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約會沈承安聽了他的話,粘在杯壁的指端微微一頓,說:“你去學校找過他了嗎?”沈承安不覺得他離家出走的事兒會與李家有關,他記得鹿燃野剛高中畢業,也該去讀大學了,一個人在外,身上沒錢用,又能跑到哪兒去呢?鹿向明眼色一變,便又很快恢複了臉色,說:“這不是學校也找不見人,才來找您的嗎?”沈承安:“他已經失蹤這麽久了,你就先報警”“不行!”鹿向明打斷道,“沈先生,真的隻有您能找到他,求您想想辦法。”鹿向明杯弓蛇影似的一口咬定兒子是遭人報複,不願意報警,沈承安便不得不想辦法解決鹿燃野的問題,他宿醉後頭痛欲裂,隻想先同鹿向明速戰速決。鹿向明又說:“對了,還有大學,小野四年的輔導費……”“輔導費?”沈承安眉頭一蹙,“學費和生活費都已經打到他的卡上了,輔導費又是個什麽東西?”沈承安見鹿向明明顯語塞,便歎了口氣,說:“先把他找回來再說吧,讓鹿燃野自己和我說。”沈承安看在韶清的麵子上,對鹿向明向來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鹿向明之前還算收斂,打著鹿燃野的名義多要些錢時,沈承安隻當不知情,可近來此人就真好似要把他當作傻子看待似的,連所謂的大學生“輔導費”都編排出來了。沈承安此前不敢與鹿燃野見麵,是害怕被他勾起關於韶清回憶的痛苦來,他害怕想起舊時的回憶,就隻會徒增不必要的痛苦。鹿向明怎麽說也不會虧待自己的親生兒子,沈承安便有意以鹿向明為媒介去資助鹿燃野。不過,等這事兒了結後,沈承安下定決心要同鹿燃野好好見一麵了。他們的話還沒談完,瑪利亞的來電就打斷了他們之間的談話,瑪利亞聯係不到他私人號,便直接打進了另一部工作用的手機上。現在是休息日,有什麽重要的事情小邱會來電話匯報,用不上瑪利亞親自來說。沈承安不想在休息日還與她聊別的什麽東西,他對母親的態度一向如此,盡量隻在工作上有交集,便直接掛斷。沈承安掛掉電話的同時,走廊就傳來清脆的開鎖聲,沈承安心中既無奈又惱火,果然瑪利亞正一手提著手機,一手拎著鑰匙,手機屏幕上還亮著撥號中的提示,踩著沈承安再度響起的來電鈴聲,不緊不慢地往客廳走。她臉上並沒有兒子日漸不聽話的挫敗,甚至還掛著沈承安習以為常的微笑每當瑪利亞這樣虛偽的笑的時候,都沒什麽好事發生。瑪利亞明明對韶清的一切忌諱莫深,卻仿佛並不驚奇鹿向明會坐在這裏似的,她的視線從鹿向明身上一掃而過,又轉向她的兒子:“亞曆克斯,酒醒了嗎?”沈承安不想被她奚落昨日醉酒的醜態,他單手撐住沙發靠背,麵無表情地說:“媽媽,您來這裏做什麽?”瑪利亞雖然不同意沈承安資助鹿燃野,但畢竟韶清已經死了,沈承安也不能和幽靈去搞同性戀,她管不了沈承安做這種上不了台麵的小事情,也便隻能盡量視而不見。“讓我們的客人稍微等一會兒,怎麽樣?”瑪利亞向鹿向明眨了眨眼睛,“兒子,你的未婚妻想要見你一麵,她已經到門口了,就隻耽誤你五分鍾,可以嗎?”沈承安來不及回味她那句“我們的客人”是什麽意思,就被季婭芙的突然到訪引起了注意這個女人並不如傳言中木訥愚笨,她聰明得很,沈承安知道她不會信任他,下意識就開始猜忌起季婭芙的目的來。未等沈承安開口,鹿向明便趕忙識時務地說:“沈先生,我不會亂動的,我就坐在這裏等。”“等您回來再談。”-季婭芙穿了件直到腳踝的呢絨風衣,她雙手環胸倚在車門旁,凍得通紅的手指緊抓著手臂,風吹起來的時候,圍巾和衣擺都輕輕地磨蹭著她的靴邊。她很瘦,仿佛風一吹,就要把她吹走了。她看見沈承安走了出來,就拉開後座的車門,示意要他坐進去。沈承安腳步一停,詫異地望了眼瑪利亞五分鍾,僅僅五分鍾的談話時間,還要他坐到車裏去嗎?瑪利亞捏準了他不能在商業聯姻的事情上反抗,隻是微笑著看著他,什麽都沒說。沈承安意識到自己進了圈套。從某種意義上來講,他確實玩不過瑪利亞,他隻能盡量平靜地問她:“媽媽,那一會兒您要做什麽?”瑪利亞假裝什麽都沒發生,若無其事地說:“你不在家,客人就得由我這個做母親的來接待了。”沈承安以為她是奔著鹿燃野的事情而來的,心想她頂多就做些嚇唬鹿向明的事情,說:“……您看著辦吧。”瑪利亞還不至於為了威脅人而喪心病狂到做出綁架鹿燃野這種事情來,至少以沈承安的了解而言,瑪利亞信教後對自身的道德約束很高,而這樣做是不道德的,她有自己的那一套固執的道德理論。沈承安隻希望鹿向明能明白一頓飽和頓頓飽的區別。沈承安後悔也來不及,他知道聯姻對於整個家族的重要性,自然不會在季婭芙麵前做出什麽失禮的舉動來,他隻得祈禱瑪利亞不要背著他做出什麽別的幺蛾子,硬著頭皮坐到車裏去。季婭芙坐到他身側去,她關了門,透過車窗小心翼翼地瞥了眼站在原地的瑪利亞,問:“沈先生,您家中還有客人要接待嗎?”沈承安說:“……有我媽媽在,沒關係的。”“你也該擺脫你老媽啦,兄弟,”熟悉的聲音鑽進沈承安的耳朵,車子啟動,季春酲從駕駛位露了個臉,“這應該叫你什麽?媽寶男?”沈承安:……怎麽季春酲也跑過來了?季婭芙慌慌張張地看了眼沈承安的臉色,伸手去拍季春酲座椅的靠背,說:“哎呀!你怎麽說話呢?不要學了個詞就亂用!”季春酲握緊方向盤,還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哼哼唧唧地說:“哎呀我和沈總都這麽熟了,開個玩笑而已啦……”季婭芙卻是真的生氣了,她知道沈承安和瑪利亞的關係並不和睦,季春酲的玩笑相當惡劣,在她眼裏,就像是在沈承安的傷口上撒鹽,她板著臉,一字一句地說:“你不能開這種玩笑,道歉,季春酲。”沈承安察覺出姐弟之間不大對勁的微妙氛圍來,說:“沒關係的,我不介意。”季春酲隻聽他姐姐的話,立即老老實實地說:“對不起,沈承安,我不該這麽說的。”沈承安從沒見過季春酲這麽乖巧的時候。季春酲又說:“我們接下來要去哪兒啊?”季婭芙也歪過頭看沈承安的意思。原本維持沉著冷靜的沈承安,此時也愣住了。“沈先生,”季婭芙輕聲提醒道,“目的地就由您來決定吧。”“畢竟也是您提出來要見麵的嘛。”第62章 花瓶盛霜序知道沈承安家裏來了客人,便在自己房間裏洗漱好,一直安靜地呆在屋裏。盛霜序的喉嚨有點澀。今天家裏來客人後,別墅便出奇的安靜,盛霜序不清楚沈承安的安排,不敢貿然衝出去。他等了好一會兒,聽見外麵沒有人說話的聲響後,才小心翼翼地將臥室門擠開一個縫隙,悄悄往外看。沈承安家的客廳很大,盛霜序光憑一個縫隙看不大全外麵的情況,他眯起眼睛望向客廳沙發的方向那裏並沒有人。盛霜序以為沈承安與他的客人都已經不在了,懸著的心才穩穩地落了下來,他放輕步子往外走,隻想去廚房接一杯熱水,他隻走了幾步,背後就響起陌生男人的聲音。“您是哪位”盛霜序脊背一僵,猛地甩回頭看他,熟悉的恐懼感蔓延他的脊背,狹窄而又潮濕的衣櫃門再度將他封鎖,他站在寬敞的走廊裏,卻像再度被關進了黑暗逼仄的空間。水杯啪嗒一聲衰落到地板上,刹那間四分五裂,杯壁的水珠粘附住盛霜序的褲腳,破碎的瓷片濕答答地蓋在他拖鞋上。盛霜序的手腳已毫無知覺。鹿向明並沒有認出盛霜序來,他一眼就看到了盛霜序脖頸處的疤痕,一層疊著一層,明顯是人啃咬過的痕跡。鹿向明便又問了一句:“您是亞曆克斯先生的朋友?”亞曆克斯盛霜序已分不清他說的亞曆克斯是誰,他隻知道那個粘稠的雨夜,他躲在衣櫃裏,看著那時還很年輕的男人拖走了他的妹妹。盛霜序沉默了好一會兒,鹿向明就安靜地等他說話。盛霜序的喉嚨越來越幹澀,他艱難地將聲音擠了出來:“不……不算是,我隻是借住在沈先生家裏。”鹿向明顯然誤解了盛霜序的身份,他換了個目光審視這個麵色蒼白,視線躲閃的男人,鹿向明知道沈承安家裏信教且反同,盛霜序的害怕與退縮,都像是炮友或是情人什麽的,被外人抓到同性相愛的心虛。當年沈承安那樣喜歡韶清,現在會偷偷和男人上床,也並不稀奇,鹿向明想,他抓住了沈承安的把柄。盛霜序被鹿向明打量得很不舒服,恐懼感逐漸向身體的四周分散,繼而湧上來的是作嘔欲與憤怒,盛語薇憔悴的模樣不受控製地在他眼前回閃,而眼前的男人還完全沒有認出他來。鹿向明摸了摸下巴,忽地說:“先生,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麵?”盛霜序一個激靈。他是個懦弱而膽小的人,卻不會眼睜睜看著仇人而無動於衷。盛霜序強壓下憤怒,輕聲問他:“你還記得盛宗鈺嗎?”“盛宗鈺?”鹿向明絞盡腦汁地回憶了很久,他仔細打量盛霜序的臉頰,竟然輕笑出了聲,“你都長這麽大了啊,你叫什麽來著?小旭?還是小越?是小越吧。”“你爸爸可是靠那筆錢救了一大家子呢,我姑且算是你們的恩人。”盛霜序:……“既然是你,我也就有話直說了,你和沈承安既然是這種關係,也應該知道他媽媽是個瘋女人,你要能給我點好處,我就不把你們的事情告訴那女的……”鹿向明一股腦地把話抖了出來,盛霜序一點兒沒聽進去,他腦袋一片空白,就死死地盯著鹿向明的眼睛看。鹿向明並沒意識到盛霜序根本沒把他的話當回事兒,頓了頓,又說:“你可真有兩把刷子啊,能叫沈承安這種陽痿似的人這麽著迷。”“不過,小越,還是你小的時候更漂亮些,”鹿向明笑嘻嘻地說,“就和你妹妹一樣,像個小姑娘。”“對了,你妹妹最近怎麽樣?”盛霜序反應過來時,他的手就已經攥緊了擺在走廊的、長頸花瓶的頸口,下一刻,白瓷的花瓶從鹿向明頭上炸裂,無數細微的瓷片嵌進他頭發裏,血液隨之崩裂而開,沿著盛霜序的手臂往地板上淌。鹿向明被打破了頭,眼前暈眩不已,他下意識護住臉,踉踉蹌蹌地往後退,血就從指間往外滲,溶了滿掌的赤紅,他沒想到盛霜序敢做這種事情,大吼一聲道:“你瘋了嗎?!”盛霜序的手掌也被破碎的花瓶所割破,但他已毫無痛感,他的血液與鹿向明汙濁的血液融在一起,匯聚至斷裂的瓶口處。滴答、滴答,血滴隨著盛霜序的動作,在他腳邊積落成一小灘。他丟了花瓶,一腳碾開地板上的血滴,又順手取了另一隻花瓶,他的手掌還流著血,往瓶身按下一個黏膩而模糊的血掌印。盛霜序全程一句話都沒說,鹿向明被打得猝不及防,根本來不及反抗,連躲都來不及,盛霜序的花瓶就又往他的額頭砸了過去。鹿向明血流如注,原本護著頭的指關節也被紮破,他哀嚎一聲,直挺挺地倒到地上。淚水糊滿了盛霜序的鏡片,他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血液才緩緩地充盈至體內,盛霜序逐漸回神到現狀中,他此刻萬分冷靜,肉體尚還存留激動的餘韻,他有點呼吸過度,指端酥麻而冰冷。盛霜序怔怔地望著倒在地上的男人,忽然想點一支煙。他茫然地去摸自己的褲口袋,裏麵什麽都沒有,反倒蹭了一褲子的髒汙。他隻吸一支煙,盛霜序想,吸完煙,他就去報警自首。盛霜序雙腳麻木的使不上力氣,仿佛踩在棉花上,他去臥室取了自己以前並不怎麽打開的煙盒最近他吸煙的次數變多了,不,都是因為沈承安,他的煙癮才總被勾起來。煙草是他逃避痛苦的毒藥。盛霜序哆哆嗦嗦地點了一支煙,一屁股坐在已經昏過去的鹿向明身邊,他叼著煙嘴,在煙霧中用衣領擦拭自己被淚水模糊的鏡片。滾燙的煙灰落到他大腿,在褲子上燙出一個渾圓的洞。盛霜序渾然不覺得燙,他隻顧著弄幹淨自己的鏡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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