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沒想過顧執會在離開沈家之後選擇這樣的生活方式,沈崇山大概也沒想到,所以才會在這個城市徘徊了一個月也沒有任何的收獲。這個堅定自己再一次被丟下且沒有人要的孩子,寧可自己生活,也不想再回到那個家裏,不要再被誰丟下了。  這或許是他最後的一點倔強,最後一點討喜的模樣。  沈念站在街角不知道站了多久,一直到華燈初上徹底黑了天,那棟危樓看起來也顯得有些恐怖起來的時候才慢慢的往回走,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腦子裏像是塞了一團亂麻,亂糟糟的,手機響起的時候他看著屏幕上的名字,竟是許久都沒有聯係過他的沈崇山。  他許久沒有和自己聯係,突然的聯係竟是在自己遇到顧執之後,不得不說,他們之間或許真的有一種莫名的緣分,沈念回頭看了一眼那棟危樓,接起了電話:  “爸。”  “回家了嗎?”沈崇山那頭的聲音很雜。  “嗯。”沈念撒了謊。  沈崇山似乎也是不知道要說什麽,有片刻的沉默,但最後還是詢問了他:“有小執的消息了嗎?”  沈念看著那棟危樓,語氣冷靜沒有任何起伏,他說:“……沒有。”  “行,沒有也沒事,爸就是問問。”沈崇山不太自然的開口:“那沒事了,掛了,有事兒記得跟爸聯係。”  沈念沒有再說什麽,掛了電話,也漸漸的自危樓收回視線,他不知道這麽做是不是對的,但他卻難得的有了一點暢快的感覺,像夏天吃了冰激淩。  或許沈念在本質上也很壞,隻是被壓製的很好,從未顯現出來,可這一刻他是真的不想沈崇山知道顧執的消息,不想沈崇山把顧執帶回去,而他自己更不想照顧顧執。  那不應該是他的責任。  就這麽下去也沒什麽不好。  就當自己沒有看到。  沈念騎車離開了街角,像是從未來過。  梁秋說過十一要回來的,沈念很開心,為此前一天晚上都沒有睡好覺,他想了好多話要跟梁秋說,那些電話裏不敢說怕他擔心的話,如果梁秋站在自己麵前的話,沈念覺得自己是可以告訴他的。  可是梁秋沒有回來,上海突降暴雨,所有的飛機都被迫停飛,梁秋打電話跟沈念說抱歉的時候,沈念正坐在小院兒的北屋廊下看著萬裏無雲的天空,第一次意識到他和梁秋的距離真的好遠好遠。  遠到連天氣都不一樣。  “沒事。”沈念笑著說:“你不回來的話,我就和同學一起去圖書館了。”  “同學?”梁秋不太相信:“哪個同學?你有新朋友了?叫什麽?多大了?長的怎麽樣?”  沈念在電話這端笑起來:“梁秋,我承認和你關係最好,但我不是隻有你一個朋友呀。我是中考狀元,你不知道我有多受歡迎。”  梁秋最擔心的不過是沈念一個人,在自己離開之後會封閉自己,所以此時聽他這麽說,也稍稍放心了一些,兩人聊了一會兒後掛了電話,沈念握著手機靠著牆壁,看著天空,突然想起了秦奶奶。  他曾無數次的看到秦奶奶一個人坐在牆角看著天空發呆,那個時候他身邊有梁秋,有秦奶奶,所以不太明白秦奶奶在看什麽,又在等什麽。  現在這一刻沈念卻明白了,想這一生,想怎麽就變成他一個人,怎麽就成了這副模樣。  沈念在廊下坐了一天的時間,從晨光溫和到陽光明媚,再到日落西山,他頭頂上的雲在此期間飄過了31朵,小院裏樹上也迎來過23隻麻雀,不知道有沒有重複的,畢竟沈念分不出它們的區別。  他隻知道,這一天的時間真的好長啊。  長到他以為要過不去。  昨天沒睡,今天坐了一天,連吃東西都懶得,便直接去睡了,可沈念以為自己倒頭就能睡著的狀態卻到了床上開始輾轉反側,他沒由來的煩躁了起來。  為什麽家裏這麽靜,為什麽連聲鳥叫都沒有了,它們回家了嗎?睡著了嗎?那為什麽自己睡不著?自己也在家啊,一個人的家,沒有誰再趕自己走,也沒有誰來搶,幾個房間隻要他想,他就可以隨便睡,輪流睡。  可是為什麽他不適應了呢?從前的從前,他不是也這麽過了三年嗎?  沈念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卻沒做到,他憋悶,煩躁,快要呼吸不過來,他想聽到聲音,什麽都好,於是他下床想去打開電視,走到客廳才意識到電視早就在顧執的那場瘋狂裏被砸壞了,修不好,也沒有再買。  沈念就這麽站在了客廳裏,他迷茫了,也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麽才能讓這個世界有點聲音。  後來他走出了北屋,看著那棵樹,不明白為什麽連麻雀築巢都不選擇他家呢?如果上麵有個鳥巢的話,自己算不算也有人陪了?  十月份的晚上已經有些涼了,沈念卻不願意回到房間裏去,院子裏雖然也很安靜,可時不時能聽到巷子裏晚歸人的腳步聲,也能聽到隔壁鄰居家音量過大的電視聲,偶爾伴有一兩聲的咳嗽。  沈念又一次在廊下坐了下來。  他喜歡這些聲音。  哪怕需要他很努力很努力的去分辨,去聽清。  後半夜的時候,所有的聲音都沒有了,晚歸人回了家,鄰居也休息了,隻剩下了沈念,他等了許久都沒有再聽到新的聲音,於是他回了房間,或許是真的太累了,這一次他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沒多久就睡著了。  第二天沈念沒有在家裏待,他草草吃過飯,早早的就出了門,他其實並沒有什麽目的地,沒有去圖書館,也沒有相約的小夥伴,他隻是不想再數雲朵數麻雀了,他隻是不想繼續的安靜坐在廊下了。  如果一定要坐,一直都是他一個人的話,沈念寧願是在街角看人,是在籃球場上看與朋友默契無間的青春。  籃球場總會安靜下來的,累了,餓了,他們就會散去,沈念坐在角落裏,陪著他們揮汗,陪著他們散場,然後走去街角看來去匆匆的人群,他不知道自己怎麽了,為什麽要這麽做。  他隱隱覺得自己好像生病了,卻不知道是什麽病,又能不能扛得住。第22章 見麵  假期的最後一天, 沈念還是一如既往的坐在人來人往的街角看人群,但今天的天氣不是很好,陰沉沉的像是隨時都能砸下來一場暴雨, 沈念不想淋雨,不想生病,所以準備提前回去。  邁步朝公交站牌走去的時候,身後突然快步走過來兩個人, 與沈念並肩同行, 一左一右的將他夾在了中間,沈念一開始就沒有在意, 直到其中一人把胳膊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跟他說:  “小弟弟, 借一步說話?”  沈念遲鈍的神經這才意識到危險,隻是還未等他有任何的反應,人就已經被連拖帶拽的帶到了旁邊的小巷子裏。  沈念所在的街角並不繁華, 他選在這裏看也是因為來回坐車方便,不用走太遠的路,今天天氣不好,行人也較之從前少了許多, 不然眼前的這兩個人不會這麽明目張膽的做, 但沈念也並不想要束手就擒, 張口想要喊人, 眼前略瘦的男人卻在他開口的前一秒從口袋裏拿了一把□□出來, 玩的熟練, 在手裏轉了幾圈花:  “小弟弟, 我們之間的事情我們自己解決, 不麻煩別人。”  沈念盯著他手中的□□, 莫名的竟一點都不害怕,他甚至在想,如果今天自己死在這裏,是不是就解脫了?就算不死,受了傷,是不是也就有人噓寒問暖的回來關心和照顧自己了,這麽想的話,似乎也不錯。  兩人看沈念老實了下來,便沒再說什麽,直接上手去摸沈念的口袋,試圖想要翻出點什麽值錢的東西出來。  他們本來就是不務正業混這片兒的,會盯上沈念不過是這幾天一直看他孤零零的一個人坐在這裏,好下手,這樣的孩子他們也見得多了,家長不在家,會給他們留點錢,下手也不擔心被報複或報警,因為他們回去壓根不太敢跟家裏人說。  可沈念出門的時候沒有帶錢的習慣,所有的錢都在沈崇山給自己的那張卡裏存著,需要了才取一點出來,平時口袋裏最多也就十幾塊零花,拿了也就拿了,沈念無所謂,就算不給他留路費他也無所謂,大不了走回去。  那人翻出來十幾塊錢,嘖了一聲:“就這麽點?”  沈念看著他沒說話,那人卻還不依不饒,又要去翻右邊的口袋,一直沉默承受的沈念在這一刻不知道想到什麽,突然反抗了起來,翻口袋的人嚇了一跳,狠狠的將他抵在了牆上,用手指著他:  “再告訴你一聲,別動!”  可沈念像是沒聽到他們的話,一直在掙紮,哪怕被砸了兩拳後背,也還是攥著口袋不鬆手。  口袋裏有梁秋送給他的手機,雖然已經不是最新款了,卻還是值點錢的,沈念不是在乎錢,也不是舍不得手機,他隻是舍不得梁秋最後送給自己的這個東西,他是自己隨時隨地可以聯係梁秋的工具,他不想就這麽失去。  他死死的護著。  “這小子口袋裏一定有值錢貨。”那人啐了一口口水,發了狠要搶過來看看到底是什麽。  沈念到底隻是個高中生,哪裏抵得過這兩個混子,身上又挨了打,踹在肋骨的那一腳讓沈念疼到鬆了手,那人得了空隙就要去口袋裏把東西拿出來,可還沒動作,身後就有聲音叫停了他們的動作:  “喂,要臉不要?欺負一小孩兒。”  兩人一開始以為是有大人經過,慌亂了一瞬,可回頭看去,卻是個比沈念還要矮一點的小學生,頓時就笑了:  “小朋友,我勸你不要多管閑事。”  “那我也勸你不要看不起我。”  沈念趴在地上尋著聲音看過去,看到了顧執,他將手中拎著的編織袋好好的放在了牆根處,邁步走了過來,順便彎腰在牆邊撿了塊磚頭:  “你們敢不敢揍死我我不知道,但我一定敢往死裏打你們,不就是命嘛,拚一拚誰硬,敢嗎?”  說完這句話根本不等對方反應過來,就將手中的半截磚頭狠狠的投擲了過去,誰也想不到這麽一個孩子竟然真的這麽敢,閃躲不及,隻能下意識的抬高手臂護住了臉,被砸的手臂瞬間疼到近乎麻木。  “你他媽的……”被打的人氣不過要衝過來,顧執卻完全沒在怕的,彎腰又撿起一塊磚頭,轉頭啐了一口像是發了狠,直接拔腿向他們跑了過來。  那兩人竟真的被他這不要命的架勢唬住了,衝過來的腳步有了遲疑,在顧執又一次不管不顧朝著他們投擲過來那塊轉頭的時候,兩人都明顯怕了,不想再招惹這個瘋子,相視一眼,丟下那搶來的十幾塊錢,轉身走了。  千篇一律的留下一句狠話:“你等著小子,改天我弄死你。”  顧執嗤笑一聲,連給他們一個眼神都不屑。  那兩個混子走了,巷子裏恢複了安靜,顧執看了一眼陰沉沉的天氣,滿臉都是隱忍的痛苦,但他還是蹲下身將地上的錢撿了起來,走到忍著疼剛坐起身的沈念麵前,將錢遞了過去。  沈念看著顧執,沒說話,也沒接那些錢。  顧執卻似乎有些不耐煩,沒再等沈念有什麽反應,直接將錢拍在他的胸口處起身就走,似乎他根本不在乎自己救的是誰,看著沈念的目光由始至終都淡漠到像是不認識。  就像是個陌生人。  也的確是陌生人,沒有了那個家的牽絆,他們本就是毫不相幹的人。  顧執彎腰撿起那個編織袋的時候,豆大的雨滴落了下來,沈念也在這個時候起了身,他能明顯感覺到顧執的背影抖了一下,雖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因為沈念見到過,所以他能想象出顧執的臉上此時是恐懼的神色。  這樣的下雨天,顧執從來都是害怕的。  顧執靠著牆根站了一會兒,確定不會打雷的時候才快步往巷口走去了,沈念在他身後也出了巷子,看著顧執離開的方向。  雨越下越大,雖然沒有打雷,但時不時的轟隆聲也能讓顧執停下腳步,整個人都僵住了身子。  沈念看著躲在牆根下的顧執,看著他一副受驚的模樣,小心翼翼的看著天色,似是很是害怕等下再砸下一聲雷來。跟剛才在巷子裏帶著連命都不要的狠厲的他,一點都不像。  不管怎麽說剛才都是顧執幫助了自己,可沈念最後沒有走過去,不曾說謝謝,也不曾在他對著雷雨天畏懼的時候給他一隻手讓他握著,他就像沒有看到一樣,轉身朝著另一個方向離開了。  就像他們今天根本沒有遇到,就像剛才的危險不曾發生,他們隻是在街上行走遇到的陌生人而已。  沈念不想生病是因為無人照顧,生病的難受和脆弱,隻能是他一個人扛著,而最近的他甚至都可能扛不住,可這個世界總是很奇怪,你越不想發生什麽,事情總會接踵而來的來找你,怕你不夠脆弱,怕你不夠孤獨,總要看你被打磨的失去棱角才會洋洋得意的收回他的神通。  沈念發了燒,他已經不記得上一次生病是什麽時候了,但總沒有這一次來的凶猛就對了,他吃了藥,喝了水躺在床上,裹著厚厚的被子希望睡一覺,出一身汗就能扛過去,可那藥似乎一點用都沒有,頭疼欲裂到像要爆炸一般,他蜷縮起自己,開始不停的自我勸說與安撫:  “小念快睡,睡著了就好了,睡著了就不疼了……”  “小念乖……”  “小念聽話……”  “快睡,快睡……”  他自己哄著自己,自己安撫著自己,可這樣的安撫除了讓他覺得自己更可憐可悲之外沒有絲毫作用,他還是很疼,還是很難受。他甚至在想,巷子裏的兩個混子為什麽沒有將那把刀捅向自己。  那樣的話,是不是自己就不會這麽疼了。  雨還在下,他聽著那雨不斷打在玻璃窗上響的震耳欲聾,這樣的聲音似乎給了沈念底氣,也給了他很好的保護色,他終於在這樣一個所有人都在聽雨聲,沒有人注意到他的夜裏哭出聲來:  “好疼……我真的好疼……有沒有人抱抱我……有沒有人抱抱我……一下就好……”  沒有人,除了雨滴沒有人在這個夜晚來敲沈念的窗。  沈念哭的很大聲,似乎要把這些年的委屈,失去和孤獨,一次性全部釋放出來,可雨聲太大了,大到他的哭聲和呼聲隻能被壓在這間小小的房間裏,沒人聽得到。  或許是藥效起作用了,或許是他哭累了,又或許他是真的困了,後來沈念也睡過去,保持著一個蜷縮的姿勢,像回到媽媽的肚子裏,可一旦想到他不是媽媽喜歡的孩子,他也不是因為被期待才來到這個世界上的,沈念又開始覺得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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