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手不夠,隻是看祁斯白朝自己笑也不夠。祁斯白忽然往江逾聲那邊邁了一步,在江逾聲些微詫異的目光中,一下抱住了他。一個十分哥們的、大大咧咧的擁抱。他用許璿聽得到的聲音嘟嘟囔囔:“江神辛苦啦……”說完,還煞有介事地拍了拍江逾聲的背。許璿在一旁看得直樂,“是啊,明天還要補課,你們這五個小可憐……”江逾聲怔了一瞬,笑起來,隔著羽絨,使勁擁了擁祁斯白,“你也辛苦了。”他心裏一瞬間被填得很滿。這個人從兩年前撞進他懷裏,像一束光,闖進他世界。而今,他將他的光,抱了個滿懷。江逾聲確定自己喜歡祁斯白時,沒想過有結果。他的思維方式一貫是理智又無趣,連對自己也是冷眼旁觀。祁斯白喜歡他的概率,兩人在一起的概率,不會被家長發現和阻攔的概率,還有其他許多許多。他的理智幫他一條條計算好,而他也確實不想讓眼前這個熠熠發光的人染上一點塵埃。所以他從最開始就不抱期待。他原本以為自己足夠理智。可之前祁斯白似乎喜歡徐塔時,他會失態,會萌生出如果他可以、為什麽我不行的惡劣想法。而剛剛看祁斯白牽著他的手對他狡黠地笑時,他又發現他原來貪婪至此。這個小傻子光顧著撩撥人,不知道如果拋開理智,他甚至想此時此刻就編個理由把人騙回自己家去。一個短暫而正經的擁抱過後,祁斯白就跟在許璿身邊,規規矩矩地走了。回了家,祁斯白一邊收拾著行李箱裏的東西,一邊和家裏人聊著家常。後天是成人禮,祁修遠和許璿還問了問那天的安排。祁斯白表麵一本正經又淡定地聽著祁修遠的誇獎,其實心思全在自己的手機上。好像太久不聊句天,江逾聲就會跑了似的。偏偏他三番兩次看手機,都沒收到江逾聲的信息。好不容易等到家裏人進屋睡覺,祁斯白洗漱完,關了房門,坐在床上,用微信給江逾聲打過去一個語音電話。電話接通,兩人輕輕淺淺的呼吸聲通過電流傳遞到彼此耳邊。祁斯白剛要聲討他怎麽一條消息都沒有,就聽那邊問:“你家人都睡了?”祁斯白“嗯”了一聲,心說,原來這人等的就是這會兒的電話啊。江逾聲忽然問他:“剛剛牽我的手,是什麽意思?”他聲音壓得有些低,嗓音裏的磁性質感尤為明顯。祁斯白忽然發現,設備似乎是會放大人嗓音裏的優點。戴著耳機,又給人一種錯覺,好像整個世界裏隻能聽到這個人的聲音。是那道他喜歡的嗓音。而這道嗓音屬於他喜歡的人。這個人現在問他,剛剛為什麽牽他的手。“嗯……”祁斯白臉有點熱,手上扯著被子一角,語出驚人:“……勾引你?”那邊一愣,低低笑出了聲。“笑什麽?”祁斯白自以為說了句了不起的話,這人怎麽這個反應。他不滿道:“那……沒什麽意思。”“嗯?”“沒什麽意思了。”“……祁斯白。”江逾聲忽然放軟了聲音,喊完他名字,又什麽都不說。祁斯白笑了。雖然江逾聲的聲音偏冷偏硬,但,偶爾這麽軟著聲音,撒嬌似的說話,他聽著還……挺受用。就像之前,j刻意蠱惑人時,輕微喘息著唱歌,那種聲音也……祁斯白突然咚一下撲倒在床上,腦袋埋到枕頭裏,拱了拱。他還挺想聽他本人現場唱,但……怕江逾聲覺得他那什麽……祁斯白想,還是先、先不說了吧。江逾聲等了會,沒聽到回答,也沒繼續糾纏這個問題,轉而問:“你明早,幾點出門?”年級老師體恤他們,明早九點才開始補課,想讓他們幾人睡個小懶覺。九點上課,又不用早讀,按照往常,祁斯白可能四十之後才出門,哪怕五十也勉強能趕上。但明天……祁斯白問:“你幾點出門?”江逾聲說:“看你。”祁斯白掐了掐自己忍不住又翹起來、已經快笑僵了的嘴角,輕咳一聲,“那八點……二十?”他想讓江逾聲多睡會,但說的時間又還是比最佳時間提早了二十分鍾。江逾聲卻說:“這麽……晚啊。”祁斯白一愣,悶聲笑起來。他笑著笑著,整個人都埋進了被子裏,在裏麵兀自拱了會,才聽江逾聲說:“開玩笑的。你多睡會,不急,八點五十出門都來得及,要出門了就給我發消息。”兩人都能聽出對方聲音裏的疲倦,但還是沒話找話地又瞎扯了好一會,晚安都道了好幾輪,才終於掛斷通話。連著半個月的魔鬼備考和情緒折磨,出遠門考試,剛回來又是接連的情緒起伏,以至於祁斯白累得,通話斷了沒幾分鍾,就徹底沉睡過去。整晚的好夢裏,都是隱約的花香。祁斯白本來想補個覺,沒想第二天一早,猛地醒過來時,抬眼朝牆上的掛鍾一看……才六點十幾分。他癱在床上醒神,正猶豫要不要睡個回籠覺,桌麵上的手機倏地一震。祁斯白愣了幾秒,一骨碌爬起來,摸過手機,點開微信,看到置頂的那個聊天框頭像上,冒出一個紅色的數字1。祁斯白的指尖在那上麵頓了會,才笑著點開,接上耳機,播放那段十幾秒鍾的語音是一陣清晨的鳥鳴。祁斯白把臥室的窗戶開了條小縫,錄了幾秒幾乎全是風聲的背景音發過去。cheese:[怎麽這麽早]江逾聲:[被陳老磨出來的生物鍾吧]江逾聲:[起來一會了]祁斯白懟了一串“哈”過去,又發:[好巧,我也是]江逾聲這次回了條語音:“要不要再睡會?”這人聲音裏還帶著剛睡醒的沙啞,低低淡淡。明明是很平常的一句話,很平常的口吻,可祁斯白坐在床上把這條語音又放了兩遍,然後,他覺得自己徹底睡不著了。心輕飄飄地浮著,跳動又咚咚咚地重若千鈞。忍不住想去見昨晚匆忙之中、意料之外拐來的某位……男朋友。……是男朋友嗎?不知道算不算。這種事需不需要正式確認一下啊,他也不太懂這個。祁斯白坐在床上愣了會神,唇角翹起來。管它呢。他沒回江逾聲,輕手輕腳去衛生間洗漱完,看了眼時間。家裏其他人一般七點出頭起床,他三十分鍾內趕回來應該就沒問題。祁斯白躡手躡腳地開門、鎖門,控製著聲響緩慢推開樓道內的鋼化門。電梯叮一聲停在一層,滑動門緩緩打開,他這才不管不顧地大步往出跑,羽絨的拉鏈都忘了拉上。冬天天亮得晚,小區裏的路燈剛滅,天色還晦暗不明。清晨的風凜冽陰冷,但祁斯白不怎麽覺得冷,甚至頭一次覺得清早的空氣和蟲鳴鳥叫都這麽可愛。一切都是清新和生機勃勃的。他一邊往三單元門前走,一邊給江逾聲撥了個語音過去。幾乎是剛撥出去,那邊就接通了。祁斯白沒解釋,一上來就笑著問他:“給你兩個選項。小區花園,還是你家?”江逾聲聽著背景音裏輕忽的風聲,忽然快步從房裏走出來,到客廳陽台往窗外看。“等我一分鍾。”江逾聲低聲說。祁斯白笑:“好。”江逾聲沒掛斷,祁斯白就聽著聽筒裏先是一陣衣服摩擦的,而後又是一陣嘩啦啦的流水聲。不到一分鍾,三單元的玻璃門就被推開,江逾聲穿了一身休閑裝,外麵搭著件羽絨。他一邊穿一邊走到祁斯白麵前,和他對視了兩秒,用手背貼了下他的臉,問:“冷嗎?怎麽沒在裏麵等。”祁斯白看到江逾聲臉上殘留的水珠和沾了點濕的發尾,忽然覺得這樣的江逾聲充滿了生活氣息。“你選哪個?”祁斯白雖然這麽問,但兩人似乎已經不約而同選擇了遛小區,“……哦對,我七點要回去。”“好,”江逾聲笑了下,和祁斯白一起往主路上走,“你要是不怕冷,那就花園裏逛逛?有一陣子沒見過六點半的小區了。”這個季節這個點的小區就像是被罩了一層霧蒙蒙的暗藍色罩子。路上偶爾能看到幾個矍鑠的背影,都是晨練的老大爺。“這是什麽理由,”祁斯白隨口說:“那我還沒見過六點半的你家……啊。”這話說完,他莫名覺得好像有哪裏不太對。祁斯白沒再開口,江逾聲也沒接。肅冷的空氣似乎都被拉扯得柔和。這個年紀的男生精力旺盛,腦子也愛胡思亂想。清早六點半出現在江逾聲家,那會是什麽情況……祁斯白思考了兩秒,有點害臊地抓了抓頭發。祁斯白和江逾聲各自插著兜,一路你碰碰我、我撞撞你地走。走著走著,兩人又肩抵著肩蹭在了一起。路過花園裏的流浪貓窩時,祁斯白拽了下江逾聲的衣角,就兀自蹲在窩前,開始逗那三隻睡得東倒西歪的小貓。奈何他手舞足蹈,口技展示了半天,那三隻都愛答不理。祁斯白像是被自己逗樂了,忍不住抬頭,朝站在旁邊的江逾聲笑:“是不是隻有我們這麽無聊?大早上的,估計連它們仨都在心裏罵:兩個擾人清夢的神經病。”江逾聲將祁斯白從地上拉起來,看著熹微的晨光逐漸漫進他褐色的眼底,看他朝自己笑得眉眼飛揚,忽然就往前一步,擁住了他。祁斯白“誒”了一聲,笑著抱回去,雙手從江逾聲敞開的羽絨探進去,搭在他的毛衣上。兩個人隔著半敞的羽絨,軟軟乎乎地抱在一起。抱了會,祁斯白忽地動了動鼻子,在江逾聲脖頸間嗅了嗅。江逾聲有點癢,縮了下肩,笑了下,說:“別鬧……”“真的很好聞。”祁斯白坦然又純粹地誇獎完,又有點不好意思,不知怎麽想的,腦子一抽,就把臉埋了上去。他溫熱的氣息便斷斷續續都撲在了江逾聲的側頸上。江逾聲被祁斯白蹭得,額角的筋都抽了抽。半晌,他忍不住把人推開一點,終於解放似的,很輕聲地歎了句:“……牧陽成怎麽會說你遲鈍。簡直是……”祁斯白摟在他腰上的手一僵,反思了自己一秒,“……什麽?”江逾聲笑了聲。這怎麽形容。他懶聲玩笑道:“……我怕被你折磨死。”祁斯白眨了下眼,不懂就問:“我為什麽要折……磨你。”話音漸弱,祁斯白隱約覺得這話好像不大對勁。他下巴一直搭在江逾聲肩上,一轉頭,貼在江逾聲耳後輕聲說:“不是,我是想說,哪種折磨……啊。”最後一個啊字幹巴巴地落下,兩人又是一頓。江逾聲閉了閉眼,要笑不笑地掐了一下某人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