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執,聽沈叔叔的話。”  回應沈崇山的是顧執一腳踢開了麵前的竹板凳,也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力氣,竟然一腳踢到廚房的玻璃上,頓時碎了一片,沈念站在一旁始終沒說話。  “我再問你一遍!”顧執目眥欲裂的看著沈崇山:“一定要走嗎?”  沈崇山沒回答,但沉默有時候就是最好的回答,他這一年來都沒對顧執狠過的心在這一刻突然展現出了前所未有的冷硬,顧執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什麽一樣,靜靜的看著沈崇山,然後瘋魔不見了,變成了討好,他走到沈崇山的麵前,近乎小心翼翼的拉著他的手,小聲哀求著:  “那,那我和你一起去跑車,行嗎?和從前一樣,我跟過的。”  “小執。”沈崇山沒有任何的猶豫,最多也就是眼裏的疼惜和不舍多了些,他說:“你要上學,不能跟叔叔一起去吃苦。”  “我不怕吃苦,我也不要上學了,我可以自學。”  “別再把我踢開了,我是個人啊!”  沈崇山張了張嘴卻沒開口,但意思已經很明顯了,他也不舍,但是沒辦法,他已經決定好了,不會再有更改的可能。  而顧執也在這樣的堅定之下徹底發了瘋,剛才的服軟不過是他爆發之前的回光返照,他邁步走到廚房窗前撿起一塊碎了的玻璃,沈念下意識的看向他,緊張了起來,沈崇山也沒想到他會這樣:  “小執,你把它放下,你要做什麽?”  沈念不動聲色的往前走了一步,他擔心顧執會傷害沈崇山。  顧執對著一切似乎都沒有感覺,他看著沈崇山,笑著:“沈叔叔,我上次斷了手你能放下工作在家裏陪我一個月,那這次呢?我要是把我這手廢了,你是不是就不會走了?就算要走,是不是也會帶上我了?”  說完便舉起那塊玻璃要刺向自己攤開的左手,沈念看著顧執就能感受到他的孤注一擲,就能感受到他是真的做好了不要這隻手的打算。  沈念站立的距離是可以攔下的,但他沒有動,也沒想去攔,顧執是個瘋子,瘋子做的決定沒有人可以攔下,他不想做這個犧牲品。  可沈念不攔,沈崇山卻沒辦法眼睜睜的看著顧執傷害自己,那麽遠的距離,沈念都不知道他是怎麽做到的,但他就是攔下了,在顧執刺到手心裏的前一秒,他攔下了,硬生生的將那塊玻璃從他手中奪走,兩個人都傷了,滴在地上的也不知道是誰的血。  “顧執!”沈崇山第一次對顧執吼道:“你不要每次覺得傷害自己這個辦法好用,我可以告訴你,這次你就算廢了這隻手,我還是要走,你還是必須留下!”  顧執不可思議的看著沈崇山,過了許久才出了聲,問:“為什麽?”  沈崇山沒回答,隻說了句:  “這事兒就這麽定了!”  說完就邁步進了雜物間,拿了簸箕和掃帚出來想要把碎了的玻璃打掃幹淨,可顧執有沈念這麽好打發的話,或許很多事情就不會發生,他不會接受沈崇山這個安排的,就算傷害自己不能讓沈崇山留下,就算不管做什麽都不能讓沈崇山留下,他心裏也還有一團火。  他得發出來,他管不了那麽多了,他隻知道沈崇山不要自己了,他又一次像之前那些人一樣,把自己踢開了。  於是遭殃的不再是廚房廚房,也不僅是小院,他將整個家能砸的不能砸的全部都砸了,包括那台沈崇山一年前給他買的空調,他也用東西投擲上去砸壞了,在牆壁上半吊著,要掉不掉的。  沈崇山沒攔著,沈念也沒有。  顧執是個瘋子,在這一刻尤其瘋狂。  巷子裏的鄰居都聽到聲音趕過來看看是不是被撞的那一家又來找事兒了,可也被眼前這匪夷所思的一幕嚇壞了,紛紛站在院兒內不敢動,顧執來到蒹葭巷之後一直都是懂事聽話的模樣,也一直很乖,還從來沒有誰看到過他這樣的一麵。  顧執不怕人看,沈崇山也沒動,鬧成這樣也攔不住人看,一時之間,一直安靜的沈家小院成了一處戲台子,連隔壁巷子的房頂上都站了人。  沈念處於這風暴中心的邊緣處,似乎也成了看戲的,可他是戲中人,這場戲怎麽落幕,他似乎都無法置身事外。  有愛熱鬧不嫌事兒大的鄰居開了口:  “崇山啊,當初你要帶這小孩兒回來的時候我就跟你說過,別人的兒子哪有自己的好,養不熟的。”  “就是,你看看現在,這成什麽樣子了。”  “還是小念好。”  沈念蹙了眉,顧執正常的時候都聽不得別人拿自己和他比較,如今這樣的情況沈念很是擔心事情會越來越糟,隻是還沒等他出聲勸說鄰居們回去,一直憨厚老實的沈崇山就突然吼出了聲:  “夠了!看夠了吧!看夠了就走吧,我們老沈家的事情用不著你們來說!”  有人不滿沈崇山的態度,認為自己也是好心,來幫忙的卻被沈崇山這麽說:“崇山你怎麽說話呢,我們也是擔心你。”  “滾!”沈崇山第一次說了粗話,拿了手裏的掃帚,將門口看熱鬧的眾人都趕走了。  小院裏又安靜了下來,沈念看著顧執,意外他對於別人口中的兩者比較沒有任何反應,但其實也並沒有什麽想不明白的,或許對於現在的顧執來說,沈念已經不是他的威脅了,沈崇山要離開他的這個事實幾乎要摧毀了他,他顧不得其他了。  沈念在原地站僵了腿,卻不知道對於眼前這個局麵自己能說什麽,他邁步踏過亂糟糟的小院想要回北屋去,路過顧執身邊的時候,他卻突然抓住了自己的手,力道大到沈念立刻蹙了眉。  疼也是疼的,但也有不舒服的黏膩感,他用血淋淋的手攥著自己,怎麽樣都不會是讓人舒服的。  “你不用這樣。”顧執紅著眼,卻笑看著沈念:“不用裝作一副你好像沒什麽感覺的樣子,心裏開心死了吧,受了一年的氣,沒想到吧?最後被扔下的是我。”  顧執每說一句話,握著沈念手的力道就更大一分,他受傷的手疼不疼沈念不知道,但沈念幾乎要懷疑自己的手腕能被他就這麽生生捏碎了,也不知道他一個小孩子哪裏來的這麽大的力氣,沈念掙了一下,沒掙開,也就不白費力氣了。  他忍著疼看著顧執:“顧執,不是隻有你一個人被丟下過。”  沈念自認為這句話對顧執半點殺傷力沒有,相反的還有可能被嘲諷,但意外的是顧執在聽到這句話後愣了下,然後笑著放開了他,沈念以為他會說什麽的,可他卻看向了沈崇山,像是這場對峙中已經將他摒除在外了。第19章 離開  沈念進了北屋, 屋裏比小院兒更狼藉不堪,電視機碎了屏幕,茶幾的腿斷了一隻, 沙發也移了位,就連地板上的石磚也出現了多條裂縫。  沈念在這樣的環境中多有不適,忍不住的想收拾,可他不確定顧執是不是還有下一場的瘋狂, 所以便忍下了, 好在他的房間在角落的位置,顧執瘋狂期間並沒有兼顧到這間不起眼的房間, 這才幸免於難。  屋外很安靜。  坐在書桌前的沈念聽不到外麵任何的聲音, 這場混亂似乎就此結束了。  可沈念也沒有動, 他在顧執的這場瘋狂裏見到了沈崇山的冷硬,顧執這般他都沒有改變主意和心軟,那麽之後怕是也不會做出和現在不同的決定, 不然這一場瘋狂的意義在哪裏呢?  如果真的是這樣,顧執必然是要自己來照顧了,可沈念不願意。  隻是沈崇山要真的這麽要求,他該怎麽說?  房間門被打開的時候沈念斂了思緒看過去, 本以為是沈崇山, 卻不料是紅著眼睛的顧執, 沈念很意外, 當他是突然想起這裏還有房間是他沒發泄過的要來摧毀, 他阻攔不了顧執的, 於是便想出去, 隻是顧執意料之外的連看他一眼都沒有, 徑自鑽到了床底下。  像之前打雷的時候一樣。  這個房間的角落好像是他最後的棲息地。  沈念縱然意外卻無意打擾, 畢竟鑽在床底的顧執可比發瘋的他好的多,沈念將房間讓給他,自己離開,為他悄悄帶上了門。  沈崇山坐在廚房門口的台階上,將腦袋埋在雙臂中,好像這樣的鴕鳥姿態就能避免這些已經發生的事情。  遇到解決不了,不能解決的事情,逃避是本能反應,總會想著要是沒發生就好了。  可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誰也沒有倒退時間的能力避開那場車禍,所以逃避是無用的。  這是15歲的沈念都知道的道理。  他站在北屋門口靜靜的站了一會兒,直到站在屋頂看熱鬧的人群等不來新的戲碼上場而覺得無聊離開,沈念才拿著在剛才那場暴怒中僥幸存活下來的藥箱走去了沈崇山的旁邊坐下了。  “爸。”沈念打開醫藥箱,拿出裏麵的消毒工具:“你的手需要處理一下。”  沈崇山像是沒聽到他的話,沈念等了快有一分鍾還是沒等到沈崇山的反應,便不再等,直接去拉他受傷的手,沈崇山這才有了點反應,愣愣的看著沈念一點點的給他消毒,上藥。  他突然發現這對於一個15歲的孩子來說,有點太熟練了。  “你怎麽會這些?”  沈念卻沒回答,隻是說:“這筆錢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借到,其實你也不是非要走到這一步。”  沈念的聲音很輕,但在足夠安靜的小院兒裏也足夠讓人聽的很清楚,沈崇山沒有立刻說話,沈念在漫長的等待中有些糾結,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期待沈崇山答應多一些,還是拒絕更多一些。  答應了,自己背上債務,縱然錢大部分都是沈崇山來還,可梁秋給沈念的這個情分,卻是這輩子不可能還完了。雖然梁秋並不需要自己還什麽。  不答應,自己的以後可能要背上顧執。  哪一種都是負累,哪一種沈念都不想選,卻不得不擇其一。  沈念將他手上包紮好的時候,沈崇山才回過神來,盯著小院兒看了幾秒,又回過頭來看著沈念,緩緩笑了:“你才多大,知道這是多大的一筆債嗎?別管這些事兒,和你沒關係。”  沈念想說有的,你把顧執交給我,就是和我有關係,可話到了嘴邊還沒說出口,沈崇山就先一步開口了,他說:  “爸這幾年雖然沒賺什麽大錢,可還算有幾個好朋友的,如果非要借這筆錢,一天內也能湊得齊。用不著你。”  這話沈念是相信的。  “那為什麽您不這麽做呢?”沈念說。  你那麽疼顧執,什麽好的都想給他,一點委屈都不想讓他受,怎麽突然狠得下心,讓他承受這些?沈念想不明白。  可沈崇山也沒有告訴他答案,隻是笑了笑。  沈崇山不想說的,沈念也並不追問,這是他一貫的做事方法,但這一次沈念卻沒有,他想知道原因,解決這個原因,隻有這樣,他才不用來肩負起照顧顧執的責任。  “小念。”沈崇山依舊沒給他開口的機會,在他出聲前一秒截斷他的話,問:“你……你是不是不願意照顧顧執?”  沈念看著沈崇山,沒有絲毫猶豫的回應:  “是,我不願意。”  按理說這是沈念第一次明確的對沈崇山說,他不願意。就算再怎麽樣,沈崇山也不該不答應,在沈念明確的對他不再抱有任何期待之後,他不該連他的需求也不做回應。  可沈崇山也隻是看了他幾秒,眼裏的猶豫就很快消散不見。  “隻是不願意,而不是不照顧,對嗎?”沈崇山像是抓住了問題的漏洞,問沈念。  沈念的眼裏滿是不可思議。  以往這個時候,沈崇山的眼神總會有閃躲的,在他自己的心裏他也會覺得在這件事上虧欠了沈念,不應該是由沈念來承擔的,所以顯得心虛且沒什麽底氣,可這一次沈崇山的眼神很平靜,沒有任何的小心翼翼。  沈念不知道他是在孤注一擲,還是說在撕破了親生父子這層關係之後,他變得不那麽在乎了。  “我知道你們不太合得來,我也知道小執不太喜歡你在我身邊,可如果我不在了,家裏隻剩下你們兩個了,應該就會好許多吧?”沈崇山笑笑:“小執性子有點偏激,可也是個好孩子,認準了對誰好那都是掏心掏肺的,你照顧著他,他就會發現你的好了,以後也會對你好的。”  這件事在沈崇山這邊似乎已經定下來了,縱然他說了不願意,可沈崇山像是篤定他一定會接受。  至於他有什麽顧慮,那根本不是沈崇山考慮的問題。  “爸,我……”  “就當爸求你。”沈崇山開口。  一句話,一個‘求’字讓沈念到了嘴邊的‘我不能接受’咽了回去。  他突然在這一刻明白了梁秋為什麽說要用28萬買自己一個自由了,因為沈念不是沈崇山親生的,因為沈崇山養了沈念15年,因為沈念從心裏覺得自己也是虧欠的,所以當沈崇山說出‘求’的時候,沈念連拒絕都覺得沒資格。  沈崇山也像是明白這個‘求’字對沈念到底有多大的威力,說完之後甚至都不看沈念的反應,也不聽他的回答便起了身,徑自開始收拾小院,像是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沈念依然坐在原處,看著沈崇山,恍然驚覺,其實沈崇山也是了解自己的。  這般的一針見血,頃刻之間就抓住了他的要害,讓他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  隻是這不是更可悲嗎?他一直都是了解自己的,可這麽多年,他知道自己想要什麽,卻一直沒有真正的給予。  關於收拾顧執造成的爛攤子,沈念應該是要幫忙的,他習慣了什麽事情都幫著沈崇山做,也習慣了在這個家裏做這些事,可是這一天他像是疲憊急了,就坐在廚房門口的台階上,看著沈崇山一點點的把小院收拾好,又進了北屋去收拾都沒動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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