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歸放在腿上的手掌慢慢攥緊成拳頭,指甲嵌進了肉裏也沒有感覺到疼。他聽見裴知故接著說道。“聞歸,不要隱瞞我。”裴知故看著他緊握的手掌,伸手覆上了他的手背,沒有等聞歸回答,就止住了這個話題。“這件事回去再談。”裴知故道。聞歸感受著裴知故掌心傳來的溫度,連帶著有些焦慮的神經也放鬆了許多。他緩緩地鬆開了自己的手,然後手腕微動,就反過來牽住了裴知故的手,說道:“好。”感覺到裴知故的存在後,他才慢慢平靜了下來。剛才有那麽一瞬間,他的腦子裏閃過了很多和裴知故相關的片段,讓他茫然了一刹那,不知道自己這樣強行維持著他和裴知故之間的平衡到底有什麽意義。自責和不安的情緒像是被無限放大了一樣動搖著他的內心,拉扯著他的理智。好在裴知故就在他的身邊,及時打斷了他混亂的思緒。聞歸放下了一點車窗,靠在椅背上,閉眼鬆下了一口長氣。隻是他的腦袋還在隱隱作痛,像是有無數根針紮進了他的腦子裏一樣,細細密密而又尖銳的刺痛。太糟糕了。聞歸睜開了眼,看著窗外灰藍色的天,在心裏自嘲地歎了一句。說到底alpha不過是進化不完全的野獸罷了。聞歸的嘴角似笑非笑地彎出了一點弧度,褪去了溫和的偽裝後看起來多少有點刻薄的味道。裴知故看在了眼裏,不經意間在聞歸的身上找到了五年前的影子。甚至讓他有些懷念。裴知故的眼底挑起一點笑意,但很快就被掩飾了過去。經過了一路的焦灼和尷尬後,車子裏的氛圍終於找到了一個平衡點緩和了許多,一直悄悄注意著他們兩個動向的聞鄉,也終於稍微放下心來。還好還好,看樣子她老哥岌岌可危的婚姻還有挽回的餘地。真是救了大命了,天曉得為什麽聞歸談個戀愛,她比聞歸還著急啊?她都還沒對象呢,也不見聞歸有多上心!聞鄉心裏嘀嘀咕咕地罵了聞歸幾句,然後拿出手機,暗戳戳地給裴知故發了條消息。【聞鄉:裴教授,我哥他是不是欺負你啦?】裴知故看著聞鄉發過來的問題,思忖了片刻,然後回道。【裴知故:沒有。】【裴知故:聞歸最近有沒有去過醫院。】聞鄉忍不住咂舌感慨裴知故也太敏銳了一點,她作為聞歸的經紀人兼親妹妹,自然是知道他的身體狀況,也知道他每個周都會定期去徐時那裏做日常檢查。但是聞歸一開始就叮囑過她要好好保密,尤其是對裴知故,更是一個字都不許提起來。結果現在兜兜轉轉的,這個問題怎麽又踢回她這裏啊?早知道她就不淌這趟渾水,沒事當什麽小情侶之間的和事佬了!沒有辦法,聞鄉隻能兩邊都不得罪地給他們兩個人分別發了兩條消息。先是給裴知故回了過去。【聞鄉:去是去過啦,但是去做什麽我也不清楚,裴教授你要是真的想知道,還是問問我哥吧,他如果願意說那肯定就不會騙你。】然後又轉頭和聞歸通了一下氣,順便還附贈了一張她和裴知故的聊天截圖。【聞鄉:哥,我盡力了,你還是自求多福吧(雙手合十)】發完消息後,聞鄉就關了軟件正襟危坐,等到車子開進了小區停到了聞歸和裴知故家樓底下,然後她目送著他們兩個人下了車走進樓道後才鬆了一口氣。雙麵間諜也太難當了吧,她發誓,自己以後絕對會管住手閉上嘴,再也不隨意摻和小情侶之間的任何事了!回到了家裏,裴知故先進臥室洗了個澡。禮物還寄養在聞鄉那裏沒有接回來,忽然少了這麽黏人的小東西,整個房子又變得空蕩蕩了起來。聞歸拿了本書在臥室裏安靜地等著。淋浴間傳來的水聲把整個房間分割成了兩半,聞歸坐在太陽底下,陽光鋪曬在他的身上,是很適合讀書的天氣,但是他的注意力卻總是無法集中到書上。他聽著嘩嘩的水聲,半天都沒有翻開新的一頁。直到淋浴間裏的水聲忽然停了,他才稍微有些怔愣地回了神,欲蓋彌彰地把書翻了新頁。裴知故從浴室裏出來,用毛巾裹著頭發隨意地擦了幾下,然後就直接坐到了聞歸的對麵。他靜靜地看著聞歸,帶來幾分審視的意味。聞歸看見他發梢上滴落的水珠浸濕了衣領,於是起身拿了一條幹毛巾走到裴知故的身後,把毛巾蓋到了他的腦袋上,動作輕柔緩慢地幫裴知故繼續擦著頭發。兩個人心照不宣地都沒有打破這片刻的寧靜。窗外的風吹啊吹,吹得外麵的樹枝晃來晃去。他們住的樓層高,樹葉的影子映不到他們的窗前。過了好久,聞歸才停下動作。他把毛巾隨手搭在自己的椅子上,坐到了裴知故的對麵,彎了下嘴角:“好了。”裴知故垂眸「嗯」了一聲。他向來不是什麽優柔寡斷的性格,所以也不打算和聞歸再多繞什麽圈子,直截了當地把話打開了說道:“你和關雎的話我當時在門外全都聽見了,所以我隻問你一件事。”聞歸心裏隱約猜到了裴知故想問什麽,沉默了一瞬,沒有應話。“聞歸,你的信息素失控了,對不對。”裴知故問這話時,表情平靜得像是在和聞歸討論明天早晨的咖啡不要加糖一樣,讓聞歸也跟著愣了一瞬,繼而無奈地笑了兩聲,歎息道:“你還是知道了。”聞歸往後靠上了椅背,一隻手搭著扶手。他把目光從裴知故的臉上移到了窗外灰白色的天上。窗外不遠處有一隻鳥從天空斜斜地掠過,如同水墨畫裏一個恰到好處的墨點。聞歸的手指有節奏地敲著藤編的扶手,像是在思考該如何措辭。裴知故猜到了,他也沒有什麽好說的,他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到了裴知故的身上,好似徹底放棄了掩飾一樣。聞歸收起了平時玩笑的模樣,嘴角帶著浮於表麵的笑意,淡淡地說道:“是啊。”他敲著扶手,垂下了眼簾,慢條斯理地順著裴知故的問題說了下去。他說:“信息素紊亂,假性易感期,最後的結局就是激素失控。我一直都沒有提起過,是我故意在瞞著你。”裴知故微微皺了皺眉頭,問道:“什麽時候開始的?”聞歸沉吟了片刻,算道:“兩年多?三年多?或者更早?說實話,我也記不清了。”“所以上次……”“嗯,那次是我騙了你。”聞歸語氣平靜地接著說道,“我注射兩針抑製劑是因為它已經對我不起作用了。包括後來和你說是因為抑製劑的副作用才導致的信息素躁動也是一樣……抱歉。”裴知故靜靜地看著他,刻意壓下的怒意和一寸一寸的心疼在他身體裏拉扯不清,讓他忍不住皺眉問了一句:“為什麽?”聞歸:“因為害怕你知道以後會躲著我。”說完,聞歸抬起眼來,忽然自嘲地笑了一下。他的目光沉甸甸的,又深又靜,讓裴知故潛意識裏察覺到了一絲不安。來源於本能的一種躲避危險的第六感。然後他聽見聞歸笑著說。“裴知故,你不要把我想得太好,我沒有那麽善良。”作者有話說:坦白局第一輪:d第48章 坦白(二)“你想多了。”裴知故的語氣和他的表情一樣平靜, 他拿過了聞歸放在桌子上的那本書。書頁因為一直停在同一個位置而微微翹起,裴知故隨手一翻,翻到了聞歸沒有看完的地方。他隨手翻開了新的一頁, 說道:“我從來都沒這樣覺得,所以你也不用擔心什麽。”聞歸眼底微動, 他張了張嘴, 聲音聽上去有些沙啞。像一根擰過頭了的琴弦,隨時都會崩斷一樣。“就算是我想把你鎖起來也無所謂嗎?”他說。“就算是我想把你關在我的身邊,時時刻刻可以確認你不會離我太遠, 隨時隨地可以在你的腺體裏注滿我的信息素都無所謂嗎?”“裴知故, 我真的很自私,自私到希望你身上所有好的一麵永遠都不要被別人知道,自私到想在你身上的每一處都烙上獨屬於我的印記。我嫉妒著每一個和你關係親近的人,每一個可以和你的名字同時出現的名字,甚至是你的學生, 你的同事……我想標記你, 想占有你, 想光明正大地讓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伴侶, 是我一個人的。”“你知道嗎, 我之前也瀕臨失控過一次。那個時候我還在劇組, 因為連軸拍攝忘記注射抑製劑。當時我躺在床上幻想著你就在我的身邊, 想見你, 想和你接吻,想和你上床, 想看你因為我而失控、顫抖、痛苦地喘息尖叫……想著如果你哭出來就好了……”聞歸的手下意識地收緊, 緩緩地呼出了一口長氣, 平複著自己因為回憶而興奮的情緒。他抬起頭看向了裴知故, 語氣篤定地說道:“如果我真的這麽做了,你一定會恨我。可是,裴知故,如果真的到那一步,你就算恨我我也不會在乎。你知道發情期失去理智的野獸嗎,它們的認知裏隻有對滿足欲望的渴求,alpha就是這樣低級的生物。”聞歸說到這裏,忽然笑了一下。開了一個頭後,剩下的話說起來也就沒有了什麽阻礙。在裴知故麵前坦白自己壓抑了許多年的欲望,並沒有他想的那麽困難,甚至在這個過程裏,他還惡劣地感受到了近乎自虐一樣報複性的快感。他靜靜地看著裴知故,問道:“就算是這樣,你也覺得無所謂嗎?”裴知故輕輕合上了書,放回到桌子上,抬眼對上了聞歸的視線,卻沒有立即回答他的問題。此時的聞歸讓裴知故覺得既熟悉又陌生,像是年輕時交好的朋友,幾十年後又偶然重逢,彼此的樣貌都變了許多,隻在細看時才能找到當年的影子一樣。聞歸的身上有一種孤注一擲的瘋狂。讓裴知故覺得有些難過。窗外的風忽然刮了起來,吹進了陽台,吹亂了桌子上無人翻看的書,書頁嘩嘩作響。天邊陰沉沉地墜著,要下雨了。裴知故沉默了太久,久到聞歸都以為他不想再回答了的時候,裴知故終於有了反應。他收回了視線,按住桌上的書站起身來,繞過兩個人之間小小的桌子,走到了聞歸的身邊。還沒等聞歸有什麽反應,下一秒就被擁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他錯愕地抬頭,甚至忘了自己剛剛想要說的是什麽,他看著裴知故,腦袋頓時有些空白。然後他聽見裴知故極輕極輕地笑了一聲,說道。“無所謂。”裴知故的聲音輕飄飄的,不像是一句承諾或是回答,而更像是在陳述一個既定的事實。比起恐懼,他更心疼。裴知故的手搭在聞歸的脖頸上,冰涼的觸感刺激著聞歸的腺體微微發熱。不知道是因為裴知故突如其來的擁抱,還是因為他說出口的三個字,讓聞歸一下子就失掉了全身的力氣。像是一個孤身在茫茫無際的沙漠裏負重前行的人,忽然在視線裏發現了一片綠洲一樣。在碰到湖水的一瞬間,隻覺得之前所熬過的所有的痛苦和疲倦,一切都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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