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斯白見他不動,笑了下,又說:“你這衣服重,我背人也不方便啊。”人牆的隊列已經開始往前走,江逾聲猶豫一瞬,還是妥協地和他交換了外套。但沒過半小時,江逾聲遠遠地,看著祁斯白一趟趟地,白著張臉朝背上人笑一笑,然後一步步穩穩地踏進河裏,就忍不住地後悔。說不上是後悔沒讓他穿著厚外套,還是後悔之前分隊時一個錯神,沒將他自私地拽到自己這一列。在湍急的河裏站久了雖然冷,但總好過來來回回背著人在河裏一趟趟地淌。祁斯白算是體質好的,過了幾趟後,雖然體力消耗很快,但還算能撐得住。他前麵有幾個男生,背著生理期的女生,走到半路,忽然力竭,毫無預兆就向前踉蹌著,連同背上的人一起栽進了河裏。幸虧有一道人牆擋著,又有旁邊排著隊走過的幾個男生攙住,才將人從水裏折騰起來。競賽班和文科班的人都留在岸邊幫忙,最後其他隊伍都過了河,才輪到他們過。祁斯白和荀明傑去背最後一趟時,岸邊是徐塔和化競班一個小個子女生。祁斯白有點意外,上下看看徐塔,啞著聲音問:“哪裏傷著了?”徐塔擔憂地打量著祁斯白的麵色,一邊覺得十分丟臉地解釋:“剛剛走半路,腳趾那個水泡破了,校醫路過包紮完,說不能淌水了,會感染……老師讓我這條河過完,就別走了,去車上歇著。”祁斯白聽著都替徐塔覺得疼。他點點頭,本來還想叮囑兩句,但實在太累了,張不開口,勉強朝他笑笑,剛要彎下身背人,荀明傑忽然開口說:“我背徐塔吧。”祁斯白微一愣神,就聽荀明傑解釋:“我剛就來回兩趟,還有勁兒。你悠著點吧。”荀明傑和他相視著笑了下,沒再多廢話,彎身去背徐塔。祁斯白背著化競班的女生,走在荀明傑身後。不知道是從哪個時刻開始,他腳下越來越慢,連呼吸時吸入的氧氣好像都越來越稀薄,和荀明傑的距離也越落越遠。攔在下遊方向做人牆的男生們這會也被凍得夠嗆,但還是一個個出聲給路過的荀明傑和祁斯白鼓勁。祁斯白卻有點聽不清了,身邊人都好像隔著一層不透風的屏障,在遠處跟他說著什麽話。他的臉白得嚇人,嘴唇也隱隱發紫。在河裏淌冷水、還背著人這種事,體力消耗的程度難以準確預估。可能入水前還精神抖擻,卻會在河中央的某個地方突然就耗盡力氣,甚至失去知覺。前麵那幾個昏倒的男生都是這種情況。祁斯白其實也已經快到極限,全憑腦中那根繃著的弦才支撐著繼續往前機械性地移動。他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耳邊已經開始嗡嗡耳鳴了。某一瞬,他忽然聽見一道模糊又清冽的聲音,冰冷冷的,和這個陰冷雨天很相稱,可語調裏又透著很明顯的焦急。他聽見耳邊這道聲音喊他祁斯白。而後似乎迷迷蒙蒙間又喊了一聲小白。腦中清明了一瞬,他視線往旁邊一掃,看到了一雙熟悉的、漆黑如潭的眼睛。隻是那池潭水此刻波瀾動蕩。他心底某處軟了一下,軀體卻好像變得更堅強。想跟這人說聲沒事,但又沒有力氣了。終於支撐到快接近岸邊時,幾個在休息的女生和剛剛透支過體力的男生蜂擁過來,幫忙攙住祁斯白和他背上的女生。對很多女生來說,河水漫過腹部甚至胸口,那樣艱難著走過這條長河後,這會仍在氣喘籲籲。大家雖然熱情地想要幫忙,實際上卻是一陣手忙腳亂。被人半拽半扯著上了岸,背上女生落地的瞬間,祁斯白繃著的那根弦倏地鬆了。他腿一軟,在身邊軟軟扶著他的人的一聲驚呼聲中,忽地往前一跪。嘭一下。耳邊是隔著厚重衣料的、悶悶的軀體撞擊聲。熟悉的淡香裹挾而來的一瞬,他昏昏沉沉間,被人攬著腰腹,接住了。--------------------作者有話要說:最近要忙畢業論文,有點頭禿,所以接下來一個月暫定隔日更orz順便感謝寶貝們的評論、雷和營養液,麽麽啾~第55章 拉練==============嗡嗡的耳鳴聲和輕微模糊的視野裏, 祁斯白感覺到身後人似乎被他帶得往前踉蹌了一步,才勉強站穩。祁斯白試著站起來,但腿還是很軟, 最後幾乎是整個人掛在江逾聲臂彎間,被他緩緩放到了地上。周圍同學也很快圍上來幫忙。混亂中, 祁斯白碰到了江逾聲的手, 一片冰冷,與河水的溫度一樣低。剛剛在另一邊照顧其他學生的陳老也很快趕過來, 把自己那件暖和到有些太厚的外套搭到祁斯白肩頭。圍在身邊的人左一句右一句地說著什麽, 祁斯白其實聽得模模糊糊, 那些話明明入了耳, 腦袋理解語言的能力卻遲緩許多,他隻好全程點著頭, 偶爾低聲說兩句沒事。眾人亂哄哄地關心著祁斯白和江逾聲。江逾聲麵色還好,不像祁斯白那麽嚇人。他坐在祁斯白身邊,接過旁邊人遞來的熱水瓶,想了想,啞聲又跟人要了個紙杯, 先是倒了小半杯試好溫度,然後才舉到祁斯白唇邊, 喂他喝。兩人濕漉漉地挨在一起。上身因為穿了雨衣, 雖然下雨, 也不算狼狽,下身不論是短褲還是卷起的長褲, 全都浸在河裏濕透了, 淌著水,沒一會, 灰白的沙地上就暗了一片。很快,剛從河裏上岸的教官走過來,讓大家散開一些,別圍得密不透風。一些人走開去關心其他在河裏站了大半個小時的男生們,幾個關係好的男生女生陪著祁斯白和江逾聲蹲坐在一旁,幫著遞紙、遞水,說些玩笑話活絡氣氛。江逾聲和他們聊了會,祁斯白沒什麽力氣說話,就在旁邊蔫蔫地聽著。牧陽成從包裏翻出不少零食,輪番投喂他倆。最後甚至還拿出一隻壓在包底的燒雞,扯了一隻雞腿到祁斯白麵前,把剛緩過神來的祁斯白給逗樂了。眾人原地休息了一會,雨停了。生理期太難受或是腿上有傷不能入水的學生,由一位教官帶著,走了一條岔路出去,上大巴車休息,其餘競賽班和文科班的學生整頓好後,集體出發。因為殿後,而且人不多,行進的隊伍反而鬆散了,大家不再規規矩矩排成兩列,都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走,一路邊聊邊吃午飯。牧陽成和江逾聲、祁斯白三人壓在隊尾,走得很慢。祁斯白剛剛那麽半昏了一次後,雖然休息過,多少還有點虛弱。他這人平時挺獨立,但一到生病時,就會切換到一個有點黏人的狀態。祁斯白把陳老的衣服還回去後,就一直跟在江逾聲身邊走。江逾聲要跟他換外套,他點點頭就換了。江逾聲嘮叨他剛剛下水逞能的事,他也頭一點一點地聽著。“教官和老師都囑咐過多少遍量力而行?岸上還有已經休息了一陣的人,你非得逞這個英雄?”江逾聲語氣很淡,但祁斯白莫名覺得他在凶人。他之前還會因為心裏亂七八糟的飄忽想法而克製,這會理智有點離家出走,腦子裏混混沌沌,全憑情緒和習慣做事。他扯了扯江逾聲的袖口,哼哼唧唧:“沒有逞英雄,我往回走的時候狀態還挺正常的……再說,總要有人去,大家都累,換個人說不定更……”祁斯白聲音越來越小,在江逾聲的眼神下終於漸漸噤聲,乖乖挨訓。牧陽成在旁邊一邊看戲一邊哢嚓哢嚓,幾乎以一己之力吃完了兩大袋膨化食品。他又撕開一袋薯片,捏著薯片的手指翹起來,在祁斯白麵前揮了揮,“江逾聲說得對,你也不看看你都來回過幾趟了,對人類的生理極限有點數兒好嗎?”祁斯白嫌棄地把牧陽成那隻亂揮的手拍開,笑了聲,“我確實是沒數,我也沒想到有人整天誇耀自己一米八大高個,結果連女生都背不動”牧陽成最開始和祁斯白是一隊的,結果等要開始背人,他試了下才發現自己勉強背起人後連走都不太走得動。最後隻好和站在河裏的一個男生換了位置。牧陽成反應過來祁斯白在說自己,一噎,忽然覺得不公平:“嘶怎麽的,江逾聲說得,我就說不得?”祁斯白餘光裏瞥見江逾聲勾了勾唇角,於是扭頭輕踢牧陽成一腳,“……你就說不得。”牧陽成輕車熟路往旁邊一躲。祁斯白踢了個空,腳下不穩地一晃。江逾聲眼疾手快地扶住他,又隨手攏了攏他身上的外套,淡聲開口:“你跟他一個活蹦亂跳的鬧什麽?”依舊是淡淡的口吻,訓話的語氣。牧陽成在旁邊偷摸笑了聲。祁斯白被他半攏在懷裏,淡香和熱度氤氳著籠罩過來。他往後一靠,察覺到江逾聲僵了下,就點點頭,不鬧了。再往後的三條河,河水還是急,但沒那麽深,河道也窄,隊伍前後拉著手一起走就行。過最後一條河時,江逾聲在祁斯白前麵走,牧陽成在他後麵。被江逾聲有些用力地牽著時,祁斯白想,反正有過河這種冠冕堂皇的理由在,他不用胡思亂想什麽,於是反手握緊了江逾聲的手。他同時也牽著牧陽成,但後麵那隻手的存在感太低了,他手掌間隻有江逾聲微涼的溫度。這麽走了一陣,祁斯白忽然覺得後邊那隻手上空空的,他一愣,腳下停住,回頭看去。牧陽成從過河前就在啃他那隻燒雞,這會停在祁斯白身後一段距離,手忙腳亂地抓著那隻雞。祁斯白:“??”牧陽成抬頭時才發現祁斯白連帶著他前麵的幾人都停下往後看著。“哈哈哈剛剛……那什麽,”他朝祁斯白訕訕一笑,“這雞差點掉了,我就把你的手甩開了去接它,結果鞋又被衝飛過去,我剛穿上……”祁斯白禮貌微笑:“……你是說,你為了你那隻雞,在河中間,把我的手扔了?”江逾聲看祁斯白一眼,彎彎唇角。隊伍前後一眾人都在河道正中央笑起來,被前麵教官喊了兩聲才收斂。過了最後一條河,再走一段不長不遠、起起伏伏的沙路,終於到三十公裏拉練的終點時,已經快下午五點。因為過河難度大,比預計時間晚了近兩小時。坐大巴車來的學生率先等在終點處,給每個到達的人遞上一杯燙手的薑湯。祁斯白拿了水往裏走,裏麵是一個簡陋的會場,密密麻麻擺滿小板凳,幾乎都坐滿了。牧陽成找著空座,最後走到會場後排都沒找到。不少沒座位的人都就地坐在地上,他們仨也拿背包墊著,一起坐在地上。學生們陸續到齊後,全場放起煽情的音樂。老師和教官們在前麵做入境教育的最後總結和高三動員,也說了幾句“今天這次活動很艱險,大家一起團結克服過來了”之類的話。下午的陽光盛,雨也停了。薑湯很燙,晾了好一會,祁斯白才低頭喝了口。“嘶”他不習慣喝這種,被辣到了,把杯子放到地上。江逾聲垂眸看一眼,拿起杯子又塞回他手裏。“驅寒的,多喝點。”說完,他還冷酷無情地把自己沒怎麽喝的那杯往祁斯白的紙杯裏又倒了點。祁斯白瞪了會自己手裏這杯水,軟了聲,試圖跟江逾聲打商量:“太辣了,不想喝……”江逾聲一條腿貼著地,另一條屈起,右臂架在膝蓋上,轉頭,好整以暇地朝他挑了下眉,“不喝?要不我喂你?”以往他用類似的話這麽逗祁斯白,祁斯白一不好意思,就一邊炸毛一邊照做了。但這回……祁斯白眨了眨眼。可能中午那會過河時,水不僅進了短褲,還進了腦子。他兩腿曲著,大腿和江逾聲的抵在一起。他在江逾聲的視線裏,把下巴擱在膝蓋上,扭著頭,以一個和江逾聲挨得有些近的距離,很認真地問他:“你想怎麽喂?”祁斯白是仰著頭跟江逾聲說話的,說完視線一垂,平視過去,忽然看到江逾聲的喉結上下滑動了一下。他下意識也跟著咽了一下,又抬頭去看江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