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的歌聲還在一句句往下唱,淡淡的悲傷無奈終於還是從旋律裏彌漫開來。唱歌的人或許沒察覺,可歌詞裏字字句句都是青澀的、沒有結果的感情。江逾聲的手若無其事地從祁斯白頭頂拿下來。祁斯白視線一下開闊了。入目是燈光敞亮的舞台,台上唱到副歌牽手對唱的男女生,還有台下或怔忡或起哄的同學。桑筠在一旁叫了他兩聲,祁斯白回頭看,就見桑筠朝他和江逾聲搖了搖主持手卡,意思是該準備上台了。一首《小幸運》過後,到了晚會尾聲。主持們接連念了幾段煽情的結束詞。末了,全場氛圍都有些悶沉傷感,還有少數知情人看著漫天雨霧,低聲議論著是不是因為下雨,晚會最後一個節目取消時,主持們忽地畫風一轉,幾句活泛氣氛的話將全場情緒挑起,大聲宣布篝火點起。台下學生們側後方的篝火堆處,一簇盛大的赤紅火焰倏地向上竄起,在雨天裏肆意舔舐搭成近兩米高的木料堆。熱鬧可愛的音樂全場響起,黎亦瑤在麥裏請大家移步篝火堆後,幾個主持人也下場引導,台下眾人隨著人潮,流水一樣從台前往篝火旁遷移。祁斯白跟著黎亦瑤和剛剛表演過街舞的人穿插到圍著篝火堆的人潮中間,彼此對視一眼。黎亦瑤拿起麥克風,語氣歡快熱絡地組織大家圍著火堆,跟著旋律,轉圈跳舞。正在播放的舞曲是兔子舞。這舞其實挺可愛,適合女孩子跳。祁斯白雖然初中進街舞社團玩過兩年,但他一直很抗拒這種……可可愛愛的舞。這次純粹是在黎亦瑤的威逼利誘下,他生無可戀地跟著女生們學了半個晚上,這會隻能硬著頭皮,融進人潮,左手拉一個、右手再挽一個,強行活躍氣氛,扯著周圍人一起跳。臨開始跳前,他還遙遙地回頭看了眼人潮外的江逾聲。江逾聲一臉看熱鬧的表情,朝祁斯白笑了笑。祁斯白憤憤瞪他一眼,心說待會一定要去拉上江bking一起跳。一轉回頭,又是滿臉笑意地握著左右兩邊女生的手腕一起蹦蹦。人潮中央的篝火堆很大,赤色的火苗在風裏輕微搖曳,火堆裏木灰飄飛。這麽一場露天的篝火晚會,不僅有人帶頭和活躍氛圍,還有人自發跳得火熱,譬如牧陽成。祁斯白隔著閃爍的火焰,都能看到他在對麵拉著另一個男生,扭得正開心,還和人互相嘲笑著。在這種場合下,但凡站在內圍兩三圈,不管臉皮薄厚,都不得不一會和兩邊人牽手,一會又轉身搭前麵一人的肩,跟著整圈人圍著火堆轉圈跳舞。歡鬧的人一多,大家融在其間,漸漸也不覺得不好意思了。少數零星散在外圈的人,就圍著篝火,邊聊天,邊緩緩地繞著圈散步。一首兔子舞結束,下一首又是熱熱鬧鬧的卡路裏。祁斯白看身邊人蹦得挺開心,就麻溜撤退,結果往外走時,又被幾個人接連拽著一起跳,最後好不容易擠到外圈、看到江逾聲時,音樂已經換了再下一首。篝火映照下,江逾聲黑漆漆的眼底也有一片晃動的紅色火光。“你跳了嗎?”祁斯白走到他身邊,笑著說,“我猜你沒有。”沒等江逾聲回答,他就握住江逾聲手腕,笑著把他拽入亂哄哄的人潮,仿佛把一塊冷冰拽入熱火,帶他墜進另一個屬於祁斯白的、喧囂光熱的世界。江逾聲在混亂中勉強讓祁斯白聽清一句:“我手裏拿著帽子。”祁斯白側頭一看,想起來,江逾聲從寢室裏出來時隨手拿了頂棒球帽遮雨。戴上跳也容易掉,祁斯白樂了下,在吵吵鬧鬧的背景聲裏跟他喊:“也不是非要拉著別人,跟著繞圈就行!”江逾聲哭笑不得地被祁斯白強迫著轉了一圈,全程就是跳一下,走五步,蹦一下,再走十步。終於結束一首,祁斯白也不為難江逾聲了,兩人逆著人潮往外走。人群熙攘,周圍眾人要麽你追我趕地鬧著玩,要麽就是慢慢散步聊天。祁斯白剛剛跳了那麽久,這會還輕微喘著氣。他笑著和江逾聲瞎扯了兩句,腳下冷不丁踢到一粒石子,不經意間低頭看腳下時,他才忽然意識到他最初隻是握著江逾聲的手腕。但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他已經握著江逾聲的手了。輕微不同的觸感後知後覺地從掌心和指尖緩慢傳來。祁斯白腦中晃過的第一個念頭是,鬆開吧,會被人看到。可周圍人都熱鬧地擁擁擠擠在一起,如果不低頭刻意看,沒人會注意到兩個人的手是不是牽在一起。況且。他如果突然抽開手,不是又會跟前一天野炊那樣,突兀又奇怪。飄雨的火光裏,遠處的木柴劈啪作響。他覺得有點熱,抬臂用空著的那隻手給自己扇了扇風。江逾聲側頭看過來,祁斯白手上一頓,朝他彎眉笑笑。江逾聲垂眼,不知道是雨珠還是汗珠從祁斯白頸側往下滑,漫過一道淡淡的濕痕。兩人離得有些近,他抬了下眼,隔著漸漸細密的雨霧,和祁斯白對視。火焰明滅飄忽,祁斯白那雙深褐的眼睛變得有些淺,火光在他眼底跳躍。那雙帶著笑意的眼睛專注又一瞬不錯地望著他,好像滿眼的光都從中溢出來,亮亮的,像蜿蜒群山旁,一望無際的天邊,那些熠熠奪目的星星。那雙眼睛忽地眨了下。江逾聲下意識垂下眼皮,想要避開那道直白坦蕩又熱烈的眼神,卻沒想視線就這麽落到他嘴唇上。雨水滴答一下落在唇角,祁斯白忽然舔了下唇。江逾聲看見他舌尖沾上雨水,小虎牙一閃而過,嘴角一抿,唇上輕微的濕潤。祁斯白又眨了下眼。他說不上是不是錯覺,就覺得江逾聲好像很輕微地低了下頭。明明江逾聲沒在看他,但那一瞬間,祁斯白看著江逾聲的眉眼,很清晰地聽到了身體裏“咚咚咚咚”的聲響。聲如擂鼓,震著耳膜。江逾聲說不上那一瞬間他是出了神,還是真的往前低了頭,哪怕,隻低了那麽零點零一毫米。他驟然回神,一個激靈,甚至向後退了半步。錯開眼時,視線掃到祁斯白幹淨澄澈的眼神,他倏地就把手抽了回來。祁斯白愣了一瞬,很緩慢地,垂眼看了下自己的手。雨珠淅淅瀝瀝落在灼熱的掌心,他一握,握了個空。祁斯白放下手,抬頭看江逾聲。江逾聲逃避似的往天上望了望,忽地就抬起右手,把手上那頂帽子扣到祁斯白頭頂,往下壓了壓。“雨下大了。”江逾聲嗓音壓得很低,語調平淡到有些冷漠,“回去吧?”身邊的人潮確實稍微稀疏了些,陸陸續續有人討論著,要不要往回走。祁斯白的視線被帽簷擋住,連江逾聲的眼睛都看不見。目之所及連遠處的赤紅篝火都看不見了,隻能看見眼前那張臉上利落流暢的下頜,和微抿的薄唇。可心髒還是咚咚、咚咚地,瘋狂地錯亂著。確切意識到那是心跳聲的一瞬,他隻覺得那聲音大得振聾發聵,連鼓膜都在震動。潛意識裏,無緣由的喜悅和慌亂都裹挾著接踵而來,衝亂思緒。電光石火間,他有了一個猜測,轉瞬,又有點茫然。他無措地扯了扯帽簷,垂著視線,朝江逾聲點點頭,悶聲說:“回吧。”第53章 雨夜==============雨越下越密。江逾聲在前麵走得有些快, 步子邁得很大。祁斯白悶頭落後半步跟在他身旁。周圍少部分沒帶雨具的同學都開始腳步匆匆往寢室區趕,漸漸都跑了起來。其他人要麽披著雨衣,要麽撐著傘, 豆大雨珠噠噠砸在塑料材質上。祁斯白在這樣一片蕭肅的夏夜冷雨裏,聽著耳畔咚咚的心跳, 不覺得冷, 反倒覺得腦中像燒了一樣。好像自欺欺人一樣,他想, 他不是喜歡女生嗎。他從沒想過他可能會喜歡……男生。那是……喜歡嗎。不知道。但那個詞, 那個情緒, 他不敢放在江逾聲身上。太冒犯了。最後推門走進木屋時, 兩人全身都是半濕的狀態。祁斯白比江逾聲好一點,臉上和頭發基本是幹燥的。屋裏其他人還沒回來。江逾聲隨手拿了條毛巾在擦頭發, 祁斯白戴著帽子抬頭,視線最高的位置隻能觸到江逾聲濕漉漉的鬢角,和他低垂半闔的眼簾。祁斯白猶豫兩秒,還是把帽子摘了,掩飾性地抓了兩把頭發, 才側頭去看江逾聲。江逾聲手臂和臉也都淋濕了,屋裏的白光打在上麵, 映出一點水漬的反光, 顯得手臂上流暢的肌肉線條愈發明顯。他額發滴著水, 擋在鋒利的眉眼前,反倒給人籠上一層朦朧到近乎溫柔的光暈。一滴雨水沿著發尖墜下, 啪嗒落地, 很輕的一聲輕響。屋外滴滴咚咚盡是雨打樹葉的聲音。江逾聲忽然抬了下眼皮。祁斯白冷不丁和那雙黑漆漆的眼睛對視,亂糟糟的、像壞掉的心髒器官好像又重重地咚了一聲。“他們、你……”他磕絆了一下, 扯起嘴角,彎起一個熟練的弧度,“他們還沒回來,你先去洗澡吧。”江逾聲嗯了一聲,轉身就往衛生間走。忽地腳下一頓,又回身走到床邊,換鞋,拉出行李箱拿東西。祁斯白沒吱聲,視線下垂,跟著江逾聲的運動鞋從衛生間回到床邊,帶著青筋的勁瘦手臂入了會鏡,接著又消失,拖鞋再往衛生間走。沒走兩步,又停住了。“你先,還是我先?”江逾聲問。祁斯白反應了兩秒,才抬頭,“你快去洗,頭發都濕了,別著涼。”江逾聲進衛生間沒多久,其他幾個男生也打著傘回來了,見祁斯白一身濕,還很驚奇。祁斯白扯了扯自己的衣服,笑笑說:“我和江逾聲中午出門沒帶傘,下午沒來得及回來拿。”說到江逾聲這個名字時,他有點心虛,下意識放低了音量。悠哉了一晚上,又是圍著篝火瞎蹦,又是在雨夜裏逃難似的一齊往寢室湧,這會大家情緒還高漲,扯著祁斯白,一會問那篝火怎麽在雨裏還能點起來、柴堆又是從哪弄來的,一會又給他發大家拍的他和江逾聲主持的視頻照片。江逾聲本身就是個自帶結界的人。最近跟祁斯白待一起時間長了,溫和不少,但這晚似乎又給凍了回去。江逾聲洗完澡出來,幾個男生跟他嘮嗑,幾次讓他把天聊死後,也就不找他閑扯了,等祁斯白也洗完出來,又拉著他一起開黑。祁斯白平時對遊戲興致一般,這晚為了讓自己靜一靜、清醒清醒,刻意跟他們打了一晚上遊戲。結果臨睡前,燈一關,在江逾聲身邊躺下時,他又無可救藥地回到了兩個小時前的狀態。明明前一天他還能無所顧忌,在黑暗裏肩抵肩地和江逾聲說話。怎麽一天後,他僅僅是睡在江逾聲身邊,都感覺……嘭一聲悶響,他把自己的臉砸進軟乎乎的枕頭裏。後來不知道什麽時候,他束手束腳著睡著了。夢裏光怪陸離,一片混沌,醒來時,屋裏仍舊是一團黑,大家都還睡著,窗外是雨水落在木頭上的滴滴答答聲。祁斯白醒了會神,眼睛適應了黑暗,忽然看出天花板的木頭紋路有些……歪。他有點睡懵了,自言自語著,緩緩發生一聲帶著鼻音的:“……嗯?”沒想幾秒種後,頭頂傳來一句低低的問話:“怎麽了?”這聲音離他太近,軀體和軀體相抵的地方也傳遞過來很輕微的震動。嗓音裏沒睡醒的沙啞讓人耳後一酥,連指尖都有點發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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