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奶奶彎了彎眉眼,問祁斯白:“那明晚叫小聲過來一起吃年夜飯吧?”第91章 遇見了光==================祁斯白怔怔地看著奶奶。明明在聽奶奶問到江逾聲明天是不是一個人在家時心裏已經有了預感, 但到此刻,他還是恍惚了好幾秒鍾,才確信奶奶話裏的意思。“那我……”祁斯白磕巴了一下, 右手隔著褲子布料按在兜裏的手機上,勉力壓著眼底的雀躍, 眼巴巴地看著奶奶問:“我現在……發微信跟他說?”祁奶奶還沒應聲, 許璿在一旁先樂了一聲。“怎麽,還怕奶奶反悔啊?”許璿放下手裏圖紙看他, 玩笑說:“我們今天買菜可是按著你們兩個年輕小夥子胃口都很好的量買的, 小聲要不來, 明晚還吃不完呢。”祁斯白一愣, 終於忍不住翹起嘴角,輕輕哦一聲。他垂頭發消息, 江逾聲也幾乎秒回,於是許璿話音落下沒多久,祁斯白就抬起頭,舔了舔下唇還沒好的那處口子,聲音輕飄又掩不住歡快地說:“嗯, 他說來。”祁奶奶點點頭,許璿笑著剛要說什麽, 祁修遠忽地清了清嗓子, 一下把屋裏三雙眼睛的視線都吸引過去。“小白啊, ”祁修遠把書放下,斟酌著開口:“逾聲是個挺優秀的孩子, 你們認識之後一直在互相促進, 你奶奶和媽媽也同意,爸爸就先不發表意見了, 但……爸爸想聊點別的。”祁修遠這麽一說,祁斯白的心又一下提了起來。“人這一輩子很長,你現在不小,但也沒多大,是不是?你會在整個成長過程中遇到很多人,會在和他們相交的過程中慢慢了解到,什麽樣的人才是最適合自己、最適合彼此,能一直走下去的,”祁修遠兩隻手十指相交,說著說著,習慣性一副開會的架勢,“我還是鼓勵你可以多談談戀愛,勇於嚐試,多體驗生活……”前麵的話許璿聽著還有些道理,點了點頭,到最後這句,她一挑眉,打了祁修遠胳膊一下。祁修遠捂著胳膊一頓,祁奶奶已經皺皺眉打斷他:“不會說話就別說,哪有這麽教育孩子的?”祁修遠想辯解,祁奶奶忽地捂著心口哎喲了一聲。祁斯白在旁邊一驚,匆忙扶上祁奶奶胳膊,就見祁奶奶偏頭悄悄朝他使了個眼色。祁斯白一愣,勉強抿住唇邊的笑。祁修遠當場投降,朝祁奶奶擺擺手說:“誒,媽!媽!我……”“勇於嚐試?”許璿細長的眉一挑,好整以暇道:“你就跟我談過這一段不夠,現在還想再去體驗體驗生活?”祁修遠腦袋都大了,“怎麽就扯到這兒了?不是,璿兒,老婆……我不說了,不說了。”祁修遠連翹著的二郎腿都拿了下來,朝家裏兩個地位最高的女人擺擺手,“我不說了,我回屋,你們繼續。”等祁修遠拎著書回房,許璿才要笑不笑的地彎了下唇,側頭跟祁斯白說:“你爸就那麽一說,別理他。”單純說祁修遠那話,也不是沒有道理。但哪有在人談得正熱乎的時候這麽勸的?祁斯白笑著抓了抓頭發,不怎麽介意。祁修遠不反對他就已經……挺詫異的了。他到這會還是覺得有點飄,像踩在雲端,沒有實感。他看看奶奶,試探著問:“你們怎麽突然就……”祁奶奶笑道:“也不算突然,你爸是挺難勸,固執得喲。”祁斯白被奶奶的語氣逗笑了,但心多少還提著放不下來,下意識又扭頭看向許璿。許璿輕歎一聲,想了想,溫和道:“奶奶住院那晚,我和你爸急匆匆趕到醫院,當時看著你和小聲把一切都處理得妥帖妥當,我到那會兒才清晰意識到,你們都已經是成熟的年輕人了。”奶奶握了握祁斯白的手,祁斯白也反握住她。“不管是小聲能一邊穩住成績一邊靠自己能力出來生活,還是你,”許璿笑著搖了下頭,“平時看著挺皮挺鬧騰,真到關鍵時候,不管是學習還是其他的,也都應對得很好。”“我和你爸知道,你們開始有能力為自己的人生負責了。做家長的,也該試著去相信你們。”許璿看著祁斯白輕聲說:“決策是你們來做,結果不論好壞,也是你們自己來承擔。爸爸媽媽還有奶奶永遠都想你過得好,但我們不會、也不應該再像小時候那樣去幹涉你了。”祁斯白望著許璿,心裏有些撼動。類似的話,許璿和祁修遠在成人禮的家長信件裏也有寫到,但到這陣子,他才真正開始理解這些話的意思。祁奶奶被許璿說得眼眶也濕潤了。“小白,我沒有你爸媽他們考慮得那麽多,我就是想啊,”祁奶奶摩挲著祁斯白的手低聲說:“這肯定不是一條好走的路,別說外麵素不相識那些人說話多難聽,偏見有多深,就是逢年過節走親戚,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的,議論起來都好聽不了。”“如果連我們這些最親最疼你的人都要說你……”她把老花鏡摘下來,笑著抹了抹眼角,“奶奶可舍不得,我的孫子嘛,隻要真的過得開心就好,管別人怎麽說呢。”-除夕當天一大早,祁奶奶和祁修遠去菜市場買了些新鮮海鮮,祁斯白和許璿留在家裏做大掃除。忙活小半天,吃過午飯後,祁修遠和許璿在臥室裏聊公司的事,祁斯白捧著本競賽書窩在奶奶身邊看,看著看著,祖孫兩人在沙發上齊齊打起了瞌睡。兩點出頭時,祁斯白猛地醒過盹,發現自己身上蓋了層小毯子,書被放到茶幾上,一扭頭,看見奶奶戴著眼鏡在看靜了音的電視頻道。祁奶奶察覺到他的動靜,扭過頭輕聲問:“還想睡就去房裏?在沙發怕你著涼。”祁斯白懶散地抻了個懶腰,輕啞著嗓音笑:“不睡了。”他昨晚有點興奮,趴在被窩裏跟江逾聲聊微信聊到快三點才睡,今天又早起勞動一早上,午後難免犯困。可醒來想到待會江逾聲要來,困意早跑沒了,隻覺得亢奮。經過一晚上的消化,到這會,祁斯白已經有點回到之前江逾聲常來家裏時的心理狀態了。他湊近奶奶身邊,晃了晃她胳膊,有點明知故問又假模假樣地征求道:“江逾聲三點來,行嗎?”祁奶奶意味深長地覷了覷他,“這麽早來可是要幫忙幹活的啊?”許璿和祁修遠剛好從房裏出來,許璿聽見這麽一句,樂了下。祁斯白眨眨眼,“他就說早過來點,搭把手。”“哎,”祁修遠幫許璿揉捏著微微酸痛的胳膊,難得玩笑一句:“早知道讓逾聲早上來,幫忙大掃除了。”祁奶奶聽見祁斯白這話一愣,笑起來,“逗你的,也沒什麽需要搭把手,讓他早點來,奶奶等著他呢……哦,新春聯還沒貼,待會讓他陪你一起弄吧。”到兩點五十九分,祁斯白幾乎是在聽見敲門聲的一瞬,就從沙發上“噌”一下蹦起來。噌完,見三個家長齊刷刷看過來,他才勉強穩重端莊地穩住步子走到門前,啪一下打開了門。門外站著個寬肩窄腰大長腿的帥哥,臂彎間抱著件羽絨,身上穿一件寬鬆的黑衛衣,前麵的衣擺掖進了黑褲裏。帥哥自帶冷感的五官在看見來人時轉瞬就溫和下來,眉眼彎起來,朝他笑了笑。祁斯白心髒“砰砰”加速跳動了幾秒,一如往常地被某人帥到。他剛笑著要說句什麽,忽地就注意到了江逾聲今天這一身的不同。黑色衛衣正麵的圖案是隻挺卡通的泰迪熊,熊的衣服是大紅色,圖案旁邊和袖子上幾個語義不通的英文單詞也是大紅色。祁斯白視線垂下去,看到江逾聲那條黑褲上也有一處紅色的裝飾,紮眼得很。祁斯白頓了頓,看著江逾聲這一身黑紅黑紅的穿搭,噗嗤樂出了聲江逾聲這是有多努力,才能從衣櫃裏勉強翻出這麽一套有點過年氛圍的衣服啊。江逾聲垂眼掃了一下,無聲地朝祁斯白比了個口型:“怎麽了?”也沒怎麽,就是跟江逾聲一貫的酷哥風格不太搭,顯得他怪……祁斯白笑了笑,小聲回他:“看你怪可愛的。”祁斯白把門徹底拉開,將身後的人讓了出來。江逾聲站在祁斯白身旁,稀鬆平常地笑著叫了一圈人。祁斯白攥了攥門把手,在一旁看他。明明江逾聲已經來過家裏很多次,但不知怎麽,他覺得眼前這一幕莫名有種帶對象第一次見家長的感覺。有些緊張,又很雀躍。許璿瞅著這兩人放鬆中透著拘謹的模樣,取笑道:“你們倆杵門口是幹什麽呢?不進來了?”祁奶奶在沙發椅上笑著朝江逾聲招招手,將人拉到身旁坐下。“小聲怎麽好像瘦了?”老人家幹瘦卻有力的手拍了拍江逾聲的背,“功課忙也要按點吃飯啊,可別像之前那樣,中午隨便一個麵包就應付過去……”江逾聲被她拍得一個勁點頭,笑著應下。祁奶奶繼續絮絮叨叨地關心著,祁斯白坐在江逾聲身邊,時不時就要臭貧兩句逗個趣。傍晚,祁斯白和江逾聲貼完對聯回到沙發旁,電視裏已經在播放春晚相關的預熱節目。祁奶奶、祁修遠和江逾聲隨口聊起了最近的新聞,祁斯白不怎麽插嘴,就是滿心滿足和開心地看一會江逾聲,瞄兩眼電視,再刷幾下手機。許璿從廚房裏拿出兩盒散著冷氣的牛肉卷放到餐桌上,餘光掃到沙發那邊,忽地開口:“小白,過來搭把手,怎麽光顧著在那看著人傻樂呢?”許璿的語調平平淡淡,以至於沙發上的三人聽見後頓了一頓時,祁斯白正看著江逾聲的側臉發呆,還沒反應過來。祁奶奶樂嗬嗬笑起來,祁修遠挑了下眉,笑著重複許璿的話:“看誰傻樂呢祁斯白?”江逾聲轉眼看向祁斯白,避著幾個大人的麵,朝他眨了眨眼。祁斯白一愣,一轉眸對上屋裏其他三雙眼睛,猛地鬧了個大紅臉,“媽!我沒有……”在奶奶和祁修遠的笑聲裏,他灰溜溜跟著許璿進了廚房。許璿圍著圍裙在洗豬肚,讓祁斯白幫忙往豬肚上撒鹽。祁斯白臉上熱意還沒散盡,習慣性地舔了下下唇上結了痂又被他不小心咬掉的傷口,就聽許璿忽然輕描淡寫地說了句:“媽媽雖然管不著,但你和小聲……也別總弄到明麵上呀。”祁斯白一怔:“……什麽?”許璿側眸瞥了瞥他嘴唇,有些隨意、又有些語重心長地說:“之前是脖子,最近又是嘴……你看看你嘴唇,之前那次弄的好不容易快好了,這次又裂開了。”祁斯白愣愣地看著許璿,在腦中理解了兩遍什麽叫“這次”、“那次”,臉上熱意直竄得他耳朵都紅了。“不是!沒有第二次,就是寒假前沒好那次……”祁斯白差點咬到自己舌頭,“……那次也是天氣太幹了啊!”許璿的一彎柳梢眉揚了揚,拍拍他的肩,不甚在意:“不用解釋,媽媽都懂。”祁斯白到現在也就隻習慣在江逾聲麵前瞎說八道,接連被許璿這麽調侃,臉紅了半晌,隻憋出一句:“媽……你怎麽這麽開放?”許璿心態轉變過後,又找回原先那個愛調侃兒子的習慣。她覷祁斯白一眼,笑彎了眼:“我不是一直都這麽開放嗎?”今年的年夜飯是頓豐盛的火鍋,麻辣和菌湯兩個鍋底,食材都是這兩天剛采買的,鮮甜可口。飯桌上,祁斯白前一晚擔心的尷尬冷場全然不存在,奶奶和許璿一如以前那樣和江逾聲說說笑笑,連祁修遠都比之前更放得開些,先是和江逾聲、祁斯白天文地理、國際時事的一通胡侃,接著就拉著兩人喝起紅酒來。火鍋本來就吃得慢,邊聊邊吃,等到快結束時,春晚已經開始了。電視音量調得有些大,節目裏熱鬧喜慶的氛圍從屏幕裏滿溢出來,和火鍋熱氣騰騰的餘香一起,將整個家都渲染上一抹濃重的年味。飯後,祁修遠和許璿一人拿著個手機,給公司群裏的員工發紅包、跟合作夥伴拜年,一邊還在跟老同學們互發互搶紅包。江逾聲陪奶奶解悶著吐槽春晚,祁斯白窩在江逾聲身邊,頭倒在他肩上,回複躺在微信列表裏的上百條祝福消息。九中高三學生群裏,少數人這會已經拿到降分或者自招的名額,還有少數人正等著拚一拚一模,去爭個降分考試的機會。不論這些,大部分人都要在今年六月去過一過那條每個高三學子都要經曆的獨木橋。不過,在這個舊年將結、新年伊始的節點,一眾十七八歲的少年眼裏的光都還熱烈無憂,像過往每一年一樣,熱情昂揚地等著過年。微信裏,各個群的消息都在爆發式地噴湧著。祁斯白在數競群裏發了個一百的紅包,結果隻搶回來幾毛。幾十條笑他的消息刷過去後,他不服輸地坐直起來,在江逾聲身上摸來摸去尋找手機。江逾聲實在怕他亂摸,抓住他兩隻手,笑著將手機遞過去。祁斯白重新躺回江逾聲肩上,用自己指紋刷開他手機鎖屏,點開微信,幼稚地一連串搶回十來個紅包。晚些時候,窗外陸陸續續響起劈裏啪啦的鞭炮聲,將整座城市都籠進過年的熱鬧氛圍中。三個大人在客廳裏看電視,邊吃零嘴邊聊著閑話,祁斯白和江逾聲在陽台看煙花,震耳的響聲裏,絢爛的花火將暗黑天幕照得宛如白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