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遠意不語,焦躁愈發放大了,燒得腦子都有些混沌。  什麽你的人他的人。  “不過你也真是,何必為了個小明星和劉成進徹底鬧翻……”  “夠了。”楊遠意製止陳遇生,“我不想聽了。”  陳遇生錯愕地張了張嘴,過了會兒才問:“這麽敏感,你來真的啊?”  什麽叫“來真的“?  他對每個在一起過的人都沒有敷衍,起碼對方想要的楊遠意都盡量滿足。隻是當女伴們想要更多——比如真正的愛情——的時候,楊遠意才會絕情地選擇離開。  他不喜歡說好的事變卦,比如早先談好了隻互相作伴,卻要他付出真心。  方斐很乖,從沒要他給過別的,最過分的要求就是希望他多陪陪自己。相反,他對方斐提要求更多,唯一被拒絕就是那些調侃式的男朋友。  楊遠意忽然覺得比起方斐,他的認真不值一提。  楊遠意終於平靜了:“你當我鬧著玩吧。”  “真的?你對那小孩兒越來越上心。”  “……是嗎?”  陳遇生不明所以地笑了笑:“要隻為你自己那點小心思,就別對他那麽好。否則方斐哪天知道了,傷人傷己。”  “我沒有那個心思。”楊遠意沉沉地說。  陳遇生反問:“確定嗎?”  楊遠意不說話了。  北風中窗外街景倒退,車輛稀少,幾乎沒有行人,寂靜地透出深冬中肅殺的絕望。  “他很像俞諾,不是外形的像。對他好,這其中占了多大的成分?”陳遇生最後說,“我都能發現,你最好早點想清楚。”  提起那個名字時,楊遠意半邊臉隱藏在陰影中看不見表情。  沉默片刻,他問陳遇生:“有火嗎?抽根煙。”第二四章 醉意  前段時間去冶陽後,新城公館被長期合作的保潔公司做了個大掃除。以前亂中有序,現在清冷得如同樣板間。  楊遠意帶著一身煙味解開密碼鎖,大衣隨手扔在玄關的櫃子隔層,他想了想,又從衣兜裏掏出從陳遇生那兒要來的打火機跟煙盒。  站在觀景陽台,夜裏看不見濕地公園的綠色,楊遠意把打火機開開關關,最終沒忍住還是點了一根。叼著煙,他緩緩在角落的布藝沙發裏坐了,打開落地燈,掏出手機,一邊抽煙一邊在備忘錄裏記了一筆。  時隔三年零八個月,他的戒煙還是宣告失敗。  煙是陳遇生抽慣了的大重九,偏醇和的味對楊遠意而言不夠刺激。末端藍色的火光燒得越來越快,他吐出一口霧,往後靠,完全陷進沙發中。  本就心情不佳,好死不死陳遇生還提了那個人。  楊遠意情竇開得太早,又迅速胎死腹中,還沒來得及把愛情的酸甜苦辣嚐一遍,當年喜歡的人就切身地給他上了一課,告訴他曖昧與勾引也可能隻為了好玩,對不喜歡的人,肆意玩弄感情甚至比真正在一起更有意思。  因為想問一句為什麽,那人遠渡重洋前楊遠意摔斷了腿沒能出門。這事終於被邢湘知道,無異於當麵打了她的臉。  邢湘把兩姐弟都痛罵一頓,說楊婉儀交友不慎,又說楊遠意沒腦子。但那時楊遠意死性不改,於是邢湘堅決不準許楊遠意出國,逼著他重參加一次高考,把人關在了眼皮底下,直到他終於不再提那個人才鬆了口氣。  可時至今日這段經曆始終是邢湘心裏的一個刺,繼而她總對楊遠意放不下心。  而對楊遠意,他第一次嚐到被背叛的味道。  楊遠意現在無論和誰一起決口不談愛情,對親人都滿懷戒心,始作俑者大約沒料到,自己臨行前將楊遠意的一腔偏執“舉報”給邢湘——無論她的出發點是開玩笑或者真實厭惡——竟讓當初的少年性格大變。  這段故事知之者甚少,若非楊婉儀頻繁表達了對楊遠意挑選女伴品味的不屑,陳遇生也不會窺見那些相似的模樣背後有同一個“原版”。  漂亮,冷淡,矜持地欲拒還迎。  所以方斐也一樣麽?  一根煙燒到盡頭燙了手指,楊遠意吹了口氣,懊惱地找不到煙灰缸,隨手摁在紫銅的盤子裏。他心煩意亂,呼吸都有些浮躁。  難道他真還在照著她的樣子繼續找?  本是篤定答案為否,今晚被陳遇生一說,楊遠意難免懷疑是不是還沒走出陰影。如果連自虐般地目睹對方走入教堂嫁做人婦都無法徹底釋懷,他還能怎麽辦?  ……俞諾。  楊遠意單手遮臉,閉上眼睛,不知第幾次想起楊婉儀說過的話。  “她是最絕情的女人,你活該。”  手機在沙發的凹縫裏“嗡”了一聲。  有人發了一條信息給他。  解開鎖,麵對那個頭像,他心情更複雜了。  方斐的微信昵稱就是名字的全拚,頭像用的柯基,色調溫暖。  柯基給他彈消息時總很乖,說“好的”“好呀”“好”,通篇看下來竟沒有一次拒絕過。楊遠意故意肉麻他,方斐也頂多發個柴犬齜牙咧嘴的大頭,毫無威懾力。  夜抄手小攤上兩人極為尷尬地散場,分別回到住處,自此微信就再沒說過一句話。楊遠意離開冶陽,方斐沒再過問。  他從前溫順到了極點,讓楊遠意忘了方斐也有脾氣。  這天方斐發過來一個文件,附有官方的問話:“楊老師,不好意思這麽晚還打擾您。這幾天在冶陽讀劇本,我對‘李航’這個人物有了許多新的感知,寫了篇粗糙的人物小傳。思來想去,還是給您過目,請您指教。”  演員寫人物小傳算是基本功,理解和挖掘角色。方斐這已經是第三稿,初開讀劇本會時寫了一遍,官宣完開座談會,又寫了一篇,明顯加入不少新的設計。  楊遠意點開第三版,先一目十行,而後越看越慢,逐字逐句地讀完四千多字,再抬頭,後頸都有一點酸脹。  他承認,方斐對這部電影的用心程度超出了想象。  “李航”的確是劇本的核心人物,他串起故事,初來乍到的不習慣、抵觸,遇到小琳後向往禁忌戀愛的緊張、慌亂,兩人在一起後的甜蜜、不確定性,到最後他決定與小琳一起離開卻遭逢意外,人生也戛然而止。  方斐給李航加了許多描述,比如他覺得李航不該戴眼鏡而是換隱形眼鏡,這樣更符合“大都市”對少女小琳的誘惑。  他把襯衫當做一個意象,它從熨燙平整變得敷衍隨便、皺巴巴,都有所象征。  他給李航設計了常用的動作,口頭禪,甚至單獨的字體。  ……  楊遠意看完,腦海中的人物更加完整,忍不住回方斐:“都是自己想的?”  方斐回得很快,估計在小房子裏無事可做。  “看了些書,有參考。”  “現在還在看書?”  “洗完澡,準備休息了。”  鬼使神差地,楊遠意站起身往臥室走,手指打字:“想看看你。”  大約等了兩分鍾,手機連續振動,方斐給他彈了個視頻邀請。  接通時,方斐又理了理剛吹幹的頭發,盡量讓神態都自然一些。  他一眼認出楊遠意在新城公館,臥室的光是明亮的冷色調,再搭配灰藍的牆布,黑色的大衣櫃,深藍床單,楊遠意像浸在十二月的海底。  “準備睡了?”  “還早。”方斐抱著那隻巴掌大的毛絨玩具豬,“楊老師你剛回去?”  “嗯。”楊遠意把手機架在床頭,開始脫外套,“我換衣服,不介意吧。”  方斐說沒事,又問:“今晚去喝酒了嗎?”  楊遠意擰著襯衫紐扣:“嗯,飯局。”  聲音都有點糊,顯然沒有淺嚐輒止。再加上楊遠意單從臉色看不出喝了多少,方斐皺起眉,想勸他別總仗著酒量好不放杯子,但又沒什麽立場。  “怎麽了?”楊遠意連襯衫也脫掉,赤著上身靠近鏡頭。  “每天都是飯局啊喝酒啊,對身體不好。”  楊遠意忽然笑了笑,話語層層傳遞到方斐這裏帶上了幾分曖昧:“我身體好不好你不知道啊?不想我喝酒,那以後少喝點就行了。”  “……沒那個意思。”  楊遠意當沒聽見,當著鏡頭脫衣服,線條分明的腰腹與緊實胸肌一展無遺。  他轉過身去拿家居服,後背的蝴蝶骨與肩膀曲線也無處不誘人。楊遠意看上去遠比實際歲數年輕,他名字斯文,皮膚白皙,長相也不是荷爾蒙爆棚的那一掛,可身材確實野蠻,撐得起板正禁欲係的西裝,也能把寬鬆的家居服穿得很性感。  這會兒他上身什麽也不穿,手指勾著西褲往下褪,細窄的腰背對向鏡頭,側過身時甚至能看見更隱私的部位——楊遠意五官看不出,惟獨某個地方著實體現出了混血的特征。  方斐極少麵對直接“色誘”,一時接不上話,隻好裝作聽不懂楊遠意說了什麽,貌似很忙地反複點屏幕。  套上家居服,寬鬆領口露出一點胸肌,楊遠意拿過手機,逗他:“怎麽臉還紅了?”  “熱。”方斐含糊地說。  “又不是沒看過,回頭給你摸也行。”楊遠意好整以暇,知道他為什麽熱還繼續調侃,“還可以做別的你喜歡的……隻要你別氣我,什麽都好說。”  方斐以前談的戀愛在楊遠意麵前段位低得忽略不計,遇到他以後,以前所謂的經驗就全部失效。他很想跟楊遠意有來有回強幾句,哪怕調情,也比現在單方麵被碾壓的好,之前還鬧著別扭,現在又不知道怎麽辦了。  “我沒氣你。”他掙紮著說,氣勢已經弱了,“是你先說我不喜歡你的。”  “但你也沒承認。”  “楊老師……”  “給你時間對不對?”  “……唔。”  “多久?”楊遠意湊近了問,“要多久才喜歡我?”  “……”  “是不是當麵問比較好?”  他喝了酒笑意更濃,唇齒開合間總讓人想起過往的深吻。  心跳快得好像下一秒就會被楊遠意偷聽去,方斐望向楊遠意的灰藍色瞳孔,裏麵仿佛藏著一整個北方的冬天。  方斐輕聲說:“當麵問,你想做什麽啊。”  “今天的飯局上有個姓劉的。”楊遠意突兀岔開話題,果不其然方斐臉色變了變,他像看不到,“我們喝了瓶酒,他一定終身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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