熄了燈,關上門,江嶼離開了。 江嶼很忙,林瑟舟也很忙,那天晚上說的對話好像被封入了罐子裏,不知醞釀出了什麽滋味,他們倆沒空打開看一眼。 也是這晚之後,江嶼沒聯係林瑟舟了,也不回林瑟舟的信息和電話。 好不容易抽出點空閑時間,周四一早,江嶼去了醫院,他前一晚跟顧典聯係了,顧典很熱情,讓江嶼有空隨時過去。 這事兒江嶼忙忘了,掛了電話就忘,沒跟林瑟舟提。 門診永遠都是人,江嶼掛了個號,直接從住院部後門進入,省時間,還省體力。 顧典的內科住院部在八樓,這時間屬於早高峰段,電梯裏擠滿了各式各樣送早餐的病人家屬。這些人本事超群,有趕著去投胎的衝勁,隻要電梯內還有條縫,永遠都能多塞下一個人。 江嶼躲過了門診的擁擠,卻沒躲過這一劫,而且醫院這個地方,每個人都有自認為悲催的身體,誰也不服誰,所以沒人拿江嶼當回事。江嶼耐心等了三班電梯,沒一次能擠進去,無奈放棄,選擇爬樓梯。 江嶼覺得自己年紀不小了,比不上年輕人,腿腳不方便是真的不方便,八層樓上去,氣換不平順,半條命也快沒了。小鋼腿跟著江嶼很多年,中間維護過幾次,最近越來越不好使,尤其做大運動時,運作不靈活,弄得殘肢也不舒服,江嶼打算過段時間換了它。 住院部八樓有個家屬休息區域,江嶼到地方後進去待了一會兒,晾汗。 晾幹了,推門而出,在安靜的走道裏,江嶼突然捕捉到一個熟悉的聲音。 江嶼嘴裏喃喃自語,他聽見了林瑟舟的聲音,不太清晰,所以不確定,今天周四,早上他有課。 林瑟舟的聲音隨著腳步越走越近,還有顧典一刻不停的啵。 “舟哥?”江嶼叫了一聲。 林瑟舟就等著似的,回應很快,“十七,你在哪兒?” 顧典:“我操,你們倆牛郎織女啊,到我這兒尋尋覓覓來了?” 江嶼:“……” 林瑟舟沒搭理顧典,他拐了個彎,一門之隔的距離,正好看見了江嶼。 “嘖”顧典在一旁看著,還真有點牛郎織女的意思。 林瑟舟知道江嶼為什麽在醫院,所以他沒著急問,江嶼最快,直接說了:“舟哥,你怎麽在這兒?早上不是有課嗎?” 顧典刷存在感:“喲,你怎麽知道他的課表?江老板,你倆什麽關係啊?” 江嶼看林瑟舟臉色不好,注意力就沒轉移過,也把顧典當成空氣。 “嗯,”林瑟舟說:“我讓別的老師代課,請了一早上的假。” 江嶼蹙眉:“怎麽了?” “有些不舒服。” 林瑟舟對於小痛小病很能熬,輕易不吱聲,更沒時間來醫院,如今他能放下手頭上的事,突然在醫院出現了,恐怕不隻是‘不舒服’這麽簡單。 “你哪兒不舒服?”江嶼心急如焚。 “十七,你別急,小事情。” 林瑟舟挺淡定的,他隻說胃不舒服,老毛病了,這江嶼也知道。 可偏偏顧典看熱鬧不嫌事大,喜歡往死裏添油加醋。 “小事情能讓您老移駕我這兒?看我喜慶呢。”顧典話音一轉,對江嶼說:“胃壞了,現在隻是難受,難受習慣了,以後就不好說了你怎麽不早點讓他來醫院?” 江嶼臉色一白。 林瑟舟不太高興,“顧典,你犯什麽皮賤?別嚇他。” 顧典給自己枯燥的上班日子逗了點樂後,見好就收,在熟人麵前,他一點沒有醫生的端莊架子,嬉皮笑臉:“江老板,別著急哭啊,他剛到這兒,還沒來得及做檢查。” 江嶼立刻問:“什麽時候能做了?” 林瑟舟手裏拿著醫保卡,說:“我要去繳費,繳完費就能做了。” 江嶼嘴快,手也快,拿了林瑟舟的醫保卡,“舟哥,你別動了,這地兒我熟,我去給你繳費。” 林瑟舟想了想,說好,他沒拒絕。 顧典吃葷喝酒,喜歡漂亮的美男子,嘴裏念著阿彌陀佛,偶爾菩薩心腸,他說不忍心讓江嶼跑上跑下,怪累的,也知道他來醫院開藥,於是順便把江嶼的藥單子開全了,總之能省一點時間是一點。 林瑟舟還是想陪著江嶼,被顧典攔住了。 江嶼不在,顧典抱著雙臂,吊兒郎當地往牆上一靠,看著電梯的數字往下落,他似笑非笑地看著林瑟舟,說:“老林,別這麽苦情模樣,我看著酸啊。” 林瑟舟:“你酸什麽?暗戀我?” 顧典說放屁,“我覺得江老板長得不錯,要不咱倆公平競爭?” 林瑟舟抬起眼皮,讓顧典滾蛋。 顧典不滾,指著林瑟舟的鼻子說:“你今天到我這兒演這麽一出,不就是想讓他看到然後心疼心疼你麽?心機老男人。” 林瑟舟靜默不語。 江嶼今天會來醫院,林瑟舟是知道的,顧典跟個特務似的,任何風吹草動都告訴他,所以林瑟舟決定今天來醫院,不是心血來潮,也不是真的身體難受到撐不住了 他確實想讓江嶼心疼。 這是一種跟年齡不符的、幼稚的單刷存在感的舉動。 那天晚上的對話林瑟舟記得清清楚楚,他不敢回應,又怕抓不住江嶼。 作為老朋友,顧典挺了解林瑟舟的,但他不知道林瑟舟和江嶼之間發生了什麽。 “老林,你怎麽患得患失的,不太像你了啊?” 林瑟舟反問:“我覺得我什麽樣的?” “我以為你就喜歡對你愛答不理的高冷型,對這種陽光小太陽不來電。”顧典嘴下不留情麵,“就跟你對待夏禾秋似的,良配沒找到,差點一顆樹上吊死,純粹自找苦吃。” 顧典說的都是事實,林瑟舟沒辦法反駁。 顧典接著說:“我看江老板對你挺上心的,你墨跡什麽呢?” 林瑟舟很深沉。 顧典看著牙疼,繼續刺激他,“想要什麽人,惦記上了速度就要快,到時候讓別人先下手為強,你疼的就不是胃了,那是五髒六腑。” 林瑟舟突然一個激靈,他提前感知了那種痛覺,撕心裂肺。 被一個情感流氓開導了一回,林瑟舟深吸一口氣,開口說:“老顧,我……確實患得患失。” “怎麽?” 林瑟舟想了會兒,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剛結束上一段感情,一隻腳才邁入所謂的空窗期,又迫不及待和他談戀愛,我怕江嶼覺得我不好。” 顧典啞口無言:“矯情!”第32章 “別怕。” 林瑟舟十分光榮的被顧典扣了一頂高帽子,他無話可說,矯情就矯情吧,林瑟舟心裏很確定,他對待江嶼必須鄭重其事。 江嶼掛心林瑟舟,繳費、拿藥、擠電梯速度一氣嗬成,但該排隊的地方還是需要老老實實排隊。 林瑟舟決定來醫院前就讓顧典預約了胃鏡檢查,排隊不用太長時間,江嶼陪林瑟舟等著。 那晚不算成功的表白餘威還在,中間幾天,兩個人也沒單獨說過話,江嶼單方麵略感焦灼,他以為林瑟舟睡著後沒聽見自己說的話,更不知道林瑟舟怎麽想的。 林瑟舟喜怒不形於色,他其實也焦灼,但沒敢讓江嶼看出來,隻能雲淡風輕,開口問:“十七,你這兩天很忙?” 江嶼確實忙,還是突然接到的工作,正好是那件事後的第二天。 市裏一家五星級酒店要辦幾場重要晚宴,酒店內因人事變動,人手不夠,尤其是主廚,一時半會兒應接不了,酒店總經理親自找到江嶼,希望他過去幫幾天忙,並且給出的價格相當有誠意。江嶼從不跟錢過不去,也看社交人情麵,答應了。 腳不沾地的忙碌程度,江嶼有心理準備,手機成擺設,放兜裏還沉,直接扔進了儲物櫃。 所以江嶼沒聯係林瑟舟,跟冷戰似的。 還有兩個號就輪到林瑟舟了,江嶼找了個空位,讓林瑟舟坐下,林瑟舟不坐,讓江嶼歇著。 江嶼笑得開心,“你發我的信息還有未接電話我都看到啦,我這兩天晚上結束工作的時間點正好午夜凶鈴,想給你打電話怕打擾你休息,想多了一碰床就睡著了,第二天睜開眼繼續忙。” 江嶼頓了頓,抱怨說:“舟哥,我急得嘴裏都起了好幾個泡。” 看出來了,話說這麽多,嘴皮子不利索。 林瑟舟輕輕捏住江嶼的下巴,仔細瞧了瞧,“疼嗎?” “疼啊!”江嶼可憐兮兮:“吃不下飯。” 林瑟舟歎了一聲。 江嶼的舌尖舔了舔嘴裏的傷口,差點被刺激出眼淚,這表情正好,他又開口:“舟哥,還有想你想的,也吃不下飯。” 明知道是撩撥,林瑟舟還是欲罷不能。 “嗯。”林瑟舟溫柔地應下了。 “嗯?” 林瑟舟說:“正好在醫院,我讓老顧給你配點兒藥,好得快一些十七,別舔了。” 江嶼眉開眼笑:“你不生氣了?” 林瑟舟說:“我不生你氣。” 江嶼眨眨眼,“真好哄。” 要是顧典在場,他那雙堪比孫猴子的眼睛能看出這倆東西就是挑著情趣玩兒。 林瑟舟又問江嶼這幾天住在哪兒,江嶼說酒店,方便。 那天出門走得急,這事兒江嶼跟江念堯說了,不回家,讓小孩兒們生活自理。林瑟舟沒見到江嶼,第一個就問江念堯,江念堯隻知道哥哥忙,具體忙什麽,小少爺答不上來。 所以林瑟舟心裏疙疙瘩瘩。 總之這事挺湊巧了。 快周末了,林瑟舟想跟江嶼吃頓飯,他覺得顧典的話說得有道理一把年紀的男人了,不能過得太矯情。 “十七,你忙完了嗎?” 江嶼說:“忙完了,今天晚上收尾,我待會兒還去酒店,跟他們總經理算錢,錢到手了我就撤。” 林瑟舟溺著說江嶼錢串子。 江嶼唉聲歎氣,說沒辦法,一大家子要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