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煦恩一瞬間臊得慌,又想,莫非是因為季巍給他擦汗什麽的,讓他做夢產生了幻覺?湯煦恩躺下悶頭睡了,睡不安穩,夢裏都是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讓他有些分不清究竟是做夢還是現實。“嗡嗡嗡~”開了振鈴模式的手機因為來電而震動起來。湯煦恩被吵醒,外麵天又黑了。是季巍打來的電話。他猶豫了下,接起電話。季巍好聲好氣地問:“我回來了,沒看見你家,你回去了?”湯煦恩“唔”了一聲,頭疼地說:“昨天喝太多了,還是頭疼,我回家繼續睡了。不看電影了吧。”季巍沒說話,隻隱約聽見他的呼吸聲,綿長深緩,莫名地有幾分焦躁按捺的節奏。湯煦恩想了想,說:“我昨晚喝醉酒是不是吐身上了?沒給你添麻煩吧?我沒做什麽丟人的事吧?醉得太厲害了。”“我就記得我們一起看電影。”“記不清了。”第6章 第一碗06湯煦恩忐忑不安地等著季巍的回複,來確認那一切是不是他的幻想。季巍的聲音有點冷,說:“是嗎?”湯煦恩不確定:“我、我丟人了嗎?”季巍忍耐著怒氣似的,沉聲說:“……沒有。”湯煦恩說:“謝謝你給我擦身體、換衣服。”過了一會兒,季巍才客氣地悶聲悶氣地說:“沒關係,我們是好朋友嘛。這些本就是我身為你的摯友應該做的。”遲鈍如湯煦恩也察覺出來季巍這話客氣到古怪,讓他不安起來。季巍是在生氣嗎?他們認識十幾年,他幾乎沒見過季巍對他生氣。倒是以前學生時代有一回,別人拿他爸爸生病的事開玩笑,還說他身上有醫院的臭味,讓他好好洗澡,他跟個包子似的也不敢說什麽,季巍衝上去就給了人一拳。那是他記憶裏季巍最生氣的一次。季巍又問:“你家店打烊了嗎?給我留一碗宵夜吧。我等會兒過去。”湯煦恩連忙答應下來:“好的好的。”湯煦恩看了一眼時間,已經八點半了,他家九點打烊,不知道還有沒有剩下。這時,倒黴勁兒好像一股腦都來了。湯煦恩去前邊店裏一看,別說有剩下了,湯錚把裝甜湯的桶都吭哧吭哧地洗好了,還問他:“哥,你睡起了啊,你看我幹活還是很利索吧?”湯煦恩著急地說:“怎麽這就收工了?”湯錚:“今天生意好,提前賣完了啊。”湯煦恩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原地轉了一圈:“季巍說讓我給他留一碗,怎麽就賣完了……算了算了,我單獨給他做一碗好了。”湯煦恩套上圍裙、袖套,打算趕緊給季巍做點什麽。熬甜湯這事還真急不來,很多幹貨都得泡,要提前一天做準備。他看了看還剩下的材料,打算給季巍做一份雙皮奶。早上買的水牛奶還剩了一份,加入蛋清和糖,打勻後過篩,再倒入一個小瓷盅裏,上鍋蒸十分鍾。蒸好以後加上兩勺他自己做的蜜紅豆。但隻有這個好像又有點單調。湯煦恩想了想,同時,用做了一份黃豆粉糍粑,先把糯米粉、粘米粉按照十比一的比例調配好,加入糖和牛奶調成粘稠糊狀,封上保鮮膜,上鍋蒸,蒸三十分鍾。蒸好以後放涼一會兒,再揪成一小塊一小塊,放進裝了黃豆粉的盤子裏,給每一塊小糍粑裹上黃豆粉。當然,這個黃豆粉也是他自己炒的。湯煦恩想起自己剛開店時的光景,當時是硬著頭皮開始幹,隻敢做小本生意,什麽工商局、衛生局他都一頭霧水,雖然對兩個弟弟來說他已經很穩重可靠了,但說到底,18歲的湯煦恩也隻是個半大孩子。他悶頭自己琢磨,忙得焦頭爛額。當初他高中畢業以後不打算升學,而是去開店這件事他沒有提前告訴季巍,因為他知道季巍肯定不會同意他輟學提早參加工作。當時有個證一直沒順利辦下來,湯煦恩跑了好幾回,著急得不成,沮喪地走在路上。他手上拿著一文件夾的材料,眼睛泛紅,難受得想哭,往回家的方向走。家裏隻有兩個年幼的弟弟,他深深意識到自己是個孤兒了,沒有人可以依靠。沒曾想走到半路,迎麵撞上了季巍。湯煦恩驚了一跳,趕緊把文件夾往背後藏,季巍氣衝衝地走到他麵前,黑著臉說:“拿出來給我看看。”湯煦恩:“……”季巍:“不要讓我重複第二遍,拿出來。”湯煦恩隻好老老實實地交出文件。季巍沒質問他為什麽撒謊騙人,也沒嫌棄他不上學是不思進取,隻是看了一遍材料,問他怎麽回事,聽完他回答,說:“我跟你一起去問問還漏了什麽手續才辦不下來。”湯煦恩含淚點頭,心想,季巍可真是個絕世大好人。沒多久,在季巍的協助下,一切手續準備就緒,湯家小店終於開始正式營業。高中畢業的暑假,季巍幾乎每天都在店裏,中小學還沒放假,弟弟白天不在,晚上要寫作業,隻有季巍跟他在一起,陪他不厭其煩地調整各種甜品點心的配方,又琢磨出一套控製成本的方案,和一些小活動。熬過冷清的前半年,生意終於逐漸好了起來。今年年初那會兒,季巍還跟他提過建議,問他要不要擴張開分店。季巍有資金,湯煦恩出配方技術,非常合適。但湯煦恩想了兩天,還是拒絕了,他胸無大誌,對錢沒那麽執著,覺得賺得差不多就夠了。甜品差不多做好的時候,季巍也到了。湯煦恩不好意思地在圍裙上抹了抹手,說:“賣完了,我現給你做了兩份甜品。”季巍沒有跟平時一樣親切溫柔,臉色有點冷。正如湯煦恩熟悉他家,他也熟悉湯家小店,跟自家人一樣多拿了一副碗筷,放好,說:“坐下,一起吃。”湯煦恩總感覺自己做錯事了,“哦”了一句,乖乖坐下來。季巍撥了半碗雙皮奶到小碗裏,他吃這份,本來那一盅留給湯煦恩。湯煦恩自己嚐了一口,心道不妙,今天他精神狀態恍惚,糖放太多了,甜得齁人。再看一眼季巍,季巍吃得挺香,眉頭都沒皺一下。而一看到季巍,就讓湯煦恩想起那個奇怪的“夢”,頓時渾身不自在起來。他想,要是表現得太過介意倒顯得他做賊心虛,他得從容淡定一些才是。於是,湯煦恩笑著跟他扯起家常來:“今天我在你家睡了大半天,還以為店肯定沒開了,沒想到湯錚湯元倆小子居然沒偷懶。”“我回家的時候他們還跟我邀功呢。”“我感覺沒白養這兩個家夥,竟然也知道要孝敬我了。”說著說著,不知道怎麽回事就扯遠了。“……”“上回還有人問我湯錚有沒有女朋友,想要給他介紹相親。”“我總覺得他還小呢,回頭一想,他也已經到已婚年紀,不小了。”他向來愛跟季巍聊天,什麽都說,季巍都會耐心聽,氣氛便融洽起來。但今天這招好像沒有用。季巍手裏捏著的小瓷勺敲在碗上。鐺鐺,鐺鐺。他說:“你自己呢?你也不小了,要去相親嗎?”湯煦恩傻不愣登地說:“前幾年還有人給我介紹,但我覺得我條件不好,沒做好結婚的準備。這兩年,可能我老了吧,學曆又不高,沒人看得上我,都沒人給我介紹了。”季巍仿佛咬牙切齒地問:“這麽著急啊?”湯煦恩說:“……也不著急。”“我覺得,隨緣吧。”季巍低下頭,沉默地吃東西。湯煦恩看他情緒不對,也沒敢吱聲。季巍一向對他溫柔體貼,突然這樣凶了一下,像是不經意泄露出一絲絲黑氣,怪嚇人的,讓他緊張得心砰砰跳。昨晚那到底是他的一場夢?還是真的發生了點不可描述的事情?湯煦恩想。現在揣摩季巍的態度也無法確定。季巍這樣芝蘭玉樹的人物怎麽可能給他做那、那種事?還抱著他貪戀地主動地問他喜不喜歡……忽地,季巍又說:“你別妄自菲薄。”“你很好的。湯煦恩。”季巍一喊他的全名,湯煦恩心裏立即咯噔一下,一般情況下,季巍都管他叫“小煦”,一叫大名,準沒好事。季巍頗為嚴肅認真地說:“你有這座房子,本地戶口,手上也有一些存款了。而且你拿到了自考本科的學曆,並不能說學曆低,條件並不算差。”“你還有很值得稱讚的品行,你勤勞誠實,怎麽就不會被人看上了?有眼光的人會喜歡你的。”聽得湯煦恩直臉紅。特別是季巍說這話的時候還特意抬起頭,直視著他的目光,在說“誠實”兩字的時候格外加了重音,但此時湯煦恩已經頭暈腦脹,壓根沒注意到。湯煦恩說:“隻有你會這樣誇我。嘿嘿。”季巍仍然目不轉睛地盯著傻笑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