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江逾聲很少在直播間裏說話,就算開口也喜歡湊近他耳邊小聲說,以至於之前那個說要做聲線對比的粉絲最後似乎並沒收集到足夠多的樣本數據。端倪隨處可見,隻是他之前從沒去深想。“……一層大廳,”祁斯白回答完,頓了一下,又說:“我剛去咖啡廳那邊,看到哥和別人在說話,就又回來了。”祁斯白下意識屏息,等了等。一秒鍾後,他聽到江逾聲很自然的聲音:“嗯,他朋友突然來找他,晚飯時間可能要往後推一推。”祁斯白蹙了下眉。他腦中先是晃過剛剛隨的舉動,頭皮一麻,忍不住抓了下自己的後脖頸。而後他又想起男人先前說隨的那句“說要出國又留在國內,是因為江逾聲”。那好像是個問句,又似乎是句陳述,而隨好像嗯了一聲,又好像沒有。祁斯白心裏一跳,突然想起了一個剛剛被他刻意忽略掉的點j說過,他有一個很喜歡的人。在他和江逾聲還不熟悉的時候,j就已經說過喜歡那個人了。他當時好像胡亂說過一句讓j換個人喜歡的提議,還被j懟了回來。……江逾聲他,一直有喜歡的人啊。隨嗎。可……江逾聲和他這陣子又是在做什麽。一切親近,都隻是他一個人自以為的……曖昧麽。平時冷冷淡淡的一個人,從最開始認識、和他不怎麽對付的時候,就用著另一個身份,在微信上那麽逗他。那些用語、表情包,還有後來那些刻意撩人的語音,都隻是在……拿他取樂?祁斯白覺得自己好像看不懂江逾聲這個人了,又懷疑自己莫名攪進了一場爛俗的三人故事。但想起記憶裏江逾聲和隨之間旁人無法介入的熟稔,以及直播裏暮歸和裕成之間互相的調笑,舌苔上仍舊會不停地泛起苦澀。電話那邊,江逾聲沒聽到回答,又叫了祁斯白兩聲,問他:“明天就要封閉了,回教室看會書嗎?”祁斯白腦中一直持續著的混亂到這時才被突然切斷。他陡然想到,今晚還有一套並不好做的模擬題等著他,下午講評的那兩科試卷他也還沒整理總結完。雖然剛考完期中,但接下來兩周他們幾個進省隊的競賽生就要徹底進入封閉集訓,不再跟著高三上課,每天上午都有模擬考。那一瞬間難以言說的煩躁從心底湧出來。對於江逾聲是j這件事,他已經不知道自己是生氣,還是難過,隻覺得整個人都低落下來,半晌情緒複雜地應了一句:“嗯。”不知道隨那邊後來又發生了什麽,祁斯白沒跟江逾聲講他看到的畫麵,在江逾聲身邊坐下後,就不怎麽理人了。他雖然一直低著頭,一副做題的樣子,草稿紙也被畫得一團亂,但隻有他自己知道,他根本做不下去任何一道題。思路斷斷續續,總被腦中突然冒出來的細碎回憶打亂。快六點時,江逾聲收到隨的微信消息,說抱歉臨時有點事,請吃飯隻能改天了。祁斯白聽到這消息時,其實鬆了口氣。但過了半分鍾,他又忽然側頭看一眼江逾聲,心底的情緒古怪又酸澀,但還是忍不住,語調直愣愣地問了一句:“哥……跟他朋友走了?”江逾聲瞥了眼那條消息,淡聲說:“可能吧,他沒說。”祁斯白猶豫片刻,很隱晦地暗示:“你不……問問?”江逾聲不明所以,“問這個幹嘛。”“……”祁斯白抿了抿唇,有些怪異地覷他一眼,扭過頭,不再說話。這晚集訓,祁斯白大半個晚上都在垂著頭神遊。好在因為明天就開始封閉,教練們這晚似乎有意讓大家放鬆些,沒上課、考試,也沒喊人到前麵黑板講題,隻是各自做題。陳老溜溜達達幾次繞到祁斯白身後問他做得怎麽樣,都被他拿下午做好的那套題糊弄了過去。靜不下心做題,又一直處於焦慮煩躁與混亂不堪的狀態。好不容易熬到下課,祁斯白和江逾聲一起一路無言地往家走。期間祁斯白好幾次忍不住,想拽住身邊人跟他對質:我知道你是j了。可然後呢,他想得到什麽回答。他在意的其實也並不是江逾聲是j這件事本身。可再往深了說,不就又……牽扯到喜歡這件事。走到單元門前,江逾聲終於忍不住說:“你今晚狀態一直都不太對。”祁斯白腳下一頓。“是不是怕叔叔阿姨還是對你這成績不滿意?”路燈昏黃的光在江逾聲眼底投下一片光暈,襯得眼睛裏漆黑一片。祁斯白望著他,張了張口,還沒說出什麽,江逾聲忽地抬手捏了捏他後頸,像以往安慰他那樣,溫聲說:“他們會著急也正常,你自己安心就好,別被他們影響。”祁斯白後頸微不可察地僵了一瞬。他沉默了兩秒,點點頭,嗯了一聲。江逾聲笑了下,順手撩了撩他額前的碎發,一如往日那樣低聲和他說:“回去早點休息。”祁斯白喉結上下動了動,抬起眼,看進他黑漆漆的眼睛裏。這個人一直用另一個身份在網上不知用意地逗弄他。這個人好像喜歡別人了。可這個人也是真的……一直對他很好。他是今晚過後就此把這件事壓下去,不再受它影響,等考完試再來翻舊賬。還是要把這個人也拽下泥沼來,兩個人大半夜的不睡覺,在這裏將他們從半年前相識開始的一點一滴都掰扯解釋清楚……當然,也可能解釋不清楚。之後,他們兩個人再以尷尬或鬧掰的狀態持續到明天後天甚至不知道什麽時候。冬令營對他來說很重要,對江逾聲也是。何況他去年考過一次,而今年對江逾聲來說還是第一次考。他看著眼前這個總會認真跟他說早點睡的人,看著他夜色裏溫柔的眉眼,心裏很澀,但又漸漸歸於平靜。他最終隻是彎起有些僵硬的唇角,跟江逾聲說:“嗯,你也是。”-回到家後,祁斯白稍微靜下心,把今晚該做的那套題做了一半。來不及做完,也來不及整理今天本該整理完的期中試卷。臨睡前,他忍不住還是打開了和j的聊天框,一條條地往上翻。知道聊天框那邊的人是江逾聲後,再看這些消息,心裏變得複雜很多,難以置信與酸酸脹脹交織在一起。一直翻到江逾聲為了幫他驗證他究竟能不能接受男生那一階段的語音消息時,他終於聽不下去,鎖了屏,扔了手機,把頭埋進枕頭。心底一會是臨考前他還荒廢了這麽一晚的自責,一會是仍舊無法抑製的心動,但更多的是一種緩慢而無能為力的失落和……難過。許璿進屋時,祁斯白完全沒發現。一直到她坐在祁斯白床邊,拍拍他的頭問怎麽了,祁斯白嚇一跳,猛地一抬頭,看到是許璿,才又往許璿那邊挪了挪,抱住她的腰,將臉埋在她肚子上。許璿蹙了蹙細長的眉,摸摸他的頭,斟酌了會,柔聲安慰:“……是不是沒進前五十啊,沒事的,哪那麽容易就……”為了避免家長被成績影響,再反過來影響學生,年級這學期並不會考後馬上就將成績通報在家長群。許璿話還沒說完,就聽肚子上傳來悶悶的一聲:“……三十九名。”許璿一愣,眨了眨眼,像是被自家兒子的進步速度給驚著了。好一會,她才笑著說:“那這是撒什麽嬌呢……競賽也是,努力了就好。”祁斯白在她懷裏拱了拱腦袋。許璿身上的淡香鑽進他鼻間,一時間讓他恍惚想到之前抱江逾聲那一次,聞到他身上的香。許璿繼續說著,“你和小聲一起好好努力……”祁斯白緩緩鬆開她,慢吞吞地坐起來。許璿看著祁斯白臉色,忽然一頓,揚了揚眉,好笑道:“……你們倆,鬧別扭啦?”祁斯白沒說話。要是隻是鬧別扭就好了。許璿噗一下笑出聲,放下心來。祁斯白覺得心裏難過更甚了,卻聽許璿笑說:“都是快成年的大男生了,怎麽還跟小孩子似的?”祁斯白沉默了好一會,終於點點頭,心說,是啊,他們又不是小孩子了。沒有道理非要在考試之前鬧這麽一出。但也總要說清楚。第70章 喜歡==============祁斯白最開始還怕自己會控製不住胡思亂想, 或者是在江逾聲麵前露出端倪,但後來發現,人一旦忙起來, 是真的沒什麽心思去顧慮別的。每天早上的模擬考,比之前備考聯賽時更折磨人。四個半小時, 三道解答題, 有時候兩三個小時做不出一道完整的題,這樣的情況多經曆幾次, 真的容易讓人留下心理陰影。祁斯白做題間隙不經意地一抬頭, 總能看到整個會議室幾乎所有學生都在抓耳撓腮。他視線下意識一轉, 落在江逾聲身上時, 心底的情緒會有一瞬間的波動。但很快他就強迫自己垂了眼,繼續在草稿紙上演算, 沒什麽腦容量再去想東想西。冬令營第一天的安排是報到,舉辦地點在另一座城市。當天一早,三個教練和九個競賽生在高鐵站集合出發。路途很長,好幾個小時。大家最初還按著座位坐,但後來發現大概因為這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工作日早晨, 車廂裏空座很多,他們十二人像是包了場, 也就開始在空座之間肆意活動起來。整個車廂裏鬧鬧騰騰的。四個低年級的學生仿佛是出門秋遊, 拉了荊炎彬和他們一起打牌, 沒玩兩下,又探出頭來, 喊著祁斯白, 問他們幾個要不要一起。祁斯白站起來,看了眼前排拿著手機嘰嘰喳喳興奮聊著什麽的兩個女生, 一頓,又看向江逾聲。江逾聲仰頭看他,說隨你,祁斯白於是朝他們笑笑:“你們玩吧。”提不起興致玩是一回事,祁斯白最近總會下意識避免和江逾聲有討論競賽題之外的交流。不過因為最近生活中除了數學還是數學,所以應該也沒被江逾聲察覺出什麽異樣。教練們本來正聊著天,聽到這,高二年級的教練忍不住笑他們:“祁斯白去年也跟你們這麽亢奮呢,車上拉著幾個學長打了一路的撲克。你們看看人學長現在,多穩重踏實,才不跟你們瞎鬧。”陳老也笑著覷祁斯白一眼,嘖嘖著說:“真是難得。”祁斯白被誇得樂了下。這種場合下,他習慣性地就轉頭去看江逾聲。兩人相視一笑後,他又微不可察地一怔。日積月累的默契實在有些難改,明明看到這個人時總會沮喪或低沉,甚至有點膈應。但在這些和眾人一起笑鬧的場合,他的視線卻還是會下意識去找那個最熟悉最在意的人。招呼人的那個學弟遺憾地“啊”了一聲。旁邊另外兩人卻笑得意有所指:“今年這不是有江神在嗎……”祁斯白假裝沒聽見他們的打趣,坐回座位上。十一月中,北城的天已經很冷了,但目的地的天氣還很舒適。祁斯白穿了件白色的薄羽絨,到了車上就脫下,身上隻剩單件的薄絨衛衣。他把羽絨抱在懷裏,羽絨上再墊著本書,隨手翻著看。江逾聲也沒再說話,低頭看起書來。兩人在熱熱鬧鬧的半截車廂裏簡直像兩個瘋狂學習的變態學長。中午,吃過午飯後,幾個學弟湊過來找祁斯白和江逾聲閑聊。有人問到去年冬令營的安排和住處,又繪聲繪色講起他們今年暑假去的一個外市的數學競賽營,宿舍有多麽多麽破爛。另一個學弟問起祁斯白前幾個月怎麽沒去參加九中一年一度的全校舞會。這一聊,就扯到了前幾年舞會上祁斯白和其他女生的八卦,沒說兩句,就被身邊男生拿胳膊肘杵了下,往江逾聲那個方向使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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