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無辜?當時網上那麽多鐵證,他怎麽可能無辜?”一個人說,“這個城市誰不知道市一中的糟心事兒啊,你不要以為我們都不上網的。”越到這個時候越不能慌亂,沈承安想給他的老師盡量爭取些尊嚴,便也不想把肚子刨開、給這群人看究竟有幾碗粉,隻平靜地反問道:“鐵證?請您說說是什麽鐵證?據我所知,當年的案子也是因為證據不足所以不了了之的,盛老師願意賠償那個汙蔑他的女學生,也隻是被你們這種人的指責不堪其擾、出於人道主義的關懷罷了。”那家長被懟的啞口無言,吞吞吐吐地說:“網上是有人爆料啊,他還是知情人……肯定比你有可信度。”“學校肯定要保護自己的老師嘛,監控被學校處理掉也不是不可能的,要不是網友推波助瀾把事情鬧大了,根本沒人會救那個女孩子的……”沈承安歎了口氣,他逐漸產生了一種力不從心的疲憊感。“你們不要再傳這種沒有事實根據的謠言了,”沈承安勾起唇角,試圖讓自己的態度柔和些,眼睛裏卻毫無笑意,“盛老師的官司馬上就要開庭了,你們如果有興趣關注,可以親眼看著盛老師是怎麽把這些說閑話的人挨個送進去。”沈承安又把手機掏了出來,他按住屏幕,將外放調到最大,手機重複起方才家長所說過的話:“網上是有人爆料啊,他還是知情人……”這下更沒人敢說話了。沈承安任由錄音播放完,眯了眯眼睛,說:“我全錄下來了,您這也是在造謠啊。”那個家長哆哆嗦嗦地說:“你……你……”“當然,這也算不上傳謠,但侮辱人報治安管理總可以了吧?您這樣散播謠言,對當事人的惡劣影響也是有了吧?”沈承安手指搭在手機金屬外殼上,不緊不慢地敲打著,“我早就說了,我唯獨不缺錢,我有的是時間和金錢和您耗下去。”沈承安不需要這份工作,他才不在乎和家長起衝突,顧小曼畢竟要以此謀生,便趕緊趁著人都冷靜下來後打圓場,說:“這個事情我作為老板會解決清楚的,剛剛各位家長也聽到了,馬上就要打官司了,如果盛老師真是清白的,我沒有解雇他的必要……”一個家長呸了一聲,帶著孩子扭頭就走。“算了,不用再吵了,”盛霜序從沈承安背後走了出來,他臉色慘白,手指緊緊扣住沈承安的手臂,“你們放心,我會馬上辭職的。”-自那之後,盛霜序就一直陰沉著臉,沒再說話,乃至後來警察來了,他才勉強地開口*交涉。清官難斷家務事,警察能做的也隻是調解盛家父子的矛盾,但真正的問題怎麽能三言兩語就說得清楚。警察倒是狠狠警告了一頓沈承安,盛宗鈺年紀不小了,這把老骨頭要出了什麽事兒,最終還都是沈承安的責任。盛宗鈺本身也沒有調解的心思,他從始至終都隻想要錢沈承安這回還打了他,更沒完沒了了,隻要盛霜序不遂他的意,他就要一直鬧下去。沈承安被他煩的不行,強忍住沒在警察麵前再揍他一頓,就把這個老東西丟給了邱白楓,叫邱白楓先帶他去醫院檢查,接下來的看著辦處理。邱白楓辦事兒沈承安一直很放心,他向來有一種光笑眯眯就能把人逼瘋、還能把事情辦妥貼的能力。但這畢竟不是長久之策,沈承安得想法子讓盛宗鈺再也鬧不起來當然,這事兒得瞞著盛霜序來,他不願髒了他的老師的眼睛。這場鬧劇最終不歡而散,原本活動結束後老師和學生家長還要合影留念,但眼下這個情況,這項計劃便也取消了,等一切都結束之後,他們才終於來得及把裙子脫了下來,此時天色已晚。沈承安換了事先準備好的衣服後,出門就看見盛霜序不住地向顧小曼道歉,心中一緊。顧小曼倒是沒有怪罪盛霜序的意思,說:“盛老師,這件事不怪你,我雇你的那天起,就已經知道會有這樣的風險了,如果非要找人擔責的話,這是我的責任才對。”盛霜序隻會說“對不起”。梁燒遞給他一張手帕,盛霜序隻怔怔地攥著它,淚水都擠不出來。顧小曼說:“盛老師,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解雇你的,你真的不會再來工作了嗎?”盛霜序咬緊幹裂的下唇,搖了搖頭,說:“時間不早了,我也該先回家了,今天真的很不好意思,你們……你們要多保重。”縱然明知道他們的好意,盛霜序目前也無法冷靜地接受,他需要回到自己的居所獨自療傷。顧小曼還想再攔,梁燒則歎了口氣,說:“這時候得讓他回家自己靜一靜,我先送他回家吧。”沈承安旁邊聽了半天他們的談話,立刻開口丟了句“我去送”,便趕忙搶在梁燒前頭,急匆匆地奔著他踉踉蹌蹌的老師而去。梁燒便停在了原地。顧小曼看著沈承安急切的背影,忽地摸了摸下巴,說:“毛豆,雖然現在說這種話不合適,盛老師是不是真和這綠眼兒談過戀愛啊?”顧小曼自己還有一堆爛攤子和憤怒的家長要處理,她畢竟大風大浪見多了,心態還算平穩,倒先關注起盛霜序的私生活來了。梁燒抬起一隻眼睛,慵懶地從鼻子裏擠出幾個音節:“誰知道呢?”“……便宜這小畜生了。”作者有話說:之後邱白楓特意帶著盛宗鈺去私人醫院約了熟人醫生(有錢,能使勁造):盛宗鈺:給我錢小邱:不行,在此之前身體最重要,我會帶您從頭發絲到腳趾全查一遍的盛宗鈺:心電圖就不用了吧小邱:當然要做的要做的,這個很重要盛宗鈺:肛檢是什麽??小邱:這個也很重要盛宗鈺:我們就抽血驗傷不行嗎?小邱(笑眯眯):為了您的健康著想,這怎麽可以馬虎呢?第112章 脫離盛霜序人看著還算清醒,沈承安衝過去攬住他的肩膀,也沒有被拒絕,盛霜序溫順而安靜,就像隻任人擺布的木偶。沈承安看他這副模樣,揪心的不行,但他麵對老師素來嘴笨,連安慰的話都不知怎麽開口,便先打了個車,直接送到盛霜序樓下去。盛霜序恍惚了許久,摸索口袋找開門的鑰匙,才想起來身邊還有個沈承安,便茫然地問他:“你怎麽跟過來了?”沈承安不放心他一個人住,幹巴巴地說:“老師,我……我來照顧你。”他害怕惹盛霜序的厭煩,又趕忙補充:“我一會兒就走,小邱忙完了會過來接我的。”盛霜序倒是麵上沒什麽表情、恐怕也沒心情管沈承安,就鈍鈍地“哦”了一聲,便又默不作聲起來。沈承安隨著盛霜序進了屋,盛霜序就當他不存在似的,轉頭去了浴室。沈承安隱約聽見浴室裏淋浴的水聲,心裏估摸盛霜序去洗澡了,他便邊環顧四周,邊開始斟酌著一會兒該怎麽同他的老師說話。盛霜序為了這個活動早上走得很早,家務也沒來得及做,沈承安看見廚房還摞著吃早飯剩下的、沒洗的碗筷,便把碗筷都刷了,浴室的水聲還沒停。沈承安心想盛霜序洗得久些,也是想多冷靜一會兒。盛霜序每天都會花時間打理房間,即便今天一整天沒清掃,屋裏依舊很整潔,沈承安本想做完家務、盛霜序沒事兒他就離開,他擦完家具,又拖了一遍地,將除浴室外的房間都清理了一遍,卻還不見盛霜序的影子。沈承安有些擔心。浴室的門沒有反鎖,沈承安隻是一碰,門就自動劃開了一道縫隙,他不想嚇到盛霜序,便背過身、不往裏麵看,沈承安用手背輕輕敲擊門框,問:“老師,你洗完了嗎?”盛霜序沒說話,回應他的隻有淅淅瀝瀝的水聲。沈承安心中一驚,此時也顧不得小心,便直接推門進去,隻見盛霜序頭靠著牆壁上的瓷磚,抱腿坐在地板上,他衣服也沒換,襯衫和褲子已經被頭頂上的花灑澆得濕透了,緊緊黏在身上,人也被水泡得發白。沈承安慌張地去關花灑,摸了滿手的冷水盛霜序根本沒調水溫。盛霜序慢吞吞地看了沈承安一眼,又把視線收了回去,坐在原地一動不動,鏡片被水珠打得模糊,叫沈承安看不清他的神情。沈承安啞著嗓子說:“老師,這樣會感冒的,我們出去好不好呀?”盛霜序抱緊了膝蓋,也不說話,隻往角落一縮。沈承安不好強迫帶他出去,便取了毛巾,他也顧不上滿地的水,單膝跪在盛霜序麵前,先給他的老師擦臉,滿溢出來的水也打濕了他的褲腳,冷水冰得他皮膚發麻。沈承安想先把盛霜序的眼鏡摘下來,他抓住了眼鏡腿,手剛往盛霜序臉上一挪,就被那雙濕漉漉而冰冷的手軟軟地纏住了手腕。“沈承安,”盛霜序開口帶著濃重的鼻音,“你為什麽要管我呢?”沈承安的手僵在原地,手裏的眼鏡啪嗒一聲落到地上,他磕磕巴巴地說:“老師,我……”源源不斷的水珠順著盛霜序的臉頰往下滾,叫人分不清是水珠還是淚珠,盛霜序的聲音越來越軟:“我搞不懂你,我不懂你到底想做什麽,現在你得償所願了嗎?我已經什麽都沒有了。”“……或許隻有我死了這一切才能結束。”沈承安心中宛如刀割,他的老師就近在他眼前,卻仿佛人已經遠他而去了,沈承安隻能徒然地抓住盛霜序的肩膀,試圖將他拉回到自己的身邊。“不是的,不是的!真的馬上就會結束了,”沈承安緊緊抱住盛霜序的身體,他不知道是懷裏的盛霜序在發抖,還是自己在抖,“對不起,老師,你也不需要搞懂我,隻要你好好地活下去,我就再也不會出現在你眼前、惹你生氣了。”沈承安慌張至極,他已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隻是將自己想到的所有話術都講出來,想要挽回他的老師。沈承安說:“老師,你不要想不開,這樣隻會遂了那群人的意,你還有官司要打,我們就差最後一步了,你還有……你想想囡囡,囡囡不能沒有爸爸……”我也不能沒有你沈承安心裏這樣想,這句話他卻不敢說出來。如果他的老師不在了,他不敢想象自己會變成什麽模樣,光是平時看不見盛霜序,沈承安都要憋得發瘋。一聽到女兒的名字,盛霜序才終於回過神來,他靠在沈承安肩頭,不一會兒,淚水就滲進了沈承安的肩膀裏。沈承安發現隻有這樣才能叫盛霜序恢複點精神,趕忙繼續說:“老師,我們起碼得活下來,才能堂堂正正地證明給囡囡看,她的爸爸沒有做錯事。”沈承安感受到肩膀處的溫熱,喉嚨酸澀不已,他能做的隻有抱緊他的老師。不知過了多久,連沈承安的襯衫都已經濕透了,盛霜序才終於從他懷裏抬起頭,紅著眼眶看他的眼睛。那雙漂亮的綠眼睛也蒙了層水霧,在盛霜序專注的注視下,逐漸變得漂移不定。沈承安不知道該把眼睛落在哪兒了。盛霜序就一直盯著他看,忽地說:“我都說過你不要打他了,為什麽不聽我的話?他會一直賴上你們的。”沈承安知道他說的是盛宗鈺,說:“給他點錢打發就是了這老東西,我還想多揍他幾回。”“不是這樣的,”盛霜序歎了口氣,“他做生意賠了太多錢,為了錢連幫學生學術造假的事情都做出來了,現在因為學術不端工作全丟了,一個到了窮途末路的人,是會無所不及其用地斂財的。”盛宗鈺連那層虛偽的“盛教授”的偽裝都不再披了,他以往還想要維護所謂“文化人”、所謂“書香世家”的體麵,叫自己表麵光鮮亮麗些,即便兒子女兒同他斷絕關係,他也要明麵上裝作不屑計較的模樣,而如今的他被債務吃得太死,禮義廉恥就都在金錢麵前花成了灰。盛霜序想起盛宗鈺,又是忍不住哽咽起來:“我一分錢都不會給他的,無論他要怎麽鬧,即便是我死了。”沈承安手指去撥盛霜序臉上的淚。舊時痛苦的回憶湧上盛霜序的心頭,使得他又忍不住甩開沈承安的手,垂下頭小聲啜泣起來。“我還小的時候,他麵對我們就是這副模樣了,”盛霜序說,“而我什麽都做不好,小時候不能保護妹妹,隻會一味地逃避,以為離開家就能變好了,結果到了現在也拿他沒辦法。”沈承安笨拙地再把手指插過去,擦盛霜序臉上的淚。“他下回要還這麽纏著你,我就殺了他,”沈承安喃喃道,“……不,我絕不會再讓他來纏著你了。”這一通鬧下來,盛霜序好歹是冷靜下來了,人也精神不少,還能抬眼瞪沈承安,邊哭邊說:“殺人?你瘋了嗎?”盛霜序權當沈承安說的糊塗話,但到底盛霜序自己現在什麽也沒有了,就算之後盛宗鈺再怎麽鬧,他也沒什麽好怕的了他也就隻能這樣苦中作樂地安慰自己。沈承安的手指還纏在盛霜序臉側,他空餘的那隻手勒緊了盛霜序的腰,輕輕一帶,就又把盛霜序帶進了懷裏。沈承安的兩隻手都像鉗子似的,幾乎勒得盛霜序透不過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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