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柏垂著眼,眼鏡遮住了他的眼神,他看起來依然溫和,垂在身側的手卻忍不住握成拳,咬緊了牙關,在老師們看過來的瞬間又鬆開,溫和地笑了下:“對不起,是我的問題,我實在是太想替我的朋友討回公道了。”至於他的腿,確實是裴燼打的。江柏知道裴燼昨天晚上肯定是故意在等自己,他故意告訴裴燼,他懷裏抱的是寧辭的校服外套,如果想要的話,他可以把外套讓給他,裴燼果然被他激怒了,踹了他一腳,一句話都沒和他說,隻是把寧辭的校服拿走了。這一切都是巧合。江柏從來沒想到,那天晚上,裴燼正好和寧辭待在一起。他知道現在他說什麽都是沒有用的,隻能盡量地控製住自己的表情,安撫好老師們的情緒。江柏的班主任十分心軟,聽他這麽說,又有些難過地想起了那個女生發的帖子,不是裴燼的話,那又是誰呢?她難過地想要安慰江柏,卻被葉平打斷了。“視頻傳過來了!”-“不是說過,讓你不要再像之前一樣……”寧辭被裴燼拉著手腕拐進了樓道間,周末學校裏都沒有人,就連保潔阿姨都下班了,樓道的門被裴燼踢了一腳關了上去,裴燼說話聲頓了一下才又傳進寧辭耳邊:“為什麽又來?”但寧辭現在的注意力都放在裴燼握著自己的手腕上了,出神地想,裴燼是不是又在忍耐,是不是不舒服,直到他肩膀被裴燼摁住,後背抵上了牆,裴燼的手從他的臉側擦過,按在了他的發絲上,裴燼有些無奈:“寧辭,說話。”寧辭被他這一聲喚得條件反射地跳了一下,抬起眼皮和裴燼幽深的眼神對上,心跳突然加快,剛才冒冒失失衝進辦公室的時候他都沒有太大感覺,滿腦子都在想著裴燼是不是又跟之前一樣懶得搭理,他連害怕都忘了。怎麽現在突然就……加快了。寧辭下意識抿了下唇,偏頭的時候看見自己的手腕有一圈淺淡的紅痕,愣了下。“問你話。”裴燼似乎沒了什麽耐心。他們靠得很近,寧辭都聞到裴燼身上淡淡的薄荷味了,他知道這是裴燼的沐浴露味道,他昨晚進裴燼宿舍浴室的時候聞到了。寧辭忍不住屏住了呼吸,想要把那股味道隔絕在外麵,但是沒有用,他還是心跳得厲害,忍不住舔著唇:“你、你剛剛問我什麽?”他聽見裴燼重重吐出一口氣的聲音,“問你,為什麽又來了?”“怕你又一句話不說。”寧辭經曆過被人誤解被人汙蔑,知道那有多難受,“怕你被人汙蔑。”寧辭說得很認真,還回頭和裴燼靜靜地對視著,“你……你有沒有難受?”他指的是剛剛裴燼抓著他的手腕出來這事兒,但又不能直接問,問完之後張了張嘴又閉上了,靜靜地看著裴燼。好長一段時間,裴燼沒有說話,久到寧辭都不敢去看他,裴燼突然就笑了一聲,寧辭愣了片刻,麵前籠下來一片陰影,裴燼停在離他的臉幾厘米的地方,再往前靠一點,他們就能鼻尖碰上鼻尖。寧辭下意識屏著呼吸。“能親嗎?”裴燼聲音隱忍又克製,他看著寧辭眼睛緩緩睜大了,但又沒有像從前一樣躲開,心底感覺被千萬隻螞蟻撓著,癢得厲害也疼得厲害。寧辭後背貼在牆上再往後退也沒地方退了,他知道自己應該躲開,但是他沒有,他隻是愣愣地看著裴燼,似乎被他這話問得沒能反應過來,甚至還舔了下唇。“操。”裴燼低低罵了句,突然退後了兩步,“你……”寧辭感覺他有什麽話沒說完,但他又硬生生轉了個話題,“沒準備讓他們汙蔑我。”裴燼的喉結滑動了好幾下,才擠出一句:“你能來,我很高興。”寧辭愣愣地看著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發絲,輕輕:“……哦。”因為來找裴燼,寧辭錯過了排練的時間,回到宿舍後陳放他們就圍了上來,“裴哥老師找你幹什麽?是不是關於那件事的!”“怎麽說怎麽說?學校那邊什麽看法?”裴燼懶洋洋地掀著眼皮,“能有什麽看法?”“你沒解釋嗎?!壓根跟你沒關係啊!”裴燼一手開門一邊回頭看了眼寧辭,“解釋了。”“有人給我解釋了。”寧辭抿起唇。“寧辭去說了是嗎?”陳放一點都沒有要收斂的意識,“我就說他當時急匆匆跑過去請假都沒來得及請,裴哥你是不知道……”寧辭感覺自己要窒息了,偏偏他還聽見裴燼輕笑了聲,在裴燼開門的瞬間,寧辭先他一步衝進了裴燼宿舍,快得陳放都沒反應過來,半分鍾後寧辭就又抱著自己的書出來了。隻留下一句:“我回宿舍學習。”陳放哎了聲:“我還說下午打遊戲呢。”路讓踹了他屁股一腳:“你話怎麽那麽多。”陳放:“???”裴燼嗯了聲,也不知道在附和誰,下一秒一臉冷漠地把剩下三人齊齊推出宿舍,“睡了,你們可以滾了。”他們回宿舍沒多久,學校論壇就出了公告,表明不允許任何人再在論壇發表女生事件相關信息,兩所學校已經介入調查,調查結果會公示,現在還有人傳播就屬於造謠。寧辭忙著整理筆記,沒再分神關注這件事。第二天早讀課和裴燼一起去教室的時候,寧辭能很明顯的感覺到很多人在看他們。可能是礙於裴燼的威懾力,沒什麽人敢在裴燼的麵前說什麽,然而這些眼神寧辭再熟悉不過了,曾經他的初中同學也是用這樣的眼神看他,後來逐漸的變本加厲……寧辭握緊拳頭忍不住有些發抖,以前他根本沒有勇氣去和那些人對視,不知道他們為什麽會突然用那種鄙夷的眼神看自己。“好看?”一直沒怎麽說話的裴燼突然停下腳步,寧辭愣了下,看見裴燼掃了那些人幾眼:“要不要我站這兒,讓你們一次性看個夠?”“還是,把你們的位置搬我座位邊上?”一群人連忙連頭都不敢抬,生怕裴燼把火撒到他們頭上。寧辭都沒反應過來,裴燼就拉著他的領口,“你也要停在這兒看?”寧辭:“……沒、沒有。”他被裴燼拎著領口走,走了沒兩步,裴燼卻突然停了下來,裴燼本來也沒用什麽力氣,別人看是裴燼拎著人走,其實是寧辭自己在跟著裴燼的腳步。他一停,寧辭有些疑惑,以為他在意那些人不善的目光,猶豫著挪了挪腳步,想去替他擋去那些眼神,裴燼卻突然扭過頭來盯著他:“別擔心。”似乎看穿他在想什麽,“我不在意。”寧辭想說可是我在意,但他還沒開口,裴燼就笑了下:“你信我就成。”裴燼眼神很專注,莫名的,寧辭從他眼神裏看出來一點安撫和溫柔:“而且,很快就結束了。”等上午第二節課結束的大課間,寧辭才明白裴燼這話什麽意思。周一的大課間他們學校有升旗儀式,升旗儀式結束後就是教導主任講話,一般會通報批評一些犯事的學生,或者是讓一些犯事的學生上台演講。高三可參加可不參加。今天出了太陽,上節課葉平又布置了卷子下來,寧辭不是很想出去,下意識回頭看了眼裴燼的方向,裴燼腦袋埋在課桌上,在睡覺。陳放他們也是。一眼看過去,後排整整齊齊一排腦袋,換個心髒承受能力不好的老師,估計能被氣出病來。幸好他們班老師都習慣了。寧辭猶豫了一下,看了看四周確認老師沒來,偷偷趴在桌上給裴燼發信息,問他要不要過來拿筆記。發完之後,寧辭跟做賊心虛一樣把手機往書包最裏邊塞。他之前上課不帶手機,可那天晚上一直聯係不上裴燼之後,他早上想了想還是帶了。給裴燼整理的筆記高一年級部分已經整理了一小半了,裴燼基礎差,看這麽一點點肯定也要好久。然而發出去好久,裴燼都沒有回。寧辭也不知道自己在緊張個什麽,就聽見學校廣播裏響起了國歌,寧辭差點被突然的高分貝嚇到,明明之前班級裏的廣播都是關掉的,現在怎麽突然又響了起來。還沒回過神來,一隻手撐在了他的桌麵。“在哪兒?”裴燼眼皮半搭著,額前的頭發被壓扁了,臉上有一道被壓出來的紅印,明顯還沒睡醒。寧辭瞥了他一眼,心想就算睡得亂糟糟,也一點都沒影響裴燼的顏值,一邊把筆記遞給他,小聲叮囑:“你……你一定要看。”裴燼隨手翻了一下,直勾勾盯著寧辭:“都寫完了嗎?”寧辭好像明白他在說什麽,心頭一跳,連忙搖頭:“沒、沒有。”“這就是一小部分,你先看,應該能看好久。”怕裴燼誤會,他解釋:“我不是那個意思。”裴燼突然彎下腰,“那你是什麽意思?”寧辭抿緊唇,不知道該怎麽解釋了。他確實是有想要早點寫完筆記的想法,所以才寫了一部分就給裴燼了……但是這話讓他怎麽和裴燼說。看著寧辭慌亂躲避的眼神,裴燼沒再繼續逗他,勾著唇笑了下:“知道了,會看。”他答應得散漫,就連離開的時候都有點漫不經心,寧辭不放心回頭,就看見裴燼把他的筆記本放在了桌麵上,還用手壓平了。不知道是不是隔得有點遠,動作看起來有幾分小心翼翼。“裴哥這什麽?”裴燼沒睡著,陳放他們其實也隻是眯著眼沒睡,裴燼一有動靜他們就睡不下去了,見裴燼跟珍寶似的把一本平平無奇的本子放桌麵上壓了好幾下,不由好奇,陳放還想伸手去拿。被裴燼踹了下椅子,力道不小,陳放差點從椅子上摔下去,臥槽了聲,江禮見給他翻了個白眼:“你沒看見裴哥剛才從哪兒回來的?”陳放很困,腦子有點轉不過彎來。還是路讓輕咳了聲:“裴哥,你真的要看嗎?”仔細回想一下,裴哥有多久沒有正經上過課了?這玩意,真的看得下去?不過雖然裴燼不上課,但平時他也沒少上家教課,家教教的東西雖然和學校不太一樣,但……應該有些聯係吧?裴燼翻開第一頁,空白的頁麵上工工整整寫著“裴燼”兩個字,裴燼輕笑:“看。”陳放這會兒才反應過來,臥槽,本子是寧辭給裴哥的。他一扭頭,就發現裴燼還真的在看,本子上密密麻麻的字,看了就能讓人睡著的那種字,陳放腦子跟被針紮了一樣,失去靈魂般抓住了江禮見的胳膊:“我肯定不要喜歡人。”江禮見:“?”陳放仿佛失去七情六欲一般:“裴哥這樣的渣男,喜歡上了誰,都要為愛犧牲……我覺得我到時候肯定會死的。”江禮見:“你有病吧?”“請問,聽得見嗎?”江禮見聲音剛落下,教室裏的廣播裏國歌結束,突然變成了一個男生的聲音。寧辭愣了下,感覺男生的聲音有點耳熟。“大家好,我是高三九班的學生馬成,我今天在這裏實名舉報我們班、我們班班長江柏……利用私權慫恿學生……”男生說話聲音斷斷續續的,聽起來好像很害怕,但是,寧辭突然想起來這是誰了,是他第一次去樓上空教室練舞的時候偷拍的那個男生。“之前我們班訓練用的教室在老師的商議之下被換掉,江柏慫恿我和同學去欺負那位同學,告訴我們對方的性格很內向……”“在此之前,江柏不止一次暗示我們,我們班的班主任雖然表麵上對我們好,很好說話,但他偶爾會看見班主任上了豪車,但是江柏說讓我們不要說出去,他隻是偶然看見,希望能夠保護班主任隱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