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多了,醫生不讓進去,”蔣鬆輕言細語,“堯堯,你別擔心,我舅舅在裏麵呢。”  “哦。”江念堯垂頭喪氣。  蔣鬆怕江念堯又哭,想方設法轉移他注意力,可江念堯依舊後怕,怕自己相依為命的哥哥沒了。  醫生處理江嶼的傷口,江嶼忍到最後,體力不支,還是暈睡過去了,不過他生命體征平穩,醫生沒采取措施,讓家屬好好陪著。  暈迷不醒的江嶼被推出急診搶救室,江念堯立刻跟上去,剛平複下去的心情又開始波瀾起伏,掐著蔣鬆的胳膊喊哥。  林瑟舟握著江嶼的手,從始至終沒鬆開過,他沒讓江念堯哭得小聲些,這孩子嚇壞了,需要發泄。  江念堯哭兩聲,把江嶼哭醒了,醒了以後就疼,疼得說不出話。  林瑟舟彎下腰,臉貼著江嶼的麵頰,嘶啞著聲音,問:“十七,哪兒疼?”  江嶼哪兒都疼,他剛適應藥物滲入撕裂皮膚後產生的刀割感,腿部又開始架著電鑽似的讓江嶼摧心剖肝。  這感覺真跟活生生沒了一條真腿似的。  江嶼太難受了,躺在狹窄的病床上掙紮。  “十七,十七!”  林瑟舟一聲聲叫江嶼,他親吻江嶼的眉心,徘徊往下,落在幹裂蒼白的雙唇,若有似無地接了一個痛苦的吻。  江念堯看呆了。  “舟哥,”江嶼從喉嚨發生呻吟,“我腿疼。”  “哪條腿?”  “右……右腿。”  林瑟舟的心也被捅了一刀。  江嶼的檢查報告出來很快,林瑟舟跟顧典打了個招呼,是顧典親自跑的關係。  檢查報告顯示結果還好,就是右腿殘肢骨折了那地方的骨骼本來就跟其他地方不一樣,很脆弱,經不起摧殘。  江嶼覺得疼,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直到後半夜,江嶼再次入睡,林瑟舟辦理了住院手續,江嶼順利住進骨科的住院部,樓上正好是顧典的老巢。  第二天天氣很好,江嶼在迷蒙的亂夢中被陽光刺醒了,他睜開眼,看見了林瑟舟,逆著光,安安靜靜地坐在自己眼前。  江嶼口幹舌燥,張口卻說不出話。  林瑟舟捏起棉簽,沾著水,在江嶼的唇上潤了一圈,江嶼抿了抿唇,緩過了些神。  “舟哥……”  林瑟舟的精神在高度緊繃下一晚上沒睡,望夫石似的守著江嶼,他下巴胡茬冒出了些,頭發披散著,看上去比江嶼還狼狽。  如今江嶼可憐兮兮的一聲‘舟哥’,算是把林瑟舟的心髒平穩放回原處了。  真是個祖宗。  林瑟舟想著,長鬆一口氣。  “嗯,在呢。”  江嶼的眼皮還是重,眨眼都費勁,他輕輕動了手指,又被林瑟舟抓住。  “舟哥,我是不是殘了?”  “你本來就是殘的,想什麽呢?”林瑟舟低語:“我說的話你是一句也沒聽進去啊,‘注意安全’這四個字是不是得貼你腦門上了?”  這話不是數落,也不是抱怨,江嶼聽得出來,那是林瑟舟曆曆在目的心疼。  江嶼的手指從林瑟舟掌心逃脫,就這種全身不遂的德行,他還有閑心做別的事。  林瑟舟看著那根手指順著自己的手腕勾住頭繩,然後他聽見江嶼說  “舟哥,把頭發紮起來。”  “怎麽?”  江嶼舔舔下唇,說:“雖然你這樣也挺帥,可我看不清你的眼睛了。”  又撒嬌呢,哄林瑟舟心安。  林瑟舟把江嶼不安分的手指放回原位,輕輕摩挲。  “好。”林瑟舟聽江嶼的話,利索地紮起頭發,“太麻煩了,等你出院,我去把頭發剪了。”  “別啊!”江嶼不能動,激動得表現不太明顯。  林瑟舟:“為什麽?”  江嶼砸吧著嘴,十分不正經,“它襯著你汗涔涔的模樣,一定能讓我神魂顛倒。”  林瑟舟:“……”  江嶼得逞地笑了笑。  林瑟舟突然俯下身,輕顫的眼睫正好碰到江嶼的眼睛。  “想看嗎?”林瑟舟呼吸間帶出了這三個字。  江嶼中了蠱,一時說不出話。  林瑟舟勾著唇輕笑,“等你好了,我給你看。”  江嶼的喉結一滾,恨不得立刻健步如飛。  但他現在是正宗的缺胳膊少腿了,實在心有餘而力不足。  江嶼:“舟哥,我的鋼腿呢?”  那條鋼腿替江嶼擋了一劫,江嶼被醉駕車輛撞飛出去的時候,鋼腿鬆了,比他飛的還遠,剛好有一輛正常行駛的車從視線死角拐過來,司機驟然聽見人群的尖叫聲,慌了,他沒看見江嶼,軋到了鋼腿,這才停下來,要不然後果不敢設想。  不過林瑟舟沒跟江嶼詳說這些,不想讓他再回憶了。  “撞壞了,”林瑟舟淡淡地說:“少了點兒零件,我看裝不起來了,我讓堯堯先拿著。”  江嶼原本就有換鋼腿的打算,倒是正好了,就是時間卡得太寸。  “我就算現在聯係工廠製定假肢,最短也要一個月時間左右,”江嶼生無可戀:“完了,生活不能自理了。”  林瑟舟保持原來的姿勢,和江嶼碰了碰額頭,“愁什麽?你不是還我有麽。”  “……”江嶼:“你帶我上廁所?”  林瑟舟說可以啊。  這畫麵不能想,一想就不受控製。  江嶼當了這麽多年殘疾人,單腳上個廁所的技能還是點滿的,所以他有一半的可憐是裝出來的,就想在林瑟舟麵前裝個弱,他覺得這是情趣。  江嶼咂摸著嘴笑,他現在隻能嘴和眼睛能表達情緒。  “又想什麽呢?”林瑟舟問。  “沒什麽,”江嶼含糊打岔,“堯堯呢?”  林瑟舟跟江嶼拉開了些距離,說:“我讓他回去休息了,那事兒正好發生在他眼前,嚇壞了。”  江嶼不消停,掙紮著手指又動了,“手機呢,我給他打個電話。”  “別,”林瑟舟扣住江嶼的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揉,“他一晚上沒睡,現在應該睡著了,蔣鬆陪著呢,你別操心他。”  江嶼深深凝視林瑟舟,一言不發。  “十七?”林瑟舟一怔,“怎麽了,哪兒又疼了嗎?”  “你呢?”江嶼問:“舟哥,我把你嚇壞了嗎?”  “我真是……”林瑟舟眉目低垂,似乎是放鬆狀態,唇角卻蕩開苦笑,“膽顫心驚。”  江嶼把這份含蓄的驚恐收入眼中,突然想哭了,他在車禍後疼得撕心裂肺時都沒這種感覺。  江嶼把一句‘對不去’含在口中,又覺得說出去不合適,好像隔了什麽似的。林瑟舟也沒給他說話的機會,直起身子又去拉窗簾了。  初夏的陽光越發肆無忌憚,江嶼扭開臉,病懨懨地抱怨說:“舟哥,刺眼睛。”  林瑟舟回頭看了江嶼一眼,露著笑,說:“曬著,補鈣。”  這天到下午,江嶼就能起身坐病床上小幅度活動了,用老主任醫師的話說,年輕人恢複快。  但恢複再快他也下不了床,江嶼兩手使不上力,他拄不了拐,隻能坐輪椅。  林瑟舟在醫院陪了江嶼一個周末,寸步不離,江嶼心疼林瑟舟的睡眠質量,給自己換了一個單人間,沒有外人在場的情況下,江嶼吃喝拉撒的生活全靠林瑟舟了。  成年人懂得害臊,江嶼不可能真讓林瑟舟伺候他上廁所,就讓林瑟舟在門口等,林瑟舟不肯,怕江嶼單腿又在裏麵摔了,堅持扶著他。  男人嘛,在公廁上廁所時一字排開,偶爾看一眼,誰也不膈應誰。但江嶼對林瑟舟的心思明擺著放在眼前,他得保著自己的矜持,不可能大喇喇地把水放出來。  江嶼一開始放不開,斷斷續續,顯得腎功能有問題似的。  林瑟舟目不斜視,看著江嶼的臉,問:“這兒如果有問題,我們得及時治療,反正人都在醫院了,要麽我托顧典給你找個泌尿科的專家?”  江嶼臉一紅,“舟哥……”  林瑟舟在江嶼麵前不加掩飾任何性格了,他脫了溫文爾雅的外皮,內核清新脫俗。  怪沒羞沒臊的。  林瑟舟手掌貼著江嶼的腰,催促:“快點兒,再出不來我就抱你回去了。”  江嶼一咬牙,解決了。  一回生二回熟,江嶼破罐子破摔,臉不紅了,他就當著林瑟舟的麵,把褲子一脫,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嗬成。  那層窗戶紙徹底沒有了,江嶼再跟林瑟舟對視時,彼此的目光火花帶著閃電,劈裏啪啦響。第34章 你哥跟坐月子似的  江嶼還得在醫院住幾天,周一林瑟舟要上班,江嶼讓他去,別遲到了。  林瑟舟在離開前對江嶼說:“十七,我午休有兩個小時的時間,盡量過來。”  江嶼喝著白粥,抬起頭,“你要是忙就別來了,我這兒沒事的。”  林瑟舟笑著沒理,又問:“中午想吃什麽?我給你帶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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