是太子呼聲最高的人選,她滿心崇拜敬佩!


    看見樹下前前後後、忙成一團的太監宮女,她又感激起燕靜點了自己的啞穴,否則她會忍俊不住笑出聲。


    終於人群散去,又過上半天,確定沒問題後,燕靜才解開她的穴道。


    「你看我做什麽?」他的口氣怏怏。


    她澄澈的眼光竟看得他心頭發慌,他身邊沒有幹淨人,關關是唯一的少數,所以他對她傾心,而這個塗娟娟竟然有著相同的目光?難道泉州女子都似她們這般?


    「五殿下打算怎麽做?」娟娟咬牙切齒,這回皇後把她惹毛了,她不會善罷幹休。


    「還能怎麽做?」燕靜苦笑,他隻能繼續隱忍,多年來他閃過無數暗算,除了忍之外,又能如何?


    「鬧吧!」


    鬧?他失笑,看向單純得有點傻氣的女人。「你以為我是不懂世事的孩子,能夠不顧後果的胡鬧?」


    「誰說不行?一味隱忍,隻會讓對手覺得五殿下可欺。試問,多年以來可有因為您的隱忍退讓和咽下委屈,讓對方起了歇手心思?況且我並非要五殿下潑婦似地胡鬧一通,而是要讓您告了禦狀,再得王心!」


    娟娟的目光朝他望去,眼底有著不容置疑。


    豁出去了,這回她非得掙回自由、自主、自在、自重……這些是她原本擁有,卻因為進宮被剝奪殆盡的東西。


    兩人就這樣定定地互相望著對方,許久,像是醍醐灌頂似地,燕靜頓悟。


    是啊,無論怎麽做,都得不到想要的結果,既是如此為何還處處退讓?若非認定自己軟弱可欺,怎敢明目張膽的設計他?


    至於父皇,他還想維護那張虛偽的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假麵具,任由愛鬧的孩子有糖吃,不鬧的孩子受盡委屈,對吧!


    吸氣,他不猶豫了,問道:「你想要什麽?」


    聽說,塗姑娘惹惱了謹妃娘娘,被囚禁在承賢宮


    這可是大事!和謹妃娘娘不對盤的盧貴人,能不趁此機會踩上幾腳?


    她一狀告到皇帝跟前,大聲哭訴:「十七皇子到處找塗姑娘,說要聽故事,可塗姑娘被謹妃娘娘給關了,這可怎麽辦才好,塗姑娘那樣好的一個人,怎麽就惹惱了謹妃娘娘?」


    皇後不確定昨日的設計哪裏出錯,五皇子沒中毒、塗娟娟不在屋裏,應該守在門外的小宮女卻死在塗娟娟的床上。本想讓此事神不知、鬼不覺的過去,沒想到盧貴人竟將事情掀開。


    皇帝傳喚謹妃和娟娟時,燕靜隨後跟上,他們進入禦書房,燕靜朝皇後望去一眼,冷笑。


    謹妃對皇帝、皇後行過禮後,靜立一旁,而娟娟和燕靜跪到地上。


    素來溫柔的謹妃緊蹙柳眉,而燕靜、娟娟垂首,一語不發。


    屋帝亦是沉默不語,目光掃過眾人,心知,他們這是有戲等著讓他瞧。


    「謹妃姊姊,你快說說,到底是怎麽回事呀,好端端的怎麽把塗姑娘給囚禁了?姊姊難道不知道,咱們宮裏的小皇子、小皇孫一個個都喜歡塗姑娘,今兒個尋不著人都鬧了起來呢。」盧貴人拿起帕子,掩住嘴角得意。


    謹妃不睬盧貴人,直行至皇帝、皇後跟前,屈膝回話,「回皇上、皇後娘娘,事實並非如此。」


    謹妃才開口,盧貴人又急著插話,「不是嗎?不是塗姑娘把謹妃姊姊的寵貓給弄死了,姊姊才命人將塗姑娘給抓起來,難不成是奴才們傳錯話?」


    娟娟與燕靜對視一眼,她向前跪爬一步,道:「啟稟皇上、皇後娘娘,民女有話要說。」


    皇帝看一眼跳梁小醜似的盧貴人,淡聲道:「說。」


    「昨兒個宮裏熱鬧,民女怕衝撞貴人,一直待在屋裏,午時有宮女姊姊送來午膳,民女習慣把事情做完才用餐,送餐的姊姊也習慣把菜食擱著,午時過後再來收取碗盤。


    「可昨兒個的姊姊好生奇怪,堅持要我在她跟前用膳,民女多了分心思,便趁姊姊不注意時,將飯菜倒進書裏,夾帶出來。」


    說到這裏,皇帝心底已然明白怎麽回事。銳眼一轉,望向燕靜,他不是向來隱忍的嗎,這回怎地沉不住氣?他們打算聯手,讓皇後下不了台?


    「民女好奇,想知道菜肴裏,是否如猜想中那般,抑或是民女多心?本想尋隻貓狗來試試,卻不知那是謹妃娘娘的愛貓……」


    「你把謹妃的貓給毒死啦?」盧貴人訝異地說。


    謹妃道:「稟皇上,臣妾的貓沒死,禦醫說,那菜裏應是被下了迷藥。臣妾聽說塗姑娘屋裏死了個宮女,再加上迷藥之事,擔心有人心存惡念,這才留塗姑娘住下,正是因為明白塗姑娘是皇上、小皇子們看重之人。」


    宮女?死了?皇帝微眯眼,這是殺人滅口?


    皇後被皇帝投射過來的目光所驚,心中顫栗,她連忙起身,低眉道:「稟皇上,那名宮女名喚春曉,是芳貴人身邊的宮女,她與塗姑娘偶有口角,前日偷了主子的手鐲東窗事發,芳貴人欲處置她,春曉心知逃不過,臨死想挾怨報複,便跑到塗姑娘屋裏自殘,企圖損人名譽,臣妾趕到的時候,春曉還有一口氣,但審過幾句,便沒了氣息。」


    這話漏洞百出,一個小宮女鬧事,值得皇後人馬盡出?何況,昨兒個還是皇太後誕辰呢,光是為一個偷竊宮女,鬧出那樣大的動靜?就算春曉真是自殘而死,那摻了迷藥的飯菜又是怎麽一回事?


    垂頭,燕靜嘴角微掀。


    春曉是他殺的,他不能讓人醒來指證當時娟娟就在屋裏。皇後到達後,找不到自己和娟娟,除了把春曉的死給攬下之外別無他法,但即便如此,父皇都認定是皇後殺人滅口的吧。


    攬事的不怕,殺人的也無感覺,敲人家一棒子的娟娟卻罪惡感攀滿心頭,若非急需解藥,宮女丙怎會死得無聲無息?可她終究不是佛陀,不會搶著入地獄。


    燕靜嘴角銜起譏諷,接下來就看父皇的態度了,就算他想輕輕放下,這回自己也得在父皇心底烙下大印。


    皇帝麵上不露半分顏色,唯有犀利目光一一掃過眾人。


    須臾,他問娟娟:「是春曉送午膳到你屋子的嗎?」這話不是在追答案,而是在確定娟娟的嘴巴嚴不嚴。


    娟娟心想,謹妃曾提醒過她,「此事鬧得極大,皇上不會不知道,既不動作,便是另有主意,你若透露得越多隻會越危險,況且皇上若真想知道原因,往禦膳房調個人來問就成。」


    於是她開口道:「回皇上,民女做起事情便是昏天暗地、六親不認,進宮後能認出幾位皇子皇孫,已是極限,怎能認清那麽多宮女姊姊?所以是誰送來午膳……」她一臉為難地搖搖頭。


    她的回答讓皇帝堆起笑容,是個玲瓏剔透的孩子,什麽都不說,卻又讓他明白,她既然不認識春曉,又怎能與人結怨?就算送飯的不是同一人又怎樣,總之所有的話全是皇後的自導自編。


    點點頭,皇帝說他知道了後,便揮退眾人,留下依然直挺挺跪在跟前、臉上無半分惶然的燕靜。


    「你也有話說?」


    「是,兒臣想認罪。」他伏身叩首。


    「認什麽罪?」


    「春曉是兒臣殺死的。」


    不是皇後殺人滅口嗎?皇帝擰目凝聲,「把話說清楚。」


    「昨日兒臣不慎遭人下藥,被架至塗姑娘屋裏,若非塗姑娘機警,事先離開,恐怕死的就是塗姑娘了。兒臣奪走春曉貞操,本想請母妃作主,卻沒料到她會……傷重過世,母後為兒臣名聲不願聲張,兒臣卻不能昧著良心、假作不知。」


    這是娟娟說的以退為進,皇後想毀他清譽,他為什麽不能脫下她一層皮?


    此話一出,殺人滅口之事仍舊緊扣皇後頭上,相對地,卻能彰顯出他的仁慈寬宥,燕靜本就不認為光這件事就能扳倒皇後。


    果然,皇帝望向燕靜,眼底浮起一抹讚賞,這孩子是個懂分寸、顧時局的,難怪朝中大臣皆看重他甚於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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