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格說,還是有一點的,比如,他對自己和江逾聲之間好像有了一些新的認知。說不上是什麽時候開始,可能是十月的某一天,他趴在課桌上睡覺,肩上搭著每天中午都被他據為己有的江逾聲的風衣外套。從午覺中醒來時,發現江逾聲在玩他額前的幾根碎發。他睡眼惺忪地看過去,江逾聲也正垂眼看他。北城的天已經開始轉涼,教室的窗子開了一條小縫。白色的薄紗窗簾被風卷得一下一下飄動,淡淡的涼意湧進屋裏,拂在人臉上,帶來一點午後的平靜安詳。祁斯白就著趴睡的姿勢看江逾聲,無聲地看了會,張口想說什麽,又忽然笑起來,將話咽回去。他想說……他好喜歡這個人。這幾個月太忙了,忙到整個人似乎時刻都處在一種緊張的、緊繃的狀態下。考完聯賽後到現在一個多月,他一直有些失眠和神經衰弱。是累極了,晚上也很難安睡的狀態。但每天中午趴在江逾聲身邊,他幾乎都能安穩地睡上二十分鍾。醒過來,一睜眼,就能看到他。祁斯白沒說為什麽笑,江逾聲也沒問,隻是笑著又撥了撥他的頭發。好像是那個沒有緣由地笑著對視的瞬間,祁斯白忽然覺察,他和江逾聲正在心照不宣、互相明了地親昵與……曖昧。就是一個月前他搜索怎麽追人時還不太懂得的,那個跟喜歡的人表白的先決條件。--------------------作者有話要說:(提前一點發了,是周四這天的更新~第68章 冰涼==============祁斯白眨了下眼, 下巴枕在小臂上,仰頭看著江逾聲黑漆漆的眼底映出自己的影子。他覺得自己那顆好不容易適應了跟江逾聲親近接觸的強大心髒又開始壞掉似的瘋狂跳動。腦中一瞬間晃過之前某天,江逾聲抬眼望向他、雲淡風輕又好像意有所指對他說的那句“我沒說過我喜歡女生啊”。許多細碎的日常相處, 在這時好像全都串連起來,讓記憶裏江逾聲的笑和話語都變得意義不同。哪怕可能隻是會錯意, 一時間, 他心底躍躍欲試的小心思還是止不住地冒出來,又開始在心口蹦跳。祁斯白張了張口, “我……”江逾聲的手已經收回去, 拿起了筆。他的視線在祁斯白臉上又落了兩秒鍾, 笑起來, 問他:“要說什麽?”祁斯白攥了下肩頭那件外套的衣領,一邊覺得自己的心髒緊張到像要跳到嗓子眼裏, 一邊又覺得某句話已經在嘴邊蠢蠢欲動。他頓了頓。江逾聲不知道是不是忽然察覺到什麽,眼皮動了一下,嘴角的笑意微斂,喉結也忽地上下滾動了一下。明媚日光從窗外溜進來,在他眼瞼下方投下一點淡淡的陰影。祁斯白輕輕地吸了口氣。短短的幾秒鍾內, 他腦中像一鍋被攪亂的粥,好像想到很多東西, 又好像空空的, 什麽內容也沒有。對於跟江逾聲說喜歡他這件事本身, 祁斯白並不忸怩,至多就是有一點點的……不好意思。可他現在看著江逾聲, 腦子宕機似的, 總覺得有什麽重要的事情被他遺漏了。……這麽一個場合下,隨便地說出來, 是不是太隨意了?不,好像不是這個事情……他幾乎忍不住要違背潛意識而說出口的那一瞬,窗外的涼風倏地灌了進來。江逾聲坐在窗邊,他坐江逾聲一旁。風直衝他麵門而來,他被吹得閉了下眼,忽然醒了神他不確定江逾聲的答案會是什麽。但他確定的是,還有兩周不到的時間,他和江逾聲就要去參加一場很重要的考試。而在這期間,他們會每天一起上課、集訓,一起討論題目。不管江逾聲的反應是什麽……他們兩人好像都不應該在現在這個時間點分心。他們的關係也不用非得卡在這個節骨眼,發生什麽未知的變化。……也就兩周的時間而已。祁斯白用手撐了下桌麵,有些突兀地坐直起來。外套夠大,還掛在他肩上,沒有滑落。江逾聲的視線跟著他的動作,眼皮抬了起來。祁斯白掩飾性地揉了下眼睛,從桌上摸過自己的手機,在手裏有一下沒一下地轉著圈,嘴上一本正經地扯了個話題,“我剛想說,我忽然想到,好像還沒問過你,為什麽學競賽?”這話一出口,祁斯白就有點後悔。他雖然確實好奇,但也知道這問題的無聊程度,堪比牧陽成之前看的那個綜藝上,導師問參賽選手的那句“你的夢想是什麽”。尤其是在這種閑散的午後被莫名其妙地問出來。他飛快地打了個補丁:“……你之前說過,你不覺得競賽有趣。”祁斯白嗓音裏還帶著點剛睡醒後的沙啞,語調也懶散。說不好是不是這個狀態顯得他說的話比較可信,江逾聲順從地想了想,說:“最開始是……為了降分吧,穩一點。我最開始學了半學期物競,然後就被附中的老師忽悠去數競了。”祁斯白樂了下,“後來呢?”“後來,確實覺得競賽比教條一樣的課本有趣一些。其實要是附中的數學也和九中一樣,我可能真不會碰競賽。”“……和九中一樣?”“比如……聽說你們初中就接觸了矩陣和克拉默法則?”祁斯白笑著點點頭,“嗯……感覺各科都是,這五年,學了很多高考不考也不能用的知識。”江逾聲笑了下,“不過,競賽集訓這種事就和每個學期的期中期末一樣無聊了,我的耐心大概也就到……冬令營這一步。”祁斯白不太確定是不是自己理解的那個意思,“你是說,就算cmo考進前六十,你也不想進集訓隊?”“可能吧。因為一旦占了那個名額進隊,就不能不全力以赴。”祁斯白想了會,認真地說:“你這麽做是挺酷的,就是……可能會把陳老氣出個好歹。”江逾聲一頓,揶揄道:“……還沒考就在討論金牌和集訓隊,是不是太膨脹了我們?”他話裏是低調的意思,但語調又平平淡淡,聽不出多大的謙虛意味。祁斯白笑起來,放下手機,又把肩上的外套拿下來搭在江逾聲椅背上,“那就好好做題吧。”-期中考完,第二天就是十月最後一天,校慶日。這天學校裏會舉辦活動,有許多知名校友回母校。祁斯白初中時,年級在這一天還會放假,讓學生們去做禮儀接待或是講解校史館。高中後就不再放這個假,但也會從最新一屆高三畢業生裏挑幾個優秀畢業生去做重要的誌願工作,比如隨這天回九中,就是被抓壯丁,回來做誌願者的。這活動上下午都要參加,中午隨又要去和教師節那天沒見成的老師吃飯,而祁斯白和江逾聲白天也要上課,三人於是約了晚飯。九中的老師們判卷效率很高,考完試第二天中午,各科分數以及全科總分排名已經登在了app上。因為考得還算不錯,進了前五十,而最近幾次周考的排名也漸漸穩定,所以這會看完成績,他一直緊繃著的那根弦稍稍放鬆了下來。整理完上午講評過的四科試卷,還有半個多小時才上下午第一節課。這個點,午睡的人漸漸醒過來,教室裏鬧鬧哄哄。祁斯白難得玩會手機,指尖在屏幕上戳戳點點,把近一個月沒看過的微博下載了回來。自從月初爆料那事後,他隻在當晚收到小j發在微信上的安慰消息後,上去看了眼暮歸那個賬號發的那條因為幫他說話而吸引了不少火力的、十分霸氣的一條微博。其餘時候,他都隻是階段性地聽牧陽成講講,比如那幫扒私生活的黑粉幾乎是當天就找到了九中貼吧去,結果過了幾天,有一部分被罵走,剩下那部分莫名其妙地轉成了顏粉或是cp粉。他也是聽牧陽成說,才知道之前八卦他和江逾聲的那個帖子之所以那麽冷清,是因為大部隊都轉移到了某個……他不知道的q群裏。而因為這次的事,大部隊又戰鬥力極強地回歸了貼吧。再比如,牧陽成說他們注冊了個用來反黑的微博號,那個微博裏發了些諸如祁斯白之前幾次年級第一、競賽成績碾壓性第一的證據,以及暑假集訓與高三以來飛速進步的解釋。到月中,北城省隊的名單公布,輿論已經徹底扭轉,這個微博也就沒再更新了。聽牧陽成講,和自己看,還是有些不同祁斯白以為反黑博就是那種……吵嘴幹架的微博,沒想過是這麽用心整理和措辭的配圖長微博。而且看了兩篇後,他就認出,這些底稿大概都是江逾聲寫的。可江逾聲一個字都沒跟他提過。祁斯白心裏五味雜陳,一時間說不上是什麽感觸。在祁斯白這裏,江逾聲好像一直都是這樣的人。他一旦說了放心、一切交給他,祁斯白就真的可以什麽都不用管。他側眸看著身邊正垂眼做競賽題的江逾聲,覺得心裏很滿。某種不知名的情緒在胸腔滿溢,讓他想說些什麽,又不知道怎麽說。他不自知地盯著江逾聲看了會,忽然和江逾聲看過來的眼神撞上。江逾聲好笑地看他一眼,又垂眼繼續做題了。祁斯白捧著臉繼續看了他一會,忍不住又蠢蠢欲動地想做點什麽。不能表白。也不能做得太明顯。他打開依舊熱鬧非凡的數競班微信群,往上翻了翻,找到了牧陽成午飯時說的那個什麽……年度校草評選的投票鏈接。祁斯白點開那鏈接,指尖下劃,找到江逾聲這個名字。他不動聲色地覷了眼江逾聲,咧了下嘴角,選好那個選項,點了提交。提交完,頁麵彈出目前的投票結果,他一愣,笑起來。他和江逾聲的票數遙遙領先,而他們兩人之間的票數差距卻在個位數以內。也不知道牧陽成說的那個群裏的姑娘們搞的鬼。祁斯白咬唇想了會,打開朋友圈,從相冊裏找出一張剛剛中午拍的、江逾聲走在人群裏的背影,照片文案則是一個投票的鏈接,外加一句簡單的文字:拉個票。照片裏,人群的背景是高中樓前蔥鬱的幾顆行道樹。祁斯白找了個好角度,正午的陽光金燦燦地灑在人身上,顯得圖片正中央那個紮眼的背影更加挺拔高挑,他一腳踏在由樹群陰影切割成的明暗交界線上,仿佛正走進光裏。趕上中午這個點,大家都有空刷手機。這條拉票朋友圈看起來似乎很正常,而且這陣子大家都流行配一些與文字無關的圖片,所以最初,沒有人發現端倪。沒一會,這一條就被點了四十幾個讚,下麵還有好幾條“哈哈哈”以及“祁哥,我早投你啦”之類的評論。直到有人突然發了句:[這是……給誰拉票?]一語驚醒夢中人。沒一會,就有人認出照片裏最突出的那個背影,正是這個吆喝拉票的人最大的……競爭對手。事情一下變得有趣且詭異起來。祁斯白回了最初那個問問題的人一句[你猜~],就不再回複。他看著評論區從最初爭辯究竟是在給誰拉票,到最後滿屏的“哎喲”,終於心情十分舒暢地鎖了屏,開始看書。江逾聲從沒發過朋友圈,所以祁斯白以為他不看。沒想下午第二節課後的大課間,江逾聲去接水的時候,牧陽成忽然一個回頭,把手機懟到了祁斯白麵前。屏幕上是貼吧裏那個八卦他和江逾聲的元老貼。最新的樓層回複,看得祁斯白眼花繚亂。[xql開心就好,不用在意我們的死活][我靠鯊了我給兩位助助興][啊啊啊啊啊啊][我命令你們給我原地結婚!!]祁斯白一句句看下來,一邊覺得自己看懂了、情緒也跟著她們升騰一起,一邊又好像沒太看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