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搖搖頭沒說,梁秋也沒問,倒是問了句顧執:“沈叔這麽做,顧執什麽反應?” “我家有什麽變化,你沒發現?” “砸了?”梁秋輕笑了聲:“的確是那個小變態會做的事情,不奇怪,不過你真的要照顧他嗎?” “我照顧不了他。”沈念說:“他也不需要我來照顧。” “這麽想就對了,別在身上攔這些事兒。”梁秋重新跨上自行車:“你11歲的時候就自己在家生活了,小變態今年都13了,不至於讓自己餓死,你該住校住校,至於小變態怎麽樣,隨便吧。” 沈念應了一聲,暫時不去想這些了,想了也是無解的事情,他年紀太小了,以至於對很多事情都是無能為力改變不了的。 隻是他斂了思緒梁秋卻不知道在想什麽,跨坐在自行車上竟沒有出發,沈念等了一會兒還是沒等到,便出聲問了句:“你怎麽了?” “小念啊……”梁秋沒回頭,就那麽看著遠方問:“你想沒想過去外地上學啊?” 沈念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啊?” “沒事。”梁秋輕聲笑了:“改天再說吧,今天先帶你去吃好吃的。” 梁秋怪怪的,這是沈念的第一反應,可他也沒有繼續追問,梁秋從不追問他不想說的事情是因為了解沈念的性子,可沈念不追問梁秋,單純的隻是因為他不習慣,他從來都是別人給什麽都要選擇性的才接,主動去要的,哪怕是個答案,也從未有過。 沈念知道逃避沒有用,卻還是在梁秋家裏住了四五天,蘇小小還在上海沒有回來,家裏就他和梁秋,兩個人都要升入高中,連作業都沒有,無憂無慮的每天不是去騎車就是沈念被壓迫著陪梁秋去打球,至於顧執他倒是一直沒有去想。 梁秋說的沒錯,自己11歲就開始一個人生活了,如今顧執都13歲了,應該不會有什麽問題。 他就這麽近乎自欺欺人的放空了自己幾天的時間,然後還是要回去了,蘇小小回來了,雖然對自己很熱情,可沈念還是沒辦法放任自己在不屬於自己的家裏太長時間,怕對方覺得麻煩,怕對方忍著不說,怕對方覺得自己不禮貌。 梁秋了解沈念,從他說回家就知道他在想什麽,無奈的看著他,不勸什麽,隻說了句: “我送你。” 沈念禮貌和蘇小小道了別,蘇小小送他到門口,卻和梁秋打了個眼色,沈念看到了,卻近乎倉皇的避開了,他甚至都不敢去探究這個眼神到底是什麽意思,梁秋的臉上有些不耐,但還是點了點頭,和沈念一起離開了。 梁秋要騎車送沈念回去,但沈念卻拒絕了: “我坐車就好。” 梁秋發現沈念似乎有哪裏不一樣了,回想了一下剛才,歎出一口氣:“本來不想這麽早告訴你的,但是你好像誤會什麽了。” 沈念想說沒有,梁秋就揉亂了他的頭發:“走之前再陪我打場球吧。” 不知道為什麽,沈念突然就有了一種要失去什麽的感覺,雖然他覺得自己不應該對失去再有什麽新感觸了,可他還是沒由來的怕了,他現在能失去的,似乎,隻有梁秋這麽一個朋友了。 籃球場上,沈念第一次拚盡全力陪梁秋打,梁秋一開始心裏有事兒打的很隨意,但看到沈念難得有勁頭兒,也開始盡心盡力,最後兩個人汗流浹背的躺在空無一人的籃球場上看著藍天,吹著微風,氣喘籲籲。 “你今天怎麽回事兒?”梁秋側過頭看他一眼:“以前不會這麽陪我打的。” 沈念笑了下:“感覺以後也沒什麽機會了,如果不陪你好好打一場的話,會有遺憾。” 梁秋怔了下,突然從場地上起了身:“你……” 怎麽這麽敏感? 沈念累的不行,還是躺著沒動,他就那麽看著梁秋,問:“梁秋要走了,是嗎?” 梁秋張了張嘴想說不走,可他又說不出來,說出來也是騙人的。沈念看著他的目光讓梁秋看不下去,避開的同時煩躁的抓了抓頭發,還是沒有立刻開口,沈念也不逼他,反正他已經知道結局了,至於原因是什麽,似乎沒那麽重要了。 老實講,他沒想過梁秋會離開的,在沈念的設想裏,他們會一起讀高中,如果他個子再高一點,他甚至可以和梁秋一起做同桌,分班也不怕,他文科理科都好,梁秋去哪裏他就去哪裏,大學也考一起,再做大學同學。 可沈念忽略了梁秋人生是有多項選擇的,他可以在隨意的年紀裏去到任何地方,做任何事情,但沈念隻能在這裏,待到自己有能力離開為止,在此之前離開這裏,他甚至連學都上不了。 風很舒服,大概是蒸發了身體表層的汗液,沈念覺得有點冷。 “你也知道我爸這半年多的時間一直在上海。”漫長的沉默過後,梁秋終於開口:“之前說是去做個項目,現在項目基本是定在上海了,短時間內,五六年都不會回來,我爸一身慢性病,我媽不可能放心他一個人,要去陪著,可我馬上高中,也不放心我,所以讓我轉學去上海,不過他們也尊重我的決定,我要是想留在這裏,我媽也就留下,周六日再兩邊跑,我……” “上海距離這裏多遠?”沈念接住了梁秋的難以啟齒。 梁秋回頭看著沈念,沒說話,沈念在梁秋的視線裏笑著坐起了身: “我沒出過遠門,但地理課本上上海距離我們這裏即便是直線也很遠,坐車需要多久啊?等假期我去找你玩啊,你帶我去外灘,去東方明珠,我還想遊黃浦江,還想你帶我去吃好吃的。” “沈小念。”梁秋抬手狠狠壓在了沈念的頭上,讓他低下頭:“不想笑就別笑,醜死了。” 沈念的確不想笑,於是他保持著梁秋給他的姿勢很久很久,可是他除了笑還能做什麽表情呢?哭著說不要走嗎?那是蘇姨和梁叔啊,對自己從小好到大,家人一樣的存在啊,他和梁秋的關係是好,好的是沈念的絕無僅有,可是沈念又怎麽開口讓他在父母與自己之間選擇自己呢? 連沈念都覺得自己並不重要。 後來沈念還是抬起了頭,重新看向梁秋,不過他已經把梁秋不喜歡的強顏歡笑換掉了,換成了最為真實的無奈,說: “你回來看我也行,我可能沒太多錢去看你。” 梁秋心裏不是滋味兒,脫口而出: “你想不想和我一起走?” 沈念愣了一下,看著他,似是沒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麽。 梁秋便將自己的意思說的更明白一點:“和我一起轉學,一起去上海,沈崇山和顧執你都不要管了,以後真姓梁了,行不行?” 沈念看著梁秋,許久沒說話,再開口卻嘲笑他:“幼不幼稚?” “你動心了。”梁秋說:“你也想去。” 沈念在梁秋的麵前,唯一的秘密就是他和沈崇山的血緣關係,除此之外,他在梁秋的麵前跟白紙一樣,他也承認在這一刻被梁秋看透了,他甚至可以坦誠的點頭說‘是,我想去’。 可是想和做,永遠都隔著阻礙。 沈念不能這麽做。 他知道梁秋是認真的,自己若真要這麽選擇,梁秋也一定會想辦法讓蘇小小和梁春朝歡迎和同意,可他憑什麽啊?憑什麽張張嘴巴就要另一個家庭接受完全沒有血緣關係的自己? 更何況有些事情是要有距離的。 現在蘇小小和梁春朝對他這般好,是因為他對於梁家來說始終是客人,對他好,那是梁家的禮貌和教養,並不是他應該心安理得應得的。這份好能在沈念也成為梁家附屬品的時候維持多久呢? 沈念不想去想,不想去破壞,所以他寧可遠遠的守著這份好。 這是顆糖,他苦的時候舔一下說不定可以維持一輩子,可要是含進嘴裏了,說不定很快就沒了。 那以後怎麽辦?他去哪裏找下顆糖呢? 再者,他已經欠了沈崇山了,如今都還不知道要怎麽還,又怎麽能去欠梁家呢? 太陽漸漸西沉,燒紅了半邊天,沈念抬頭看著西側,說:“美好的生活誰都向往,我也不例外啊,可是梁秋,不是所有人生來就在陽光下的,我得自己走到陽光下才能站的心安理得。” 梁秋看著夕陽將沈念整個人都擁在了柔和的光線裏,好像給予了他這個世界整個的溫柔,可他卻比任何人都清楚讓沈念變柔的是這個世界的冷漠,他得讓自己柔的一次次妥協,一次次被生活搓扁揉圓才能艱難活下來。 如果一直剛硬著,他或許早壞了。 梁秋沒有再說什麽,畢竟他知道說什麽沈念都不會跟他一起走,隻是放任沈念一個人留在這裏他又實在不放心。 一時半會兒沒有好辦法,梁秋也不再繼續浪費時間,從地上起了身,站在沈念的麵前對他伸出手: “我再想想有沒有什麽折中的辦法,不一定就走,跟你說是讓你有個心理準備。” 沈念拉著他的手起了身,隨手撣了撣身上的灰塵,又看向梁秋,笑了:“好。” 沈念已經不記得自己到底是怎麽回到家的,他隻記得自己怎麽上的車,怎麽跟梁秋揮手說的再見,卻對下車和走回家的階段毫無印象,等他回過神的時候天已經黑了,而他正站在秦奶奶的家門口看著那把已經掛了半年多的鎖頭發呆。 秦奶奶走了,梁秋也走了。 他們都過上新的生活了,那麽自己,也快了吧? 這麽想的話,突然覺得真好。 下一個就是自己了。 巷口進來個人的時候沈念轉身往家裏走,大門是關著的,沈念推門進去,整個小院都是黑的,沒有任何的光亮,沈念也沒在意,幾年前開始,他每一次回到家都是這樣的場景,一開始會害怕,貼著牆根不敢走,可後來次數多了,也就習慣了。 怕是沒用的,沒誰來護住小小年紀害怕的他,他得自己走出去,才能開燈看的到光。 或許是因為梁秋的事情而心情沉重,沈念即便回到家也沒有在第一時間想起顧執。 等進了北屋打開燈看到顧執房間開著門的時候才想起了那天離開前看到的背影。 借著客廳的燈光往裏看了一眼,其實看不全麵,但似乎並沒有人,沈念邁步走過去打開了顧執房間的燈,顧執不在,房間也整整齊齊的,和自己離開的時候幾乎一樣。 沈念看了一眼時間,還不到8點,也沒有想太多,以為顧執是去哪裏玩兒了,直接關了燈就離開了。 沒心思吃飯,又加上打球出了滿身的汗,沈念洗完澡就去睡覺了,等第二天睡醒起來的時候才意識到他半夜似乎並沒有聽到有什麽響動。 顧執沒回來? 沈念起身去了顧執的房間,房門依舊開著,裏麵也依然沒人,床鋪上連個褶皺都沒有。 顧執真的沒回來。 這天直到晚上沈念也沒等回顧執,然後沈念突然意識到什麽,去到顧執的房間發現那張銀行卡不知道什麽時候被他剪碎了,衣櫃裏衣服倒是沒少,但都是沈崇山給他買的,那隻他來到這裏的時候拎著的行李箱卻不見了。 顧執似乎走了,離開了這個家,不會再回來了。第20章 送別 顧執會離開是沈念沒想到的, 他曾經那麽無所不用其極的想要留在這裏,把這裏變成自己的家,甚至容不下自己, 可如今也能說走就走。 沈念在這不可思議的背後察覺到了自己的羨慕,他對顧執說走就走的魄力感到羨慕。 隻是羨慕也要解決問題的,顧執離家出走的後果不是沈念能承擔得起的,於是他在確定了顧執不會回來之後, 沒有任何耽誤的就給沈崇山去了個電話, 沈崇山接了,在電話那端沉默了好久才說了句: “行, 我這兩天就回去, 你先報警, 讓警察找找。” 沈念報了警,警察詢問了很多事情,比如說, 顧執離開之前有沒有什麽怪異的行為?家裏發生什麽事情了嗎?有誰和他有矛盾嗎?他離開的時候你在哪裏?為什麽沒有在家?把弟弟放在家裏不太好。 沈念說:“他不是我弟弟。” 警察怔了幾秒,搖了搖頭沒說話。沈念也沒有再說,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 沈崇山是在兩天後回來的,風塵仆仆的像是一直在沒日沒夜的趕路。 顧執依然沒有回來, 警方那邊也沒有任何消息。 沈崇山很著急, 沈念也做好了他將這件事的責任歸結到自己身上的準備, 畢竟有前車之鑒, 但意外的是, 在沈崇山得知沈念有將近一周不在家, 對於顧執到底是什麽時候離開的也並不知情後, 沒有如當年的那場車禍一樣, 氣急敗壞的要給他巴掌。 他隻是呆怔在原地, 不知道在想什麽。 過了許久才自嘲般的笑了笑:“不怪你,小執要是想走,你在家他也能走,不是你的錯。” 說完這句話就出門去找顧執了,他或許相信警察,但絕對不相信警察像他一樣的盡心盡力。 沈崇山幾乎沒日沒夜的尋找,偶爾回家睡兩個小時,可當天要是走的遠了,幾天不回來也是經常的事兒。 沈念也找了,但他對顧執的了解知之甚少,根本不知道他有可能去的地方,隻能漫無目的的在街上轉轉,梁秋也幫忙了,縱然不喜歡顧執,縱然他覺得顧執離開之後對沈念隻會是好事一樁,可到底隻是個13歲的孩子,一個人離開會遭遇什麽樣的事情是誰也說不好的。 沒什麽意外還好,但如果有呢?沈念就算不會把責任攔在自己的身上,但到底也不會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