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無限逼近麵試期,程沐則和方爍推掉了手裏的絕大部分工作和私事,專心準備。 工作室時不時會接到匿名的提神奶茶,每次都是一杯標準糖,一杯重糖。 程沐則覺得東西來曆不明,一直不讓方爍隨便動。 直到方爍接到了來自表哥的電話,這才知道奶茶原來是萬衛鐸買的。 至於他是怎麽知道方爍最近需要提神的,萬衛鐸隻是含糊其辭,沒能說出個所以然來。 正式麵試的那一天終於到了。 上午十點的麵試,九點不到時,藝術樓報告廳裏已經三五一群地站了不少人。 他們中有不少人是認識方爍的,甚至有人看見方爍後直言要退出競爭。 但方爍對他們大多敷衍應付,態度也略顯清冷,孤傲感油然而生。 上次明確感受到方爍身上的反差感還是他們第一次見麵聊工作室未來規劃的時候。 等他應付得差不多了,程沐則才插上嘴:“你有偶像包袱?” “嗯?”方爍轉過頭,不明白程沐則的意思。 程沐則掃了眼不遠處剛和他打過招呼的那些人,道:“你怎麽對他們那麽冷淡?” 方爍會意,解釋道:“他們會靠過來,不過是因為我身上的虛名,又不是真想和我探討什麽,我幹嗎給他們好臉色?而且要論技術交流對象,他們哪個比得上你?” 程沐則苦笑。 這段時間下來,他已經習慣了方爍帶著濃重濾鏡色彩的誇讚,也懶得再糾正。 反正左耳聽右耳出,短暫地掠過一陣愉悅,僅此而已。 麵試順序采用隨即抽簽形式,程沐則和方爍分別抽到了第三位和第七位,都相對靠前。 不到兩個小時,兩人就結束了麵試。 麵試結果晚上才會出來,兩人便先行離開。 雖然努力良久,但是他們並不焦慮最終結果,畢竟成了隻是錦上添花,不成也不會影響到他們後期的計劃推進。 不過,有一件事不能再拖了。 今晚請沈教授吃飯,感謝他對他們這兩個“笨學生”的不離不棄。 程沐則事先看了眼課表,確認沈靳之沒有課才打了通電話。 第一遍沒接通,程沐則習慣性地點了回撥。 而這次沒等幾秒,電話就接通了。 “沈老師,我們麵試結束了。” “嗯。” 沈靳之應聲,聲音比平時低得多。 程沐則剛想說什麽,隱隱聽電話那頭有開會的背景音。 他身形一滯:“你不會在開會吧?” 沈靳之低聲肯定。 “抱歉抱歉,打擾了。”程沐則急促地掛斷電話。 二十多分鍾後,程沐則才接到沈靳之撥回的通話。 程沐則向沈靳之發出了晚飯邀約,不巧的是沈靳之人在外地,一段時間都不在津鬆市。 看來,他們隻能等沈教授那邊的事情結束再說了。 當晚,程沐則和方爍各自收到麵試通過的消息。 程沐則請方爍吃了頓大餐,慶祝一番,卻總覺得少了點什麽。 簽訂合同的當天,程沐則和方爍才知道第一節 課的安排就在兩天後。 開課的當天,已經是程沐則失去沈靳之消息的第五天了。 他早早地到了學校。 攝影係的一位老師帶他去了教室,並把他引薦給同學們。 雖然反複練習過很多次,但真正站在台上的時候,程沐則還是有些緊張。 他隨意向下掃視,竟在最後一排發現了一個身形酷似沈靳之的人。 那戴著純黑的口罩,既沒戴眼鏡又低著頭,程沐則不敢確認。 此刻,他沒有多餘的精力分神,全身心地投入了課堂中。 好在分享經驗對於程沐則來說是一件相對放鬆的事,他漸入佳境,思路也流暢了許多。 時間匆匆流逝,課堂接近尾聲。 ppt被翻到最後一頁。 程沐則問道:“關於這節課,大家還有什麽疑問嗎?” 教室裏一片沉默。 突然間,一個男生從靠後排的位置站了起來。 “這位……程老師。” 他的語氣不善,故意把“老師”這兩個咬得很緊,帶著幾分嘲諷的意味。 “你今天講述了人像和風光兩種攝影兩種類別,風光的例圖是你自己的作品,人像的例圖卻全都是別人的作品,該不會是你根本不會拍人像吧?” 那番話像一根尖銳的魚刺般戳在程沐則心口。 兩年多前,程沐則出院後才發現,自己丟失的不僅是記憶,也失去從事人像攝影的能力他無法拿起相機對準任何人。 每當他想以人為拍攝主體時,雙手就會止不住顫抖,而且根本無法控製。 程沐則去了很多醫院,但因為他遺忘了很多東西,終究沒能得到一個確切的答案。 而解決這個問題,也是他執著尋找自己丟失記憶的原因之一。 那學生見他不說話,說話愈發得寸進尺:“作為非學院派攝影師,隻會紙上談兵還來教我們,是不是就太業餘了?” 學生們開始議論紛紛,原本安靜的教室像是溫度即將升到臨界點的水,逐漸趨於沸騰。 事實上,學院派和非學院派攝影師的矛盾由來已久。[注] 接受非學院派攝影師的指導,學生們中有很多都是不屑一顧的。 程沐則上學的輔修過攝影類專業,也取得過相關學位,卻在自我介紹時候刻意略掉了這點,目的是與方爍共擔壓力。 畢竟方爍是純純的非學院派,完全沒有經過係統的理論知識學習。 如果今天他不能鎮住這些學生,方爍將要麵臨的壓力就可見一斑了。 此起彼伏的討論聲逐漸駁雜,其中不乏暗諷。 程沐則拿起桌上帶優盤,重新插在電腦上。 優盤裏有幾張他以前的未公開作品,足以在這種情況下堵住悠悠之口。 可就在這時,一直在旁聽的老師忽而站起身,嗬斥道:“都吵什麽?程老師能給你們講課自然是有道理的。” 說完,他客氣地轉過身,遞過來一部相機對程沐則道:“不然就給他們現場示範一次吧。” 這一番舉動下來,程沐則原本準備好的決絕方式當場失效,生生地爛在了手裏。 程沐則凝視著那部相機,一時騎虎難下。 他當然知道解決這個困境的最佳方式就是當場產出一個作品。 可這最簡單的解決方式,對於他來說,卻是最難的。 眾目睽睽下,他動作遲緩地接過相機,表麵波瀾不驚,雙手卻止不住微微發顫。 來自四麵八方的視線炙烤著程沐則,隱隱有細汗從程沐則的額角滲出。 他在害怕。 年少時,他四下拜師,不知道丟過多少臉麵才初窺門徑。 正式踏上這條路上以後,也從未因為所謂的麵子而減少和別人的交流探討。 他從不害怕丟人。 他最害怕的,是在自己最熱愛的領域,以這種方式接受挫敗。 但事到如今,他已經沒有退縮的餘地。他指尖微微蜷縮,抬起相機。 “程老師。” 就在這時,教室的後排傳來了沈靳之的聲音。 他摘下口罩,從座位上站起來。 “手傷了就別勉強自己,如果可以,能讓我這個半吊子學生代勞嗎?” 作者有話說: 注:學院派攝影師,一般是指正規科班出身,受過係統培訓教育的攝影師,一般具有豐富理論知識。 下一更明晚10點~第21章 先生,約……嗎? 程沐則抬頭,循著聲音望過去。 像是做夢般,沈靳之就這樣在他最無助的時刻從天而降。 “可以嗎?” 直到沈靳之再次詢問,程沐則才明白,他是在征得自己的同意。 他怔怔地點頭。 陽光從窗口規整地打下,在教室裏形成幾個立體的光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