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艾昨天才來過,方斐走進洗浴間時,楊遠意換的衣服放在顯眼的地方。他單手拎起牛仔褲,有點覺出不對了。  楊遠意幾乎不穿牛仔褲,嫌硬。  怎麽好像還是新買了?  暗自發笑,方斐後知後覺:大約和自己在一起了嗎?楊遠意最近打扮越發年輕。  看來偶爾也要在意年長戀人的心情啊。  因為這個小細節,方斐心情出奇的好。他哼著歌洗漱完畢,看向牛仔褲的某兩處泥印子——劇組人多,東西也雜所以難免蹭到。  要不幫他洗了算了,如果楊遠意著急回去,也可以先穿他的褲子走。  這麽想著,方斐幹脆把牛仔褲先往髒衣簍裏扔。抽出皮帶時摸到口袋裏好似有東西,方斐思索片刻,還是伸手進去拿了。  摸出一張硬質卡片,三折,像某種展覽的宣傳頁。  方斐沒多想,翻到正麵。  樂器與幾何圖案天馬行空地結合在一起,白色底,綠色符號,最中間是黑色的中文“秋之約”,右下角用雙語寫著:維也納星辰交響樂團巡回演出海城站。  旁有三個不怎麽容易發現的小字,燙金:邀請函。  邀請函?  楊遠意就這麽隨便地揣在褲兜裏嗎?  聽上去也太不靠譜了。  折頁首張是針對交響樂團的介紹,方斐粗略讀了一遍,大致明白了:樂團在歐洲相當有名,尤其受到上流社會的追捧。此次來華演出,主要為了給非洲貧困兒童進行募捐,所有收入會盡數捐給基金會用於慈善事業。  第二頁附有曲單與樂團成員的花名冊,自小生長環境所致,方斐對交響樂興趣不大,對著那一大串德文的曲目名和冗長的外國名字也發懵。  但有個簡短的名字吸引了他的注意。  “noah yu”。  分部是大提琴。  拚寫看著像華人,似乎也是樂團裏唯一的一個。  最後一頁的演出日期寫在一天後,方斐發現這一點時愣了愣,他突然不知怎麽解釋楊遠意的出現,探班和看演出,總有一個是順便吧?  貿然問這件事開不了口,他最後將這張邀請函放在了顯眼的位置。  當天午後,楊遠意打包了清淡的過橋米線和烤鴨回酒店,方斐端到旁邊吃,果然不多時就聽見楊遠意問:“褲子你洗了嗎?”  “洗了。”方斐說,順理成章,“裏麵有張請帖,我放床頭了。”  楊遠意短促地:“啊。”  他走出了洗手間,拿起來,又翻了翻確認沒有損壞。  不是初次在楊遠意麵前演戲了,但這回隻有方斐單方麵知情。他明白楊遠意眼光毒辣,看人奇準——比如偶遇第一麵就能敏銳地得知他那時剛剛失戀——方斐為這場試探提前做了心理準備。  他完全可以不聞不問,等楊遠意自己說。  前天黃昏的忐忑又卷土重來,仿佛在暗示方斐,不要等,主動去問他。  方斐語氣平淡:“那是什麽啊,楊老師?”  “別人送的邀請函,明天晚上,有個什麽音樂會。”楊遠意擺弄著那張折頁,看不出是否在認真翻閱,“剛好最近打算來海城看你麽,時間對得上,就帶著一起來了。”  “喔,這樣。”  方斐頓了頓,還是問:“你要去嗎?”  不好形容這時的心情,似乎應該安定,但方斐卻更加緊張。他像被卷入了漩渦,或者無意中打開了什麽禁忌黑匣子,從此一發不可收。  很久以後方斐回憶這個午後,自問為什麽要多此一句。  他明明可以裝傻的。  可轉念又暗自道,如果裝傻,他就不是方斐了。  “或許吧,也不一定。”楊遠意放下那張紙,手指十分自然地從紙麵劃過,“可以帶一個男伴。你如果想去,那我們就一起去?”  “明天晚上我要拍戲。”方斐說,有點失落。  楊遠意“嗯”了聲,沒做任何表示。  方斐:“你喜歡聽音樂會嗎?”  楊遠意反問:“怎麽?”  “就……聽上去機會難得,如果喜歡的話,還是去一下?”  楊遠意沒答應,也沒直接拒絕,隻說:“看情況。”  聽不出他話語中的猶疑,方斐隻當楊遠意又選擇恐懼了,鑒於自己也不好幫他做決定選擇了沉默。對他而言楊遠意給出的信息都誠實,他就沒再心存芥蒂。  仔細想想,其實楊遠意每次不知怎麽選都會問方斐的看法,那次卻什麽也沒說。  被楊遠意的深情寵愛太久,已經忘記他也會說謊。  假期持續半天,北方的濱海城市夏天晴朗,方斐有心帶楊遠意去四處走走,但對方是平京人,常來海城,也沒什麽新鮮東西可逛。幹脆膩在酒店房間看電影,楊遠意帶了個投影儀給他打發時間,這時派上用場。  拉緊窗簾,用白牆當幕布,播放一部94年的愛情電影。  效果一般般,方斐中途想起《歲月忽已晚》,問他剪得如何了。  “這個月應該能好。”楊遠意側躺,頭靠著方斐大腿,語氣更懶散了,“題材有特殊元素所以劇本開拍前就審查過,問題不大。剪輯完送審,拿龍標……順利的話年底前就可以定檔……你希望定在什麽時候?”  “啊,我?”方斐呆住。  “你。”楊遠意半側身,改為仰躺,目光自下而上地看方斐,抬手摸他下巴處那顆美人痣,“春節,情人節,還是跨年?”  方斐笑:“我說了算數嗎?”  楊遠意卻抿著嘴唇,鄭重道:“算啊。”  像突然被賦予未曾想過的重任,他小小地慌張:“為什麽?”  “你不是主演嗎?”楊遠意的手指不放下,聲音更低,幾乎被電影情節裏大段的鋼琴伴奏遮蓋,“我已經這麽累了,阿斐,所以什麽時候上映我想聽你的。”  方斐的笑容逐漸消失,沉思片刻:“真聽我的嗎?”  “真的。”  “那1月3日?”  1月3日是楊遠意的生日,但他身份證上往後改了一個月。知道的人很少,就連方斐也隻是因為楊遠意偶然間提過一次才得知的。  他自己都快忘了這日子,被方斐說起,本就柔軟的心融化成一池春水,漣漪頓起。  “我的生日?”他問。  方斐理所當然地說:“因為我愛你。”  對方眼神閃爍。  曾經口難開,這時卻越來越堅定,方斐坐直了,看向臨時幕布裏男女主在雨中相擁的畫麵,賭咒發誓般地說:“楊遠意……”  “我愛你。”  “都是因為我愛你。”  沒有回答,但攬住後頸的手將他往下按。  方斐順從低頭,楊遠意吻住了他。  每次說完“喜歡”或者“愛”,他會得到一個吻,一場滿足的發泄,或者一些令他心軟的安慰與寵溺。方斐閉上眼,感受著越來越深入的吻,耳畔是電影裏男女主角互訴衷腸。  得到過那麽多,卻似乎從沒聽楊遠意也說愛他。  或許“愛”這個字大約天生帶火,燎原之勢,燙得楊遠意啞口無言。第三七章 他愛白色繡球花  “秋之約”音樂會大獲成功,並立刻登上了相關媒體的頭版頭條。  星辰交響樂團來華演出的首站即受到一致好評,此後幾場東部城市的巡演票迅速售罄,還有商界人士表示要再進行一次募捐,支持樂團的慈善活動。  樂團的指揮、首席小提琴手與一些重量級樂手都在各大平台露了臉,而就在三兩天中,一位樂手迅速占據了頭版頭條。  女性,亞洲麵孔,說一口流利中文。  她氣質極好,清冷秀麗,黑發黑眼,瞳色又極深,認真望向鏡頭時帶著鋒利的美。因為在采訪裏充當指揮和樂團負責人的翻譯,措辭文雅而精準,又是樂團裏唯一的華裔,媒體有意炒作熱度,很快扒出了她的成長經曆。  俞諾,三十八歲,星辰交響樂團的大提琴手。  她是平京人,曾在首都音樂學院就讀,大學畢業先去了平京市管弦樂團,又赴奧地利繼續深造。後來曾先後赴德國、俄羅斯,在不同樂團間輾轉,六年前加入的星辰樂團,三十三歲時在德國結了婚,丈夫是收藏家,頗有身份。  此次回國,是她二十三歲離開後的第一次,與當時那個查無此人的女學生相比已經光芒萬丈,儼然被當做了珍稀動物。  有人翻出俞諾當年在管弦樂團的演出,又聯係上她彼時老師,白發蒼蒼的演奏家對她不吝惜讚美,稱她今天的成功“完全靠天賦和努力”。  俞諾隻有ins主頁,最新發的圖片被搬到了國內平台。  是一張他拍,大提琴倚在角落裏,她獨坐,麵前的白色小茶幾上放了杯咖啡。文案是英文,“finally i‘m home”,被解讀成回國返鄉的思念。  大約ins評論區國人新晉粉絲的“姐姐開個微博吧”喊得太響亮,俞諾在不久後真的認證了一個主頁,把練習視頻和照片也在這邊發一份。  隨著樂團巡回演出,她的主頁短期漲粉到五十萬,儼然小網紅了。  新晉小網紅的微博關注隻有個位數,翻了翻,除卻樂團官方主頁與一些知名的大提琴演奏者,竟有一個娛樂圈相關人士。  俞諾關注了楊遠意。  看似毫無交集的兩個人引起了娛記的注意,不到一周,就有八卦賬號神神秘秘地放料,星辰樂團巡回音樂會的首站海城,楊遠意出現在了入場附近。  照片拍得模糊,可楊遠意形象過於鶴立雞群,打扮也與周圍格格不入。  他穿一身頗為青春的t恤和牛仔褲,好像在焦急地等待誰。  好事者分析,楊遠意早年曾輾轉歐美學習電影、跟組實地拍攝,俞諾常住奧地利,又巡演過歐美,兩人同為平京人,有契機認識並不奇怪。一個是大提琴手,一個是新銳華人導演,如果能發展出故事則頗有浪漫色彩。  但大約礙於俞諾的已婚身份,這場緋聞很快被大眾拋之腦後,隻有一些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圈內人還在想方設法打聽。  最後也沒打聽出什麽結果,隻好按下不表。  結束一場重頭戲的拍攝,準備空擋,方斐抱著毛絨狗看劇本。  最近八卦頻出,網上到處都是吃瓜群眾,樂子人氣氛彌漫到劇組,不少人利用閑暇時間爭分奪秒地刷新不斷變化的頭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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