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您所見,盛老師,我兒子給宋鈴雅給了不少錢,”瑪利亞滿意地看著盛霜序麵上血色全無,發抖的唇色也變得蒼白,“隻要錢到位了,什麽都易如反掌,譬如想要一個窮困潦倒的小女孩指認你。”盛霜序死死盯著白紙黑字上的數額,他猛地搓了搓冰涼麻木的臉頰,心中悲極。當年宋玲雅被猥褻的真凶大概踩準了監控的死角,導致後續出現在監控裏,與宋玲雅獨處、並將她從倉庫中抱出來的隻有盛霜序除此之外,確實沒有什麽實質性的證據,宋玲雅身上的痕跡大多是毆打所致,她便一口咬定是盛霜序所為,且對她有猥褻的意圖。輿論永遠先行於最終的判定,迫於群眾的憤怒與壓力,盛霜序被暫時羈押,當他釋放後才是真正的噩夢,他的信息被人肉,咒罵與羞辱從騷擾電話與短信裏紛至遝來:輿論已將他定罪,群眾隻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並且有意去認證他們所傾向的立場信息,盛霜序已無路可退,他的靈魂未承認罪責,盛霜序這個名字卻已被定罪。他不敢輕易去回憶那段煎熬的日子,食不下咽、夜不能寐,而真相到來的這一刻,一切又是如此地令人虛軟無力。沈承安會為了報複無所不用其極,盛霜序想,他早就不會對沈承安抱有任何天真的幻想了即便這就是真相,盛霜序也不會覺得稀奇。因為沈承安就是這樣的人,一個偏執、惡毒,不擇手段的瘋子。盛霜序出奇的冷靜,他或許在被逼著在女兒麵前受辱的時候,就應該料到沈承安還會做出更卑鄙無恥的事情。盛霜序臉色不好,說出的話卻很平靜:“女士,您願意告訴我關於您兒子所做過的醃事,是需要我做些什麽嗎?”瑪利亞有點詫異,她以為眼前懦弱的男人會崩潰大哭不過,作為一個將仇人打得頭破血流,還能鎮靜地坐在地上抽煙的男人,盛霜序可遠比外表看來要堅強得多。瑪利亞說:“您很聰明,這些東西隻是我們接下來要談的條件的附加值罷了,知道了這些事情,您也應該沒有心情繼續留在我兒子身邊了吧。”盛霜序的人生、前途、家庭,他的一切一切,在瑪利亞嘴裏不過是輕飄飄的附加值。盛霜序知道自己的份量,他沒有說話,但他們彼此已心知肚明。瑪利亞說:“我必須知道亞曆克斯的所有動向,老師,你應該理解一個母親為了叛逆的兒子耗費的心血。正因如此,我也順帶了解你們的事情,包括你和亞曆克斯之間的合同,盛老師,聖誕節的雪夜如何?”盛霜序隻覺得蛇攀附而上他的頸椎,引得他一個哆嗦眼前的女人很可怕,遠比沈承安要可怕得多。這樣下去,盛霜序感覺自己會被她纏繞勒緊絞殺,他也不想談及與沈承安恥辱的相處,便開門見山地說:“女士,您可以直接提您的條件。”“好吧,我隻要您從他身邊離開,再也別出現。”瑪利亞索性也不再兜圈子,幹脆地說,“我會為您解決一切問題,合同違約金、您打傷的那個人還有錢,我能替您還清債款,保您和您的妻女此生衣食無憂。”“您了解亞曆克斯,那孩子雖然有時候不大聽話,但大多數時候都不能違抗我哦。”“不過,還是需要委屈您一些了,我畢竟要保護自己的兒子,不能洗刷您的清白,從此之後隻當什麽都沒發生,我勸您也不要想著報複,一切都可以在金錢上做補償。”這算是汙蔑自己的兒子嗎?至少這並不是罪惡的事,瑪利亞想,她隻是用善意的謊言,來驅散沈承安身上的惡魔。“您覺得呢?還是您不想要錢?”她試探地問,“您不接受我的提議也沒關係,可是無故傷人這件事兒,您就隻能自己處理了我不覺得鹿向明是個願意息事寧人的人。”“不要衝動,”瑪利亞又補充了一句,“想想您的女兒,日子總要過下去。”人隻要有軟肋便極易被掌控,囡囡就是盛霜序的軟肋。瑪利亞嘴上是商討的語氣,實則根本沒給盛霜序選擇的餘地,他所能選擇的也就這些補償金了。“我不過是一隻螻蟻,哪有能耐去報複沈承安呢?”盛霜序自嘲地說,“誰會拒絕錢?您給的可遠比沈承安給我的要多得多了。”他的力量是如此的渺小,即便暫時不能複仇,他也絕不會原諒。“女士,我現在唯一後悔的事,就是沒能早點聯係您。”“我會直接離開的。”作者有話說:如何讓一個瘋子無可奈何?那就是比他更瘋,宋玲雅做到了。這裏老師會相信主要還是因為沈之前太不是東西了……無論瑪利亞說沈做什麽壞事,盛都會相信是他報複自己的第65章 名字季婭芙是個心思敏感細膩的女人,沈承安盡力沒有表現的太過心不在焉,但還是叫她察覺出了不對勁兒,他們便隻開車兜了會兒風,季婭芙就以自己身體不適為由,要帶著季春酲先回去。她偽裝得很好,臨了還向沈承安道歉自己身體不適的掃興,沈承安能看出她的遷就,對她改觀了不少季婭芙比他想象中要知性得多,隻是不受重視、缺少些處事的經驗,倘若季春酲的父親不那麽重男輕女的話,相比不成器的季春酲,她才是繼承季家的最好人選,她的能力不應被埋沒於性別的拘束下,成為各種傳言中的“木頭小姐”。沈承安在家族聯姻上同樣沒有什麽話語權,他們受製於約定俗成的規則框架下,隻能適應早已規劃好的命運。沈承安走到庭院的時候,才發現屋門大開,瑪利亞靠在門框前,雙手環胸,得意地看著走過來的沈承安。瑪利亞輕輕挑眉,說:“兒子,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沈承安沒有說話,與瑪利亞擦身而過,踏進了屋裏。就算開著門,沈承安還是嗅到了殘存於空氣中的煙味,緊接著,他就看到了在走廊地板蔓延的血跡,在血跡的盡頭,醫藥箱裏的繃帶散落了一地,鹿向明頭上亂七八糟地纏著繃帶,滿臉是血,正握著掃把打掃滿地的碎瓷片。沈承安的第一反應是:盛霜序還在臥室嗎?其次才是這一片狼藉的走廊,眼前的一切,都不像是什麽好的兆頭。沈承安頭有點暈,他不知道盛霜序現在怎麽樣,不祥的預感卻已占據了他,他下意識用手撐住額頭,劇烈的心跳壓過了鹿向明手裏掃把拂過地板的摩擦聲,直到瑪利亞把手壓在他肩膀處,才叫他從恍惚中抽回神來。沈承安不想將自己的情緒外泄給瑪利亞,他故作鎮定地問:“這是怎麽回事兒?”瑪利亞輕輕撫摸他的後背,說:“盛老師把我們的客人打得好慘。”沈承安一經受她溫柔的觸碰,就條件反射似的一個瑟縮掙脫而開,他快步衝到盛霜序所在的臥室去,隻見裏麵整理的很幹淨,盛霜序常掛在衣架上的衣物一掃而空盛霜序帶到沈家的東西本來就不多,背包裏大多都是囡囡的衣物,囡囡走後,屬於盛霜序的東西則少之又少,如今即便他離開了別墅,臥室裏也不顯得空蕩。這裏一絲盛霜序的痕跡都沒有了,就好像他從來沒來過。沈承安腦袋發懵,心裏空落落的發慌。瑪利亞的聲音從他背後響起,帶著一點兒得勝者的笑意:“亞裏克斯,他把我們的客人打傷後就走了哦,對,是我把他放走的。”沈承安這才鈍鈍地轉過身,正視他的母親:“……為什麽?”“兒子,我給了他選擇的權利,他根本不想待在你身邊。你不能用卑鄙的合同去圈住一個人的自尊與自由,這樣是不道德的,”瑪利亞瞥了眼還在打掃衛生的鹿向明,輕聲說,“你該收收心了,我這是在幫你。”“你可以從你這位好心的母親手裏取走盛老師的違約金。”就在他們聖誕節掃墓的那兩天,瑪利亞查清了所有的事情。瑪利亞在家族宴會上的微笑並不是不在意,而是遊刃有餘的自信。沈承安沉默了,他的母親總能淩駕於他的頭上,叫他無計可施。沈承安一句話都不想和瑪利亞多說,他了解他的母親,如果光憑言語辯解就能影響眼前的女人,他也不至於被送進治療所將近一年。他板著臉走出盛霜序曾經居住過的臥室,冷冰冰地問鹿向明:“盛霜序為什麽要打你?”“啊……”鹿向明才剛搞清楚盛霜序真正的名字,他揣摩著用詞,小心翼翼地說,“我們之前有點矛盾。”沈承安就沉默地看著他,示意他繼續往下說。鹿向明瞥了眼瑪利亞,瑪利亞正笑眯眯地聽著他們的對話鹿向明心裏算盤轉得很快,沈承安顯然是受製於瑪利亞的,討好瑪利亞得到的反饋看似要比總是陰晴不定的沈承安實際得多。鹿向明一時鬼迷心竅,說:“很早之前,盛宗鈺與我有一些債務問題,亞裏克斯先生,他的兒子那個時候就很會勾引人了,拉自己的妹妹來抵債,他不想讓我把以前的事情告訴您,畢竟您還年輕,知人知麵不知”鹿向明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沈承安一腳踹倒,他跌倒在沒來得及打掃的碎瓷片上,尖利的瓷片劃破了他裸露在外的皮膚,他想要撐起身,沈承安的腳便再度落了下來,猛擊鹿向明的胸口。沈承安麵無表情地聽著鹿向明的哀嚎,一腳一腳往他的身上踹。和能心平氣和交談的沈承安相處太久,鹿向明早就忘記了自己幾斤幾兩,他能從沈承安身上討到好處全都依賴於韶清,而瑪利亞無比痛恨“韶清”這個名字,怎麽會接受他那一點拙劣的示好。瑪利亞沒有阻攔,就笑盈盈地看著她的兒子發泄自己的怒火,過了好一會兒,才悠哉地走了過來,說:“夠了,兒子,再打下去就真出人命了,那樣太麻煩了。”鹿向明剛包紮好的傷口再度崩開,血又殷殷地往外滲,他已經昏了過去,胸口還在沈承安腳底下微弱地起伏。沈承安收了腳,當憤怒逐漸平息後,盛霜序這個名字便無法控製地占據他的腦海,自打察覺自己越發不對勁後,沈承安便不想太過在意他的老師,也不想被莫名的情緒所掌控可當盛霜序真的離他而去後,這種無法言說的情感卻更加濃鬱起來,幾乎叫他無法呼吸。他無法思考盛霜序已經脫離了自己的掌控,他甚至都無法掌控逐漸偏離軌道的自己沈承安猛地卡住了自己的喉嚨,窒息感湧入腦海,這遠比窒息感還要痛苦的、蓬勃的情感才稍稍給予他喘息的空間,周邊又隻剩下了他劇烈的心髒跳動聲。瑪利亞用力拽開了他的手臂,空氣才終於再度湧進沈承安的肺腔,他猛地捂住嘴巴,不住地幹嘔起來。盛霜序的名字隨著空氣,擠入他的肺腔,溶解進他的全身。他的腦袋裏又隻剩下了這個名字。沈承安恢複神智時,冷汗已打濕了他的脊背,他眼前一片朦朧,勉強才對上瑪利亞擔憂的視線。她很少會露出脆弱的神情,沈承安隻見過一次瑪利亞脆弱的模樣,那時他躺在擔架上,眼前覆了層薄薄的血膜,連瑪利亞的淚水都染成了紅色。瑪利亞嘴唇輕輕地發抖:“兒子,你還好嗎?”他必須要將自己從這種狀態剝離,沈承安想,他本想掌控盛霜序,卻是盛霜序在掌控他。他不能再被盛霜序所掌控了。此刻光是想起盛霜序的名字,他就要發瘋。他不能發瘋。“我沒事,”沈承安慢慢地說給自己聽,“我會去好好上班的。”作者有話說:越想不在意越要發瘋第66章 決定盛霜序首先去買了個新手機,也換了新的手機號,舊手機號綁定的業務很多,不過他孤身一人無事可做,有大把的時間去補辦。剛恢複自由的他有些迷茫,他原本想離開這個城市重新開始,但一想到女兒,他就不能允許自己逃避逃避即是向汙蔑妥協,他甚至還沒有和囡囡好好地道歉,去請求她的原諒。盛霜序離開沈家後,就一直很想給高媛媛打個電話,他想和她好好談一談,也想見見囡囡,隻是現在的他還沒有勇氣去麵對前妻的咄咄逼問,也不知該如何向她解釋自己與沈承安的關係。當如洪水般的網絡暴力撲向這個脆弱的家庭時,不光盛霜序成了輿論中心,高媛媛也苦受其害,隻要不離婚,她就成了大眾嘴裏助紂為虐的“共犯”,騷擾電話甚至都打到了高媛媛的工位上去,短信和電話的狂轟濫炸之下,她竟也開始懷疑盛霜序的清白。他不是一個稱職的父親與丈夫,盛霜序深切認識到自己在現實麵前的無力,這種無力感不光麵向囡囡,還有他失敗的婚姻與家庭。不,盡管一切都很糟糕,但他現在至少還有錢。可以說是除了錢一無所有。瑪利亞盡可能地滿足了盛霜序的需求,甚至還為他安排了住處,但盛霜序根本不想和他們母子再有任何牽連,便拒絕了房產。盛霜序從瑪利亞那拿了不少錢,但他平日窮酸節儉慣了,物質需求不高,一心想攢住錢做更重要的事,便隻找了個便宜的小旅館暫且先住著。再何況,當時盛霜序一時衝動才把這錢當作自己這麽多年受苦而理所應當的補償費,待到冷靜下來時,內心才覺得相當不安,他便隻動用合同期間自己攢下來的錢,瑪利亞給他的卡一直沒動。盡管有瑪利亞的再三保證,盛霜序還是很怕沈承安會因為自己的離開而發瘋,他在旅館裏躲了幾天,見沈承安都沒有來糾纏他的意思,才開始在四周活動。盛霜序不能一直在旅館落腳,他要把錢都留給女兒,不想一直坐吃山空,便需要個穩定的住處與工作,隻是本職工作的圈子恐怕早就把他登入了內部黑名單,他一時還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麽。在旅館躲了一周多後,盛霜序邊盤算著日後的去處,邊出門先去了地鐵站,打算去附近的人才市場看一看。職業都沒有高低貴賤之分,隻要能通過自己的能力賺錢,盛霜序的要求便並不高。他出門恰逢趕上工作日的早高峰,地鐵裏人很多,摩肩擦踵地往車廂裏擠,盛霜序現在名聲太臭,原本還擔心被不必要的人給認出來,此時人都擠成了一團,倒也沒人注意他的相貌。盛霜序被擠到地鐵門前,看著玻璃反射的自己和背後搖搖晃晃的人群,他緊緊抱住扶手,就像捉到了救命稻草。地鐵靠站停車時,盛霜序隨著慣性猛地往後倒退了一步,卻不小心踩到了身後人的腳尖,他趕忙抽回腳,剛想道歉,就被身後的人按住了肩膀。“你小心一些。”盛霜序耳邊響起了梁燒的聲音,直嚇得盛霜序一個哆嗦,“抓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