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國後的這兩年季巍身邊確實沒有一點花花草草他是知道的,季巍說是先忙事業。當時才二十五、六歲,覺得年紀還小,沒想到一晃眼他倆都已經二十八、九歲了。但再往前呢?在國外的時候?湯煦恩對此一無所知,他跟季巍通信完全不會聊這個,他覺得太私人了,而且那會兒他對這方麵完全不開竅,壓根就沒想起來問過。倒是季巍好像問過他兩回,他覺得自己蠻丟人的,回複說沒有,沒空,有次認真地說過,在供兩個弟弟都上大學之前他是不會結婚的。尤其是這兩年,差不多到他們這一代人的結婚高峰期,動不動有同學結婚邀請他去湊份子。這不,想什麽來什麽,沒過兩天,湯煦恩接到高中老同學的消息,說下周六結婚,在微信上給他發了電子請柬。湯煦恩轉頭就去問季巍參不參加。季巍說參加的。那當然是一起去啦。第8章 第一碗08所有老同學都知道湯煦恩跟季巍要好。季巍剛回國沒多久,兩人就結伴出遊。湯煦恩把他們爬山登頂以後拍的合照發在朋友圈,馬上有人來問他:【驚了!你還跟季巍有往來啊??】湯煦恩不理解他們的意思。為什麽不?朋友這種東西就是要結交一輩子的啊。然後對方訕訕地說:【因為季巍上大學以後就漸漸不跟大家聯係了嘛,出國以後更了,感覺跟人間蒸發了一樣。】湯煦恩:【沒有啊,我一直有跟他寫信、通電話。】而且還不是一年半載才聯係一次那種。以前通訊還不發達,湯煦恩用的手機還隻有發短信和打電話的功能,他家裏也沒電腦,跟季巍聯絡是很麻煩。按道理,他們很快就會失去聯係,但季巍幾乎是以一周一兩封信的頻率,鍥而不舍地給他寫信——那湯煦恩也沒別的朋友,他覺得一定是季巍獨在異鄉為異客,非常寂寞,作為好朋友,他必須義不容辭地為季巍排解憂愁!他一點也不覺得麻煩,相反,他把與季巍的通信視作是心裏按摩,每次有郵遞員來投送掛號信,他就充滿期待。每天忙累了,就坐下來抽半個小時或是一個小時把今天發生的一些瑣事記錄下來,又或是看一看季巍給他推薦的書,看完以後跟季巍討論讀後感。唯有在此時,他才能逃離繁忙勞累的現實成人工作,在僅有他與季巍兩人的友情世界裏偷偷喘口氣,放鬆一下。寄信是比較便宜的聯絡方式,在季巍出國的頭半年,湯煦恩都沒有見過季巍一麵。他很想念季巍。好歹季巍讀大學的時候,他們還可以在寒暑假見麵。有天他看到可以用電腦視頻聊天,就又從自己的飯錢裏摳了點錢出來,寫信問季巍他們可不可以試試看這樣做,他想看看季巍。然後在某個他還在工作的日子,突然,季巍打電話過來。這很反常,季巍知道他白天要工作,算好時差,基本不會在這時候打給他。那一定是有什麽急事。湯煦恩想,他擦擦手,第一次暫時撇下生意接起電話,幸好正好那天湯元在店裏幫忙,他把人叫過來接掌一下勺子。趕緊去聽聽季巍有什麽要緊事,竟然這樣著急。在一片嘈雜的人聲中問:“喂?怎麽了?”越洋電話好貴的,雖然這是季巍打過來的他不用花錢,但還是心疼。季巍說:“我收到你最新一封信了,你說想要跟我電腦視頻是嗎?”湯煦恩說:“是啊。”季巍問:“你家不是沒有電腦嗎?買電腦了?”湯煦恩又擦了擦手,看了眼弟弟,走遠了寫,很小聲地說:“沒有,我偷偷攢了點錢,我去網吧跟你視頻。”對於自己藏私房錢而不是緊著弟弟這件事,湯煦恩覺得很是慚愧,可是他也有自己的人生嘛。季巍聞言輕輕笑起來,像是跟他合夥做壞事似的,也放低聲音,神秘兮兮地說:“嗯,我們約個時間。”“我聽到你那邊有客人的聲音,哎呀,對了,你現在正在開店吧,我打攪你做生意了是不是?”湯煦恩說:“沒關係,沒關係,接個電話而已,影響不到哪去。”季巍放平語氣,恢複了理智,快活地說:“我應該等你休息的時候再打給你的,對不起了。剛才我收到信看你這樣說,我太激動了,沒想到別的,直接打給你了。”“小煦,我很想念你。”湯煦恩答:“我也是。”即使他們相隔千裏,湯煦恩仍然覺得他們的友情像是一條牢固的線,將他們這對好朋友緊緊地維係在一塊兒。轉眼十幾年。所以,季巍回國後,兩人再見麵,湯煦恩一點也沒覺得彼此有生疏。他在機場接季巍的時候,兩人還是無話不談。唯一的區別就是,他覺得季巍出了一趟國,比學生時代要更時髦了,穿得比電影啊雜誌上的男明星還要有型,身上的青澀都褪去了,完全是清俊沉穩的成熟男人味。他還原地踏步,除了埋頭做他的小本買賣,成了個小市民,別的什麽都不會。季巍在國外就有幾年在名企的職業經曆,回國後直接接手了家裏的公司,平步青雲,完全可以稱得上是年輕有為。隨之而來的是,原本在老同學裏無人問津的湯煦恩忽然多出了不少“朋友”關心,當然,都是關心了沒兩句就開始問季巍的事。漸漸地,以湯煦恩為橋梁,季巍有時也會去參加一些老同學的活動,都是與湯煦恩一起去的。這次也不例外。婚宴酒席定在一家五星級酒店。特別選的黃道吉日,中午12點整開始。這天是周六,為了照顧來賓的時間,最好不用特地請假,那人來得也更齊全一些。不過,對湯煦恩來說,這依然是工作日,而且還是工作忙的日子。得虧是大學放假,兩個弟弟都在家,而且今天那個孟天佑也過來,表示正好有空,來給大舅子幫忙。湯煦恩想到在網上搜到這家夥身家多少多少億,就覺得很不安,但小元樂嗬嗬地說沒事,於是他還是點了頭。這兩天,湯煦恩從季巍那裏得到了關於孟天佑的調查反饋:沒結過婚,沒有前女友,也沒有前男友,父母雙亡,孤家寡人一個,但聽說他脾氣不太好,是個比較招人害怕的上司。然後又得知,孟天佑的公司正是之前讚助湯元手上科研項目的金主,兩人估計就是因為這個而認識的。那……那好像除了老了點也沒別的問題。老也不是太大的問題,孟天佑長得不算老。姑且靜觀其變吧。湯煦恩覺得自己有一種神奇的直覺,他能憑借本能判斷一個人是好是壞,假如覺得對方不太好,他是不會強迫自己非要跟人社交,就默默地斷了關係。孟天佑沒有給他那種討厭的感覺,應當不是壞人。出發去婚宴前,他還看到孟天佑在穿圍裙,樣子頗為滑稽。他隻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眼神,心想,季巍有空也會來幫他,搭把手什麽的。尤其是高中畢業的那個暑假,季巍每天泡在他店裏忙前忙後,為此還被客人問過他們是不是開兄弟店,以為季巍也是他們家的孩子。湯煦恩想要給季巍工錢,季巍不肯拿,黑著臉表示他給錢就是瞧不起朋友。想想也是,季巍一富家少爺,怎麽可能差他那點錢,隻是人家不需要不代表他就能理所應當地不給。湯煦恩哪還敢給?人情,人情。人情是這世上最貴重的東西。回過神來,他也記不清自己到底欠了季巍多少人情。也不知道這輩子還不還得清。想著想著,他走出了小巷,看到停在路旁的車。季巍站在車旁等他。湯煦恩走近,季巍還給他開車門。湯煦恩自然而然地坐進副駕駛,係好安全帶,然後才想了下,等等,為什麽他都習慣季巍照顧他了?剛想了個開頭,沒個所以然,就聽季巍說:“等會兒吃完飯我還得回公司,你要跟我一起走嗎?還是留下來跟他們敘舊?”湯煦恩問:“你什麽時候回去啊?”季巍說:“大概一點吧,一點半前要回公司。”“哦,”湯煦恩想起來,“那你還得開車,還要工作,不好喝酒啊。”季巍說:“嗯。少喝點吧。”季巍的開車技術很好,就算是在顛簸的路上也很平穩,車上也很整潔幹淨,香香的。不和諧的是,車頭放著個可可愛愛的搖頭小豬的擺件。不必說,還是湯煦恩送的。湯煦恩還能聞到季巍身上有男士古龍水的氣味,冷冽矜貴,暗香浮動。不知怎的,湯煦恩又默默紅了臉。還是因為那個夢,太像真實的了,連夢裏的香氣都是那樣真實,縈繞在他鼻間,旖旎幻香揮散不去。最近每晚每晚,他閉上眼睛,就出現這個夢的片段。醒來就覺得羞恥。大抵是因為他打光棍太多年了,才會這樣無恥,竟然連自己的男性好友都去肖想。在等待完一個紅燈,亮起綠燈時,季巍忽地問:“怎麽了?為什麽一直在看我,有事要說?”說這話的時候季巍頭都沒轉過來,眼珠子都沒轉一下,卻像是將他的一舉一動都收攬目下,了如指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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