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逾聲一怔。那是臨睡前, 祁奶奶給他的紅包,他和祁斯白,一人一個。江逾聲很難形容在他和祁斯白一起跟祁奶奶說完春節快樂,手裏忽然被祁奶奶笑盈盈塞過來一個鼓鼓囊囊的紅包時心裏的感受。有些詫異,有些意料之外,而這些細碎的反應很快就被另一種暖烘烘的感覺侵襲包裹住。像風和日麗的午後,漫進窗框的溫暖日光暖洋洋地曬到人身上。祁斯白轉回身,膝蓋跪在床沿,一手撐在江逾聲身邊。他本來想調侃一句“怎麽要睡覺還揣著紅包”,可眼下看著江逾聲穿著他的睡衣,鼻尖漫著江逾聲身上攙了酒氣的淡香,他忽地笑著說:“沒想到有天你會躺在我這張小床上跟我一起睡。”江逾聲回過神,把手機放下,捏了捏祁斯白的手指說:“剛剛叔叔阿姨很理所當然地跟我說,留下過夜吧、跟你一起睡,我是真的有點驚訝。”祁斯白用空閑的那隻手理了理自己的枕頭,跪坐在枕邊,樂了下,玩笑說:“他倆被稱作我們年級最開明的家長,怎麽樣,感受到了嗎?”江逾聲彎彎唇角,笑著嗯了聲。祁斯白轉眼看了看江逾聲,忽然試探著問:“你爸當初知道你……是什麽反應啊?”他之前有些顧忌家長的反對,所以他既沒和江逾聲提過他跟許璿之間關於同性戀的討論,也很少和江逾聲聊到他父親。但對那位成人禮上有過一麵之緣、看起來氣場極強的叔叔,他一直挺好奇的。江逾聲很輕地挑了下眉,淡聲說:“你說他啊……他那人最看重麵子。”“我好像沒跟你說過他是怎麽知道的?”江逾聲垂眼把玩著祁斯白的手指,不怎麽在意地說:“這事說起來有點滑稽。我最開始不確定自己性向的時候,在附中貼吧裏認識了幾個喜歡同性的男生,不熟,點頭之交。”“其中兩人後來惹上了學校裏幾個混混。那幫人算是……校園霸淩吧,把那兩人的個人隱私滿學校抖摟,誤打誤撞就把我喜歡男生的事兒也牽扯出來了。”祁斯白聽得皺了皺眉。江逾聲看他一眼,“我倒是不介意,就是他倆……附中風氣沒九中好,學生堆兒裏亂得很。”“我爸那圈子裏有不少人的孩子都在附中上學,這事鬧大了,他嫌丟麵子。校領導跟他溝通要怎麽‘處理’,”江逾聲哂笑一聲,“他的方式除了封口,就是把那兩人從附中弄走。”“至於那幾個混混,哦,其中有人是我爸朋友的孩子,把錯全推在那兩人身上就完事了。”“我一直看不慣他的行事作風,何況這次是因為我要讓別人退學。我不同意,跟他說他要是敢開人我就直接在個人賬號上自己出櫃,保準鬧得他圈子裏人盡皆知,”江逾聲聳了聳肩,“那時候剛開學沒多久,他就直接把我鎖家裏,斷了網。”祁斯白聽得一愣一愣的,低低“啊”了一聲,“因為這個,叔叔沒讓你去考高聯?”“這幾年競賽降分政策收緊,他覺得競賽吃力不討好,不在意這個。”祁斯白眉頭一抽,覺得這位家長實在有些不可理喻。“關了我一個多月,最後他先服軟,說不動那兩個人了。但我跟他也徹底鬧僵了,後來又吵了一架,最後就達成協議,他不再管我,我也不住他房子,不用他給生活費。”祁斯白悶聲問:“那後來為什麽轉學?”“主要原因是在附中上學就相當於整天生活在他眼皮子底下,我挺煩那感覺的。其次是我不喜歡附中那種刷題機器似的培養方式。”江逾聲隨口講完,側眸一看祁斯白整張臉都皺了起來。他淡笑著屈指刮了刮他鼻尖,“就一挺無聊的事兒,你聽過就過去了,不用在意。從小到大,我對他沒指望過什麽,所以也不會覺得難過或者失望。”祁斯白看了他一會,忽地翻身坐到他身上。江逾聲一愣,笑起來,微啞著嗓音問:“怎麽了?”“我就忽然想說,跟你爸比起來,我媽可是可愛得多,”祁斯白半玩笑著朝他眨眨眼,“你知道下午許璿女士把我叫進廚房,跟我說什麽了麽?”江逾聲好笑道:“她笑你總偷看我那次?”祁斯白撇了下嘴,“對,她讓我叮囑你”江逾聲看著他一頓。“少往明麵上弄,”祁斯白一手撐在江逾聲身側,湊近他些,朝他嘟了嘟嘴,給他示意自己下唇上的傷口,“她說,我這嘴唇都破多久啦,還沒好。”江逾聲垂眸看著祁斯白湊到自己眼前、因為撅起來而顯得紅潤潤的唇瓣,頓了會兒,忽然一笑。他用指尖慢條斯理地撥了撥祁斯白下唇,低喃著問:“是啊,前天親的都是你上嘴唇,怎麽還沒好,嗯?”江逾聲的聲音壓得有些低,輕輕的,帶著磁性的喑啞,落在祁斯白耳邊。祁斯白和他離得有些近,一瞬間好像被他蠱了一下,鼻尖又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漫著酒意的香。他看著江逾聲,鬼使神差地,張口,含住了他的手指。溫熱舌尖抵了抵那處微涼的指尖。其實那一瞬間,他們什麽都沒聯想到,祁斯白甚至根本不懂這個。但說不上是酒意氤氳上頭,還是手指確實是一個特殊的部位。指尖的觸感溫暖又潮濕。祁斯白的下唇很軟,被江逾聲揉了那麽幾下,愈發地紅了。江逾聲眸色有些深地看了會祁斯白含著他手指的嘴唇,忽地,又將手指往裏探了一點。祁斯白一愣,嘴微微張開,虎牙露了出來,笑著問他:“親不了嘴,用手指代替啊?”江逾聲沒回答,隻是看著他的嘴唇,指腹輕輕壓在他齒列,從虎牙開始,一顆顆地往裏摩挲。祁斯白舌尖下意識追著他的手指,眼裏蒙起霧來,一瞬不錯地看著江逾聲。從江逾聲的視線看,能看到祁斯白.粉紅的舌尖、潔白的齒列,以及,他自己一點點往深處探去的手指。祁斯白眼尾漸漸泛起一些紅,他看著江逾聲,不輕不重地咬了咬他的食指,而後像是張嘴張累了,幹脆抿上唇,將他整根手指都含住。他像以往接吻時一樣,眼眶盛著一點濕潤,眼睛半闔,眼尾又有些紅。江逾聲垂眼看著祁斯白的樣子,像被蠱惑一樣,心底那些輕微又隱秘的占有欲和控製欲不合時宜地溢出,連帶著剛剛在祁斯白微博裏看到那些陌生人的撩騷私信時勾起的一點火氣也都湧了出來。他有些重地壓了一下祁斯白的舌根。祁斯白微紅著眼看他,喉間忽然生理性地吞咽一下,眼眶徹底濕了。江逾聲被燙了一下,恍然間回過神,觸電一般,倏地抽出手指。祁斯白有些迷茫地潤著眼眶看他,微微張著嘴,舌尖抵著牙齒,輕輕“嗯?”了一聲。江逾聲很深地吸了口氣,撇開眼神,沒說話。祁斯白垂眸看了看江逾聲放在腿上的手,嗓音裏帶著點濕潤和啞意,小聲說:“你手指……好長啊。”他話音剛落,忽地就被江逾聲按住腦袋吻上了唇。力道有些重,一下又將那處傷口蹭裂了。江逾聲閉了閉眼,感受著從唇間漫進口腔的那點血腥氣,聲音很啞地叫了祁斯白一句“寶貝”。他低沉喑啞地在祁斯白耳邊說了三個字,而後捏了捏他臉頰,說:“起來。”祁斯白沒動,看他一會,湊到他耳邊輕聲說:“我也……”江逾聲額角的筋抽了抽,喉結上下滑動,終於忍不住掐著他腰將人從身上弄下去,“在你家呢,膽子真大。”祁斯白這回倒是沒鬧騰,在他身邊乖乖躺下,盯著頭頂的燈看了會,有些回過勁兒來,啞著聲音笑說:“不是你先弄我的?”江逾聲幫他把被子拉高了些,低聲反問:“不是你先咬我的手指?”祁斯白靜了會,輕聲說:“你手指真的挺長的,我喉嚨到現在都……”“今晚是真不準備睡了?”江逾聲打斷他,撐起半邊身子,轉頭看他,“不睡那我們來說點別的?”祁斯白愣了愣,就見江逾聲從枕頭下摸出他的手機,把微博的私信界麵遞到自己眼前。頁麵裏基本都是祝他春節快樂的,隻是大部分人喊的昵稱,少數人叫的兒子,還有極個別喊的是……老公。祁斯白眨眨眼,沒懂江逾聲這突然折騰的是哪一出,“……怎麽了?”江逾聲隨手點開其中一個叫老公的,把聊天界麵懟到他眼前。祁斯白輕咳一聲,“……不是還有很多叫兒子的嗎,都是叫著玩而已。也鬧不過那幫小姑娘,就隨便吧。”“這是個男的。”祁斯白有點沒懂他的點,“有些女生就喜歡把賬號性別設置成男……”“這人id叫‘有1嗎’,你覺得呢?”祁斯白一噎,“……我都沒看他id啊。”江逾聲哦一聲,懶洋洋掃了兩眼那聊天界麵,“但他發給你的語音你聽了兩條呢。”祁斯白頓了頓,總算明白江逾聲在醋個什麽勁。關鍵要不是江逾聲單把這人拎出來說,他壓根就不記得這人啊。祁斯白樂了下,解釋道:“誒,這人就丟過來一張照片,發了幾條語音,也沒打字。我就是聽一下他……”“總有人想方設法博你的關注,”江逾聲用剛剛被他含過的手指碰了碰他嘴唇,輕聲陳述:“隻有我知道,你剛被我弄哭過。”祁斯白微微一滯。“還想哭嗎?”江逾聲溫聲問。祁斯白被他幽深的眼睛盯得咽了下喉嚨,搖搖頭。江逾聲的手嘭一聲撐在祁斯白枕邊,祁斯白下意識一閉眼,隻覺身前晃過一陣風。江逾聲從他身上翻過下了床,淡然走到房門口,關上燈,聲音低低沉沉地響在房間裏,“那就乖點,別招我,好好睡覺。”第93章 番外==============二月底, 北城又下了一場雪。祁斯白裹著羽絨困懨懨地推開單元門,冷不丁被門外滿眼的白皚皚晃了晃眼。江逾聲站在門前台階上等他,聞聲轉過頭, 笑了聲,“這麽困?”祁斯白看見雪地中央的人, 眼裏亮了下, 笑著搖搖頭,三兩步走過去, “昨晚刷題刷太晚了。”寒假過後, 祁斯白就徹底進入了人畜不分悶頭刷題的狀態, 娛樂活動隻剩下……早上和江逾聲去食堂吃早飯, 以及晚上時不時拉江逾聲來家裏吃飯。雪在昨天半夜就停了,到這會, 室外的空氣肅冷又幹燥。沒走兩步,江逾聲扯住祁斯白,垂眼幫他拉敞開的羽絨拉鏈。祁斯白站住不動,用鞋尖踢了踢被環衛工人鏟到路邊的積雪,又在灌木叢上抓了一大把, 捏一捏,搓成一顆雪球。他作勢要把那顆雪球往江逾聲衣領裏塞, 被江逾聲扯著拉鏈挑眉看了一眼, 就笑著把球拿開, 往江逾聲唇角啄了一下。江逾聲挑一下眉,祁斯白就親一下。幾個來回之後, 江逾聲放開他的拉鏈, 帶著笑音低聲問:“你是親親怪嗎?”祁斯白笑著又啄他一下,而後隨手將雪球朝一旁矮樹的頂端投去, 啪一下,樹枝搖曳,晃掉了小半棵樹的積雪。江逾聲看了看他被雪凍得有些發紅的指尖,握住他右手放到唇邊,嗬了嗬熱氣,然後揣進自己衣兜裏。祁斯白笑著眯了眯眼,往他身邊擠了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