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執已經放棄在大人的世界裏尋求一個唯一。 所以才會離開沈家,所以寧可撿廢品也不想在這裏生活。 但沈念可以,他隻比自己大兩歲,他沒有那麽多的選擇,即便有父親,可沈崇山這個父親對於沈念來說意味著什麽,沒有人比顧執更清楚,他最好的朋友也離開他了,他隻有他自己,如果自己可以成為沈念的唯一,那麽沈念是不是就不會拋下自己。 他不想一個人的話,就絕對不會做出這麽愚蠢的選擇。 他想一個人嗎?不想的,顧執連續幾天都能在同一個街角看到沈念坐在那裏看車看人,若享受孤獨,他不會出現在那裏,他孤獨到連顧執忽略不了。 他曾經那麽不喜歡自己,如今卻對著自己說出挽留的話,若不是到了承受不了的地步,沈念的性子是不會開口的。 沈念比他自己還要更孤獨,更想要從眼前的境遇逃脫出來,比起將希望寄托在一個隨時會麵臨更多選擇的大人身上,抱團取暖或許更適合他們。 也沒有誰比他們更懂得彼此。 冬天真的是太冷了,顧執也承認沈念的提議誘惑了他。 他被拋棄過三次,他本應該對沈念這次的提議防備加警惕,他不應該再如此輕易的去相信另一個人,那和他之前下定的決心並不相符,甚至現在這一刻他也能看的出來沈念因為並不擅長說謊和演戲,那表現出來的,並沒有什麽多少的真心。 他不知道沈念在想什麽,在計劃什麽。 但意外的,顧執願意最後再賭一次。 “你要想好,和我一起取暖,沒那麽容易。” 沈念看著他,沒說話,等待他繼續把話說完。 “你應該知道的,我有病,是我的就隻能是我的,我不可能允許你對別人好,我受不了。”顧執看著他,眼裏的占有初現:“你隻能是我的。” “我知道。”沈念說。 “我有害怕的事情,遇到了,我可能也會偶爾發瘋,自己也控製不了自己。” “我知道。” “你要是決定跟我一起,我就這輩子不會放開你。”顧執看著沈念,走到他的麵前,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我最後一次相信誰要陪著我,你要是說話不算話,我絕對不會向對待沈崇山一樣仁慈,可能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會對你做什麽,這很危險。” 沈念有幾秒鍾沒說話,他想了很多,想以前,想現在,想以後,但顧執所說的後果都沒有他一個人來的更可怕,於是他點頭了,說: “好,那就一輩子別放過我。” 有一個人纏著他一輩子,挺好的。 對於沈念的回答,顧執的臉上也並沒有任何意外,就好像他早就知道了會是這樣的結果,他盯著沈念看了幾秒,緩緩笑了: “其實也沒那麽可怕,你是我一個人的同時,我也隻會是你一個人的,我會陪著你,護著你,誰也不能欺負你。”第24章 馴服 沈念說了好, 算是盟約達成。 顧執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眼神就軟了下來,似乎從這一刻開始他就已經將沈念劃分在自己的地盤上了, 不再是剛才那個看著他滿身防備, 也不相信他的小孩兒,但與此同時沈念也能感覺到他眼神中的占有, 他隻看著自己, 從這一刻開始。 沒有不安, 沈念莫名覺得踏實。 顧執看著沈念,伸手過去抓住了他的手,小幅度的晃了晃, 說: “念念, 我餓了。” 沈念看著顧執,靜默幾秒沒開口,不知道為什麽明明關係近了一步, 卻連一聲哥哥都不喊了, 不過也沒什麽,沈念也未必就想做顧執的哥哥, 叫什麽都好, 一個稱呼而已,他沒有甩開顧執的手,就那麽牽著他從廊下走到了西屋廚房。 吃剩下的炒饅頭早已經涼了,沈念開火又熱了熱端到了顧執的麵前: “家裏沒別的吃的了,就算不喜歡吃雞蛋,也將就將就吧。” 顧執看看饅頭又看看沈念, 說:“喜歡的。” 說完便拿起筷子開始吃, 狼吞虎咽的模樣像是許久都沒有吃過一頓熱飯, 多半碗的饅頭不到一分鍾就少了大半,那鼓鼓塞塞的嘴巴像是承受不住更多,沈念站在窗前看著他,也沒出聲阻止,卻給他倒了一杯水,放在了他麵前。 顧執因為這杯水而抬頭看他,眼睛裏是帶著討好的笑意。 沈念其實並不懂,不懂他為什麽能在冷漠和熱情兩種狀態下切換的如此自如,沒有一點痕跡。 可也正因為如此才讓沈念能看的明白,顧執的愛恨太分明了,沒有灰色地帶,沒有中間值,不是他的,他能冷漠到底,連看一眼都不會,可一旦確認是自己的,想要的,卻又能給無盡的溫柔。 像隻刺蝟,隻對自己露出他的軟肚皮。 被這樣的一個人在乎著,一定程度上可以滿足另一個人的虛榮心。因為他的眼裏心裏會全都裝滿自己,容不下別的人。 沈念沒有虛榮心,但他對陪伴和關心有需求,這些顧執都能滿足他,用占有讓他的雙腳落在了實處,不再那麽空落落的。 隻要沈念願意,這樣的臣服就是一輩子的。自己隻需要用一點點的溫暖就可以馴養這個人,用一點點的關心就可以讓這個人對自己俯首稱臣,一直在自己身邊,一直看著自己,一直為自己。 沈念找不到抗拒的理由。他想要這個世界上至少有一個人是為自己而來的,或許一開始顧執並不是這個人,但沈念可以讓他變成這個人。 這很容易做到,他知道。 吃過飯,顧執主動去洗了碗,擦幹淨又放回了櫥櫃裏,走到沈念麵前抬頭看著他,眼神乖的讓人想不起來之前的模樣。 顧執能在愛憎之間切換自如,但沈念卻不是一個完美的惡劣之人,他心虛也不適應,幾秒之後就錯開了視線: “時間不早了,早點休息吧,我明天還要上學。” 顧執點點頭,跟著沈念回了北屋,沈念在顧執原來的房間門口停下腳步,下一秒顧執帶著討好的眼神就落在了他的臉上: “念念,今天下雨。” 他想和沈念一起睡。 可沈念卻沒這樣的打算,那個房間也小的睡不下:“我不習慣和別人一起睡。” 顧執盯著沈念看了一會兒,眼神還是軟的可以,可他也沒有繼續堅持,即便他還是很想和沈念一起回到那個小屋。 房間門打開,撲麵而來的就是粉塵的味道,自從顧執離開家之後,房間裏的東西都被沈崇山收拾了起來,顯得空蕩蕩的,沈念一次也沒進來過。 “你收拾一下吧,再怎麽說也應該比你在外麵住的地方要好的多。” “我收拾好的話,你要搬過來嗎?”顧執看著他。 沈念不是很明白這句話的意思,看著他。 “這個房間本來是你的。” 他想要把這個房間還給自己。 “不用。”沈念說:“你住著吧。” 說完這句話沈念就走了,留下顧執一個人,他目送沈念進了小屋才收回了視線,看著眼前這間曾經住了一年的房間卻半點感觸都沒有,他喜歡的也從來都不是哪個家,哪個房間,他在乎的從來都是能夠陪著自己的那個人。 隻是顧執也敏銳的發現,說要陪著自己的沈念好像並不能快速適應這段關係。 但會適應的。 自己會讓他適應的。 顧執動手收拾房間,雖然他真的很不擅長這種工作,但他也不會讓沈念幫忙,即便他很清楚隻要自己開口沈念也不太能拒絕,他就是那樣一個心軟的人,不是嗎? 擦了兩遍灰塵房間也差不多了,顧執準備去櫃子裏拿被褥的時候沈念又出現在了房間門口,手裏拎著醫藥箱,顧執看到的第一時間就笑了,眼神放光像是看著自己獵物一樣的看著他一步步走近。 沈念和他的眼神對視:“看我做什麽?” 顧執不說話,乖巧的坐在床邊的位置,晃著兩條腿看沈念走過來坐在身邊,打開醫藥箱準備消毒工具。 棉簽按在額頭傷口的時候,有血滲出來,應該挺疼的,可顧執竟然連呼吸的頻率都沒變一下,就好像他對疼痛的感知是缺失的。 “閉眼。”沈念承認自己想要一個人滿心滿眼的都是自己,可顧執的目光讓他還無法適應。 顧執很聽話,閉上了眼睛,可嘴角的那抹笑似是在嘲笑沈念的不適應,這麽近的距離,沈念自然看到了,被一個比自己小的小孩兒一眼看穿,這種感覺其實不太好,可沈念也沒在意,繼續幫他處理傷口,對於這些傷口是怎麽來的,他也並不好奇,更沒有詢問。 隻是在處理好的時候,問了顧執一個不太相關的問題: “你以前對我做的事情,還記得嗎?” 顧執睜開眼睛看著他,臉上沒有心虛,也沒有愧疚,他很淡然的點了點頭:“記得。” “覺得自己做錯了嗎?” 顧執很誠實的搖了搖頭:“沈崇山說要護著我,那個時候我相信他,即便讓我再回去重來,我還是會做出一樣的選擇。” 他隻是想要把屬於自己的緊緊抓牢在手中而已,即便這個時候他也不覺得自己做錯了。 “念念,你和沈崇山之間的關係本身就脆弱的跟紙一樣,就算沒有我,他依然給不了你想要的,依然會讓你委屈。” “這是兩回事。”沈念消完毒,為他的傷口貼上創可貼。顧執對於沈念的話沒有似是認可,沒再說什麽。 其實對於顧執能夠誠實的說出自己的感受,哪怕是不覺得自己做錯了,沈念也覺得踏實,真話縱然不太好聽,有時候也不會讓人覺得舒服,但至少不用再費心思的猜測他到底在想什麽。 “或許你沒有做錯,可我還是因為你做的那些事很難過。”沈念整理好藥箱,抬頭看著他:“我們以後要生活在一起,可是因為你之前做的那些事,我可能暫時沒有辦法毫無芥蒂,你在我這裏前科累累,我需要時間。” 沈念不像顧執,認準了一個人就能付出全部。還能在愛憎之間切換自如。 他有顧慮,有考量。 顧執在他這裏,隻是一個陪伴自己,告別孤獨的人,但也依然是自己不喜歡的那個人。 顧執給自己的那些傷害或許有理由,但被傷害的沈念也有拒絕原諒的權利。 陪伴自己的人是不是自己喜歡的人,這也是兩回事。 顧執走不進他的心裏去,他也沒有讓顧執進來的打算。 他隻是需要顧執在自己身邊而已。 對於沈念的話,顧執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就在沈念以為他都要不接受的時候,他卻開口問他: “多久?” “不知道。”沈念說:“或許一個月,或許半年。” 顧執看著沈念,確認了一遍:“不會丟下我,對嗎?” “不會。”沈念看著他:“你知道,我也不想一個人。” “好,我明白了。”顧執點點頭,稍稍放鬆了下來:“我等你。” 沈念有些意外,顧執看著他的目光卻清澈也透亮,讓人看不出丁點兒的心機,可沈念卻隱隱有些不安,就好像他被看透了一樣,他在想什麽,顧執都知道。 “很晚了。”顧執笑著開口:“念念快去睡吧。” 沈念沒有拒絕,起身離開了房間,顧執一直看著沈念,看著他消失在門後才緩緩收回視線看向了窗外。 雨已經停了,他今天晚上或許可以睡個好覺。 想起沈念剛才的那些話,顧執又不由的笑了笑,明明比自己大兩歲,可怎麽就那麽好猜呢,白紙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