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沐則拿出拖鞋給沈靳之,請他落座。 等沈靳之坐下,程沐則才回到門口,搬起他從學校領回的獎品放到沈靳之麵前的茶幾上:“你運動會得的獎,廚房救星,料理機。” 沈靳之抬起手,用指節按了按鼻尖,順便擋住他上揚的嘴角,一副努力憋笑的模樣。 這種反應印證了程沐則的猜測。 他就是故意的! 程沐則微磨齒尖,對沈靳之道:“東西你還是拿走吧,我這裏用不上。” 沈靳之搬起盒子放在腳邊,沒有在東西歸屬上浪費時間的意思。 他轉而問道:“正好我們都有空,能聊聊合租的事嗎?” 程沐則垂下眼睫,還是坐在了沈靳之的對麵。 “住回來的事能再考慮考慮嗎?” 程沐則認真道:“我毛病很多的,最顯著的就是作息不規律。我早上賴床,晚上熬夜,很可能大半夜起來收拾東西,叮叮當當的,特別煩人。” “是嗎?”沈靳之饒有興致地摸了摸下巴,“我怎麽記得你和我說過,你很喜歡晨跑?” 程沐則沉默著,快速在腦子裏匹配和“他喜歡晨跑”有關的信息。 他剛搬到融寧城的那幾天,好像是為了和沈靳之拉近關係,特意早起“偶遇”晨跑的沈靳之。 如果沒記錯的話,他的確胡扯了一句他喜歡晨跑之類的瞎話。 他的記憶力真有必要這麽超群嗎…… 程沐則總算知道了什麽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他搜腸刮肚地又找了幾個理由,沈靳之卻不費吹灰之力便巧妙化解。 程沐則這才深刻認識到一個事實以他目前的處境,就是再長一百張嘴也說不過沈靳之。 他長歎一口氣,幹脆攤了牌:“你一定要在我身上做無用功嗎?” 麵對程沐則突然改變的話術策略,沈靳之頓了頓。 很快,他語氣輕鬆回複道:“怎麽是無用功呢?我現在每天都很開心,這不就是最大的收獲嗎?” 程沐則反駁:“可你明知道……” 沈靳之笑笑:“知道什麽?沒必要為還沒發生的事情擔憂,否則生活隻會被一些不必要的憂慮包圍。” 程沐則不得不承認,沈靳之是對的。但他也真的不能放任沈靳之這樣下去,就像他不能給唐落希望一樣。 他提起一口氣:“沈” 一段清脆的響聲打斷了程沐則的話,那是沈靳之的手機鈴聲。 屏幕上是一串未保存的號碼。 沈靳之蹙眉,點擊了接聽鍵。 “有事?” 他認真聆聽了半分鍾,眉眼的線條驟而緊繃,他推了推眼鏡:“知道了,我立刻回去。” 沈靳之收起手機,抬眸看向程沐則:“衛鐸那邊有點急事,合租的事晚點再說吧。” 程沐則怔神的片刻,沈靳之就走到了門口。 他走得很匆忙,和以往他們每一次分別都有著明顯不同。 下午打電話時,沈靳之就在開緊急會議,晚上吃飯萬衛鐸就幹脆沒來。 難道是萬老板的公司出了問題? 可即便他猜到也沒有用,畢竟這方麵,他確實幫不上忙。 感受著屋內還殘存著的沈靳之的氣息,程沐則低低地歎了口氣。 料理機靜靜地站在沙發邊,無聲地訴諸著主人離去的遺憾。 沈靳之忙成這樣,這些小事也隻能之後再說了。 他隻得暫時把料理機安置下來。 東西剛平穩地放在台子上,兜裏的身份證悄然滑落在地。 身份證背麵朝上,跌在了廚房鬆軟的毯子間。 程沐則彎身拾起它,又注意到了上麵的簽發時間。 怎麽會一點印象都沒有呢? 但這種事也不是一次兩次了,程沐則沒有為難自己,收好身份證就上床休息了。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使用身份證過於頻繁,程沐則做夢都在拿著它。 “怎麽還盯個沒完了?” 身邊人抽出他手裏的身份證:“快到派出所了,馬上陪你補辦一個。” 出租車上,程沐則往椅背上靠了靠:“幸好上學的時候暫遷了戶口,不然丟了身份證還要飛幾千公裏補辦,想想就不值,要是能開通異地身份證辦理的業務就好了。” “或許你可以考慮徹底遷戶口,不是打算留下了嗎?” 程沐則點點頭:“你說得對,就快畢業了,我回去就看看人才引進。” 車輛轉眼到了派出所門口。 手續辦到拍照那一項,程沐則剛踏進拍照室,又縮回了腳。 他撥了撥額間的碎發,問身邊人道:“我現在好看嗎?” 那人答:“好看。” 程沐則“嘖”了一聲:“你認真點嘛,身份證上的照片要留十年的,我可不想因為照片醜每次拿身份證都要藏藏掖掖。” 一陣輕緩的笑意從身邊傳來:“放心吧,我們阿夏這麽好看,怎麽拍都不會醜的。” 程沐則不死心地抬起頭:“還是幫我理理頭發吧,我就是感覺亂哎。” “好~” 程沐則閉上眼,細碎的發絲撩過他的眉間,柔和得像是午後和煦的風。 溫柔的呼喚掃過他的耳畔:“阿夏,可以睜眼了。” 程沐則睜開眼,定定地望著臥室空蕩蕩的天花板。 他坐起身,迅速消化剛才的夢境。 雖然隻要那個人出現,夢境的畫麵就會模糊,但這已經是他第一個能記住內容的夢了。 他快速拿起床頭櫃上的錢包,拿出內裏的身份證。 背麵,津鬆市公安局幾個字清晰地印在簽發機關之後。 三年過去了,有人能記得他的幾率微乎其微,但這是他眼下唯一的線索了。 在公安局轉了一上午,結果如他所料,沒有人對他和當年陪他來補辦身份證的人有印象。 他呆呆地坐在綜合辦事大廳外的長椅上,反複摩挲著自己的照片。 周圍人來人往,或喜悅或匆忙,如同浮光掠影。 證件照上,他滿臉盡是無憂無慮的笑容。很可惜,現在的他,已經不會這麽笑了。 他擠出一個勉強的笑意,一遍遍告訴自己沒關係。這種方式是奏效的,程沐則快速恢複平常心態,仿佛那個滿富希望的插曲從未發生一般。 下午兩點,程沐則回到了工作室。 方爍沒有開電腦,在自己桌前擺弄著紙張。 看著那種忙碌,程沐則聯想到了昨晚沈靳之離開前的倉促。 他試探地問方爍道:“你表哥的公司,沒事吧?” 方爍並不意外:“你看見新聞了吧。其實具體我也不清楚,畢竟就算他真和我說,我也不太能聽得明白。但的確是不太好,他最近都在忙這個。” 程沐則訥訥地轉轉眼珠,又問道:“你在忙什麽?” “哦,表哥想賣房,我在幫他找買主。”方爍語氣平和,“但這種急賣房很難賣出高價的,真是可惜了。” 他雖然沒見過萬衛鐸幾麵,但就他的衣著配飾來看,他的家底絕對不淺。 情況都嚴重到需要他賣房子了? 賣房…… 萬衛鐸的資金鏈出了問題,沈靳之絕對不會袖手旁觀。所以……沈靳之很可能不是一時興起要合租,而是他也準備賣房融資? 難怪信封過了一夜還一動不動地擺在他門口,或許沈靳之從那天開始就沒回去住過,昨天一起回來也隻是為了隱瞞實情。 “……” 程沐則抬手,緊張地咬著指節。 片刻後,他轉身離開:“走了。” “啊?”方爍疑惑地轉過身,“你不是剛來嗎?” 晚霞終究被夜色壓下,露出暗夜的一角。 沈靳之停好車,接起萬衛鐸的電話:“剛到,你說。” 他走進樓道,邊聽邊往上走。 燈光一層層向上亮起。 路過三層時,他向程沐則的門口掃了一眼,終究沒敲門。 他回複道:“可以,整理今晚商榷的內容,明早開會再敲定剩下的部分。” “就是今晚加班的意思唄。” 沈靳之應聲,下一秒,他卻怔住了。 程沐則正站在他家門口,腳邊放著大大小小的包裹。 沈靳之的手緩緩從耳邊滑下,垂在腿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