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道雷電震過,震得室內忽暗忽明,沈承安猛然張開眼睛,右手掐住男人纖細的脖頸,拖著他的臉壓在自己的胸膛。鎖鏈的摩擦聲咯吱咯吱地響了起來。盛霜序想自己一定是瘋了,竟試圖在沈承安身邊尋求安心。窒息感逐漸淹沒了盛霜序,他耳邊嗡嗡作響,四周都是沈承安強而有力的心跳聲,他根本無法掙脫這個男人,就像隻銜在老鷹嘴裏的小雞仔,撲騰著把自己送進獵手的嘴裏。盛霜序的意識因為缺氧逐漸迷離,他模糊地盯著那碧綠的瞳仁,聽見沈承安說:“盛霜序,你為什麽不好好睡覺?”盛霜序雙手無力地拉扯著他的手腕,聲音艱難地從喉嚨裏擠了出來:“我……我害怕……”這樣的雨比沈承安還令他害怕,原生家庭、汙蔑構陷叫他害怕。盛霜序柔軟的發尾貼住沈承安的手背,沈承安收了手,但顯然不想輕易放過他。“看見你就讓我惡心。”沈承安一字一句地說。沈承安甩開盛霜序的手,拽著項圈上的鐵鏈將他一路拖到客廳去,勒的盛霜序脖頸火辣辣的痛,拖拽中地板磨破了他的關節,沈承安不管不問,又把他鎖在了茶幾腿上。沈承安說:“囡囡起床前,我會把你帶回去的。”“盛霜序,這隻是懲罰。”作者有話說:害怕這章被說,解釋一下:盛老師是先被冤枉被拘留了十五天,然後前妻立即和他離婚,拿到撫養權的時候他還是有工作的,可以養的起女兒,結果剛打贏撫養權的官司就被學校踹了,不想麻煩前妻,為了給女兒看病加上要賠錢欠了一屁股債,盛老師處境太絕望了,拚了命想讓女兒過的好一點…至於為啥不把孩子給前妻養,她恨盛老師做出這種事情,她覺得他道德敗壞,盛老師不配做丈夫和父親,所以如果囡囡和她一起生活,絕對不會叫盛老師去探望,這也是盛霜序非要爭奪撫養權的原因(他愛女兒但有作為父親的私心,做不到不見女兒)。如果沒遇到沈承安逼到絕路他為了女兒還是會把女兒給前妻照顧的。再以及:如果真的給前妻養那這個故事邏輯就真的不成立了………第7章 情書鎖鏈太短,盛霜序甚至都坐不起身,他抱著膝蓋夾在沙發和茶幾的縫隙裏,精神逐漸放鬆,他全身都火辣辣的疼痛,脖頸已經沒了知覺,肉體的痛苦使他暫時忘記了雨夜的折磨。他迷迷糊糊地睡著了。盛霜序做了一個夢。他夢見了八年前的自己,他坐在辦公桌前,桌上放著一張剛剛拆封的信封。他按著自己的記憶抽出信封裏的紙,即使在夢裏,他仿佛也能感受到紙張的質量紙很薄,布滿了少年人忐忑的字跡,全篇並沒有什麽肉麻深情的言語,措辭青澀內斂,隻純粹而卑微地抒發著自己的傾慕。盛霜序的記憶中回憶過無數遍這封信的內容,明知道這是夢,但還是難掩心中的不安他知道之後發生了什麽,正是因為他太清楚了,才會如此發慌。這是寫給韶清的信,署名是沈承安。這時候的盛霜序,是他們共同的班主任。盛霜序眨了眨眼,他辦公桌對麵的座椅上憑空出現了少年沈承安,那時的沈承安安靜溫順,有著碧綠色的眼睛,他是被馴服了的野犬,也曾對盛霜序真誠地笑畢竟這是夢,無論出現什麽都不奇怪,在夢裏的盛霜序也不會覺得奇怪。沈承安絞著手指,他難得露出了些少年人的緊張:“老師,求您……求您不要說出去,我會解決好的,也不會影響高考……”倘若盛霜序能回到八年前,知道後麵發生了什麽的他一定會站在這個迷茫的少年身旁,對他說:“沒事兒的,沈承安,我不會告訴任何人。”而記憶裏的他不會輕易妥協,他聽見自己說:“沈承安,你不可以這麽做。”“你們這樣真的很變態,沈承安,你就算不考慮自己的成績,也要想想你和韶清的未來不,同性戀是沒有未來的。”沈承安沉默了。盛霜序不知道眼前的少年已經知曉了自己的秘密,一個擁有女裝癖好的老師,哪裏有資格說自己的同性戀的學生是變態。他們相處了這麽久,沈承安還是願意相信眼前這個向來可靠的成年人,他打小就是個沉穩內向、不露聲色的孩子,他冷靜地說:“老師,我不會打擾他的,您不要把這件事告訴別人,至少,請您千萬不要告訴我媽媽。”“她真的會因此殺了我。”盛霜序歎了口氣,說:“好的,承安,我知道你是個乖孩子。”盛霜序明明答應沈承安的,他真的想好好處理這件事情。後來發生了什麽?當時的細節他大多都記不清了,但他自己說過的話,他都沒有忘記。盛霜序沒收這封信、和沈承安談過的第二天,信件的內容就被人盜取而出,它被複印了無數張,張貼在教室的牆壁上、講台上、黑板上、甚至還有韶清的課桌上。高考將至,辦公室內答疑的學生來來往往,人流量很大,再加上監控維修,很難查出作俑者。盡管沒有查到元凶,盛霜序竭盡所能地將這件事情壓了下來,還是沒能避免悲劇的蔓延學生之間的暗流湧動,身為老師的他很難插手其中,韶清和沈承安同樣都是被班級孤立的孩子,他能壓住明麵上的議論,卻不能解決隱藏在深處的矛盾。眨眼就到了高考前的假期,大多同學都選擇回校自習,盛霜序要從早陪到晚,沈承安和韶清卻再也沒有回校上過自習。盛霜序抽空給他倆打電話,沈承安接了也不說話,隻是沉默。韶清的聲音則積滿了陰鬱,盛霜序試圖同他溝通了很多次,但效果都不大好。盛霜序已經記不清自己是怎麽焦頭爛額地度過那段日子,他要兼顧的東西太多,無盡地開會複習和答疑,叫他甚至很難去再好地處理這件事情。盛霜序在夢裏看著四處奔波的自己,愧疚傷痛糾纏著他,如影隨形,即便是夢中,他也無法擺脫心底的陰影。他不想再繼續做這個夢了,他知道夢境盡頭的結局,倘若那天他能將情書收好,倘若他能做得再好一些,倘若……可是,一切都沒有如果。高考的前一天,韶清回到了學校,從樓頂一躍而下。那時候的盛霜序還在帶晚自習,夢裏的盛霜序則是眼睜睜看著韶清跳了下去,夾雜著他的幻想,後來連他自己也跟著跌落,他甚至都不知道韶清這幾天究竟經曆了什麽。他真是個不稱職的班主任。他躺在韶清身邊,視角固定在夢中韶清完好無損的臉頰上,他哀求著不要再看,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向誰哀求,是向作出夢的自己哀求,還是向他心目中並不存在的上帝哀求,可他隻能一動不動地看著韶清的臉。韶清的臉在他眼前變形,轉化為盛語薇的模樣。他的同胞妹妹盛語薇,同樣從高樓跳落。盛霜序誰都沒能救下來。盛霜序在自己的夢裏怒吼、哀嚎、哭泣,盛語薇就柔柔地看著他,掛著從小到大都望著他的柔柔的笑。盛語薇說:“哥哥,打碎爸爸花瓶的不是我。”“是你。”盛霜序猛地張開眼,天空已經蒙蒙亮,他還擠在沙發與茶幾的夾縫裏,他甚至都已經感受不到項圈磨破脖頸的疼痛所有的疼痛都向他的心髒蔓延,他哭著蜷縮起身體,他用力按住自己的胸膛,就好像他能把自己的心髒摳出來。拖著拖鞋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沈承安從臥室走了出來,他冷漠地看著盛霜序崩潰的臉,說:“你太吵了。”“你想把囡囡吵醒嗎?你想叫她看你這副模樣嗎?”即使是吵醒囡囡,盛霜序也無法控製自己的情緒,他像個孩子似的嚎啕大哭,他想爬起來,卻被鐵鏈攔住了動作,他又重重地貼在了冰冷的地板上。盛霜序痛哭著說:“我……我夢見了韶清。”還有他的妹妹盛語薇。“我對不起他,我也對不起你,都是我的錯……沈承安,我該怎麽才能贖罪?”韶清死後,驚慌失措的盛霜序害怕沈承安也衝動出事,慌亂的他蠢事做了一樁又一樁他把電話打給了沈承安的媽媽。他坦白了一切,懇求沈承安那個突然出現的、異國的母親,去看管她喜歡男生的兒子。事實證明,他不該這麽做的。他背叛了沈承安的信任,也將沈承安拖入地獄。沈承安看著他卑微到塵土裏的老師,微微一愣。他冷哼一聲,嗓音卻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顫抖,說:“閉嘴吧,盛霜序。”“你要不想惹惱我,就一句話都不要說。”第8章 校服起碼最開始的時候,盛霜序和沈承安的關係還不錯。盛霜序是沈承安的老師,逐漸就成了他的半個家長。盛霜序發現了沈承安所經曆的窘境後,這個好心的男人害怕自己的學生被報複,時常刻意下課和他一起走,沈承安的爸爸從不管兒子,盛霜序就繞個遠路親自去送沈承安回家,偶爾時間充裕,也會叫沈承安去自己家吃飯。沈承安把那張屬於盛霜序的、穿著紅裙子的照片夾在了自己的日記本裏,日記本硬紙封皮上粘著劣質的塑料密碼鎖,沈承安不光設置了密碼,還把它藏在了鞋盒裏,他沒有讓任何人看到它。那幾乎是沈承安少年時期最快樂的一段時間。沈承安第二次發現盛霜序偷偷穿裙子,是在高二的暑假。他被他酗酒的父親趕出家門,臉上的舊傷疊著新傷,永遠消不了腫,老舊的胡同裏連路燈都年久失修,他便跌跌撞撞地摸黑往亮著光的方向走。大路上的燈光昏黃,無數蚊蟲在昏暗的燈泡上纏繞,沈承安扶著牆,看見了路燈下赤紅的影子。他對著那張照片看過了太多遍,他幾乎一眼就能認出盛霜序的背影。盛霜序很瘦,背上的肩胛骨突兀地暴露在燈光之下,就像一隻金色的蝴蝶,紅色吊帶就是蝴蝶的觸須,在半空中輕輕晃動。穿著裙子的男人的步伐輕盈、虛浮,他穿著自己上班時常穿的運動鞋,卻像踩在高跟上跳舞,沈承安在自己的父親那兒見過太多次這樣的步態盛霜序喝醉了,他醉得不輕,連四周的環境都已看不清楚。盛霜序踩著他的運動鞋,搖搖晃晃地往牆上踩,他竟想踩著牆壁往上走,然後就隨著重力重重跌落。盛霜序摔了一跤,又從地上爬起,他不出聲,就抱緊了雙腿,額頭貼在膝蓋處,看不清表情。沈承安躲在陰影處猶豫許久,最終才掙脫了束縛般衝了出去,他把醉醺醺的盛霜序扶了起來。他落在盛霜序肩上的手像捏住了枯骨,微微一使勁就要把他捏碎了,盛霜序茫然地抬頭看他,眼尾發紅。沈承安從沒見過盛霜序這副模樣,他向來都是把最好的一麵展現在學生麵前,他從沒發過火,眼裏總含著笑。沈承安搖晃著盛霜序清瘦的肩膀,說:“老、老師,你醒醒。”盛霜序哪能認出眼前的孩子就是自己的學生,伏在他肩膀低低地笑,說:“你是哪家的小朋友啊?”沈承安長得小,體格也弱,被當做是小朋友也無可厚非。沈承安不知道該帶他去哪兒,他自己的家都回不去,又不知道該不該領盛霜序回他自己的家他不知道能不能叫高媛媛看到自己丈夫這副模樣。醉酒的人卻仿佛能看出他的疑慮似的,笑嘻嘻地說:“小朋友,我家沒有人,你要不要去我家玩兒啊。”哦,高媛媛不在。沈承安問他:“師母不在家嗎?”盛霜序乖巧地點點頭,他又好像沒那麽醉了,至少聽得懂“師母”這個詞,盛霜序從地上爬起來的時候,還知道撫平裙麵上的褶皺。盛霜序說:“她生氣啦……”“被我父親氣走了。”沈承安心裏一緊:“老師的父親在家嗎?”“不、不,”盛霜序糊裏糊塗地搖搖頭,他說著說著,就抱住了腦袋,由原本恣意的笑變成了哭泣。“他不要來,我不會見他的,家裏隻有我、就隻有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