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應煦睫毛顫了顫,說:“遲先生你該睡覺了。” 遲晏便不再想挽留的話,確實不合適:“嗯,你也是,回去的時候小心點。” “好。” 應煦乖乖點頭,然後抱起飯盒。 “那我走了。” 遲晏說:“我送你。” 應煦不答應:“不用送了。你要是送我,回頭我又想送你,幹脆今晚別睡了,就這麽送來送去。” 遲晏被他逗笑了,沒有說話,也沒再搖動椅輪。 應煦便要走了。 遲晏在空蕩蕩的客廳裏目送著他。他穿著黑色的睡衣,愈發顯得皮膚蒼白。在應煦看不見的地方,他的表情漸漸褪色,黑眸中點滿淡漠,幾乎要與冰冷的牆體融為一體。應煦回頭的時候,就看到他這副模樣。 他本該要走的,卻蹬蹬蹬跑回遲晏跟前。 “遲先生!” 為了拉近兩人的距離,他蹲了下去,像隻賣乖討巧的貓咪。 遲晏看著他,眼裏又點著了亮色。 隻聽應煦笑說:“明天去我家吃晚飯吧!” 遲晏已經放棄了套路他,沒想到他會主動拋出邀請。 “去吧去吧。” 應煦催促他做決定,像在撒嬌。 “我保證,會有好吃的葡萄魚!” 他想要的哪裏是葡萄魚? 遲晏覺得他看似精明的小朋友其實笨得厲害,卻又笨得可愛。 小朋友還在眼巴巴地等他回答,他抬手,揉揉他的頭發:“那真是太好了。” 大手落在頭頂,極有分量,彰顯著存在感。應煦的嘴角抿出不快的線條。 都說了他不是小孩子了! 記仇。 但又悄悄臉紅。 “晚安,遲先生。” 回應他的,是遲晏溫柔的聲音—— “晚安,小煦。” 應煦離開遲家的時候,月光都黯淡了。風悄悄然,裹著涼意四處飄蕩,應煦卻覺得心裏熱燙。那股熱意好像燒沸的水,咕咚咕咚冒著泡兒,傳遞到他的四肢百骸,讓他整個人熱烘烘的,久久不能平靜。 他幹脆跑起來,在回家的路上。 呼哧,呼哧。 喘息聲蓋過不安分的心跳,應煦跑得急了,頭腦反而更加清明。 他從小就知道,在某些方麵他比同齡人要更遲鈍。比如說青春期的萌動,人人都有,他就沒有,他隻愛好攢錢,愛好打球。他的年少悸動來得太遲,太遲,但又那樣猛烈。第一次為他人跳動的心髒學不會乖,應煦也無意壓抑。在這夜深時分,在這無人的桃花道上,他不必掩藏自己的心動。 他真的,很喜歡很喜歡遲先生。 兩家離得不遠,應煦才跑出一點細汗就望見了花樹掩映間的應宅,他又加快了速度。就在這時,他發現一個身材瘦高的男人正大步走向他家,看他那樣子,鬼鬼祟祟的,戴個鴨舌帽,穿個黑皮夾,大晚上還戴個墨鏡——就離譜。 還在張望呢! 一看就是要做壞事! 應煦本該對這片別墅區的安保多點信任,畢竟寸土寸金,住的都是有錢人。 但經曆過流浪狗「偷渡」事件以後,他又覺得保安工作有點疏忽也是可能的。所以,這人到底想幹嘛?到他家踩點來的? 應煦膽子大得很,他小心藏好,從花壇裏抓起一把泥,往男人的方向擲去。 簌簌幾聲,泥巴碎在了葉叢裏。 男人果然嚇了一跳,左右看了看。 應煦更確定他居心不良了。 要是個正常人,哪會有這麽大的反應? 隻可惜單靠他製造的這點動靜,不足以把男人嚇跑,應煦正皺眉想著對策呢,就見男人走到他家門口在指紋鎖上按了按——他當然不會錄入他家的指紋係統,可門竟然開了! 應煦睜大眼睛,看著男人堂而皇之地走進應宅。 應煦:!! 他的家人們可都睡著呢! 應煦頓時顧不上那麽多了,一個箭步衝上去抓男人的膀子:“別動!” 沒想到男人竟然有所防備,像隻靈敏的豹子一個側身,反而向應煦抓來。應煦從小就愛打架,是個「實戰家」,但在男人的手裏卻討不到好,隻能打個旗鼓相當。他奈何不了人家,人家也奈何不了他。 他無心和男人糾纏,剛剛他出手太急,情急之下把飯盒丟了,還不知道摔壞沒有,可別壞人沒搞定,還砸了一個完好的飯盒,那就虧大了!心裏惦念著飯盒,應煦嘴裏還在警告男人:“你趕緊住手,不然我叫人了!” 男人聽得頓住,然後手上動作更凶了:“你這家夥,居然還有同夥!” 什麽同夥?? 應煦感覺他們的角色是不是對調了?一個鬼鬼祟祟的入室搶劫犯罵他有「同夥」,他那能叫「同夥」麽?他叫的是自家人! 應煦也打得更狠了,直到他發狠把男人撂到地上,惡狠狠騎上去。男人的鴨舌帽掉了,一頭璀璨的金發散在精心修剪過的絨絨嫩草裏,他的墨鏡也歪了,露出一隻不善的眼睛,應煦這才愣愣地停住:“你……” 好眼熟啊。 “堂哥?” 應煦認出來了,應盈曾經跟他說,她親哥在娛樂圈。戚美菱還給他看過他的近照,他最近在拍一部電視劇,就是這個發型。 他叫應棠。 是他堂哥。 啊,這就尷尬了。 氣氛一時遲滯,應棠抓住應煦這片刻的走神,突然發起反攻。他猛然收腳,把腰拱起,憑著腰力將應煦往上一頂,然後迅速側臥把人推開,再將人反手摁住。 “嘖,原來是私生。” 看來誤會不是單方麵的,在堂哥眼裏他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應煦更尷尬了,乖乖被他按著,試圖解釋:“堂哥……” “誰是你棠哥!” 幾分鍾後…… 應棠放開了應煦,冷哼一聲:“起來吧。” 應煦手臂都被摁麻了,爬起來的時候手使不上力氣,又摔了回去。 “真遜。” 應棠斜睨他一眼,從牙縫裏咂出一個不耐煩的「嘖」。 “手給我。” 應煦有些錯愕,抬頭看他,卻見應棠偏過頭去,隻留給他一個冷峻的側臉:“剛剛打架的時候不是挺能的?現在傻了?” 應煦也不是那種束手束腳的人,應棠都把話說這份上了,他還能拒絕他的好意?就抓著他的手,借著他的拉力爬起來:“謝謝。” 回應他的是一聲輕嗤:“不必客氣。打你的時候我也沒客氣。” 應煦:“……” 好好一個人,可惜長了一張嘴。 等應煦起來,應棠就立刻撒手,大步往別墅裏走。畢竟是當明星的,很注重自己的著裝,饒是在漆黑的夜幕下,也走出了紅毯之上被鎂光燈簇擁的傲然。在之前的幾分鍾裏,應煦從他那裏了解到,他確實才忙完工作,這幾天難得有空,所以決定回一趟家。 得,還沒到回家呢,就先打了一架。 應煦想了想,還挺不好意思的,心虛地摸了摸鼻子。 應棠開了客廳裏的壁燈,幾盞小燈灑下暖黃色的光暈。他先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咕咚咕咚幾大口喝了。應煦沉默,猜想他心裏還有些火氣。 咳。 他走過去,說:“堂哥,我給你處理一下傷口吧。” 應棠手裏捏著個杯子,目光刺向他:“管好你自己,你挨我那兩拳也不輕。” 應煦懷疑他是不是誤會了自己的善意,正要說些什麽,卻見應棠突然定定看住他,眼裏放出不知是驚訝還是驚喜的光彩。 之前在室外畢竟光線不好,又是在打架,應煦要不是在摁著應棠的時候看清了他的臉,怕是還要繼續這場誤會,但他當時居高臨下,應棠就沒看清楚他。這才是他們今晚第一個正式照麵。 卻很突兀的,應棠問了個古怪的問題:“你是應煦?” 他的臉上也是一種說不出的古怪。 應煦愣了愣,又做了一次自我介紹。 應棠陷入了沉默。 應煦看他的反應,不免奇怪:難道堂哥曾經見過他? 怎麽可能呢! 應煦正拒絕著自己荒誕的猜測,就聽應棠應棠低咳一聲,用不太情願的語氣說:“行吧,你快點。” 表情還是很凶,但又明顯軟化了。 應煦:? 應棠睇了他一眼:“不是擦藥麽,快點!” 就挺莫名的。 應煦把醫藥箱翻出來,給應棠處理了傷口。他先前下手重,把應棠的手臂弄青了,這會兒愧疚得不行,揉按的力度就下意識放輕,變得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