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許未真的很想知道,為什麽不能等一等他呢?早上起晚了,不能叫一叫他嗎?放學回家晚了,不能給他留點飯嗎?宋菁芸從他小時候就教育他要獨立自主,要遵守規則,要這樣要那樣,可是他偶爾想放肆一下,為什麽不可以呢?因為許家的人都是精英,所以什麽都必須要做到最好,因為許家的人克己複禮,所以一切都必須井井有條。許家人都必須是機器人嗎?許未忽然想起來,一切起始於初二那年的一次競賽,那次他發低燒渾身不舒服,惡心得想嘔吐,因此翹掉了比賽。他本以為自己會得到父母的安慰關懷,卻沒想到得來了一句宋菁芸的“你太任性了”。他當時委屈極了,難道比賽成績比身體還重要嗎?可是明明許子昀生病的時候他們忙前忙後的,也沒讓他比賽了呀。他那次低燒,就是因為照顧許子昀才被感染上的呀。對,或許該說一切是從許子昀開始的。小時候許未覺得什麽弟弟搶走爸爸媽媽的愛什麽的很幼稚,弟弟那麽可愛,那麽聰明,他也喜歡。而且那時候爸媽也沒有多偏心。直到許子昀基因檢測報告出來顯示將會分化為頂極alpha,並且逐漸展現出天資後……他從前覺得,是不是因為他遲遲不分化,而弟弟更有培養潛力呢?畢竟他們心心念念有個頂a孩子,繼承他們優秀的基因才算不辱沒他們。可是他看著這一桌色香味俱全的飯菜,忽然想起曾經在書裏看來的一句話因為不愛,所以都錯。是因為不愛嗎?會有父母不愛自己的孩子嗎?砰的一聲,許未雙手撐在了餐桌上,像是即將奔赴戰場的軍官發布最後的宣言。他聲音發緊,隱約有些顫抖,他說:“我今天又逃課了。”宋菁芸放下碗筷,許義誠眉頭皺起,也抬頭看他,許子昀抿著嘴靜靜坐著,不敢說話。暖色的燈光將整個餐廳渲染得溫馨美好,許未卻覺得冷得出奇。“所以呢?”宋菁芸這話是跳躍了時間的從西伯利亞吹來的寒風,讓許未忍不住發抖。“我進一班了你知道嗎?”許未竭力克製著想要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盡量理智,“上學期家長會你們沒有去,成績單你們看了嗎?這次的成績呢?”“你不吃飯就是為了說這些?吃飯的時候”宋菁芸果然有藥搬出那套食不言寢不語的說辭。許未忍不住打斷:“吃什麽吃?吃飯比你兒子的狀況還重要嗎?你他媽就不怕我出去學壞嗎?”“你現在很好嗎?”宋菁芸臉色一沉。“我好的時候你就在意我了嗎?”許未回刺。當初他是很好的,不逃課不打架,市三好學生年年拿,但是沒能得到誇獎,他開始做他曾經最嗤之以鼻的幼稚事,用逃課、打架等來引起他們的注意力,一開始有點用,可是兩三次後,也沒用了。許未很無奈,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該怎麽做。“我說過一次的話不想再說第二遍,許未,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你的行為隻有你自己才能負責,你優秀也好混賬也罷,都將由你的未來買單,我們不可能時時刻刻關注你。”宋菁芸語氣平穩,語速均勻,就像她做陳述報告一樣。“你們他媽關注過嗎!”許未徹底炸了。這話他當然記得,可是這不是他要的答案。“許未!”許義誠出聲嗬斥,麵沉如水,但即使是這樣,他也沒有失去他的風度,“你看看你現在是什麽態度?”“我不一直是這個態度嗎?你們這幾年早習慣了不是嗎?忍不了當初怎麽不管我呢?”許未冷笑。“今天是子昀入學第一天,我不想家裏吵架,你能不能懂事一點。”“爸”許子昀著急地直接大聲叫了出來,但是已經晚了。他親眼看著許未像被點燃了引線即將爆炸的炮竹,那雙黑沉沉的眼睛裏醞釀著恐怖的風暴,然而在即將爆發的時候,許未突然冷靜了下來。是啊,今天是個好日子,怎麽也不能挑著今天吵架。他垂眸掃了眼菜色,蒜蓉粉絲蝦、香煎小羊排、番茄燉牛腩、糖醋鮭魚……都是許子昀喜歡吃的菜。這是個值得慶祝的日子。許未深吸口氣,再抬頭時,已經收拾好了情緒。他揚起笑臉,走到許子昀身前,伸手用力揉了揉弟弟的腦袋,將頭發都揉亂了。他難得用溫柔的語氣說:“挺好的,是高一新生了,傻弟弟,入學快樂。”說完這些,許未在許子昀錯愕又著急的眼神中,轉身離開了家門。走出單元樓的時候,天空正好劃過一道閃電,緊接著滾滾雷聲炸開,不久前的小雨在雷電的助勢下膨脹成了瓢潑暴雨。許未回頭看了眼身後家家戶戶亮起的燈火,沒找到屬於他的那盞燈。他頭也不回地走進了雨幕中。*“江狗你怎麽越來越變態了啊?”林征從酒吧裏出來的時候,頭重腳輕得恨不得跪謝蒼天給了他再世為人的機會,剛剛他差點兒沒把自己喝死。“江狗,你該不會是易感期到了吧?”顧言禮顯然也喝高了,跟著林征叫江狗。“那哪能啊,咱江狗不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易感期。”林征說完還嫌棄的嘖了兩聲,“這以後哪個omega能受得了啊……”今天放學後,江硯白心血來潮拉他們來喝酒,結果坐到卡座裏就開始一個人悶頭猛灌,跟嗑藥似的。偏偏這狗酒量好得不行,一直到淩晨一點,他倆都喝趴了,江硯白還隻是微醺。微醺……媽的。“誒臥槽,老天怎麽在尿尿?”林征抬頭,終於意識到了此刻的天氣狀況,語出驚人,“淦,它尿我臉上了!”“栗子你快幫我罵老天!”林征一把將還在屋簷下的顧言禮拉進雨裏。顧言禮抬頭望天,冷冷的冰雨在他的臉上胡亂地拍,他憋了足足三秒,才溫溫吞吞地說:“老天他爸是誰?”林征想都不想,脫口而出:“誇父啊!誇父開天辟地啊!”顧言禮的本能讓他有有刹那的疑惑,心想誇父不是逐日嗎?他卡了卡殼,頗為遺憾地說:“哦,那我不當它爸了,我又不欠操。”江硯白不想搭理這兩個傻子,見司機還沒把車開來,便徑直走進了雨中。他正好需要降降溫,淋雨挺好的。“呔!江狗哪裏跑!”林征見江硯白走了,趕緊追上去,顧言禮見狀也屁顛屁顛跟上。三個人在雨中走著,忽然在一個路燈前停住。“,江狗,這燈下麵怎麽長了株草?”林征瞪大了眼睛,扯了扯身邊的顧言禮,“剛剛老天澆灌了我,我要不要還恩大地,澆灌一下這株草?”江硯白看不下去,涼涼開口:“你要是想死得快一點,就去。”林征暈暈乎乎地直覺脖子一涼,顫著聲音道:“啊,我怎麽看到這株草化形了,變成了一個妖精……”“唔……就是這個妖精好像……有點像許未???”雨幕裏,路燈下,被當成妖精的許未懶洋洋抬頭,潮濕的眼眸暈著霓虹燈光,一瞬間仿佛紅塵聲色盡數斂進了他眼裏。妖精仰著臉,懵懵懂懂地喚了聲:“江硯白。”作者有話要說:醉酒唉嘿嘿“因為不愛,所以都錯。“這句話是《龍族》裏的哈,引用一下唉嘿嘿。第17章 下雨天許未有一張漂亮得濃烈的臉蛋兒,因此經常有人說他不像個beta。此時他眸光瀲灩,臉頰潮紅,眉目間卻隱約有絲鋒銳的戾氣,就像是風雨裏飄搖的帶刺玫瑰。他還穿著白天的禮服,雨水滴落,浸濕了襯衫,勾勒出了少年清瘦纖薄的身形。濕答答的襯衫緊貼著他的肌膚,呈現出近似透明的質感,洇出和他臉頰一樣的殷紅的顏色。林征說的沒錯,確實像個妖精。許未應該是也喝了酒,因而整個人的狀態有些迷離,這樣還能認出他來,江硯白有些意外。江硯白覺得新奇,走到了許未身前,蹲下,輕聲問:“你還認識我?”許未睜大了眼,黑色的眸子亮晶晶的,仿佛揉碎了星光。他仔仔細細地看著江硯白,像是在用目光描摹他的五官,好一會兒才嗡聲道:“認識。”“江硯白……明高萬千少o的夢。”江硯白勾唇淺笑。“可惜是個大狗逼。”江硯白:“……”“也沒我長得好看。”江硯白也沒反駁,脾氣很好地順著他的話說:“確實沒你漂亮。”“不過小妖精,我不認識你呀,你叫什麽?”許未愣了愣,明豔的臉上罕見地露出迷茫的表情,嘴唇微微張著。過了一會兒,他終於遲鈍地反應過來。狗逼江硯白,他憑什麽不認得老子?他皺起了眉,神色頗為嫌棄地說:“你爸爸。”“臥槽!這個妖精要上天了?”目睹全程的林征驚呆了,難以想象這妖精竟敢在太歲頭上動土,“他死了。”出乎意料的是,江硯白依舊沒有生氣,反而用輕佻的調子,低聲笑說:“小妖精,你是在碰瓷嗎?”碰瓷?許未昏昏沉沉的腦子裏慢悠悠品味著這個詞,謔的一下,他想通了。現在他身上什麽都沒有,他隱約記得自己好像出門的時候把書包落下了,酒錢都是在酒吧唱了首歌換來的。哦,對,他今天賣唱了。好慘啊。明天他是不是得去要飯了?許未從來沒有這麽狼狽過,酒精把他腦子裏的神經元都擰成了一根筋。他嘴唇翕動,第一次沒能說出話來。他又咬了咬唇,鮮紅的嘴唇變得愈發嬌豔欲滴。他啞著嗓子,小心翼翼地問:“會長大人一定很樂於幫助同學吧?”江硯白:“嗯?”“你想我幫你什麽”這句話還沒問出口,江硯白猝不及防被一把摟住脖子。熟悉的甜膩香味在這一刹那綻開,他仿佛猝然失足進了花海裏,被無孔不入的香氣包裹、侵襲。他不禁晃了晃神,耳邊飄飄渺渺傳來帶著潮氣的聲音:“那會長大人幫幫我,收留我一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