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徑沿著縱深方向拉長,竹子修長茂密,枝葉蒼翠,盡頭處透出波光粼粼的湖泊,反射著下午的陽光。小路上站著一個人,那人正歪著頭拍一隻胖喜鵲,動作很孩子氣。畫麵有動有靜,層次感鮮明,人物隻占了左下角一部分,整體看上去是撲麵而來的大片風。作為照片的主人公,李星河除了感歎做不出別的反應。白驟笑道:“這張照片,就叫《天道酬勤》好了。”“噗。”李星河噴了出來,“神他媽天道酬勤,白哥你別揶揄我行嗎。”趙卿北笑了笑,“難道不應該叫《沈腰潘鬢》?”白驟看向他,表情有些意味深長:“老趙,你這注意力有點跑偏啊,不過這腰拍的是挺細的。”他轉頭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李星河。李星河離趙卿北比較遠,沒聽清他的話,疑惑道:“什麽?什麽腰啊病的?”“沒什麽沒什麽。”白驟總覺得在他麵前開玩笑有罪惡感,笑著糊弄了過去。李星河若有所思地說:“我覺得這張照片的構圖有點似曾相識,好像在哪裏……我靠,有蚊子!”他說到一半,一巴掌拍在自己胳膊上。挪開手,上麵落了一攤血。“是啊,鄉村就是這樣,一到晚上蚊子可多了。”白驟揮了揮手道,“你去找三華要點花露水好了,我這種大老爺們兒不喜歡那味道。”李星河本來想噴一點的,但被他這麽一說又不大好意思去要了。白驟神經大條,自顧自地開始修圖。趙卿北轉頭看過去,剛才拍死蚊子的地方,已經迅速腫起了一個包來,在那片瓷白的皮膚上顯得尤為明顯。他沒說什麽,站起來離開了一會兒。再回來的時候,徑直坐在了李星河旁邊。李星河正在專注地對著筆記本調色溫,忽然感到手腕處一涼。低下頭,看見了左手上的驅蚊手環。“你放在樓上桌子上的。”趙卿北伸出手,將一個冰袋按在了他剛才被咬出包的地方,“不是不喜歡花露水嗎,用這個冰鎮一下。”李星河接過冰袋,嘿嘿笑了,“老趙,你也太體貼了,你這要是談戀愛的話,誰能頂得住啊。”“別亂叫。”趙卿北偏過頭,看不清臉上的表情。“哈哈哈,你害羞個什麽勁兒。”大家修了半個小時後,統一傳到群裏接受點評。不出意外,趙卿北用手機拍的圖和白驟拍的湖麵,獲得了大家的一致好評。其次是李星河拍的飛鳥,他基本上沒怎麽調色,鳥起飛的狀態和竹葉的搖搖欲墜,讓人仿若置身微風習習的竹林之中。果然就像趙卿北和他說過的一樣,好的照片不是修出來的,而是拍出來的。白驟滿意地連連點頭:“這次高質量成品很多,等明天回去後,我會把這些裝進社團相冊裏。另外,十一假期給你們布置個任務,拍一組人物圖,發在群裏大家交流交流。”李星河問姚三華:“社團相冊是什麽?”“是我們的鎮社之寶,老白整理的。就在辦公室的櫃子裏,下次帶你去看。”姚三華說,“裏麵有曆屆合影和大家拍的作品,滿滿都是回憶殺。”“白哥真有想法,我算是沒加錯社團。”李星河豎起大拇指讚歎。他向來喜歡有儀式的社團,那樣能讓人找到歸屬感。白驟又交代了明天返程的時間,便讓他們自行回房間。回到樓上後,李星河開始收拾行李。同樣隻帶了兩件衣服,他的箱子看上去亂的一塌糊塗,而趙卿北的不知道為什麽就那麽整潔。“我來吧。”趙卿北在看著他第二次把零食和上衣團在一起後,終於看不下去了。李星河蹲在旁邊,有點不自在:“那怎麽行,也太麻煩你了。”趙卿北不動聲色地從他手裏抽走那件衣服,“你不是說把我當兄弟嗎,有什麽麻煩的。”“從小到大,隻有我媽給我收拾過衣服。這樣吧,過幾天就十一了,等我回了s市,給你帶幾包特產回來。”李星河眨巴眼睛說,“你喜歡吃甜的嗎,我們那兒的糕點可有名了。”趙卿北對他笑了笑,“我不挑食。”“嘿嘿,下次有機會的話,你可以來s市……”李星河說到一半,突然聽見旁邊的牆傳來一聲詭異的動靜。他們所在的位置離隔壁那堵牆很近。他停了下來,以為自己聽錯了。趙卿北疊衣服的手也頓住了。接著,又是一聲“啊啊啊,嗯……”李星河:“!!!”他下意識看向趙卿北,兩人四目相對,從對方的眼中看見了石破天驚的窘迫,尷尬的完全不知道說什麽好。趙卿北難得有些失態,蒼白的皮膚迅速地紅了起來。隔壁又喊道:“啊老公,你輕一點!我受不了了!”趙卿北:“……”李星河慌亂起身,“我真是操了,隔音這麽爛,還好意思收三百一晚。”他對著牆用力錘了幾拳,吼道:“小聲點,別人他媽不睡覺了是吧!”隔壁一無所聞,叫的十分投入。“嗚嗚嗚,老公,不要了,你怎麽這麽厲害……”李星河還想繼續砸,趙卿北看著他憤憤的樣子笑了出來,站起來拽住了他的手。他耳根泛紅,但還是鎮定道:“別敲了,當心手,我讓服務員去找他們。”他轉頭去打電話給前台,服務員連聲道歉,表示馬上上來和隔壁溝通。掛了電話後,隔壁還在哼哼唧唧。兩個人都很坐立不安,互相不敢看彼此的眼睛,房間裏安靜得呼吸可聞。在李星河初中的時候,有次跟丁慧珊一起看愛情片,結果看著看著,男女主角抱在一起開始啃,啃得口水四溢、唾沫橫飛。至今他都記得當時的場景,丁慧珊急忙關了電視,而他則忙不迭找了個借口去冰箱拿可樂。可此時此刻他哪兒也去不了,隻能在這個房間裏用腳趾抓鞋底。他咳了兩聲,偷瞄到趙卿北正在低頭看手機,看上去很專心的樣子。但他自己都沒有注意到,手機拿反了……李星河握了握拳,覺得他作為一個年長的哥哥,理應主動開口化解這讓人窒息的氣氛。“那個,”他剛一出聲,趙卿北就抬頭看了過來,搞得他瞬間有點慌亂。他硬著頭皮道:“小、小年輕,**的,叫得挺歡哈,就是太不顧及鄰居了。”“嗯。”趙卿北出奇的安靜,完全沒有跟著他的話接下去的意思。李星河瞥見他放在桌上的手逐漸收攏,於是進一步安慰道:“在賓館遇到這種事很正常啦,這種事我見多了,都是血氣方剛的年紀,你不用這麽不好意思。”趙卿北仍然沒說話,李星河又說:“別不講話啊,你這麽純情,搞得我都變得奇怪起來了,這年頭的大學生不都很開放的嗎。”他問完這個問題後,以為趙卿北還是不會搭理他,正想著再說點什麽。但出乎意料,趙卿北迅速掃了他一眼,垂下眼眸道:“你不也沒試過。”李星河剛要說你怎麽知道,轉念一想,應該是之前在酒吧他說漏嘴了,他那天事無巨細地把和許之林交往的細節都交代了。尼瑪,現在想想有點丟臉,被一個比他小的學弟說沒有經驗。不行,不能被人看扁了。他裝模作樣地吹牛:“我隻是和前任沒有,又不代表我沒其他經曆。”趙卿北臉上的紅色慢慢褪去,眼睛不帶溫度地看向他,“這麽說,你還有過別的經驗?”服務員敲響了隔壁的門,那聲音暫時小了下去。李星河鬆了一口氣,但不知道為什麽,他覺得趙卿北的臉色倒不是很好。他撇了撇嘴:“你還說我,上次在酒吧,你不也趁著我喝醉了把我帶去開房。大家都是男人,你可別裝傻充愣啊。”趙卿北很快調整了表情,說道:“我是怕你一個人有危險。”“扯淡吧,那是我們第一次見麵,你這麽樂善好施?”李星河不信地問道,他看著這人也不像個古道熱腸的。趙卿北盯著他,神色黯淡了下去:“看來哥哥不信我,也是,剛開始哥哥就對我沒什麽好印象,難怪你現在會這麽想。”李星河看見他的表情,沒由來的心裏一緊,脫口而出道:“我不是那個意思……”“你今晚是不是也不想和我一個房間,覺得我有所圖謀?”趙卿北的聲音又降了幾分。李星河急了:“我沒有,你不要亂想,我怎麽會這麽看你呢。哎我去,我隻是一時嘴快,你別往心裏去,我沒有不想和你一個房間。”趙卿北觀察著他的反應,輕聲說道:“哥哥,我不是在指責你,隻是想告訴你,我很潔身自好。”他的聲音很輕,但在不大的房間裏顯得分外清晰。李星河有些手足無措,抓了抓頭發道:“哦哦,我……我相信你。”他感到自己說的話有哪裏不對,可具體又搞不清是哪裏。空氣再度安靜下來。李星河眼睛轉了轉,想說點什麽。他忽然想到了學生會傳過的那個八卦趙卿北說自己訂了娃娃親,因此拒絕了向他表白的女生。不會吧,難不成是因為這個原因?他竟然這麽傳統,為了個不著邊的娃娃親守身如玉?李星河按捺不住好奇道:“我能不能再問你個問題?”“你說。”趙卿北道。李星河說:“你訂過娃娃親那個事,是真的嗎?”話音剛落,趙卿北便抬起眼眸,用一種略微複雜的目光審視著他,臉上難辨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