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諺識嘴裏含著一口三鮮包,愕然道:“你還會包包子?”  朗頌點頭:“我媽以前賣早餐,包子、燒麥都是自己包,我跟她學的。”  孫諺識艱難地咽下嘴裏的包子,忍不住豎起了大拇指。  朗頌又指著櫃台上的本子說道:“早上買東西的人挺多,每一筆我都記下來了,付現金的我打了個√,現金夾在本子裏……”  孫諺識看都不看,把錢抖了出來把本子扔進了抽屜,打斷朗頌:“不要這麽小心翼翼,以後該怎麽收就怎麽收。對了,”他從口袋裏摸了一疊紅色票子出來遞給朗頌,“夥食費,你先拿著。”  朗頌數了一下,有一千塊錢,那他也要拿一千塊錢出來,可是……  他為難道:“如果隻是做家常菜,一個月花不了那麽多。”  “一個月?我給的是半個月的夥食費。”孫諺識沒什麽概念,他總共買過兩次菜,每次都花了一百多,所以他覺得一個月起碼要三千左右,但經朗頌這麽一說他也意識到了,自己兩次都買了比較貴的蝦、肉等菜,而且分量也多,正常家庭不會天天這麽吃,還買這麽多。  朗頌搖了搖頭:“就我們三個人,一個月花不了兩千塊錢。”  “不用這麽多……”孫諺識咕噥了一句,“那我每個月給你一千,你先收著吧,年底有剩餘的話你再還給我。”  朗頌抿了抿唇,沒有再說什麽,順從地點了點頭。  好久沒吃過這麽正常的一頓早餐,孫諺識喝了一碗粥,吃了兩個雞蛋兩個包子,最後一個包子實在是咽不下去了,他扔在了黃豆的碗裏,黃豆三兩口就幹掉了。  朗頌去廚房洗碗盤,朗月又站在孫諺識旁邊的矮凳上。她今天穿了一條淡紫色的連衣裙,搭配一雙白色蕾絲邊短襪,腳上穿著白色小皮鞋,就這樣抱出去,附近公園裏的老頭老太太肯定要逮著誇獎幾句“這是誰家的娃,養的可真好啊”,誰能看得出來她其實隻有一個哥哥照顧著。再反觀朗頌,身上總是那麽兩三件t恤,領口都變形了。  孫諺識摸著朗月的頭,感歎道:“你哥對你可真好啊,長大了也要對你哥哥好一點。”  朗月抬頭,全然不知道孫諺識說了些什麽,隻是露出甜甜一笑,像是在無聲回應著孫諺識。  一大一小趴在櫃台上各玩各的,朗月原本認真描著繪本,突然蹦下凳子穿上鞋子跑出了櫃台。  孫諺識不明所以地跟了上去,發現朗月是為了找哥哥,而朗頌不知何時就蹲在後門的那個貨架前,在整理貨架上的物品。  “怎麽在這?”孫諺識走到朗頌旁邊,問道。  朗頌才發現孫諺識在他身後,他轉過來回答道:“我看有些東西都落灰了,想擦一擦整理一下。”  孫諺識掃了一眼,才看到最上麵兩排竟已經整理好了,貨架上一塵不染,所有貨物都被擦拭得幹幹淨淨,擺放得很整齊,短時間是收拾不出來的。  “這……”孫諺識有些不好意思,“你什麽時候收拾的?”  朗頌一邊繼續埋頭整理,一邊回答:“早上弄的,有空就理一點,你這裏店麵小,很快就能收拾完。”  孫諺識心裏很不是滋味,他意識到這不是朗頌單純的勤快,而是一個十九歲少年寄人籬下的自覺。  遙想自己的十九歲,在幹嘛呢?那時他剛進大學,家裏條件還可以,父母給了足夠多的生活費,他和同學在宿舍通宵打遊戲,去小吃街吃燒烤,去外地旅遊,總之不是像現在的朗頌這樣過早地挑起生活的重擔。其實哪怕他工作後也一直順風順水,並沒有吃過什麽苦頭。  “怎麽了?”見孫諺識臉色陰沉不說話,朗頌局促不安地問了一句。  孫諺識回過神來,淺笑著回了一句:“沒什麽。”  他的視線一直停留在一塵不染的貨架上,然後回想著上次擦拭貨架是什麽時候,好像是過年的時候象征性地進行了一次大掃除。  雖然這兩年來他一直守著他爸媽留下來的這家小店,但事實上他並沒有認真細致地打理,一直是以一種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鍾的心態經營著這家店。  偶爾有老顧客來買東西也會嘮叨兩句:“這東西都落灰了也不擦擦,你可沒你爸媽勤快。”  此時此刻看著這麽幹淨的貨架,孫諺識愧疚難當,他爸媽都是勤快的人,以前家裏上上下下收拾地井井有條,怎麽就被他糟蹋成了這個樣子了呢?  “我也來吧。”體內莫名湧上一股幹勁,孫諺識蹲在了朗頌旁邊,也跟著幹起活來。第18章  曆曆在目  兩大一小幹得有模有樣,沒一會收拾完了一個貨架。  孫諺識雙腿蹲得發麻,剛站起身口袋裏的手機恰巧響了,他一遍跺腳一邊接了電話。是批發部老板打來的電話,告訴他貨送到了,讓他趕緊去搬。  店裏的大部分貨品都是在同一家小批發部進的貨,基本上每十天補一次貨,老板會親自把貨送上門,但因為孫諺識的小店在巷子裏,巷口沒有臨時停車位,所以每次老板都把貨卸在巷口,然後打電話讓他去搬。  掛掉電話,孫諺識彎腰拍了拍朗頌的肩膀:“剩下的貨架明天再弄吧,我去搬貨,你先看著店。”  “去哪裏搬?”朗頌問。  “就巷口,不多,我去就行。”  “重嗎?我去吧,我力氣大,我經常去批發市場幫忙卸貨。”  孫諺識瞄了一眼朗頌的胳膊,肌肉很結實。昨天搬行李的時候他就發現了,朗頌的力氣確實很大,而且要命的是孫諺識發現朗頌比他高了那麽三四公分,關鍵是朗頌可能還會再長。  男人爭強好勝的心理作祟,雖然孫諺識其實並不想在這麽熱的天氣出門去,但還是咬牙拒絕了朗頌的好意:“不重,搬上小推車推進來就行,你就在家吧。”  可是孫諺識忘了,他發給老板的訂貨單上有十幾件水和飲料,結果在運完第一趟以後還是由朗頌臉不紅氣不喘地搬完了剩下的貨。  孫諺識隻能心虛地遞上了一瓶可樂聊表心意。  搬完貨也差不多到了飯點,朗頌早晨去過一趟菜市場買好了菜,所以直接進了廚房開始做飯。  一個小時後,三菜一湯就端上了餐桌。紅燒鯽魚,肉沫茄子,蒜蓉空心菜,還有一個海帶豆腐湯,朗月照例有一份嫩滑的水蒸蛋。  孫諺識想逗她,作勢要搶她的蒸蛋吃。  朗月不護不搶,乖巧地用勺子挖了滿滿一勺送到了孫諺識的嘴邊,張開粉嫩的小嘴示意他張嘴。  縱然是鐵石心腸也要被暖化了,孫諺識低了頭輕輕地吻了一下朗月的頭發。  吃完飯收拾好廚房,朗頌看了眼時間,跟孫諺識道:“諺哥,我下午有份工作,就先出去了。”  “哦,好。”孫諺識正在玩遊戲,心不在焉應了一聲,當他眼角的餘光看到朗頌抱起了朗月,趕忙放下手機問道,“你把月月也帶去?”  “嗯,下午商場發傳單,那邊有兒童娛樂區,熱不到她。”朗頌回答。  孫諺識知道朗頌不好意思開口讓他看孩子,他直接走到朗頌麵前抱回的朗月,說道:“商場人多,萬一被人抱走了怎麽辦,她叫又叫不出來。”見朗頌猶疑,他又繼續道,“太危險了,以後你去工作的話月月就由我來看著,你要是覺得不好意思,那就這樣,以後你幫我卸貨我幫你看孩子,怎麽樣?”  朗頌垂眸琢磨了一下,應該麻煩不了孫諺識幾次,於是點頭道:“謝謝諺哥。”  臨走前朗頌跟朗月比劃了一段手語,孫諺識看不懂,但能猜到應該是讓朗月聽話之類的叮囑,朗月頻頻點頭,最後依依不舍地送別了哥哥。  孫諺識拿出平板電腦,按照朗月的喜好給她找了一部動畫片,朗月抱著平板乖巧地看動畫片。  孫諺識看了她一會兒,打開手機給華強打了個電話過去,把朗頌住進來地事給說了。  華強似乎在忙,電話那頭吵吵嚷嚷的像是有人在吵架,但再大的聲音都掩蓋不了他的笑聲,他哈哈大笑道:“哎喲,你可真是解決了我的一塊心病。我這幾天忙的焦頭爛額,正準備過兩天閑下來就去找他們兄妹倆,沒想到他們住你那裏去了。挺好挺好,我過兩天就去看看他們。”  “好。”孫諺識和華強閑聊了一會兒才問道,“強叔,月月的上學問題解決了嗎,她也到了上幼兒園的年紀了。”  “嗐,我正要說這事。”華強歎了口氣,“之前我幫朗頌聯係過幾家幼兒園,都因為她是聾啞兒童不肯收,像月月這種隻能去特殊學校,在特殊學校也更有利於她的身心健康,但是咱們江城總共就一所公立特殊學校,在郊區,每天得接送才行。”  孫諺識懂了,朗頌再勤快也分身乏術,他隻能一邊照顧朗月一邊打零工。  華強在電話裏千叮萬囑,讓孫諺識一定要幫他看著朗頌,別讓朗頌再亂跑。孫諺識一邊點頭如搗蒜,一邊腹誹,隻要你別像對小孩一樣對朗頌,他就不會跑。  掛了電話,孫諺識開始在網上搜索“聾啞兒童學校”“聾啞兒童教育”,他擰著眉一個個鏈接打開仔細瀏覽。  “咚”得一聲悶響打斷了孫諺識,他一抬頭便看見朗月正痛苦地捂著額頭。孫諺識心裏咯噔一下,趕緊把朗月抱在腿上哄著,他遲鈍地意識到朗月是犯困了。  朗月蔫蔫地趴在孫諺識的懷裏,沒兩分鍾就睡了過去,孫諺識暗歎一聲,小孩可真好啊,沒煩惱,想睡馬上就能睡著。  有模有樣的抱著朗月在店裏晃悠了一會兒,見朗月已經睡得很沉了,孫諺識把她抱上了樓放在了床上。幫朗月蓋好被子,開好空調,孫諺識又等了幾分鍾確認朗月不會再醒過來才轉身出了房間。  走到樓梯口的時候他頓住了腳步,要是朗月睡醒了找不到他怎麽辦,會不會自己起床跑下樓?他垂眸看了眼腳下的樓梯,對一個五歲的小姑娘來說又高又危險,孫諺識一陣後怕,又回房間抱起了朗月,拿著一條夏涼被下了樓。  朗月最終還是蓋著小被子,睡在了折疊床上。  孫諺識瞄了一眼睡得安穩地朗月,給一個做裝修的老師傅打了個電話,樓梯口那個位置太危險了,他讓老師傅明天來家裏裝一個兒童圍欄,以免朗月失足跌落。  隨即,他又在網上下單買了一套兒童桌椅給朗月畫畫、玩耍用,順帶著也買了兩種兒童益智類玩具。  這種為女兒挑選漂亮小禮物的小事,讓孫諺識覺得滿足、愉快,並且迫切地想要找人分享這份喜悅。  買完東西,他給鄭燁發了條消息:我終於知道你為什麽那麽想生女兒了。  鄭燁回他:你又沒有女兒,你說個屁。  孫諺識馬上拍了一張朗月乖巧可愛的睡顏照發過去:誰說我沒有。  隔了幾秒,鄭燁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孫諺識走到店門口才接起電話:“怎麽了?”  “我靠,你快給我老實交代,這小姑娘誰家的,長得可真漂亮。”鄭燁又激動又嫉妒,他老婆懷孕的時候他就每天念叨著想要個爸爸的小棉襖,結果生了個兒子。當然他也不是不喜歡兒子,隻是心裏仍舊惦記著二胎生個女兒。  “她都管我叫爸爸,你說她是誰家的。”孫諺識笑道。  “你……”鄭燁狐疑,“你娶了個二婚的?”  “去你大爺的。”孫諺識哼笑,把朗頌和朗月的事告訴了鄭燁。  這件事發生的有些玄幻,鄭燁凝重道:“你不會被人騙了吧?”  “我能叫人給騙了?”孫諺識道,“安心吧,確實是倆可憐的孩子。”  鄭燁笑他:“你能叫人給騙了?也不知道是誰高中在校門口被一對母女騙……”  話沒說完鄭燁猛然收了聲,孫諺識也沉默下來,因為他們非常默契地想起了卓曆,就如同他們這兩年來非常默契地從不提起卓曆一樣。  “哈哈哈,等我忙完了,我就去看看小姑娘。”鄭燁生硬地轉移了話題,“長得可真俊俏,我可羨慕死了。”  “嗯,別忘了給帶禮物。”孫諺識如常地和鄭燁又聊了會兒,才掛斷電話。  他回到店裏,往櫃台裏瞄了一眼,朗月睡得很香,黃豆趴在地上守著。他拿了煙盒又走到了門口,倚著牆壁抽煙,腦子不禁想起了鄭燁方才電話裏說的被騙錢的事。  高一下學期的一個周五,不用上晚自習,傍晚放學的時候所有學生都跟脫韁的野馬一樣奔出學校。  孫諺識約上鄭燁還有另外幾個同學,準備去電玩城玩一會兒再回家。  路上他們遇上了一對形容憔悴的母女,她們操著鄉下口音,自稱到城裏投奔親戚,結果親戚早搬了家。她們花光了錢,已經好幾天沒吃飯了,想借點錢吃口熱飯找個旅館住下。幾人見母女倆可憐,每人幾塊十幾塊的湊了幾十塊錢出來,中年女人哭喪著臉說還是不夠,最便宜的旅館都要五六十一晚,她還信誓旦旦地承諾找到了親戚一定來還錢。  孫諺識當時口袋裏剛好有五百塊錢,他同情心泛濫腦子一熱就把五百塊錢全借給了這對“可憐”的母女,對方還仔細地問了他的姓名班級,說一定回來還錢。  到了周一,學校晨會上通報了本校多名學生被騙子騙錢的事,孫諺識才知道自己被騙了。  那五百塊錢是他媽給他買球鞋的,他不敢把被騙的事告訴父母,他媽又一直催問他怎麽球鞋還不買。他隻能心虛搪塞一邊心虛搪塞,一邊想辦法找同學四處借錢,為此消沉了好幾天。  最後這件事很快就圓滿解決了,因為有人大手一揮直接拿了五百塊錢借給他,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這個人就是卓曆。  十幾年來,孫諺識時不時地會想起這事,因為那五百塊錢是對方連著一個禮拜逃了晚自習,去外邊做各種兼職湊出來的錢,紙幣很輕,心意太沉。  吸掉最後一口煙,孫諺識緩緩地將這段無用的回憶和白茫茫的煙霧一齊吐了出來。第19章  糯米飯團(1)  在經曆了最初幾天的拘謹,朗頌和孫諺識的相處變得自然起來,主要也因為兩人都不算是話多的人,平時共處的時間也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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