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衣服時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號稱藍楹巷一霸的炳叔就在巷口擺攤買石頭粿。他今早忘記問朗頌早餐攤子擺在哪兒,要是朗頌莽撞地弄到巷口去和炳叔對著幹,該不會被打吧? 孫諺識皺眉“嘶”了一聲,又想著雖然城管很少來這邊,但萬一朗頌真就那麽點背遇上了城管,攤子不會被沒收吧? 想到這些,孫諺識不自覺加快了手上的動作,再怎麽說朗頌也是簽了合同住在他這裏的租客,要是出了什麽事他得擔責。再說今天是小朋友第一天出攤,要是生意不好賣不出去,很是打擊積極性,他該去照顧照顧生意。 快速換好衣服,孫諺識趿著人字拖一打開門就和對門的小不點打了個照麵。 朗月身著鵝黃色連衣裙,腳上穿一雙白色小布鞋,睜著惺忪睡眼茫然地站在房間門口,顯然還沒醒過神來。 孫諺識驚訝於朗月居然已經自己穿好了衣服,他蹲下身張開雙臂對朗月道:“睡飽了沒?” 朗月懵了兩秒才回過神,眼睛一彎嘴角一揚,噔噔兩步撲進了孫諺識懷裏,拿她軟乎乎地臉頰蹭著孫諺識的臉。 孫諺識任朗月撒了會嬌才抱著她進了衛生間,一大一小刷牙洗臉收拾幹淨下了樓,準備去找朗頌。 穿過院子走進光線昏暗的店裏,孫諺識打開了卷拉門,屋內頓時一片亮堂,早晨清新的空氣鋪麵而來。 孫諺識牽著朗月往外走,一隻腳剛踏出門,他不經意地低頭一看才意識到朗月的頭發還沒梳,睡了一晚,原本黑亮順滑的頭發亂成了鳥窩。 他又走回店裏,從貨架上拿了一個小號的塑料梳子,將朗月抱坐在了凳子上。 奈何孫諺識知道梳頭要用梳子,但卻不知道怎麽給女生紮頭發。小心翼翼梳通順後,該翹的頭發還是翹著,他用手壓了壓,頭發仍舊倔強地翹起來。他很無奈,隻得薅了薅朗月的頭發,努力了幾次,勉強綁了一個小馬尾,牽起朗月出了門。 如孫諺識所料,朗頌果真是將攤位支在了巷口。他出了門往巷口走了一段,便看到了朗頌彎腰收拾東西的身影,令他感到意外的是,朗頌和炳叔兩人麵對麵各自忙碌著,居然太平無事。 朗月看到哥哥,便馬上鬆了手“噠噠噠”向前跑去,孫諺識稍稍加快腳步在後頭跟著。 朗頌正埋頭收拾東西準備回家,所以沒注意朝他走來的一大一小,等到一直趴在他腳邊的黃豆朝朗月奔去,他才發覺。 朗月跑過來,親昵地抱住哥哥的腿撒嬌。 朗頌垂眸看著朗月那看似梳了卻不如不梳的馬尾,拚命壓著嘴角,最後還是沒忍住溢出了一聲哼笑。 孫諺識知道朗頌在笑什麽,他叼著一根沒有點著的煙走到攤子前,不自在地摸摸鼻子,問道:“生意怎麽樣?” 朗頌應道:“挺好的,都賣完了。” 孫諺識訝異地抬了抬眉梢,他原本是擔心朗頌受委屈,又擔心第一天開張生意不好,才想著來看一眼,沒想到朗頌不僅生意興隆,看起來和炳叔也太平無事。 孫諺識沒有再多問,轉頭看向正在滅爐子收攤的炳叔,問道:“叔,生意怎麽樣?” 其實他並不想搭理炳叔,但朗頌在這支起了攤子和炳叔一起做生意,於情於理他得打聲招呼。炳叔仗著是藍楹巷原住民,為人處世有些霸道,他開這個腔也算給朗頌撐著腰。不管炳叔平時有多瞧不上他,但至少是有些忌憚他的。 炳叔哼了一身自顧自收拾東西,連個眼神都欠奉。 孫諺識又拿出煙盒,抽了根煙出來,湊上前道:“炳叔,抽根煙嗎?” 炳叔這才抬起頭來,鄙夷地看著孫諺識,然後拿起桌上的擀麵杖撥開了孫諺識的手,冷冷道:“不必了,消受不起。” 孫諺識討了個沒趣,倒也沒覺得怎麽樣,比起以前炳叔滿巷子指桑罵槐地罵他,今天這態度算是好的了。他慢騰騰地收回手,將煙插回了煙盒。 瞧著這一幕的朗頌不悅地蹙起了眉,但他並未明著說什麽,因為他不清楚炳叔和孫諺識有什麽過節。 其實這段時間以來,他也發現了,除了炳叔之外,其他人對待孫諺識的態度都有些奇怪。雷斌總是沒來由地找茬,花嬸提起孫諺識也一副諱莫如深的表情,好像孫諺識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似的。 朗頌不由得又想起早上發生的事,早晨他出門時,對門成衣鋪的張老太太坐在自己鋪子門口,一個人嘟囔著什麽,看到他的時候瑟縮了一下,而後指著孫諺識的小店,神神叨叨地說:“這家小子害人不淺啊,害人不淺啊。” 這些人反常的行為都讓朗頌感到不舒服,他思來想去隻相到了一種可能性,那就是孫諺識可能年輕時犯過事進過局子。可是既然他現在人在外邊,那就說明他就算犯事也不是什麽大事,絕對稱不上什麽“害人不淺”,而且強叔對待孫諺識的態度,根本不像對待一個失足青年的樣子。 總之,朗頌覺得應該不是這個原因,其中一定另有隱情。 他收回思緒,開口道:“哥,還剩點糯米飯,飯團吃不?” “好呀。”孫諺識不再理會炳叔,“讓我看看你怎麽做的?” 朗頌把本來就預留給孫諺識的那份糯米飯挖了出來,放在了鋪了一層保鮮膜的竹簾上,往上麵加了一整個鹹鴨蛋,他把很鹹的蛋白撥了大半出去,其他小菜都加了一點,隨後一卷一壓,用牛皮紙袋包了一個很實在的飯團遞給了孫諺識。 “真香!”孫諺識咬了一口,誠心實意地誇讚。 朗月舔舔嘴唇,眼巴巴地看著孫諺識,又委屈地去扯朗頌的褲子。 朗頌彎腰點了點她的鼻子:“你回家吃小米粥和雞蛋。” 朗月一個勁搖頭,不停打手語,她隻學了一年的手語,本來就用得不是很熟練,一著急就亂指亂揮。 朗頌不讚同地搖頭,先是用手語告訴她有話要慢慢說,然後無奈地給朗月捏了一個隻包了黃瓜絲和玉米的小飯團,跟雞蛋差不多大小。 孫諺識樂得夠嗆,幫朗頌收起小馬紮,牽著朗月回了店裏。 回到店裏,朗頌第一時間拿梳子給朗月梳頭發。 孫諺識一邊啃著飯團,一邊看著朗頌熟練地給朗月紮了兩個俏皮的小丸子頭,還夾著兩個紅色的番茄發夾,和鵝黃色的裙子一搭配,遠遠看去就像番茄炒雞蛋。 他低頭笑了一聲,嚼著飯團含混不清道:“我本想著給他紮個馬尾,手太笨了,等你有空了教教我。” 朗頌坐在門口的矮凳上,聞言抬頭看向孫諺識,眼睛一彎淺笑道:“行啊。” 這會兒太陽才曬進巷子照進店裏,朗頌在陽光下這麽幹淨的一哂驟然晃了晃孫諺識的眼。 孫諺識淡淡一笑,心道這好天氣和好年紀真配啊。 給朗月梳完頭發,朗頌就去廚房清洗擺攤的工具。孫諺識斜靠著椅子,一邊看著朗月喝粥黃豆嚼狗糧,一邊豎著耳朵聽著後院斷斷續續傳來的水聲和碰撞聲。 清理完工具朗頌又回到了店裏,依舊坐回在門口的矮凳上。他拿著本子和筆計算今早出攤的收益,除去用料、時間成本,如果按時薪計算,比他在批發市場搬貨要賺得多。 孫諺識挑起眉梢,目不轉睛地看著朗頌擰著眉認真算賬,不禁對這個少年有些刮目相看。 這幾天朗頌一有空就說去外邊走走,他還以為是對藍楹巷新奇,想在周圍走走。方才在巷口見朗頌那麽從容地說“都賣完了”,他才回過味來,朗頌是為了這個早餐攤在搞“市場調查”。 從頭到尾朗頌都是很有規劃地在做這件事,他先調查了周圍的環境,而後默默觀察著藍楹巷的人口流動情況,最後他還考慮到了儲藏條件,選了最好操作最方便儲藏的糯米飯團。也不知朗頌用了什麽方法,竟然還搞定了難相與的炳叔。 孫諺識支頤反思,頓覺相形見絀,他十八九歲的時候考慮的最多的是午飯吃什麽,晚飯吃什麽。 算好賬,朗頌起身對孫諺識道:“諺哥,我等會和月月出去一趟。” “去幹活?”孫諺識回過神來,“這麽熱的天,你帶著她去幹嘛?” 朗頌搖頭,猶豫了一下才老實道:“不是,月月也到了該上幼兒園的年紀,我給她找了一家民辦幼兒園,但她情況特殊,我要帶她過去一趟。” 孫諺識原本懶洋洋地坐著,聽到這話直起了腰,其實他和華強聊過這事,從兄妹倆搬來後就一直惦記著。他以為朗頌可能是沒放在心上的,於是琢磨著該讓華強問還是自己開口問,沒想到朗頌竟然自己悶不吭聲地連幼兒園都聯係好了。 他揉了揉朗月的頭,問道:“不送她去特殊學校嗎?” 朗頌搖頭:“我本來就不打算把她送去特殊學校,我會盡快讓她變成正常的小孩。” 孫諺識若有所思地點頭,還想再問點什麽,朗頌的手機響了起來。 朗頌轉身接了電話,說了幾句後掛了電話,又對孫諺識道:“我朋友剛好要送貨,順路送我一趟。” 孫諺識也沒再問,隻說讓他們早去早回,有事就打電話。第22章 鄭燁來蹭飯 到了中午朗頌才汗流浹背地回到店裏,朗月蔫蔫地趴在他的肩上,黃豆率先迎了上去,繞著朗頌打轉。 “小不點怎麽了?”孫諺識走出櫃台,很自然地把朗月抱進懷裏。 朗頌鬆了手,回答道:“餓了,又有點熱,休息會兒就好了。” 孫諺識低頭看了朗月一眼,額頭上有一層薄汗,但麵色紅潤不像是不舒服的樣子,便放了心。他又問朗頌:“怎麽樣,順利不?” 朗頌沒有說話,用搖頭代替回答。在此之前他聯係過幾家民辦幼兒園,一聽說朗月是聾啞兒童,便說照顧不了沒法收。他和今天這家民辦幼兒園聯係的時候沒說實話,隻說朗月有點生理缺陷,他想著見一麵沒準對方願意鬆口收下朗月,但希望落空了,人家也不肯收特殊兒童。 見朗頌低垂著頭,看起來有些沮喪,孫諺識正想寬慰兩句,朗頌晃晃腦袋一臉爽朗地抬起頭來,率先道:“這事也不急在這一時,我先去做飯。” 孫諺識為自己多餘的擔心和同情而啞然失笑,他拍了拍朗頌的肩膀,道:“去吧,菜我已經買好了。” 望著朗頌挺拔的背影,孫諺識久久沒有收回目光。朗頌就像一根竹子,有點土就拚命向下紮根,他從這個少年身上看到了一種頑強的生命力,這讓他感到慚愧。 吃完午飯朗頌便立馬出去了,說是有活找他,孫諺識和朗月仍舊留守店裏。 傍晚,孫諺識正陪朗月玩拚圖,趴在門口的黃豆突然叫了兩聲。 旋即門簾被掀起,熟悉的麵孔和聲音鑽了進來:“孫老板,你還有這耐心呢。” 孫諺識抬頭,又驚又喜:“你怎麽來了?也不打聲招呼。” “我要是提前打了招呼,哪還能看到這麽溫馨的一幕。”鄭燁把手裏的一大袋水果和一個包裝精致的小蛋糕放在了櫃台上,“蛋糕現在不吃的話要放冰箱冷藏。” 孫諺識“嘖”了一聲:“來就來,買這麽多東西幹嘛?” “你以為給你的啊?”鄭燁笑哼,“這些都是給我小侄女的,來,叔叔抱抱。” 看著鄭燁伸來的手臂,朗月下意識鑽進了孫諺識的懷裏,一臉羞怯地抬頭看他,征求他的意見。 孫諺識揉揉她的頭,一字一頓道:“爸-爸-的-朋-友。” 朗月埋在孫諺識懷裏,偷偷去看鄭燁,見這位叔叔眉目溫和,一直笑著,便緩緩地伸出了雙手。 鄭燁像對待珍貴瓷器似的,小心翼翼地抱起朗月,不無得意道:“瞧瞧我這魅力,這就肯讓我抱了。” 孫諺識提起蛋糕,嗤笑一聲:“她見我第一麵就管我叫爸爸呢。” “嘿,那是你運氣好。”鄭燁不服氣地回了一句,又問,“什麽時候弄了條狗養著了,還挺凶的。” 孫諺識把冷藏櫃裏的飲料拿了一部分出來,空出位置放蛋糕。 “它自己跑來我店門口趴了兩天,看起來挺聰明的就養著了,名叫黃豆,你多來幾次它就認得你了。” 鄭燁“嘿”了一聲:“你這什麽好運氣啊,孩子狗子都自動找上門來。” “去你大爺的。”孫諺識笑罵一句,又問他,“這還沒到下班時間呢,你怎麽跑我這裏來了?” “我今天出外勤,不用回公司,就繞了點路到你這來了。”鄭燁抱著朗月,陪她玩拚圖,頭也不抬地回了一句。 “那你不趕緊回家陪你老婆?” “她回我嶽母那待幾天。”鄭燁看了眼手表,“要不咱們晚上去吃火鍋吧?” “不去,”孫諺識果斷拒絕,“在家吃。” “你做?你連煮份泡麵都夠嗆。”鄭燁嫌棄,“我可事先聲明啊,我雖然會炒幾個菜,但你不一定樂意吃。” 孫諺識神神秘秘一笑:“有人做。” 話音剛落,朗頌就推著單車進了門。他看到一個陌生男子正抱著朗月,下意識地做出了防備的姿勢。 “回來了?”孫諺識從貨架中間鑽了出來,“這是我朋友鄭燁,這是朗頌。” 朗頌繃直的背緩緩鬆了下來,禮貌地打招呼:“您好。” 從朗頌進門那刻起,鄭燁的視線就沒離開過朗頌的臉,他瞪直了雙眼,直到孫諺識敲了敲貨架提醒他,他才回過神來,笑著應道:“嗐,不用那麽鄭重,叫我鄭燁就行。” 朗頌點頭致意,給了他和孫諺識一樣的待遇,叫了一聲“鄭哥”,又對孫諺識道:“那我先去院裏放車。” 目送著朗頌消失於後門,鄭燁才壓低聲音笑著道:“小夥子長得還挺帥。”