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遠意心滿意足地喝著豆漿,當他最後那句聽不見。 方斐問:“訣哥,你這次拿多少?” 沈訣比了個“7”,補充道:“我以前是沒有一千萬不看劇本的。” “瞎說。”楊遠意毫不留情地拆穿他,“《江城追凶》你的片酬也就500萬。”接著轉向方斐,“阿斐你別聽他的,他主要收入根本不是片酬。這部要是收益好,你下次試試簽分成的合同,比固定工資賺得多。” 方斐說:“唐澳姐知道跟你談。” 沈訣不嫌事大地問:“怎麽,你們都一家了,財務還是分開的嗎?” “對啊。”方斐搶先說。 沈訣:“怎麽回事啊楊遠意,摳門兒!” “這次可與我無關,流動資金現在都投在電影裏了,除了公費開支,我窮得跟什麽似的,隻好吃影帝男朋友的軟飯嘍。”楊遠意坦然回答,“再說,我已經決定了,以後我們家都給阿斐管賬,房子車子麽,他想要,也都可以給他。” 沈訣:“……” 方斐借著吃東西的動作用碗擋住臉。 沈訣:“我先走了。” 晨光熹微,海風漸漸帶了點太陽的溫暖。街口有人放了幾個小桶,裏麵插滿各類鮮花,10元到20元一把不等,方斐挑了把多頭玫瑰抱在懷裏。 酒店房間裏有花瓶空置,某次發現幾條街早晚都有流動花店,方斐就上癮了。 橙色鑲紅邊,一把也沒多少,方斐拿著,先開始不覺得有什麽,感覺頻頻有人注視自己才後知後覺不對勁。 再次被便利店的年輕員工用謎之興奮的眼神目送出好幾米後,方斐疑惑:“怎麽他們老看我?” “認出來了?”楊遠意問。 “可能。”方斐撚著玫瑰花的刺,“我下次是不是戴口罩好點兒?” “那也沒關係,我們在這附近拍了一個多月的戲,偶爾網上都有人發照片。隻要不進片場,路上走走,看見了都無所謂,被拍兩張照片就當免費做宣傳了。”楊遠意換了個話題,“你現在就回酒店睡覺?” 方斐:“你去哪兒?” “去找葉老師,他要和我聊聊接下來的拍攝進度。”楊遠意說著說著,拿出手機裏寫的備忘錄給方斐看,“我們新加的那段劇情——就是警隊去找到阿江合作然後被拒絕——打算放在最近拍,和警隊的結合在一起,最近塗睿、汪宏裕狀態都不錯……” 方斐說可以啊,跟他聊接下來的布置。 兩人一直走到酒店,大堂常有遊客和旅行團往來,早上八點,正是人多的時候。楊遠意和方斐繞去側門,順便從車裏把需要換洗的外套帶回房間。 側門入內,穿過相對偏僻的員工停車場。 岔路口告別,方斐捧著花,拿楊遠意的外套:“放洗衣房去?” “行,加點兒錢。”楊遠意說,親昵地捏了捏他的耳垂,“我先走了啊。” 方斐點頭,目送他進了電梯,轉身去坐另一部可以直通豪華套間。玫瑰香氣在逼仄走廊甜得發膩了,方斐熬過夜,這會兒被熏得開始頭暈。 下次還是別買玫瑰了,他這麽想著。 電梯門緩緩關閉到二分之一,突然停住,再次向兩邊打開,接著有人走了進來。 進來那人身上的香水濃得幾乎蓋過玫瑰氣味,方斐不易察覺地皺了皺眉,往旁邊挪位置,在有限空間裏盡量拉遠距離。 “好巧啊。” 好似很久沒有聽過,卻分明無比熟悉的聲音。 方斐一愣,看向身邊的人。 “夏槐?” 青年的長相是最受舞台燈光青睞的類型,但這時桃花眼不再明亮甚至開始枯槁,膠原蛋白也加速流失,原來明媚而蓬勃的氣質不知什麽時候蕩然無存。雖然用化妝品提升氣色,方斐看他,總覺得在看一個假麵。 夏槐似笑非笑地迎上方斐視線:“我們這次是真的好久不見了,對吧阿斐?” 方斐鐵青著臉,退到電梯廂最邊緣。 “電梯裏有監控,我又不會對你做什麽,別怕啊。”夏槐說,當真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連目光都不接觸,“圈內沒幾個人知道我們倆認識,更別提有交情了,你做賊心虛?” “是你太不守信用。” 夏槐突然笑開了:“方斐,這話原原本本地還給你。” 方斐隻說:“何小石跟我無關。” “對啊,但你敢說你是無辜的嗎?”夏槐咄咄逼人,見他沉默,氣勢更盛,“你什麽都沒做,何小石出事卻真的跟你脫不開幹係。方斐,你現在裝無辜,其實看我落魄了,心裏爽得很吧?這不就是你的目的嗎?” 方斐冷哼一聲:“你真的想太多了,從以前開始就這樣。” 不知哪個字觸到了夏槐,他猛地回頭,眼圈通紅。 “我以前?!對,我活到現在二十多年最後悔的就是當年為什麽要嘴賤去要你的電話號碼!否則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你也高興,我也樂得跟你沒瓜葛!”他音量不大,卻說得每個字都咬牙切齒,“上次看到你和楊遠意我就懂了,你根本、沒喜歡過我,那你當時憑什麽要答應?!” “夏槐,你能肯定迄今為止隻對我動過心嗎?”方斐頓了頓,理智與他的激動對比鮮明,“我們分開的直接原因是你爆紅了不接受我成為你的汙點,你覺得我不再專一,那死纏爛打有意思嗎?清醒一點,沒誰有精力每天都跟你過不去。” 夏槐:“行啊,你現在是影帝了,身價高了,看不起我了是吧?” “少來胡攪蠻纏。” 電梯抵達指定樓層,方斐滿眼厭惡再不想遮掩:“你想做什麽,談條件就直說,我可以看看你還有多少籌碼。但你費盡心思找來,就隻為了撒潑——對不起,我沒時間。” 他走出電梯,走廊空空蕩蕩。 急促腳步緊跟著出來了,方斐提防著他,轉過頭,一句“不然我叫安保了”還未出口,夏槐跑了兩步,不管不顧地一把抱住他。 青年身材瘦削,方斐在那一刻感覺自己接到的是一把骨頭。 “阿斐,我錯了好不好?……”夏槐情緒起伏快,剛才還在指責他,這時莫名其妙地哭了出聲,“阿斐,我真的想過跟你好好過,你不要——” 方斐掰著夏槐的手,強行讓他鬆開用力推走。 “你能不能別發瘋了!” 夏槐踉蹌往後退,淚水鋪了滿臉也沒擦,可憐巴巴地望著方斐不動:“阿斐,何小石被捕了,我現在沒工作也丟了資源,他們說我和他是同謀。但我真的不是啊!我怎麽敢去做違法的事,頂多就……” “頂多,搶搶資源,拿視頻威脅前男友賺錢。” 慢條斯理的低沉嗓音從走廊另一側傳來,夏槐麵上一閃而過驚惶,接著強裝鎮定。 本該在茶餐廳的楊遠意拎著文件,停在方斐身側。 那雙灰藍眼睛鎖住夏槐,他目光不屑,挑剔地將眼前漂亮卻僵硬的青年打量了個遍,嘴角皮笑肉不笑地一扯。 “夏槐是麽?”楊遠意問,“借一步說話?” 不等夏槐回應,他轉過頭後眼神與聲音都溫柔不少:“阿斐,這件事你交給我,回房間等好不好?”第八十章 道德感 酒店專供vvip客人使用的茶室內點了淡雅的香,中式裝潢,一扇屏風隔開前後兩廳,裏間臨落地窗,紅木的展示架擺著主人收藏。 厚重大門緊閉時發出一聲悶響,夏槐渾身都不自禁地戰栗。 眼前的男人很高,照片裏不覺得但見了人才發現他帶著極強的壓迫感,穿著隨意,甚至衣服邊角因為拍了整夜的戲有點皺,楊遠意依舊氣定神閑。他拉開凳子坐下,頗為紳士地做了個手勢,跟進屋的茶藝師輕輕點頭,準備開始煮茶。 “坐。”楊遠意垂著眼自顧自地說,“原本約了葉老師,但他臨時有點不舒服找了醫生,茶是按他老人家的口味準備的,你看看喝的慣嗎?” 沒有任何不耐煩,反而語氣和神態都十分溫和。 夏槐皺了皺眉,實在不知道他什麽意思。 十分鍾前,走廊裏的三人互相僵持,最終方斐先退了一步,他冷冷瞥過夏槐,眼神竟是少有的鋒利:“行,我和他沒什麽好聊的。如果隻是為了糾結以前的感情,那我現在對他也沒感情。全部、已經、結束了。” 話是說給楊遠意聽的,夏槐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快站不住。 直到渾渾噩噩地跟著楊遠意重新進電梯,又稀裏糊塗到了這個茶室,夏槐還有些如在夢中。隻是手臂被方斐拖拽過的地方還在隱約作痛,他低頭看,小臂不知何時多了兩個紅印,蹭破了皮,或許剛剛的衝突比他想的激烈。 但夏槐坐在這兒,茶與香讓氣氛安謐沉靜,剛才控製不住的情緒也逐漸平複了。 茶藝師眼觀鼻鼻觀口,好像是個啞巴。 楊遠意也沒讓她出去的意思,盯著被浸潤過的紫砂壺看了一會兒:“我聽阿斐提過你幾次,見了人,跟我想象中的很不一樣。” 夏槐冷著臉,沒接茬。 他現在差不多一無所有了,沒必要諂媚。 經紀人被拘捕,消息傳開後公司其他本就看何小石不順眼的經紀人沒誰願意接手他的藝人,商務資源沒有接洽對象,紛紛也轉投別家。何小石失聯多久,夏槐就幾乎停工了多久,看似他被何小石波及,實際上夏槐自己整天擔驚受怕。 夏槐完全不知道《落水》片場起火的事是不是何耀嘉幹的,可那段時間,何家兩叔侄確實來往密切。他剛開始覺得蹊蹺,後來被一個朋友“點撥”,於是篤定跟方斐脫不了幹係。 何耀嘉拍著戲,好端端的怎麽敢去縱火? 一定是這事被楊遠意拿來大做文章就為了幫方斐出氣! 而現在,他無非想羞辱自己吧。 心思轉了一圈,夏槐麵對楊遠意更沒好臉色了:“您有話就說,我不愛喝茶。” “我想知道五年前,方斐為什麽要跟你複合。”楊遠意慢慢地抿了口熱茶,慢條斯理問道,“總不可能真是因為感情沒破裂,對嗎?” 夏槐心裏一沉:“楊導,好像我和方斐的事跟你沒關係。” “是麽。” “再說你憑什麽斷定我們那時過不下去了必須分手?”夏槐露出個譏諷的笑,“哦,我明白了,你們睡了之後你才知道他有男朋友,不想讓自己聽著像個……嗯,小三?這麽說是不是有點兒低俗?” 他長相是很豔麗的,有些女相,現在眼底帶著濃濃怨恨好似整張臉都快垮了。 楊遠意抬眼輕輕地掃過夏槐,嘴角一勾,似笑非笑道:“我對自己做的事不後悔,但我想,阿斐之所以選擇跟已經沒有感情的前男友複合——你威脅了他?” “你想幹什麽?”夏槐沒感覺到自己往後退了退。 “照片還是視頻?” 茶室內的靜謐倏忽成為一潭死水,連安神的香也失去效用。 沒聽到回答,楊遠意自行做了選擇:“那可能是都有了。再加上那個經紀人很有手段,你們這幾年當然讓他受了不少委屈。我私下調查過方斐,他那段時間幾乎沒有資源,更別說影視劇,就算有,恐怕收入也分不到多少。” “……有話直說吧,楊導。” 楊遠意笑笑:“夏槐,早聽說你很聰明,果然沒錯。好吧,那我也不賣關子了,你能要挾他的東西,請全部刪掉吧。” 原來楊遠意到底受製於那些視頻。 夏槐聞言居然鬆了口氣,他抬起下巴:“如果我拒絕呢?” “我不是在和你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