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煦恩聞言,忍不住噗嗤一笑。季巍看著他,他收起笑,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問:“我這人不太會看別人的臉色,你能不能直接跟我說啊?你的意思是讓我以後別來這裏賣冰棍了嗎?”季巍板著臉,說:“你想來就來吧。又沒攔著不讓你來。”“就是看你在場邊沒有球玩怪可憐的,所以才想叫上你一起,你不玩就算了。”湯煦恩笑笑說:“謝謝你哦。”他還覺得每次過來都可以一氣兒賣完,做多少賣多少,美滋滋呢。後來,湯煦恩又去了四五回,每次都能見到季巍,但兩人沒說幾句話。他還是帶張小馬紮,坐在籃球場外的樹蔭下麵,看少年們打球。沒辦法不看季巍,他是打得最好的。季巍又來問了他一次,問他為什麽老看自己。湯煦恩耿直誠實地誇獎說:“你打球的時候帥的像是個籃球明星,不看你看誰啊?”季巍聞言,又問:“你今年幾歲?”湯煦恩想了想,說:“十三歲。”季巍嘀咕:“我也十三歲。你看上去真小,跟小學生似的。勁兒倒是挺大,這麽重的車也騎得動。”湯煦恩驚了,心想,這人居然才十三歲?就長得這麽高了?有時候,兩個孩子之間構建起友誼不需要什麽驚天動地的契機,在一群人裏,隻是同齡,就會不由自主地互生好感了。尤其是在一群大孩子裏,隻有彼此像是同齡人,你看看我,我瞅瞅你,再打個招呼,親熱地說:噢,你也是個幼崽啊?但在他們像是要開始互相熟悉一些的第二天,湯煦恩就因為小元得了流感而中斷了他的暑假小買賣,在家照顧,等到小元病好了,他的暑假也差不多過去了,還連著幾天下雨,湯煦恩的小生意就這樣結束了。直到開學那天。湯煦恩背著書包帶著學費到教室報道,教室裏亂糟糟一群人,他也沒仔細看都有誰,直接在自己的老座位坐下來。過一會兒,他才後知後覺地分辨出大家好像在討論班上來了個轉學生。湯煦恩也心生好奇,轉頭過去,恰好季巍也看向他,兩人視線相接,彼此都微微怔了一下。季巍本來淡漠的眼眸迅速降溫,冰冷徹骨,把湯煦恩給看得下意識打了個冷痙。湯煦恩回過神,默默地轉了回去。他覺得有點莫名其妙,為什麽這個人要這樣子看他啊?叫什麽來著?好像姓季,但是名字是什麽,他記不起來了。糟糕。沒想到他們居然成了同學。班主任出場,讓轉學生上台做自我介紹。季巍在黑板上寫下自己的名字,湯煦恩總算是挪用了大腦記憶區的一些細胞,勉為其難地用心記了一下他的姓名。報道班會結束。有好幾個性格外向熱情的同學圍在季巍身邊,嘁嘁喳喳地問他:“你是哪裏人啊?”“你之前在什麽學校讀書的?”“你這雙鞋子是阿迪的吧?”“你怎麽會半路轉學來我們學校?”湯煦恩全不關心,整理自己的書包離開,他還趕緊去菜場買菜,然後回家給爸爸和弟弟做飯吃。開學以後的頭一個月,湯煦恩都沒跟季巍說過一句話,他們倆看上去也確實不像是一路人。季巍矜貴高傲,湯煦恩樸素溫馴。直到有一天,也不知是從誰開始傳起的,說季巍是不良少年,在以前的學校跟人打架被開除了,才不得不轉學到他們的學校來。湯煦恩是個不愛打聽八卦傳聞的人,傳到他耳朵裏的時候,關於季巍的傳說已經四處沸沸揚揚了。那天就是一起搬作業去教室的路上,班長突然神秘兮兮地講給他聽的:“還有說季巍被警察抓到,進過少改所!聽說他每星期都打架,打死過人!”湯煦恩覺得真無聊啊,篤定地說:“假的。”班長說:“你怎麽知道啊?”因為他在暑假就見過季巍啊,憑他的感覺,季巍不是壞人。季巍還會試圖偷偷多給他十塊八塊。再說了,季巍跟他們一個年紀,要是季巍真進過少改所,肯定得耽擱過學業,比他們大一兩歲才合理。湯煦恩認真地說:“他是個好人。”說著,他跨一步,轉個向,迎麵撞上了季巍,被嚇了一跳,手上捧著的高高壘起的作業本差點坍塌下來。季巍的手比作業本掉下去的速度快,穩穩伸住,問:“要我幫你拿一半嗎?”湯煦恩說:“我沒關係。你要麽幫班長搬吧,她是女孩子。”季巍爽快答應下來:“行。”季巍從班長的手裏把作業本都轉移到自己這裏,跟湯煦恩兩人肩並肩走了。同學們見到季巍,像是見到惡霸,避之不及地讓開,已經沒有了剛開學時的熱情狀態。但他們也不奇怪為什麽湯煦恩會跟季巍走在一起,湯煦恩就像是一碗水,少年時他就展現出他的溫吞老好人氣質,他很平凡,不打眼,無論和誰搭配都不會違和,因為壓根不會被矚目關注。恰好那天放學。湯煦恩有時耽擱了下,所以回家晚了,他到教室整理書包時,發現隻剩下季巍一個人。季巍百無聊賴地坐在那,手指間轉著一支筆,見湯煦恩回來了,他用筆敲了一下桌麵,然後起身。季巍走到湯煦恩麵前,徑直問:“你為什麽裝成不認識我?”湯煦恩:“……啊?”季巍又問:“還有,你為什麽答應了我會來,結果放我鴿子?”是指去球場賣冰棍的事嗎?湯煦恩老實巴交地說:“我弟弟生病了,我得照顧他。”季巍像是勉強接受了他的這個解釋,臉色好看了許多:“嗯。”“你弟弟病好了嗎?”看,季巍挺善良了吧?湯煦恩想著,說:“好了。但是後來又下雨,不方便出門。”不然他也很想再去賺外快啊。流言來得快,褪去得也快。等到期中考季巍拿了好成績以後,學校裏就沒有人再在背後傳他可能是不良少年的事情了,哪有小混混成績那麽優異的?而且季巍的平時表現有目共睹,他一點也不張揚跋扈,比許多同學都要更性格沉穩。他在路上見到老師都會停下來微微鞠躬、尊敬地問好,這能是不守校規校紀的壞學生?對同學也算團結友愛——單指對待湯煦恩。他們也發現,回過神來的時候,季巍已經跟湯煦恩形影不離了。也不知道這兩個全不相似的人是怎麽好上的。……湯煦恩睡醒過來,還有點惆悵。其實當初他們倆成了好朋友就有很多人不能理解,曾經有個同學說他跟季巍的搭配就像是小麻雀跟老鷹,走在一起不般配的有些好笑。季巍總會不高興地說:“關他們屁事。”現在,湯煦恩覺得自己這個摯友很不稱職。他甚至連季巍其實是個男同性戀都不知道。初高中那會兒是一點預兆都沒有啊。他倒是知道以前高中裏有個男同學是同性戀,那人平時就娘娘腔,娘娘腔的很出名,後來果然不出意外地聽說他喜歡男人。想到這裏,湯煦恩記起來了。在國外留學期間,季巍在某一封信上曾經寫過他有大學同學是同性戀,其中有男有女,內容大概是他所在的地區通過了同性戀婚姻法案,於是有幾個他認識的同學跟老師請婚假,他去送祝福時發現對方的結婚對象是同性,雲雲。因為這封信講的事情比較新奇,所以湯煦恩有些印象。湯煦恩發愁地看著天花板,不由地琢磨起來,莫非是季巍在國外的那幾年見識了同性戀,給他打開了新世界大門?總得有個契機吧?他曾以為的關於季巍的留學情史,對象其實不是女人,而是男人?季巍是被他的某位男同學給掰彎了?一想到這,湯煦恩又覺得有點難受。季巍什麽都沒告訴過他。啊啊啊啊啊!!!湯煦恩在心底呐喊,他到底該怎麽麵對季巍啊?!!湯煦恩看一眼時間,他睡了快一整天,現在是早上七點。估計湯錚湯元已經把店開起來了,他得趕緊回去。湯煦恩趿拉著拖鞋進了衛生間,他總感覺身上黏糊糊的,或許是因為出汗,或許是因為季巍的親吻。坐在馬桶上時,湯煦恩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腿,內側,人體最嬌嫩隱私的皮膚處有好幾塊深深淺淺的紅印,想到這些玩意兒是怎麽來的,湯煦恩就直臉紅。他恍恍惚惚、羞恥不已地想,上次他沒有在自己的身上看到痕跡,但他也沒檢查這個部位,莫非其實上回這個地方也有吻痕?已經無從考證,他也不可能直接去問季巍。“噔噔。”叩門聲響起。“該起床了。小煦。”季巍在門外說。湯煦恩驚了一跳,喪失聲音,緩了緩,才回答:“……啊,我已經醒了。”他現在極度精神敏感,關注著季巍聲調裏一絲一毫的變化,努力揣摩季巍的想法,可惜他完全猜不透。季巍很是冷靜淡定,猶如昨晚壓根沒對他做各種極盡下流之事,態度一如往常,溫柔關照地說:“早飯已經做好了,你洗漱完了就過來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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