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邊在宮中前進,我邊向盧卡思陛下與伊娃解釋涅雅的事。


    我一說出涅雅是吸血鬼與死靈法師的混血兒後,盧卡思陛下便顯得相當震驚,伊娃則對從貓頭鷹變回人身的涅雅充滿興趣。


    「兔裏,我想你是知道的,不過還是確認一下。」


    「嗯?」


    「後麵的兩人也聽好了。」


    以黑發紅眼的少女模樣走在前方的涅雅對我們說話:


    「要摧毀術法的隻有我和兔裏喔,你們兩人在後麵看著就好。」


    「……是呢,老實說,我也隻能負責看到最後而已。」


    「你知道的話就好,那麽,就要說說破壞失敗時的事了。」


    「喂,涅雅……」


    聞言,我見到盧卡思陛下表情一僵,便阻止涅雅。


    然而,她卻狠瞪著我,道:


    「我無法保證一定能摧毀它,所以,他們必須對最糟狀況有心理準備。」


    「不過……」


    「沒關係的,兔裏,讓她繼續說吧。」


    盧卡思陛下神色嚴肅。


    涅雅再度開口對著他說:


    「透過摧毀魔力供應來源的吊鍾,詛咒正逐漸消失。消失這件事本身並非壞事,被束縛的靈魂就此得到解脫,以後薩馬利亞王族也不會再被詛咒了。不過,這麽一來,伊娃被奪走的肉體和靈魂也會永遠消失。」


    「這樣啊,也就是說,我也沒辦法活多久了呢……」


    伊娃的生命被奪走相當多的部分,所以最糟狀況下,或許無法活過一年。


    見到伊娃悲傷低喃的模樣,我不禁焦急難耐。


    「為了不讓這種事發生,所以這個濫好人才揚言說要摧毀詛咒呢。不過,如果失敗的話……例如,難以摧毀詛咒,或是兔裏本身陷入危險的話,我們就得放棄喔。」


    如果陷入無法處理詛咒的狀況便隻能收手了……嗎?


    「這原本就很危險了,為了奪回伊娃的靈魂和肉體,必須讓她待在那附近。但是,我的抗性咒術隻能施展在兔裏或伊娃其中一人的身上。如果毫無防備的伊娃被盯上的話……就算是兔裏也無法打倒數百具骸骨吧?」


    「……嗯。」


    「不要露出那麽無法接受的表情啊,我也不是喜歡才這麽說的,既然要幫她,我就會盡全力的。」


    涅雅有些尷尬地朝著前方這麽說道,原本一臉陰沉的我也不禁噗哧地笑了出來。


    她是為了我和伊娃才這麽做,真是不率直呢。


    我望著走在前方的涅雅,此時,伊娃有些開心地對我道:


    「兔裏先生和涅雅感情非常好呢。」


    「和感情好又有點不一樣呢,該怎麽說呢,應該說是我信賴著她。」


    「嗬嗬……」


    伊娃淺淺一笑,但她的笑容卻沒什麽力氣。


    大概身體已經沒什麽力氣了吧。如果不奪回她的肉體和靈魂的話,她就會無法自由活動地結束短暫的一生也說不定。


    「怎麽了嗎?」


    伊娃擔心地望著沉默不語的我,我便對她露出生硬的笑容。


    我不想思考失敗之後的事。


    然而,卻也無法保證百分之百會成功。


    如涅雅所說,我必須考慮最糟的情況去摧毀詛咒根源。


    正因為如此,我需要竭盡全力,不讓事態演變成那樣。


    「到了唷。」


    正當我靜靜地下定決心時,涅雅在一扇巨大的門前停下腳步。


    她停在房內有寶座的門前。


    我當初見到盧卡思陛下的地方,便是隱藏著一直以來侵蝕薩馬利亞王族的詛咒之處。


    盧卡思陛下露出嚴肅表情仰望著門。


    「很容易就找到了呢,當時的國王似乎很好大喜功呢。」


    涅雅踏入擺放著寶座的謁見廳,毫不遲疑地走到寶座之後的牆邊。她將手放在牆上後,便點了一下頭,望著我開口道:


    「兔裏,能不能打壞這牆壁?」


    「希望你不要說得好像我理所當然能打壞牆壁一樣……我試試看。」


    這看起來相當堅硬,能那麽容易就打壞嗎?


    我稍微有些擔心,助跑一下後,便直直一腳踢了過去,卻比想像中更簡單就踢破了牆,牆壁順勢崩塌了下來。


    崩塌的牆後方有一條往深處延伸的螺旋階梯,一陣混濁的陰風吹了過來。


    「比想像中更容易就破壞了呢,不過,牆後竟然有這樣的空間啊……」


    下令束縛勇者的是當時的國王,所以將詛咒根源藏在自己附近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不,那不是那麽容易就能打壞的牆啊……」


    「哇,兔裏先生好厲害。」


    「……」


    後麵父女倆的反應讓我有種既視感……


    我想起了在路克維斯與哈爾發進行模擬戰時,拔起木樁那時候的狀況。


    ……不不不,轉換一下心情吧。


    「好,涅雅,變身成貓頭鷹,盧卡思陛下請待在我身後,不要離開伊娃。」


    「好~」


    涅雅碰地一聲變身,並站到我肩膀上。


    盧卡思陛下也緊張地抱緊伊娃,躲到我的身後。


    「那麽,這下麵就是術法的根源了,兔裏,你要繃緊神經啊。」


    「嗯,我會全力揍它的。」


    我緊緊握住拳頭這麽說道後,便小心不要踩空地爬下樓梯。


    ***


    我們用涅雅不知何時從宮裏偷拿的魔具照亮腳邊並爬下樓梯,在樓梯盡頭是一片黑暗,在那之中明顯地亮著一叢綠色光芒。


    我大口地深呼吸,踏進露出光芒的空間之中。


    「這裏是……」


    這裏是類似祭壇般的地方。


    空間中充滿塵埃,但寬敞得能容納數十人,深處祭壇上彷佛供奉著什麽似地,放著一顆綻放綠色光芒的水晶球。


    恐怕那便是束縛薩馬利亞人民靈魂的術法中樞吧。


    互相疊合的紋路在水晶球中融合似地浮動著,而且傳來一股相當危險的氣氛。


    然後──


    「……兔裏。」


    「嗯嗯,有呢,而且比昨天還多很多。」


    昨晚我曾與那些骸骨對峙,所以是知道的。


    那種疙疙瘩瘩的惡心感覺,以及盯著我們的眾多視線。


    要說的話,這裏就像是在骸骨們的胃裏吧。


    「……」


    「伊娃,你不要緊吧?」


    伊娃似乎也感受到與我一樣的感覺,屏住了呼吸。


    盧卡思陛下擔憂地關心她後,伊娃便用一種硬擠出來的嗓音對我說:


    「兔裏先生……我知道這種感覺。」


    「知道?」


    我沒有轉過頭,這麽詢問伊娃後,她便害怕地顫抖著聲音道:


    「這和我的夢一樣,和那些對我說出憎恨話語的人……」


    「不用勉強自己說,我大概知道你想講什麽了。」


    「……是的。」


    也就是說,她之所以會做惡夢,也是這些骸骨幹的好事啊。


    我知道薩馬利亞人民的怨恨非常之深,但連在夢中都要對伊娃窮追不舍,還真是陰魂不散。


    「等等,那麽……」


    那在惡夢之中保護她的人又是誰呢?


    怨恨王族的薩馬利亞人民當然不可能保護伊娃。


    保護她的人,以可能性來說──


    「兔裏!正如我所想,這術法有核心!要在骸骨開始動作前毀掉它!」


    「……好!」


    涅雅亢奮地揮舞著翅膀這麽說道。


    「光是用力揍就能摧毀它嗎?不需要用術法嗎?」


    「我雖然也有想到要用,但沒有必要呢。那顆水晶簡單說就是將靈魂束縛在這個世界的一根釘子,那和術法不同,是由人所做出的東西,所以隻要摧毀它的話,被束縛住的靈魂應該就會獲得解脫了。」


    應該咧……雖然有些不安,但既然她這麽說的話,就照著做吧。


    不過啊,到了最後還是要用拳頭摧毀,總覺得很有我的作風啊……


    「結果到最後還是要靠蠻力啊……」


    「你明明就隻會靠蠻力,事到如今在說什麽呢?」


    真沒禮貌,我也是經過一番思考後才出拳的啊。


    算了,不必想東想西,隻要摧毀眼前的水晶球倒也直截了當。


    而它們似乎也察覺到我們的目的,從房間的每一寸空間冒出了與昨晚數量無法比擬的眾多骸骨。


    『啊啊……』


    『咿、嗚……』


    「一個接著一個地聚集過來了呢。涅雅,瞬間就解決它們!配合時機對我施展抗性咒術!盧卡思陛下,伊娃暫時會變得毫無防備!要是有危險的話,就快叫我!」


    「我知道了,你也要小心啊!」


    「是的!」


    我輕輕地碰觸由盧卡思陛下抱起的伊娃肩膀。


    如果我處於具備抗性咒術的狀態,便能無視骸骨們的妨礙,以最短距離去摧毀詛咒。但反而言之,伊娃在這段時間內便會變得毫無防備,要在詛咒盯上伊娃之前摧毀它……!


    「就是現在!」


    「喝啊!」


    在覆蓋伊娃身體的抗性咒術彈開的同時,我用力往前衝去。


    「涅雅,要上了!」


    「我知道!」


    接著,我身上覆蓋抗性咒術,雙手上則凝聚著拘束咒術。


    骸骨雖然對突然衝出的我有所反應,卻遲了一步。


    從地板伸出手的骸骨。


    從天花板偷襲的骸骨。


    全部都追不上我的速度。


    「哼啊!!」


    『嘰、啊……!?』


    我輕鬆地用治愈拘束拳對付飄浮在前方的擋路骸骨,並再度加速,用力收緊右臂,緊緊握拳。


    祭壇已近在眼前。


    接下來隻剩下用我的拳頭直接揍過去……!


    「這樣就結束了!!」


    我緊握的拳頭朝水晶揮去。


    然而,順利的部分僅到此為止。


    『啊、啊啊啊。』


    『嘎、嘰咿咿。』


    「什麽!?」


    耳邊傳來鏗鋃鏗鋃複數的鎖鏈聲響之後,數具骸骨以驚人速度宛如牆壁一般地插入我的拳頭與水晶之間。


    原本應該直接命中水晶的拳頭遭受好幾重的牆壁阻攔,偏掉了準頭。


    「什麽!?骸骨好像被連在牆上的鎖鏈拉了過來……!?」


    「怎麽一回事!?剛才鎖鏈和這些家夥無關地動了起來!兔裏,先退下!我或許犯下天大的錯誤──」


    「退下又有什麽用!我要再揍一次!喝啊!!」


    「聽我說話啊!!」


    若是被阻止的話,就讓它無法阻止我就好。


    我打算再度揮下拳頭時,骸骨一如剛才一般地插入我們之間,即使被阻攔也沒有關係,這次就用雙手打到你壞掉為止!


    我無視涅雅的製止,正打算揮出右拳時──


    『住、手。』


    「!!」


    隻有孩童般嬌小的骸骨被拽到我的麵前,而非拳頭之前。它那並非慘叫,而是宛如懇求似的話語使我感到動搖,並停下了拳頭。


    竟然用這種招式……!


    我收回快要揮出的拳頭,離開原地後,涅雅便露出焦急的神情望著我。


    「這還真是出乎意料,明顯有著和追求靈魂解脫的骸骨不同意願的某種東西在妨礙我們!」


    「和骸骨不同……可惡!」


    我邊躲避從四周襲來的骸骨,邊望著在眼前守護祭壇──不對,是被強迫守護祭壇的骸骨們。


    連結那項圈的鎖鏈是從天花板或牆壁中伸出來的,它強迫骸骨們保護眼前的祭壇,見到它們宛如操線傀儡般地強製被拉到祭壇前麵,我便感到一股難以言喻的怒火。


    「開什麽玩笑……」


    這就是那樣吧?代表有人在利用靈魂受術法束縛而萬分痛苦的薩馬利亞人?


    這如果是真的,它成功阻止水晶遭摧毀後會幹嘛呢?


    現狀,無論它派出幾十、幾百具骸骨,都無法阻止受涅雅術法所保護的我。


    為了使我露出破綻的手段,那就是──


    「伊娃嗎!!」


    「兔裏,這裏也有骸骨!!」


    我背後傳來盧卡思陛下心急如焚的嗓音,我同時轉向後方。


    轉頭過去後,發現遭許多骸骨包圍的伊娃,以及為了保護她而緊緊抱著她的盧卡思陛下的身影。


    「我現在就過去……唔!?」


    即使我打算過去幫助他們,腳下卻突然遭阻礙而差點跌倒。


    我望向腳邊,發現不知何時被捆綁上係在骸骨身上的鎖鏈。


    「可惡,你們!!」


    鎖鏈立刻便被抗性咒術彈開,但即使如此,那已令人煩躁到足以妨礙我的行動。


    我雖然想立刻去拯救伊娃,但卻也有數不清的骸骨向我襲來。


    沒有時間猶豫了!


    「涅雅,解除施展在我身上的術法!!」


    「啥!?別說蠢話了!!在這裏解除保護你的術法的話,你應該知道會變成怎樣吧!?」


    「拜托了!」


    「啊──!我知道了啦!!為什麽我會當你這種濫好人的使魔啊──!真是的!!你絕對不可以死啊!!」


    施加在我身上的咒術被解開,我變成對詛咒毫無防備的狀態。


    我毫不介意地一把抓起肩膀上的涅雅。


    「啾嗚!?」


    「我先趁現在道歉!!對不起!!」


    「欸!?你為什麽要抓住我舉起手……喂!?你該不會──」


    「他們倆就拜托你了!」


    我用力地將涅雅朝伊娃與盧卡思陛下的方向丟去。


    「呀啊~~!?」


    涅雅立刻解除變身恢複人身姿態,並在兩人附近著地。


    她淚眼婆娑地瞪著我,並伸手碰觸瞪大眼睛的伊娃與盧卡思陛下施展術法,使骸骨遠離他們。


    我放心沒一會兒,在我腳上纏上鎖鏈的骸骨便咬住我的腿,一陣與昨晚一樣的頭疼襲來。


    我立刻踩碎腳邊的骸骨後,便揮拳擊落從四麵八方襲來的骸骨大軍。


    『喀、喀喀。』


    碎落在腳邊的骸骨碎片宛如小山般地堆積起來時,我耳邊傳來一陣挾帶嘲弄的沙啞笑聲。


    『喀喀喀。』


    與昨晚相比,骸骨數量很多,且再生速度也更快。


    我的攻擊趕不上它們包圍的速度,導致我的背與腳被兩具骸骨抓住,並張嘴咬住。


    「──咕、啊……!我才不會因為這種程度、這種一樣的痛楚就停下!!」


    我甩下糾纏我身體的骸骨,並一個回旋踢粉碎它們,然後一把抓住大小適中的骸骨,將它們數具一起砸向地麵,搗個稀巴爛。


    『靠正常方法沒辦法嗎?那就用相對應的數量和手段來破壞你的靈魂。』


    「……誰!」


    腦中響起與嘲笑不同的聲音。


    在我打算尋找聲音主人的下一瞬間,骸骨們握住綁在自己脖子上的鎖鏈,並一起將之朝我甩來。


    「可惡,這種……!」


    宛如生物般地動作的鎖鏈從前後左右飛來,拘束了我的四肢,使我瞬間便無法動彈。


    方才被我擊落的骸骨們則趁隙朝我全身上下咬來。


    「嘎、啊……」


    骸骨們用雙手抱住了我並咬了過來。


    我因為這種與昨晚無法相比的痛楚而無法站立,跪了下去。


    「兔裏先生!」


    耳邊傳來伊娃呼喚我的聲音。


    我遭陸續襲來的骸骨遮掩視野,下一秒我所看到的,便是如字麵所述的死亡世界。


    ***


    「我早就說了……!!」


    兔裏在眼前遭骸骨所掩沒。


    我隻能眼睜睜地望著他被攻擊,並壓抑著想幫助他的心情,為盧卡思與伊娃施展術法。


    「涅雅,兔裏先生他!」


    「你現在先擔心你自己吧!離開我的話就會變成兔裏那樣的!」


    抗性咒術隻能施加於一個對象身上。


    正因為我現在碰觸著盧卡思與伊娃,抗性咒術才能發揮作用,如果離開我身邊,抗性咒術便會失去效力。


    「抱歉,因為我無法戰鬥變成累贅,所以兔裏才……」


    「兔裏不會因為那樣就嗝屁的!不要一直說喪氣話,擔心自己就好!!」


    我雖然喝斥在後方露出悲觀神情的盧卡思,但其實我自己也相當焦慮。


    兔裏對物理攻擊的防禦雖然強得誇張,但對精神攻擊卻很弱。


    昨晚也因為少數幾具骸骨的精神攻擊而顯得痛苦,現在被數不盡的骸骨攻擊的話,兔裏的精神或許會崩毀。


    如果兔裏不在的話,身為他使魔的我就會如之前一樣變回野生魔物。


    「……嗬、嗬嗬。」


    我到底在想什麽呢?


    事到如今,我已經沒有能夠回去的地方了,硬要說的話,兔裏使魔這個身分便是我現在的棲身之所。


    現在在這裏,為了這個雖然隻有短暫相處時間,但令我下定決心踏入外麵世界的人賭上性命也不錯。


    「我就奉陪到最後吧,不論成功或失敗,我都要達成我身為使魔的使命!」


    『嘰咿!!』


    『嘎啊!』


    「我就掙紮給你看看!直到最後一刻!!」


    插圖p244


    我對朝我們投擲鎖鏈的骸骨露出笑容,繼續往抗性咒術注入魔力。


    此時,環繞我們三人的抗性咒術紋路宛如膨脹似地浮出,變為球體結界的形狀。


    「你就試看看啊……!」


    如此一來,骸骨便無法碰觸到我們,但另一方麵,術法也固定在原地,將會消耗更多魔力,但對它們應該相當有效。


    『嘰、啊……!!』


    骸骨們丟來的鎖鏈全部被結界彈回。


    雖然也有用蠻力硬撞過來的骸骨,但毫無意義。


    「涅雅!?為了保護我們……」


    「因為兔裏說要幫你,所以我才做到這種地步的!所以,你也安靜給我在那兒看著!!」


    為了抵抗湧過來的骸骨們的撞擊,我將手伸向前方,專心維持術法。


    抗性咒術雖然是擁有強大效力的術法,但絕非無法摧毀的術法。


    『果然用普通方法無法了事呢。』


    「……!!」


    正當我不斷防禦著骸骨的猛攻時,祭壇前方的地板上出現一具給人的感覺與至今看過的骸骨明顯不同的骸骨。


    雖然那依舊是骸骨,但它穿著破破爛爛的法袍、手上拿著法杖,邊喀喀喀地磨響著牙齒說話:


    「終於現身了啊……」


    『我會出來隻是因為一時興起而已。那名治愈魔法使已經落入我的手中,隻要再收拾你們的話,就終於能一償宿願了。』


    眼前的這家夥倏地舉起手後,係在骸骨脖子上的鎖鏈便往後一收,攻擊被強製中止。


    「……一時興起啊,實際上你是覺得自己穩贏了,所以才敢跑出來的吧?」


    它能操縱骸骨,並說出『一償宿願』這種話──


    「真是一個死纏爛打的卑鄙小人,讓自己被處死,連自己死後的靈魂也束縛在這國家裏,根本不是腦子正常的人會做的事。對吧,術法師!」


    「你說術法師?該不會讓人民成為術法的活祭品的就是它……!?」


    盧卡思會驚訝也是理所當然。


    畢竟不會想到一個活在幾百年前的人,即使用詛咒束縛自己的靈魂,也都要得到勇者吧。


    「仔細想想,就會覺得很奇怪。明明讓薩馬利亞人民成為祭品的是國王和術法師這兩個人,但為什麽隻有王族受到詛咒?原本,身為術法師子孫的費格尼斯家族也應該受到詛咒啊。之所以沒變成這樣,就是因為你設計讓人民怨念的苗頭隻會指向王族,對吧?」


    『答對了,不過,那也是為了讓子孫們肩負維持我術法的任務。』


    意即,費格尼斯也是遭這個沒死透的死人骨頭利用了吧。


    這麽一想,他們家族讓人極端執著於勇者的教條,也是一種類似詛咒的東西呢。


    「你打算拿兔裏怎樣?無論如何,你已經失去魔力供應來源,總有一天會消失的。即使你覺得你一定會贏,但那也隻是暫時性的。」


    『嗬、嗬嗬嗬……』


    有什麽好笑的?


    笑到顫抖著肩膀的術法師將空洞的眼睛朝向我們,發出冰冷的聲音,道:


    『我已經不需要魔力供應了。』


    「……什麽意思?」


    『隻要用我的術法「束縛咒術」,也可以將靈魂束縛進肉體之中。隻要我得到新的肉體,就不需要魔力供應和現在這個詛咒了。』


    「那是超脫這世界法則的行為啊!死者複活是不可以的!更別說死人附身到活人身上……該不會!?」


    『你好像發現了呢,那個治愈魔法使就是我新的肉體。』


    術法師的目的並非將兔裏束縛在薩馬利亞,而是占據兔裏的身體嗎!?


    術法師見到我臉色大變,再度發出喀喀喀令人不悅的笑聲。


    『這些家夥非常單純,不過是追求著無法實現的願望並糾纏生者大吵大鬧的傀儡。但是,它們的數量卻很多。讓正常人碰觸到他們不忍一聽的怨恨聲音和記憶的話,就能輕易讓對方精神崩潰吧。』


    「那麽,兔裏他……!」


    『正不斷看到地獄般的景象吧,看到這個國家遭邪龍蹂躪殆盡的慘劇。』


    我瞬間望向遭骸骨包圍的兔裏。


    因為被為數驚人的骸骨所包圍,所以我見不到他的身影。不過,兔裏在那之中不斷見到薩馬利亞人民的憎恨與記憶。


    正常人的話連一分鍾都撐不過去。


    「請你住手,為什麽要做這種事情……」


    伊娃聲音微弱地詢問術法師。


    聞言,術法師便用鼻子哼笑地道:


    『理由很簡單,我崇拜著勇者,而正因為崇拜,所以希望得到他,打算捕捉他,讓他成為永恒的東西。結果卻失敗了。』


    「是啊,以你那種程度的術法,根本不可能束縛打倒邪龍的勇者嘛。」


    術法的確很強大,但遇上等級遠超過自己的對手時,便會輕易被打發掉。


    更別提對手是足以打倒邪龍的勇者,平時的力量便很驚人,而且不可能是空有蠻力、沒有腦子的人。


    『那位大人隻是輕輕一揮劍,就撕裂我使盡全力使出的術法。而且在那之後,他並沒有破壞術法核心就消失了。彷佛是在說這就是對我的懲罰,是我的罪一般……』


    「那麽,就將那次失敗化為教訓,償還自己的罪孽──」


    『閉嘴,你這不知世事的臭丫頭!』


    這時候,術法師第一次發出含著情緒的話語。


    伊娃被它的聲音嚇得肩膀一震。


    『普通人類再怎麽努力也無法抵達那位大人的境界。不過,以失敗化為教訓卻是正確的,我也沒笨到會重蹈覆轍。』


    術法師說到一個段落後,下一句所說出的則是我所預料之中最為惡劣,且最應該受到唾棄的話語。


    『所以我仔細考量過了,隻要奪取具備勇者資質的人的身體就好了。』


    由我來說也有點不妥,但這家夥是真正的怪物。


    為了這樣的理由,就犧牲大量無辜之人的性命,連自己也成為隻剩下靈魂的存在,化為詛咒的一部分……


    『為了讓我自己成為勇者,我讓子孫來守護術法。讓骸骨們的憎恨都聚集到王族身上當餌,並把它們當作手中的棋子。接著,花上很長一段時間,終於……我終於可以一償宿願了!』


    術法師感動不已地加強語氣,自命不凡地沉浸於自己的世界之中。


    『乖乖成為術法的祭品,就能和治愈魔法使在一起囉?也能見到你消失的母親。』


    「……我才不要!兔裏先生還在努力著!!我也不能在這裏放棄活下去的希望!!」


    『那個治愈魔法使已落到我的手上,不需要花多少時間就能讓他精神崩潰與施加術法。本想說要大發慈悲,讓你們選擇不用受苦的消失方法,但似乎是多此一舉呢。』


    「聽你在放屁!」


    聞言,我不禁辱罵術法師。


    雖然它用了慈悲這種溫和的字眼,但無論如何,講的內容都是一定會消滅我們。


    在它隻能提出這種選擇時,我就知道這個術法師是一與慈悲二字差了十萬八千裏遠的邪魔歪道。


    「你絕對無法成為勇者。」


    此時,盧卡思對術法師斬釘截鐵地這麽說。


    他冷靜的話語裏隱含著靜謐的怒火。


    『……什麽?』


    「像你這種人絕對不可能成為勇者!」


    『這話真有趣。所謂勇者是一種擁有壓倒性實力的存在,那治愈魔法使也是如此,是一種用治愈魔法和經過千錘百煉的肉體來擊潰敵人的特殊存在。光用言語表達的話雖然很簡單,但要到達這種境界,實在難以想像那究竟需要曆經多少修練。』


    術法師的評價相當正確。


    兔裏並非常人。


    在剛來到這世界時,他應該還是一名隨處可見的普通少年,卻在曆經超脫常軌的鍛煉與實戰後成長蛻變。


    即使我隻有聽他們這麽說,但也知道那到底有多異常。話說回來,敢於正麵挑戰邪龍的人類根本不可能是正常人。


    『隻要得到他的肉體,那麽我也能成為強大的存在,不對嗎?』


    「不,不對。雖然對隻受力量迷惑的你這麽說也沒用,但我還是告訴你吧。」


    盧卡思麵向術法師。


    「重要的並非力量,而是使用力量的人的心。我認識兔裏這個人的一部分,所以有所理解。他的確擁有驚人的實力,他卻用來幫助他人,而非欺壓他人。你應該無法理解這是多麽困難的事吧。」


    『那又如何?你想說隻靠意誌和信念就能成為勇者嗎?真是愚蠢的想法。』


    「愚蠢的是你啊。說什麽崇拜勇者,你所崇拜的根本隻有力量吧?所以才能做出奪走兔裏至今為止的努力成果這種事,因為你隻想要力量而已。」


    似乎被盧卡思說中心事,術法師顯得欲言又止。


    而無視它的反應,盧卡思繼續道:


    「打倒邪龍的勇者一定也是為了人民而賭上性命戰鬥,讓他的努力化為泡影的則是你和當時的國王。明明如此,你不僅沒感到後悔,甚至幾百年來還持續利用淪為祭品的人民靈魂。一個踐踏生命尊嚴的人根本無法成為勇者!!」


    根據記事本所記載,前任勇者為了受邪龍所苦的薩馬利亞人民挺身奮鬥。為此,他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地持續戰鬥,並在最後跳進邪龍口中,將刀插入它的心髒。


    然而,在大戰結束後等著他的卻是所拯救國家的背叛,以及為了束縛自己而被當作活人祭品,本應已拯救的人民亡骸。


    這樣的話,他會對人類感到心灰意冷也是理所當然。


    「我過去覺得無法拯救女兒而放棄,但是現在之所以會在這裏,都是多虧了兔裏的功勞。因為他說要幫助我們,所以我才能夠不放棄希望。你辦得到嗎?你能夠讓人們擁有希望嗎?犧牲數百名無辜的人民,最後甚至損耗他們的靈魂,並打算奪取其他人肉體的卑鄙小人辦得到這件事嗎!!」


    見盧卡思怒氣畢露並義正詞嚴地這麽說,術法師默不吭聲。


    取而代之的是,方才喀喀喀地回響的嘲笑驟然消失,它散發著令人毛骨悚然的氣氛。


    『算了,不過是無能為力的王的戲言。我要摧毀你的靈魂,讓你變成傀儡。』


    「!」


    術法師的手臂一動,剛才被鎖鏈克製行動的骸骨們便一起動作。


    「可、惡!」


    「涅雅!」


    「你不要緊嗎!?」


    「你們乖乖待著別動!」


    『真是了不起的術法,真不愧是魔物……不對,這裏為表敬意,就叫你吸血鬼吧。不過,即使是可以彈開詛咒的術法,持續受到這麽多骸骨的猛攻,也總是會用盡魔力的。』


    「那種簡單的事不用你說我也知道!」


    我緊咬牙根邊抵抗著,邊這麽回嘴。


    我現在所做的事不過是在爭取時間罷了。


    『為什麽要抵抗到這種程度?你現在所做的事毫無意義,那個治愈魔法使已經沒救了,不久就能破壞他的心,而我將進到那具空殼之中,完成我的計畫。』


    「嗬、嗬嗬,你雖然這麽說,但是不是費了很多時間都還沒讓兔裏精神崩潰啊?」


    『……』


    兔裏被骸骨捕捉到後已經過了好幾分鍾,但骸骨們卻完全沒打算要放開他。


    這就表示兔裏他還沒放棄吧?


    我望著沉默不語的術法師,確認了兔裏能撐到現在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不管肉體再怎麽強,精神都還隻是人類,而且是未成熟的小孩,你們再怎麽抱持希望都沒用的。』


    「嗬、嗬嗬。」


    『有什麽好笑的?』


    為什麽呢?明明深陷絕望的狀況,我卻不禁因為它的話笑了出來。


    「你現在看起來真可笑,深信自己會勝利,得意忘形,露出令人不忍直視的醜態……雖然很不爽,但和我當時真像啊。」


    當時兔裏他們所見到的我,應該也和眼前的術法師一樣吧。


    「像你這樣的小角色所策劃的計畫絕對會失敗的,畢竟你現在打算得到的人,可是一個會做出常人尺度無法衡量的大事的人啊。要是你以為一切都會照計畫進行的話,可是會嚐到苦頭的!!」


    『……用上這裏所有的靈魂攻擊你,結束這一切吧。』


    術法師有些煩躁地說完後,便高舉起雙手。


    呼應它的動作,地板伸出數百條鎖鏈,出現了與過去數量無法相比的骸骨。


    『無論如何,得到治愈魔法使的身體後,這些家夥也沒有用處了。就把它們用到靈魂消磨殆盡吧。』


    「邪魔歪道!你把無辜的靈魂都當作什麽了!」


    『最後還能為我派上用場,沒有比這更大的喜悅了吧?』


    一口氣被這麽多骸骨攻擊的話,我的魔力也會無法維持。


    雖然這麽說,但現在的我也沒有防禦以外的方法。


    雖然差點屈服於這絕望的狀況,即使如此,我還是努力振奮自己,朝結界灌注魔力。


    『去吧。』


    「!!」


    『『『嘎啊啊啊。』』』


    飄浮著的骸骨朝我的結界蜂擁而至。


    我預期著即將承受的撞擊與負擔,閉上了眼睛。


    「……?」


    然而,攻擊卻沒有過來。


    耳邊傳來的骸骨聲音,也從野獸般的嘶吼逐漸變成夾雜著困惑的聲音。


    我感到困惑,緩緩睜開眼睛──


    「……這是什麽?」


    幾道白色人影環繞在結界周圍,為我們抵擋著骸骨的猛攻。


    「他們在保護我們?」


    突然出現的白色人影。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在我們麵前的長發女性。


    她留到腰際的長發是鮮豔的藍色,長相也與伊娃有些神似。


    「你們來了……」


    「伊娃,你知道這是什麽嗎?」


    我詢問喜出望外地這麽說的伊娃。


    「他們不是壞人,是總是在可怕夢裏保護我的溫柔的人!」


    在可怕夢裏保護她……


    薩馬利亞人民的詛咒打算在精神層麵也將王族逼上絕路,而保護伊娃的心的人便是這些人影嗎?


    為什麽現在出現了呢?


    該不會是因為伊娃麵臨危機,所以他們從詛咒裏跑出來了吧?


    「父王,已經不要緊了!這些人會保護我們的!」


    「……」


    「……父王?」


    盧卡思似乎沒聽見伊娃的話,他凝視著我麵前的白色人影。


    他暫時凝望著她並不發一語,接著流著眼淚並聲音顫抖地抱緊伊娃,道:


    「啊,這樣啊……是這樣啊,你就算失去了身體,也一直在身旁守護著這孩子的成長呢。真是的,我果然贏不了你呢。你根本不需要告別的話呢,因為你……一直都和伊娃在一起……」


    聽見盧卡思聲音顫抖的話,藍發女性微微地轉頭並露出溫柔微笑。


    伊娃聽到盧卡思的話後,則眨了眨眼。


    原來如此,這位女性就是盧卡思的……


    也就是說,附近的人影都是過去因為詛咒消失的曆代王族。


    『不可能!!』


    此時,術法師的怒吼響徹整個房間。


    『事到如今,你們為什麽還要出來!!你們隻是不會術法的平凡人類!!失去肉體的你們根本不可能出現……!!不,無所謂了!!就算你們現在出現,也改變不了我的優勢!!』


    隨著這句話,術法師拉起更多鎖鏈,使數量更多的骸骨朝人影衝去。


    『哈、哈哈、哈哈哈!!區區幾個人根本無法抵擋幾百個死者的怨念!!』


    如術法師所說,每當抵擋骸骨後,白色人影便宛如煙霧似地搖曳,姿態逐漸變得稀薄朦朧。


    位於我們前方的女性人影也不例外,不過,她卻毫不在意骸骨的攻擊,再度轉向我們並緩緩動著嘴唇。


    『──』


    「咦?」


    聽不見聲音。


    不過,她的確想對我們傳達些什麽。


    到底是……


    「她說……不要緊。」


    「伊娃,你聽得懂她在說什麽嗎?」


    「是的,雖然隻是大概……」


    因為守護承受詛咒的伊娃,所以在某種程度上可以進行溝通嗎?或是隻是單純因為這女性是這丫頭的──不,這不是現在應該思考的事情。


    不過,到底是什麽不要緊呢?情勢與剛才一模一樣走投無路,在這種局麵下,即使說不要緊,我也無法這麽認為。


    女性露出令人安心的溫柔笑容安撫我的擔憂後,便短短地說:


    『──』


    「已經、起來了……?」


    伊娃邊感到困惑邊對我這麽傳達道,令我不禁不解地歪著腦袋。


    她說『起來』,而在這狀況下說到起來就隻有……


    『哈哈哈,不管你們想做什麽全都沒有用!我花費長久時間的計畫會成功的!你們全部都會變成被我摧毀靈魂的傀儡的!哈、哈哈哈哈!!』


    「這家夥真吵!」


    術法師發出毫無氣質的粗鄙笑聲。


    我瞪著術法師打算回嘴時,卻發現圍著兔裏的骸骨們宛如鳥獸散地一具一具離開了他,這才理解了剛才女性所說的話。


    『哈哈哈哈哈!!』


    「……」


    一道人影逐漸接近沒注意到自己身後發生了異常狀態,依舊高亢大笑的術法師。


    當能清楚見到他的身影時,不知道為什麽,攻擊我們的骸骨動作便變得遲鈍。


    而當他逼近術法師身後時,骸骨們的動作幾乎完全停止了。


    「真是的,你醒得還真慢啊……欸?」


    我趾高氣昂地調侃道,卻在見到他垂著頭的模樣後感到戰栗。


    畢竟,我見到他散發出即使隔了一段距離也能感受到的怒火,以及用力握到青筋暴露的拳頭。


    「喂。」


    『欸?』


    隨著一道充滿魄力的聲音,放聲大笑的術法師背後伸出了一隻手緊緊抓住它的頭部。


    『啥、啥……啥、你……』


    「怎麽了?笑啊,像白癡一樣地繼續笑啊,現在不笑的話──」


    接著那隻手將術法師的頭用能陷進地板上的力道狠狠一砸。


    兔裏冷冷望著嚴重破裂的地板與四處散落的術法師頭蓋骨,露出一如往常的笑容,並捏響拳頭。


    「──以後就沒機會笑了喔?」


    我曾從某處來的旅行者那裏聽過,人類在真的很生氣時反而會自然露出笑容。


    現在的兔裏正是這樣的狀態。


    他滿臉笑容,眼底卻毫無一絲笑意。


    我見到他徹底暴怒的模樣,打從心底想著我之前沒讓他這麽生氣真是太好了。


    插圖p2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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