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議過來機場接他,上了車後林真說:“先不回家,我打個電話。”  機場在b市邊緣,回到市區內還需要一個多小時路程,陳議開車走在機場高速上,聞言答應了一聲,從後視鏡往後看了一眼,見到林真的神情時,眉頭微皺,悄悄歎了口氣。  這次,電話隻響了兩聲就被接起來。  李震白那邊很安靜,他說話時聲音壓得很低,嗓音有些疲憊和嘶啞:“怎麽想起來給我打電話了,昨天玩得開心嗎,今天是不是要去沙塄河劃船?”  林真的語速很快:“我到b市了,你在哪?”  電話那邊安靜了一會,林真聽到開關門的聲音,然後,李震白才開口道:“我在醫院,媽病危了。”  林真拿著手機的手指抓得死緊,他抬眸對陳議說:“去人民醫院。”  電話那頭,李震白先是沉默,然後說道:“一會媽那邊的親屬會過來,正簫他們也會過來。”  林真眼皮垂下,喉結微動,身體向後靠向椅背,掛斷了電話,雙眼看著窗外急速而過的道旁樹出神。  快到高速岔口時,陳議往後看了一眼,車廂內一直很安靜,剛才話筒裏的聲音他也能聽見一些,現在想問林真的打算,卻又不好開口。  林真卻並沒讓他為難,他很快注意到路況,對陳議輕輕說了一句:“不去醫院了,回家。”  ……  晚上的時候,李震白打了電話過來,他的聲音更啞了,讓人幾乎聽不出原本的聲音,他說:“今天醫生下了三次病危通知,都搶救過來了,現在還在昏迷,晚上還不知道會怎樣。”  林真從床上坐起身,聽見電話那邊李震白用從未有過的疲憊和虛弱的聲音,跟他說:“小真,你能過來看看我嗎?”  ……  半小時後,戴著鴨舌帽口罩的林真出現在醫院住院樓一層大廳,他抬頭看了看電梯上的樓層說明,乘電梯去了四層。  出了電梯,遠遠的,他就看見一個高大的身影正背靠著窗台站在不遠處,他眼窩深陷,眼白都是血絲,雙眸直勾勾看著地麵上某一點,正在出神。  直到林真走到他麵前,他才如夢方醒般回過神來,雙眸有了亮光,目光在站定在他麵前的林真臉上逡巡了一遍,伸手輕輕摸了摸他眼下,聲音嘶啞道:“怎麽有黑眼圈了,沒睡好嗎?”  林真仰頭看著他,“你的氣色比我還差,這兩天都沒時間休息嗎?”  李震白搖頭:“不是,有時間睡,隻是睡不著。”  林真觀察著他的神色,看得仔細了,才發現,李震白看似與以往無任何不同的眸子裏,隱藏著掩飾得很好的一絲壓抑的慌亂。  林真看了眼走廊盡頭的icu病室,盡管隻有一門之隔,但家屬隻能被動地在門外看著那道門一次次打開又合上,期盼著也恐懼著,從醫生護士那裏得到家屬的最新消息。  那種等待命運裁決的煎熬,隻有經曆過的人,才知道到底有多麽折磨,何況是一天經曆過三次搶救的情況。  林真嘴唇動了動:“你……剛才是不是想起了你父親病重時的事?”  李震白瞳孔顫動了一下,沒回答,隻是本來已經站直的身體,又一次靠向後麵的窗台。  幾秒後,他手指動了動,看著林真的眼睛,說:“我想抱你。”  林真左右看了看,拉著他的手臂,兩人一起進了不遠處的安全通道。  通道裏這層的聲控燈壞了,他們進入時的輕微聲響,讓樓上樓下的燈都亮了起來,但這層樓的平台和樓梯大部分還是在黑暗中。  在門後,李震白緊緊抱住林真,彎曲著高大的身體,將頭埋在他薄薄的肩膀上,林真也用力回抱著他,用全身的力量承受住李震白的依靠。  大約十幾秒後,林真聽見埋在自己肩膀的人幾乎用氣聲說:“我好累……”  林真更加抱緊他,手在他寬厚的背脊上來回摩挲,沒企圖用「一定會好的」這樣的不切實際的希冀來安慰對方,李震白不是需要這種安慰的人。  林真撫摸著他粗硬的發根,輕聲說:“生老病死,是人生常態,誰也避不過這些坎兒,我們能做的,就是接受這個事實。”  這次,隔了好久,林真聽見李震白模模糊糊地「嗯」了一聲。  林真想起母親病重時,年幼的他的驚惶和害怕。  李震白父親去世時,他也不過十幾歲的年紀,聽說當時病來得很急,到醫院沒搶救多久人就不行了。  林真不知道李震白當時的反應是什麽樣的,但在今晚,他隱隱約約看到了當年那個內心就要崩潰,但作為家裏的長子,卻硬撐著堅強的外殼的少年。  他的母親去世,李震白的父親去世,都是對兩人來說人生重要的節點,影響到了他們未來十幾年甚至可能是一輩子的人生路程。  林真想,不管怎樣,這個關頭,他會陪著他的,不會讓他自己撐著度過。  兩人足足抱了有十幾分鍾。之後,李震白抬起頭,直起身體。  盡管一片漆黑,但能看出他的脊背比林真剛見到他時挺直了很多。  林真說:“走吧,我陪你在外麵等,早上來人之前我再回去。”  李震白在黑暗中又伸手輕輕抱了一下,回了聲「嗯」。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安全通道,來到icu門外的等待區,挨著坐下慢慢等。  誰都沒注意到,在通往電梯的拐角處,一個身影在他們從裏麵出來時,嗖地一下縮回了那邊走廊裏。  李正簫晚上做了個噩夢,夢見他爸拉著他媽的手一起來看他,說馬上要離開了,來最後看他一眼,李正簫一下子就被嚇醒了,心跳得砰砰快,又怕又擔憂,就趕緊穿了衣服,紅著眼睛就來了醫院。  剛才,他剛下了電梯,從這個拐角出來,就見他大哥從安全通道裏走了出來,他以為對方是犯了煙癮去那邊抽煙了,李正簫正要出聲叫他哥,就見通道的門裏又走出來一個人,盡管那人戴著帽子和口罩,但他隻看了一眼,就認出這是林真。  李正簫下意識縮回拐角,心裏跳得飛快,腦仁裏像炸開了鍋,一幕幕往事在他腦子裏閃過,往日裏被他幾乎遺忘的一點又一樁樁一件件被他挖了出來……  李正簫的神色漸漸由震驚、迷茫,轉為堅定、認真,他咬了咬牙,握緊自己手裏的車鑰匙,轉身快步離開。  ……  一夜無事,icu裏偶爾有醫生護士進出,帶出來的,沒有壞消息,也沒有好消息,老太太還是在昏迷狀態。  李震白靠在林真肩膀上,加起來睡了有四五個小時,早上五六點時,他睜開眼,狀態已經好多了,眸子裏又恢複了往日的沉著冷靜。  林真揉了揉自己發麻的肩膀,看了眼時間,道:“我得走了。”  李震白伸手順了一下他的劉海,“辛苦了……”  林真搖搖頭,走之前對他說:“如果有需要,在方便的時候,我再來陪你。”  聞言,李震白的薄唇動了動,他沉靜的眸子看著林真,似乎想說什麽,卻到底沒開口,是少見的欲言又止。  林真看著他,笑了笑,說:“我走了……”第七十三章 李正簫  我大哥這樣的人,他絕不會最終選擇你。  林真一天沒去公司,從不信神佛的他,這一天去了一趟郊區的潭澤寺虔誠地上了一炷香。  出了寺廟,往山下停車場去的路上,一個穿著青色僧衣的年輕和尚叫住他,“這位施主,看你眉間有愁容,有什麽煩心事,或許我能替你破解一二!”  明知道對方是騙子,林真還是站定了等他過來,他淡淡道,“我想問家裏老人健康。”  那「僧人」觀察了一下他的麵相,目光在他手裏明顯價值不菲的錢夾上一掃而過,幾乎掩蓋不住眼睛裏的貪婪,勉強壓抑住興奮的神色,皺著眉歎息道:“你父母宮薄弱晦暗,天生父母緣不好,不僅自己父母受影響,就算結婚了以後,對方長輩也會受你影響,身體健康情況注定很差。”  林真麵無表情看了他幾秒後,轉身就走。  那假和尚急了,追在他身後,急急道:“這位施主不可不信呢,你既然來寺裏上香,說明家裏已然是出了狀況,試試看總是多個選擇。”  林真心裏厭煩,沒搭理他,聽見對方在身後氣急敗壞詛咒道:“等著瞧吧,不出一周,你家裏必然有一位長輩要過世,到時候你別後悔!”  林真心頭一凜,加快腳步,快速上了車,啟動車子離開了停車場。  ……  這個白天,醫生又發了一次病危通知,這次情況很嚴重,李家在b市的所有人都到了醫院,亂成一團。  李震白給林真發語音信息時,隔著那些人挺遠,林真都能隱約聽見那邊的嘈雜聲。  “大概率撐不過去了……”李震白說,“他們把壽衣都準備好了。”  林真用手胡亂抹了把眼眶,說:“我在醫院樓下,到時候……告訴我……”  在停車場裏,林真一等就是大半夜,他在車裏能看見李家人在醫院門口出出進進,表情各異,有真傷心的,也有裝作沉痛,一出門就鬆了口氣滿臉無所謂的,也有表情木然,隻是當做完成任務的。  直到淩晨一點多,李震白的信息又來了,李老夫人又一次奇跡般的被搶救回來了。  下半夜,李家的親屬們陸續離開了,李震白下了樓,和林真在停車場一起抽了一根煙,說了會話。  其實也沒說什麽,兩人都很疲憊,背後靠著車,並肩站在一起,就好像說了很多話一樣。  這次搶救之後,李老夫人的病情開始趨於穩定,進入未知時間的昏迷狀態,她被轉入普通病房,醫生說可能隨時醒過來,也可能一直就這樣了。  大家不可能一直就這麽在醫院耗著,李震白發了話,都該幹嘛幹嘛去,這下子所有人都鬆了口氣,就連李芳冰都迫不及待和老公一起離開醫院回了家。  反倒是李正簫還在醫院守著,一反常態,表情陰鬱地不怎麽說話。  李震白讓他先回去休息,李正簫突然梗著脖子吼了一句:“少管我!”  聞言,李震白深深看了他一眼,李正簫咬著牙抬眼看他,目光裏都是不馴,李震白與他對視了幾秒,倏地伸手抓住他後脖領,用對方無可匹敵的力量,將之一把拽起來,連推帶搡地動作粗暴地把他推進附近一個空置的病房。  房門一關上,李震白就眯著眼看著自己的弟弟:“你怎麽回事?”  要是以往,李正簫有這樣的表現,李震白什麽話都不會問,直接就給他送去南山關禁閉。  但懷疑弟弟可能是因為想起來過去父親去世時的經曆,才情緒失控,李震白就多了幾分隱忍。  李正簫卻並不對這份難得的隱忍感到慶幸,他瞪大眼睛,用一種桀驁不馴的態度喊:“我就這樣怎麽了?礙著你眼了?”  李震白眼中怒意一閃而過,卻還是強自壓抑住了,他閉了閉眼,盡量用平靜的語氣道:“我知道這幾天你心裏難受,有什麽話你可以跟我說,但你應該知道,我不能容忍你用這樣的態度跟我麵對我。”  李正簫嘲諷地一笑,“我是心裏難受極了,媽病得這麽重我不可能舒服,可我沒想到……”他話語突然中斷,冷哼了一聲,“我眼看著要三十了,用不著你天天像管孩子一樣管我!”  李正簫冷冷看著他哥,說:“麻煩管好你自己!”  哐,門被一腳踢開,撞到牆上又彈回來。  李震白站在一片白色的病房內,背對著門,臉上緊繃,垂著眸子,不知道在想什麽。  又過了兩天後,李震白也離開了醫院,由方管家帶人在病房日常陪護,畢竟日子還得過,公司還要管。  這兩天,李芳冰為了照顧家裏的事,就又回到李宅暫住。  李震白晚上下班回家,李芳冰已經讓廚房把晚餐都張羅好了。  自從林真離婚離開這個家後,好像家裏就冷清了很多,這次母親重病,家裏竟然多了幾分淒涼的味道。  飯吃著吃著,李芳冰歎了口氣,說:“家裏人氣越來越少了,你們兄弟兩什麽時候能領回個媳婦,家裏生幾個娃娃就好了。”  李震白看了他姐一眼,說:“以後再說吧,現在媽病得這麽重,沒心思顧這事。”  聞言,李芳冰點了點頭說:“也是,等過了這陣子再說吧,我經常一起玩的姐妹裏,家裏有妹妹有女兒的……”  她看了眼一直埋著頭扒飯的二弟弟一眼,「嘖」了一聲繼續道,“或者有合適的小夥子的,我都幫你們留意著,等合適的時候就見見。”  她話音才落,李震白還沒說話,李正簫已經不輕不重地放下了飯碗和筷子,用紙巾擦了擦嘴,冷笑道:“姐,我看你是要白費工夫,人家的胃口大著呢,看不上你選中的庸脂俗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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