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遠意:“不是,但會讓她幫忙搭線。許多事讓你自己來做本就強人所難,但某人今天下午這麽堅持,搞得我好像多事似的。”  方斐:“……我謝謝你了。”  楊遠意大約把這句當成真誠讚美,客氣道:“舉手之勞。”  夜幕像天鵝絨泛著微光的藍,冶陽的冬天多霧,少有星空。方斐仰起頭呼出一團白氣,除了搖曳的樹影,他什麽也沒看到。  或許因為在家鄉,或許單打獨鬥太久突然有了後盾,他在這一刻隻覺得踏實。  劉珊妮欣然接納了方斐,但並沒有直接讓方斐的工作室與爍天連接在一起。她將媒體運營交給了“更專業的”閨蜜負責。隨後,第一件事出現了:發布聲明,官宣方斐和前公司的合約已經結束,工作室從現在起致力於維護方斐的權益,並對造謠者追責。  於是稍加平靜的漩渦再一次洶湧,劉珊妮對方斐說:“你不用管,好好拍戲。我們都知道那些是怎麽回事,對嗎?”  方斐沒想到,這個聲明會讓他收到一個“驚喜”。第二八章 眼淚是苦的  新的工作室由劉珊妮負責,但她來當方斐的經紀人顯然有些大材小用,最終擔任這個角色的是唐澳,業內著名藝人經紀。  唐澳名字男性化,是個不折不扣的事業型女強人。早年做過廣告創意,也幹過策劃,三十歲時才轉型當藝人經紀,捧出過不少知名演員。她至今未婚,單身帶一個孩子,和劉珊妮是閨中好友,所以才會幫她這個忙。  網絡罵戰還在升級,工作室的法務人員開始收集證據。但唐澳隻告訴方斐不用操心,作品才是硬道理,等他有了口碑,這些邊角料就不值一提了。  閔紅棉終於緩過脾氣,接下來的拍攝她ng次數明顯變少,進度也順利地往前推。  好似一切都在逆轉,連帶冶陽天氣都越來越晴朗。  就在方斐再次得以全身心投入到電影拍攝時,1月底,春節前的某天晚上,傅一騁突然給他發了一條視頻。  標題倒是挺平淡的,粗略掃一眼是夏槐的假期vlog。  方斐一頭霧水。  他現在不太想看見有關夏槐的一切,但又直覺傅一騁知道他倆分手分得難看,不會平白無故發關於夏槐的東西,仍點了進去。  不過一分鍾,他猛地坐起身深呼吸好幾次,忍了又忍,最終抓起手機撥出一個電話。  “您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請稍後……”  “您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  “您撥打的號碼已關機。”  方斐眼睛一眨不眨地緊盯手機屏幕,自動熄滅,黑暗裏粗重的呼吸聲壓不住火。再次按亮,點進微信後才想起他早把夏槐拉進了黑名單。  放出來,試著發消息,方斐詫異於夏槐居然還沒刪自己。  “接電話,談談。”  他在微信上一向言簡意賅,發出後就等著回答。  另一邊,通風報信的傅一騁坐不住了,遲遲看不見方斐的回複,又急忙忙地問:“夏槐這人怎麽回事?現在怎麽滿嘴謊話,是不是你經紀人授意的?”  方斐沉默良久,打字道:“他沒說謊。”  傅一騁:“……”  方斐:“他什麽都沒說。”  打字的動作伴隨緊緊咬起的後槽牙。  vlog是聚餐主題,夏槐做東,其餘客人全是他的好友。視頻總時長十來分鍾,中途有個人——鏡頭沒對準看不清是誰——大大咧咧地打趣:“夏槐誒,你看現在方斐發達啦,當時有沒有後悔?”  其餘人跟著起哄,說的每個字都意味深長。  “對啊,你們當時關係挺好的,他現在拍電影去了不聯係你嗎?”  “有什麽好聯係的?”  “誒,有八卦哦!”  “前段時間的新聞聽說了麽?要想人不知啊,除非己莫為——”  畫麵裏最後一句話音剛落,夏槐完美無缺的笑容在聽到這句話後不露痕跡地僵硬了片刻,飛快說了句“你們別瞎講”,然後慌慌張張地切掉了鏡頭。  別人暗指的是他和夏槐談過、或者隻單純他倆曾經是住在一起的“室友”,方斐無從求證也不在乎。令他出離憤怒的是夏槐一定故意把這段素材放進了最後的vlog之中,還肆無忌憚地發到微博上廣而告之。  為的不就是那句,“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嗎?  唐澳的公關風格一向是悄悄進村打槍的不要,這段時間初具成效,負麵新聞熱度正在一點點消退,造謠的營銷號基本都刪了博。除卻閔紅棉部分極端粉絲還在拿“刪通稿”做文章,基本已經無人提起。  而夏槐這麽一說,無疑又將逐漸淡出的“金主論”一把拉回公眾視野。  夏槐自從去年在某舞蹈綜藝裏終於爆火後就用盡力氣出作品,接廣告,連軸轉著錄節目——他性格極端,再加上出道年齡有些大了,更不會允許自己有任何重回泥潭的可能性——所以形象十分正麵,路人緣也好,正是實打實的上升期偶像。  這條vlog裏的蛛絲馬跡很快被解讀出來,有人陰陽怪氣,重新提起刪通稿,並表示都是在“捂嘴”“絕對確有其事”“搞不好現在傍上了更大的金主”。  方斐摸出手機又打了一次夏槐的電話。  這次夏槐接了,聲音異常冷靜:“肯把我從黑名單放出來了?”  “你想幹什麽?”  聞言,夏槐笑了兩聲:“我幹什麽了?話不是我說的,你要覺得影響不好那我就剪掉啊,或者直接把微博刪了……哦,不過好像現在有點晚,刪了更欲蓋彌彰了。”  房間裏沒開燈,眼睛微熱的感覺無比清晰。  方斐聽見自己好像也笑了:“有意思嗎?”  “怎麽?”夏槐音量驀地變高,“你有本事就去澄清,說我在撒謊,我在造謠!或者幹脆跟他們說我是你前任在喪心病狂地抹黑你,去啊!……方斐你舍得嗎?好不容易跟你的楊導破鏡重圓了,正春風得意呢,不敢吧?!”  方斐漸漸冷靜,淡道:“我無所謂,但你應該不這麽覺得吧,大明星。”  手機後蓋開始發燙,對麵重重地呼吸數下,這才說:“少來威脅我。你不過仗著我沒退路就站在製高點看我……你無所謂?這話說出來你自己信嗎?”  電話裏的字句讓他無比陌生,方斐一時失語。  夏槐:“別搞得好像成了完美受害者似的,誰都要害你……沒做過的事會怕我說?對啊,你確實沒伺候過劉成進,但那又有什麽關係?我們還在一起的時候你就跟楊遠意勾勾搭搭,出軌是事實!現在有什麽可……”  “你別胡說!”方斐厲聲否認,“夏槐,我從來沒有出軌!因為你當時說完分手了,打電話不接,發消息不回——”  “我什麽時候真的想過和你分手啊方斐!我當時那麽喜歡你,我在留你!”  此言一出,兩邊的時間仿佛同時被按下暫停鍵。  沒拉緊的窗縫中有光閃了閃,汽車跑過,寂靜街道搖晃。牆麵剝落,石頭往下墜,樹和泥土往上升,突然間整個世界都陷入混亂。  方斐什麽也說不出來。  他不想在幾年後才聽到夏槐的真心話,過去數次試探,詢問,甚至爭吵,方斐已經被折磨得筋疲力盡了。  遲到的東西無論多珍貴也早已過時,不值得遺憾。  夏槐情緒不比他好,他憋得太久,一時衝動脫口而出後幹脆不瞞了:“你被楚茵選中,我真心替你開心,還想好了我們可以簽同一個經紀人彼此照應。但你進組後就像變了個人,我去看你,你連個笑臉都沒有,好像我拿不出手似的!你一定在想,‘為什麽他總要來’‘他巴不得斷我前途’,對不對?”  “我沒有……”  “換成我做同樣的事你信嗎?!”  “夏槐,你真的想太多了。”  “想太多?……好啊,方斐你當我是作,是活該,但我要真對你沒感情為什麽後麵留你好幾年啊?!你想過沒有!我有這麽喜歡犯賤嗎?我——”  “行了。”方斐毅然打斷他,“別跟我打感情牌。”  “是,你現在有靠山了嘛,當然看不上我了。”夏槐一頓,恢複了最開始嘲弄般的語氣,“方斐你等著吧,咱倆沒完。”  言罷他不由分說,徑直掛斷,好像多一秒都會破綻盡顯。  忙音回蕩在房間中,方斐一把按掉。  這比起他們從前的吵架簡直排不上號,但方斐精疲力竭,呼吸都有點困難,他無論如何沒想到夏槐竟然在他最不想聽的時候說了真話。  手背突兀地一涼,方斐抬起手,摸了一臉的水痕。  敲門到第三次,楊遠意失去了耐心。  二十分鍾前劉珊妮給他發了一個視頻,問他“這是不是方斐的前男友”。楊遠意其實記不得那個人姓夏還是姓冬,耐著性子中斷工作看完,告訴劉珊妮:“你處理下。”  劉珊妮拿出方案:“讓唐澳溝通刪博?”  “把影響降到最低。”楊遠意發語音時停了停,又說,“電影拍攝正在關鍵階段,我不希望屆時還要解釋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劉珊妮回答“明白”,叫醒唐澳去開緊急會議準備公關方案了。  本該就此結束,但楊遠意坐著看了一會兒,橫豎被莫名的不安占據注意力無法集中。他看了眼時間,隻在t恤外披了件外套,出門前往方斐的住所。  拍攝漸入佳境後楊遠意就不怎麽在方斐那邊留宿了,這次深夜前往,他也無法形容為什麽著急——明明方斐不是那麽脆弱的人。  但敲門無人應答,楊遠意眉心緊鎖感到不對,還是從外套兜裏取出了鑰匙。  防盜門被打開時聲音不大,內中黑暗很快吞噬了他的影子。楊遠意想先喊一句方斐,又停下,輕手輕腳地往臥室走。  門虛掩著,沒有透出一絲光,楊遠意忽地有點鬆了口氣。  隨即自嘲地笑笑:他仿佛成了一個半夜擔心小孩做噩夢跑來看一眼才安心的老父親。  正要轉身走,性格裏固執的敏銳在這時品出一點不對,楊遠意腳步停下,靜靜站了好一會兒分辨空氣中一絲微堵的吸氣聲。  方斐沒有感冒。  所以還是看見了嗎……?  誰發給他的?  楊遠意驀地又惱又氣,分不出對電影和對方斐哪個的擔心更多,但肯定兼而有之。  他背過身遮住手機的光,給景城發了一條消息。  “明天停工。”  景城立即回了一大串:?????  楊遠意卻不管他了,伸出手,推開了那扇門。  木門摩擦地麵時拖長聲音仿佛難聽的哭聲嘔啞嘲哳,眼睛適應了黑暗,楊遠意看見方斐將自己裹成了繭,寄希望把羽絨被變成堅硬的保護殼,並不抬頭。  “阿斐。”他喚一聲,“睡了嗎?”  方斐不作聲,掖緊被角,假裝不知道他來,可酸楚的感覺卻一刻不停地持續上湧。  身邊的床墊陷下去,接著有隻手從隆起被麵撫過,找他的肩膀似的好一會兒才選中位置,隨即輕輕地、有節奏地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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